教室门没有锁，洛凌和克雷格从第一间教室开始察看。克雷格在展示墙前面逗留很久，看得津津有味。
“欸，这幅画不错啊。”克雷格指了指一副油画。
洛凌“嗯”了一声，对此不感兴趣。
克雷格笑了，“哦，我忘了。麦克姆当初是怎么说你来着？素描技术堪称完美，可惜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只能当个人形照相机。”
洛凌有点儿囧。
她能成为人形照相机完全是因为从神界商店购买来的技巧，可不是自己在这方面有天赋或勤学苦练过。而麦克姆老师对她“没有艺术细胞”的评价，当时也让她十分沮丧。倒不是她自己想要成为艺术家。她只是在惋惜自己不可能用艺术类技巧轻松完成工作。
克雷格就和她正好相反，技术全无，艺术细胞充斥了全身，应付麦克姆老师作业的一副抽象画还被送去参赛，拿了个不大不小的奖项，画作也被拍卖出了高价。
克雷格评价完了油画，嘲笑过了洛凌，就跟着她去了第二间教室。
洛凌打开教室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她脚步一顿，手一伸，拦了拦跟在自己后头的克莱格。
克莱格诧异地挑眉，“怎么？真的有鬼？”
洛凌抬眸，看向了教室后方的展示墙，瞳孔收缩，心中起了厌恶。
那展示墙上贴着的作文看不清，但画作和书法很显眼。
“忏悔之死”、“抵罪”、“哈！”、倒在牢狱中的少女、面目可憎的女孩……以及，黑色背景上触目惊心的流淌血液和正中悬空而立的一支笔。
“哎，这是有主题的？”克雷格惊讶，“是那个自杀的女孩？”
洛凌冷笑，“是嘲笑那个自杀的女孩。”
捧高踩低，不外乎如是。
在学校，这种行为反而更没有顾忌。因为大家都是“孩子”，所以可以“肆无忌惮”，也因为是“孩子”，所以尚不懂得如何掩藏本性。
“这恐怕是有人带头的吧？”克雷格很敏锐。
逝者已矣，再大的仇怨也不该如此侮辱人。
可这个教室的学生们偏偏就这么做了。只有这个教室的学生这么做了。
“肯定是有人带头。”洛凌点头。
无人带头，怎么会这样统一？那个带头的人也肯定来头不小，至少家族势力很大，其他同学要讨好他。都是孩子，做得就难免露骨，也十分难看。
“你们是什么人？”背后传来骄傲不逊的问话声。
洛凌回头，就看到一个少年站在两人身后，昂着头，不可一世地看着两人。
“楚泽涛？”洛凌问道。
楚泽涛诧异，质问道：“你认识我？你们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谁放你们进来乱跑的？”
克雷格看看洛凌。
“我是蒋牧海，有事情来找校长，现在随便参观一下。”洛凌平静地回答。
楚泽涛眼中一下子燃起了怒火，“蒋牧海？你是蒋家的人？”
“对。”洛凌淡定点头。
“呵——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国了？国外呆不下去了？”楚泽涛敌意很重，讥笑道。
洛凌扬起一个笑容，“国外也有假期的啊，而且假期比国内早三个月，你不知道吗？”
楚泽涛没从洛凌的笑容中看出嘲讽，洛凌仿佛是将他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很宽容地对待他。这让楚泽涛更加愤怒了。“你假期没事做，就是跑来我们学校乱晃的？你们有没有动什么东西？”
“我刚才说了来找校长，你没听到吗？”洛凌微微睁大眼睛。
楚泽涛一下子噎住了。
“再者，我从未听说过学校不许参观的。这里的特色不就是对外全面开放吗？”洛凌不紧不慢地问道，嘴角还挂着笑容。
作为一所贵族私立学校，这里的门禁很严，也很松。很严是对没钱没权的平民来说的，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很松则是对有钱有权的家族来说的，只要和学校打个招呼，就能随便进出。所谓的展示墙，也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处。学校每学期还有特定的展示日，也被学生戏称为炫耀日，让各家族都能看看这里学生的风采。
虽然今天不是展示日，但洛凌作为蒋家的人，还是蒋家下一任的继承人，要进来参观，学校当然大开方便之门，就是学生知道了，也会举起双手双脚欢迎，希望自己的某部作品就能得到洛凌的青睐，和洛凌结识——没办法，谁叫洛凌高中起就一直在国外，和国内一些家族的同龄人断了联系呢？人家想要抱大腿都暗恨自己手不够长。
楚泽涛被洛凌堵了嘴，只能暗自生闷气。
洛凌还不准备放过他，继续问道：“你没有回家吗？我听说楚临江已经接你回去，楚老爷子也很喜欢不是吗？”
楚泽涛面红耳赤，瞪了洛凌一眼，转头就跑了。
克雷格问道：“他是谁啊？”
“我小姑前夫的私生子。”洛凌收起了笑容。
第231章 天赐良缘（二十五）
楚泽涛是楚临江和那个下手加害蒋爱的情妇的私生子。
蒋牧海那一次他是这样的身份，洛凌这一次依旧如此。
那个倒霉催的情妇两次都没有上位，洛凌这次自不必提，蒋牧海那次蒋爱没嫁给楚临江就疯了，楚临江就娶了别家的小姐。当然，蒋牧海那一次，楚临江的叔伯没有着急出手，所以那个情妇也没有对楚临江的妻子下手，太太平平地一直被楚临江养着，不像现在蹲着大牢，被蒋忠国特地吩咐了人“照顾”。
楚家比较混乱，私生子私生女都堂而皇之地被接回家。这也是楚董弄出来的恶劣影响。
楚泽涛就被楚临江接回了楚家，意外得到了楚董的赏识，成了楚董最喜欢的一个小辈。也是因此，楚泽涛在楚董生前很不受楚家人待见，总是被人下手暗害。他被人算计了，楚董嫌弃他没用，就对他冷淡，等到他还击回去，楚董又重新欣赏他，将他拉到身边，跟逗弄小狗似的。楚泽涛的地位就这么上下起伏着。
看楚泽涛周末还呆在学校，洛凌就知道他又被楚家的某个人算计，吃了亏，被楚董撇开了。
“你和他有仇？”克雷格问道。他记忆中洛凌不怎么谈自己的家人，对家人比较冷淡，应该不会恨屋及乌才对。
“不算有仇，就是看不惯而已。”洛凌抬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一掌拍在了克雷格的胸口。
“你做什么？这是东方的神秘法术？”克雷格好奇地摸摸自己胸口。
“嗯。”洛凌冷淡地回答，踏入教室，走到了展示墙前。
克雷格东张西望，落后了洛凌两步，站到展示墙前面后，就指了一幅画笑道：“楚泽涛？”
那副画正是黑暗滴血背景下的笔，落款是楚泽涛。
“看来就是他带的头了。”洛凌没有丝毫意外。
她在看到楚泽涛后就想起来了。楚泽涛正是高一二班的学生，因为被楚董喜欢，在这个圈子里面也算是一条大腿，至少在这个班级有绝对的权势。
能肆无忌惮做出这种嘲笑无辜死者事情的人，也只可能是楚泽涛。
他完全就是楚董的少年版，冷酷无情，却没有楚董的阴险狡诈，也就是说，还比较嫩。等楚董去世，他在楚家杀出重围，执掌楚家家业，他才真正变得残忍而狡猾。
蒋牧海在学生时期就被他挑衅过。原因只是他嫉妒蒋牧海有个温暖的家庭，有个比他更显耀的出身。当然，蒋牧海轻轻抬脚，就将那时候的楚泽涛踩在了脚下，差点儿让他因此一蹶不振。后来楚泽涛就学乖了，不在蒋牧海面前蹦跶，恨意却藏在了心底。
蒋牧海死于姬若兰和蒋牧天之手，葬礼的时候，楚泽涛就大摇大摆地出场，还“不小心”打翻了蒋牧海的骨灰盒，差点儿气死蒋忠国和韩巧英。后来两夫妇精神不济，被蒋牧天送出国疗养，也有这么一出的缘故。
洛凌对楚泽涛自然是没好感，还十分厌恶。
“鬼在哪儿呢？”克雷格对楚泽涛没兴趣，楚泽涛的画作也不算出色，看了两眼，他继续扭头张望。
“不知道。我可没有阴阳眼。”洛凌摇头，竖起食指和中指在胸前，诵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室内的温度猛地下降，窗户外的天空无端变阴，室内跟着暗了下来。
克雷格大惊，却知道不好打扰洛凌。他也不害怕，还瞪着眼睛到处找鬼呢。
“请等一下！”一个幽幽的女声响起。
洛凌的超度停下，转头就看到教室角落出现了一个女学生，双脚离地，飘在空中。
克雷格吹了记口哨，“哇，美女鬼！”
那女学生的确很漂亮，五官精致，带着楚楚可怜的味道。
洛凌怔住了。她发现自己居然认识这女鬼。
这女鬼名叫秋珺，是蒋牧海的同班同学，为人、家世都很好，从高一入学开始就成了校花，被很多男生表白、暗恋。她喜欢蒋牧海，但因为那会儿蒋牧海和姬若兰已经成了欢喜冤家，蒋牧海拒绝了她，她就黯然转学了。这事情还让姬若兰暗自飘飘然了好久，在此之前，姬若兰可是嫉妒着秋珺的，若不是蒋牧海及时拒绝了秋珺，姬若兰还想要让自己养的鬼毁了她的容呢。
可现在，秋珺居然变成了女鬼？
洛凌莫名就想到了姬若兰，脸色铁青。
秋珺伤感地看着洛凌，“你是蒋牧海？我们小学和初中是同校的，我叫秋珺，你还记得吗？”
洛凌点头，“你怎么死的？”
秋珺垂头，长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她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死了，被莫小小请笔仙的时候请了出来。她问了我问题，我还没回答，就被人打断，然后我就被困在这里了。”
洛凌心头一跳，“莫小小是怎么死的？”
她觉得莫小小或许不是被鬼——也就是秋珺杀死的。
一个人死后变成鬼，但依然会保留生前的记忆和性格。就像蒋家的老太爷。他头七回魂看到老太太和蒋爱撒泼，蒋爱还一副要被逼死的模样，就对老太太怒目而视。老太太不是被老太爷杀死的，而是被老太爷吓死的，事后老太爷也很后悔。之后他再闹，是因为逗留在人间的时间太长，又被蒋爱的言论给刺激到。那时候老太爷没了理智，却还有本能，除了做贼心虚的蒋爱被吓疯，蒋家其他人可都没事，就是怀孕的韩巧英都好好的。
秋珺此刻看起来就很正常，还保留着她生前的性格。她不是会害人的女孩，就是那时候被蒋牧海有些直白而残忍地当众拒绝，她都只是自己安静离开，还劝阻了想要为她出头的父兄。
果然，秋珺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看到她之前是被楚泽涛叫出去，然后就跳楼了。”
楚泽涛？
洛凌惊讶。
秋珺抿了抿唇，“我听其他人说话，还有他们两个议论，莫小小一共成功做过两次请笔仙，第一次问的是考题，全校都知道，第二次是楚泽涛单独找她来请笔仙，算的是楚泽涛自己。莫小小质问楚泽涛是不是他放出消息说她偷考题的。楚泽涛说要和她到没人的地方单独谈谈，他们就出去了。当天，楚泽涛一个人回来，莫小小跳楼了。我不能离开教室，只知道这些。”
“算楚泽涛什么？”洛凌下意识地问道，忽的恍然大悟。
第232章 天赐良缘（二十六）
楚泽涛算了什么并不重要，他杀了莫小小，很可能是因为莫小小请来的灵说中了他的什么事情。楚泽涛怕人知道，更有可能害怕莫小小这个会算命的被其他人看中，收入囊中。他现在没有实力，守不住，就干脆毁掉莫小小。
这也是姬若兰这一回没有掺和笔仙一事的顾虑。姬若兰逃过了这一劫，莫小小这个试水的就死于非命了。
“她还在下面呢。”秋珺突然开口说道，让洛凌和克雷格有些反应不过来。
“谁在哪里？”克雷格问道。
秋珺伸手一指窗外，“她就在下面。我站在窗户边的时候有看到过她。她似乎陷在了一个死循环里面。大多时候站在自己摔落的地方，还有些时候我能看到她从天台跳下来的身影，就和她死的时候一样。”
克雷格打了个寒颤。
洛凌走到窗边，眯眼往下看。
楼下的确有块地方阴气比较重。
“你能不能不要超度我们？”秋珺请求道。
克雷格嚷道：“喂喂喂，你不会想要呆在这里一辈子吧？按照你们东方的观念，人死后应该去投胎的吧？呆在人间可不像话呢。”
秋珺笑了笑，“我也不想呆在这里一辈子。我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的家人……他们还好吗？”
洛凌沉吟着，“你家人的事情我可以直接帮你去打听，不用多久就能知道了。而你的死因，我也可以调查一下。”说着，洛凌就拿出了手机，给自己偷偷雇佣的侦探打了电话。委托派出去后，洛凌看向面带感激的秋珺，“那个莫小小呢？你想要让她自己报仇？”
秋珺点点头，自嘲一笑，“大概是因为我也成了鬼，所以很同情她。我想她一定想要自己报仇的吧。而且……”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也想看到楚泽涛遭到报应。”
楚泽涛在莫小小死后的所作所为，秋珺可一直看在眼中，于是更加厌恶楚泽涛。她自己的死因未知，有时候想想自己可能也是死在了某人的毒手下，而那个凶手还逍遥法外，甚至有可能和楚泽涛一样非议自己，就会对楚泽涛生出恨意来。
洛凌却并不准备放任莫小小逗留在阳间。听秋珺叙述就知道莫小小的状态很不正常，估计没有意识，又正好死于偏激冲动、求生欲旺盛的年少时期，让她继续留在学校，很可能造成祸患。
至于楚泽涛，洛凌不会做什么。因为楚泽涛的结局本来就不好。他继承楚家后可没潇洒几年，就被他一个堂兄给算计死了。一场车祸，楚家再次变天，最后落到了楚泽涛那个堂兄手上。那个堂兄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他看中了蒋氏集团这块肥肉。那时候蒋氏集团已经是蒋牧天和姬若兰的了。两人没本事经营，但姬若兰会那么多旁门左道，发现楚家的人伸手，就挥刀给剁了：楚家宅邸闹鬼，楚家人死绝，最后成了全国有名的凶宅。楚家本来就混乱，这事情还被人说是楚家遭了报应活该。没了姬若兰，楚家不会死绝，但对楚泽涛的未来可没什么影响，他应该还会死在楚家的内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