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做了物资和人员统计，如果保持最低限度的用水，那么，目前可以找到的水可以支撑我们一个月。我说的是最低限度，只维持生命所需。”汪经理加重了语气。
众人都面露疑惑之色。
中年人嘀咕道：“不可能被困一个月那么久吧？照理来说，三五天救援人员就该到了。”
“你忘了两件事。”洛凌平静地说道，“第一，在洪水来之前，连接外地的几条道路就被泥石流给堵住了，短时间内，我们只能获得本城市内的救援。第二，就是这场洪水太意外了。你们有站在窗口看过吗？”
众人面面相觑。
“天色比较昏暗，而且断了电，我看到的东西不多，但我可以肯定，外面的情况非常糟糕。这场灾难的时间太不巧了，这个点正好是早高峰开始的时间。”
洛凌说到此，众人脸色都变了。
“该不会……你不会是说……”黎晚樱的牙关开始打架。
在座的顾客都是来这儿旅游或公干的，一时间都忘了“早高峰”这件事。酒店工作人员却记得。事实上，在刚才的洪水中，一楼的工作人员已经全军覆没，在上头几层的工作人员甚至在楼梯处看到了浮上来的同事尸体。
一家酒店尚且如此，外头整个城市会是何等炼狱般的凄惨景象，用膝盖想都知道。
这也是汪经理一直面色难看的原因。
毫无疑问，救援会在很久以后到来，因为该来救援的人都可能已经尽数丧命了。
李芳梅和雷翰忍不住哭起来，情侣中的女孩也将脑袋埋进了男友怀中，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不会……那么糟糕吧？”那个男孩支支吾吾地说道，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洛凌，又干笑一声，看向汪经理，“这里可是旅游城市，救援队伍应该不少吧？对了，我之前还看过新闻，有一队驴友在这儿的一个山里面遇难，一个小时就被救援出去了！”他激动地说道，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观点，绞尽脑汁地搜刮记忆中的例子。
“这里是市中心。”汪经理无奈说道，“常驻的救援队伍在市郊，靠近那些自然景点。而且，现在是暴雨天，直升机不会起飞。”
“本城市内的直升机可能已经毁掉了。”洛凌再次泼冷水。
“你别危言耸听！怎么可能没有救援？！”男孩大叫起来。
“她没有危言耸听。”雷虎头一回开了口。
男孩看到雷虎健壮的身形和彪悍的气质，可不敢对他大喊，只能张着嘴巴，憋得满脸通红。
“流经这个城市的河流是眉山河，从山林景区一直流到城市。你看看外面水淹的情况，山林景区那儿首当其冲，肯定已经被毁，周围设施也保不住。”雷虎在会议桌上画了一条线，又在线周围点了几下，“警局、医院、市政府、主干道……这些地方都是受冲击最大的地方。除此之外，眉山河本身不是大河，现在发生了这种特大洪水，肯定是上游出了问题。那里就贴着n市。”
“什么意思？”中年人听不明白，“和n市什么关系？”
“两座城市出问题，救援力量会先偏向n市。”雷虎说道。
众人都和男孩一样张大了嘴巴。
“这……怎么会？难道政府会放弃我们？”黎晚樱急得掉下了眼泪。
“不是放弃。n市是平原城市，也是特大城市，人口众多，设施齐全，更方便救援。而我们这里是盆地，还是个人口少的小城市，道路又被泥石流阻断，要救援，先要通路。如果n市没出事，那么n市还可以派遣人救援我们，距离近不说，n市本身有一个军区在，还有不少物资，可以提供最大程度的救援。但现在n市很可能也出了事，这些救援就不会到来，n市附近的城市也会优先救援临近的n市。所以，对我们的救援会比较晚。”雷虎有条不紊地说道。
“这只是你的推论。”中年人握紧了拳头，冷声说道。
“这是最合理的推论。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如这位女士所说，食物、水，都必须准备更多。”雷虎看了眼洛凌，又看向汪经理，“水的话，可以接雨水，食物方面，我认为应该把所有人的食物搜集起来，统一分配。然后，我们需要制定一些规则。”
“规则？什么规则？谁来制定？谁说了算？”一个中年人插嘴，有些愤怒地质问道，“难道我们就因为你一个推论，都得受折磨，还要乖乖听你的摆布？”
“规则就是为了避免你这种情况。”雷虎语气森冷地说道，眼中带了一丝杀气，立刻让中年人噤若寒蝉，“现在这种情况可以有两种方案，一是将所有食物和饮水均分掉，每人拿到自己的那一份，然后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如何使用是个人自由；二是大家过集体生活。集体生活当然要有个规则，有一个强权的管理队伍，避免之后发生混乱。”
第81章 洪水困城（八）
雷虎说的很有道理，但谁都不想成为被陌生人统治的一方。
在场众人中，人数最多的是酒店工作人员，他们会以汪经理为首，可作为酒店工作人员，无论是他们面对顾客，还是顾客面对他们时的心态，都注定他们只能成为一种协助管理者，不可能独裁地拍板决定某件事。
人数第二多的则是那些中年人，他们一共五人，但作为一个和众人毫无关系的公司中高层领导，他们和其他人并不认识，也不具备应对自然灾害的相应知识和经验，和酒店工作人员一样，无法成为有权威的决策者。
剩下的人中，论气质，毫无疑问是雷虎最合适了。在没有类似于政府的强权组织的情况下，雷虎那健壮的体型和现役军人的身份，也给他带来了一定的“权威性”。
此刻，雷虎脸一沉，气场一放，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李梅芳和雷翰这对母子更是哆嗦起来，紧紧抱在一起，低下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洛凌也抱住了袁慧慧。小女孩这会儿都快被雷虎给吓哭了，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洛凌的拥抱让她渐渐平静下来。洛凌微微垂眸，好似和众人一样不敢和雷虎对视，但实际上她的情绪挺稳定的。
雷虎此刻的态度让洛凌不是那么紧张。他显然是想要在这种糟糕情况下建立起一个稳定的秩序。这对于洛凌来说是好事。如果雷虎沉默不开口，洛凌反而要头疼起来。因为她没有办法像雷虎这样震慑住所有人。没有权威性的她，提出任何建议，都有可能被反驳。以袁春香一个弱质女流的身份，带着袁慧慧这个更加孱弱的小孩子，洛凌在这个集体中的地位可不算好。没有一定规则的保护，她们将处于绝对弱势，到时候要么彻底关起门来，靠为数不多的食物和水，封闭地度过这一个多月，要么任人摆布。无论是那种情况在，都会降低她们的生存几率。
雷虎扫视一圈，看众人不做声了，这才继续说道：“首先，我们先搜集酒店内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包括在座各位带来的食物。这方面，汪经理你应该已经派人做了吧？”
“是的。我已经派了几个人去空客房把食物和饮水收集起来。”汪经理点头，“饮水还好，食物并不多。”客房内顶多有准备一些零食，酒水倒是品种齐全，数量众多，即使如此，也不够那么多人敞开了喝的。
“那我们待会儿一块儿帮忙，把东西都搬到顶楼，放在一间客房内。”雷虎点点头，“这间临时仓库必须进行特殊管理。汪经理，你们工作人员手上有多少能开那里顶楼客房的门卡？”
汪经理脸色微微难看起来，“总控卡在我手上，可以开所有客房的门。除此之外，顶楼的楼层卡也在我们员工手上。”
这两张卡中，总控卡可以开酒店内所有房门，楼层卡则可以开顶楼所有房门。
“希望你没有隐瞒或欺骗我们。”雷虎淡淡说道。
汪经理面无表情地看着雷虎。
“这样一来，我的提议是两张卡分别交给两人保管，这两人轮班，守在那间临时仓库中，另一人则和大家呆在一起。”雷虎说道，“而这两个人，就由我和汪经理来担当。”
“为什么是你们两个？”一个中年人质问道。
“汪经理本身就是酒店负责人，管理酒店工作人员；而在我们这些顾客中，一家不配合，直接排除，剩下的人中，能理智看待目前境况的只有我和这位女士。”雷虎看向洛凌。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袁春香。”洛凌说道。
“袁女士。”雷虎颔首，“我叫雷虎。和袁女士相比，我更合适保管这张门卡。至少我能保证，其他人不能从我身上偷走或抢走这张卡。”
五个中年人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用黑沉沉的目光死死瞪着雷虎。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偷走、抢走？”
“我的意思很明白吧？”雷虎镇定地反问，“你们和这个小伙子都认为救援会在一周之内到来，对食物和饮水的分配规划很随便，反对汪经理和我们两位的观点。”
“这本来就是你们单方面的推论！你们根本没办法证明你们是正确的！”
“就因为这样，你觉得我们会用暴力手段抢夺食物？开什么玩笑！你当我们是什么人？”
“雷先生，你这种怀疑所有人的做法很不可取。我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不能彼此信任，我们接下来怎么一块儿渡过难关？”
中年人纷纷发言。
“我们的观点正确与否暂且不谈，至少这是最稳妥的做法。救援早到了，我们只不过吃几天苦而已。按照你们的思路，如果救援迟迟不到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得死。”雷虎冷哼一声。
那些中年人立刻哑口无言。
“至于我的怀疑，也不是无的放矢。我们这些人只是被迫聚在一起，彼此并不认识，更谈不上信任。而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面对的情况将非常特殊，生死攸关。你们可以将自己的生死轻率地交给一群陌生人？”
“既然如此，我们也无法相信你拿着门卡后，会遵守规定，按照分配领取食物。”中年人立刻接口说道。
“门卡有两张。每天交接，我们都可以清点食物数量。如果发生缺少，我们可以更改管理人，并对之前的管理人进行处罚。这就是我说的规则。任何不按照规定夺取、窃取食物的行为，都会被处罚，不管是从那间临时仓库中窃取，还是从其他人手上窃取。处罚的方式就暂且规定为关禁闭吧，被绑起来的同时，减少他的食物配比。”雷虎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些反对意见最多的中年人忽然就沉默下来。
这是很公平的决定。
“你们还有其他意见吗？”雷虎询问众人。
“怎么确定门卡只有两张？”洛凌开口问道。
汪经理顿时愤怒地看向洛凌，“袁女士，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建议是搜查和搜身，确保没有第三张门卡。”洛凌不为所动地说道。
雷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洛凌，“我同意。”
“你们……”汪经理握紧了拳头。
“这……没必要吧？”情侣中的男孩犹豫地说道。
“当然有必要。如果有第三张卡，那就可以轻松陷害别人了。”洛凌的神情并不严肃，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这怎么陷害？那间临时仓库会随时保持有人看守的状态。”汪经理压抑着怒火问道。
“我说的不是临时仓库。”洛凌看向汪经理，“而是其他人。”
汪经理一怔，其他人也都怔住了。
一瞬间，除了汪经理和酒店工作人员，顾客们都变了脸色。
第82章 洪水困城（九）
“简直荒谬！在这种分配制度下，我们同吃同睡，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下下手？”一个中年人大声问道。
“这样说来，之前说的处罚也很莫名其妙。谁会那么白痴，做出这种事情？”另一中年人皱起眉头来。
黎晚樱和那对情侣都点了下头。
“你的意思是分房？”汪经理严肃问道。
众人都有些茫然。
“分房？什么意思？”
“顶楼客房还有人住？”
“白女士和袁女士就住在顶楼客房。”汪经理回答道。
黎晚樱不解地问道：“你到时候不和我们大家呆在一起吗？”
“前期大家呆在一起没有问题。到后期呢？长时间没有救援，食物一点点被消耗，大家的情绪都会改变，恐慌会开始蔓延。最恶劣的情况是会发生互相攻击的事情。”洛凌说道。
“我们都制定了处罚措施……”情侣中的男孩忍不住说道。
“这种处罚措施的前提是有执行力。如果你们这群男人联合在一起，决定排除我们这些女性呢？”洛凌反问道。
“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男孩愤怒起来，握紧了自己女友的手。
那个女孩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洛凌。
“谁都不能保证没人会做这种事情。”洛凌尖锐地说道，“历史上从来不缺乏吃人事件。极端环境下，生存会成为人首要考虑的因素！到时候为了生存，杀人也不奇怪！”
众人都憋红了脸，一副想要斥责，又被气得说不出话的表情。
黎晚樱却是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若是没有洛凌和雷虎先前一番分析，众人肯定得指责洛凌这种可笑的观点。但现在，众人心中其实都有些动摇，害怕救援会迟迟不到。真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谁都不敢保证在场众人中都是品德高尚、愿意无私牺牲的人，甚至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
李芳梅母子又开始颤抖，脸上的恐惧表情变得明显。而那对情侣也渐渐慌张起来。
毫无疑问，他们都属于弱者行列。酒店工作人员和那五个中年人都是天然的联盟，他们陷入绝境后，会优先联合，成为两股不可小视的力量，雷虎则是自身拥有强大实力，说不定能一个打多个。其他人就处境堪忧了。最可怕的情况是这些人联合在一起，牺牲掉他们这些弱者，确保他们有更多的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