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埋怨我。这事可不是我做主的。”何筱察言观色，解释道，“三年前族长就向长老们提出让你专心修炼的事情，还许诺要倾全族之力支持你。只是长老们不同意，你父亲也不答应。我实话同你说了吧，长老们对你的婚事各有主意，就是你父亲也有看中的人选。长老们那里进行到了什么地步，我不知道，你父亲那儿已经收了人家不少礼了。你也大了，该心里有数了。若是真想要走修炼之路，可得好好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你便同我说，我会帮你和族长沟通，尽力帮助你的。”
何筱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她有自己的私心打算，但透露出来的讯息对洛凌帮助很大。
林家卖女儿卖惯了，发现她资质过人，只是觉得奇货可居。修仙界的人也把她当做唐僧肉，人人都想要将她捞进家里面。可这唐僧只有一个，洛凌也不是真的唐僧，逮住她的妖怪大王还能将她熬成一大锅汤，分给不少小妖怪——当然，也不排除有那龌龊阴暗的家族，会做出共妻或卖老婆的事情，林家灭族后，可真出过这样的人的。
这样一来，洛凌的婚事就成了各方争夺的目标了。林家待价而沽，有本事插一手的人都会趁机占好处。
林长生和何筱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打算，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但为了女儿，这两人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顺着洛凌的心意，让她走修炼之路，留在林家终身不嫁，成为庇护林家的强者。这样一来，有这样一个女儿的何筱会得到莫大好处，有这样一个强者保护神的族长林长生，也会得到莫大好处，没了洛凌拔得头筹，两人的女儿也能嫁给更好的对象。
洛凌听到这消息，先是松了口气。各方博弈，她的婚事没那么快定下，也就有时间修炼了。可这样争抢下去，万一有人动了歪脑筋，发生了林素素那样被人下药，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情，那她可就冤死了。
“多谢母亲提醒。我是真的想要修炼。”洛凌坚定地说道，“家族内既然有那么多人反对，那我就离开家族。”
何筱大惊失色，“你说什么胡话呢？”
“母亲放心，我不是真的要脱离家族。只是族中长老这态度，我留在家族中也不能潜心修炼。如此，我不如拜入一个宗门，到那里修炼去。”洛凌说道，“就是那些世家大族，不也要拜师的吗？”
何筱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这倒是个好主意。你放心，我会转告给族长的。”
洛凌道了谢。
这事情没有那么快有结果。
翌日，洛凌仍旧要去家学上课。
林秋水和洛凌一块儿去。
两人只差了半岁，气质上千差万别不说，就是模样上也不怎么相似。
何筱看两个女孩站在一起，心里面就堵得慌。
这些年洛凌一直在修炼，林秋水根本没有和她玩在一起的机会，这样并肩而立的时候更是一次都没有过。何筱原来只觉得洛凌各方面资质好，但自己女儿也娇憨可人，并不输给洛凌多少，没想到两个人站在一起会差那么多，林秋水站在洛凌旁边，就像是个小丫鬟。
何筱气闷，摆摆手让两人赶紧上学去，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洛凌没当回事。
林秋水有点儿委屈。母亲原本见着她都要将她抱在怀里，心肝宝贝肉地亲半天，今天还是何筱头一回对她这么冷淡。
两人到了族学，就看到了其他堂姐，都是年纪大了已经学了好几年的。
第133章 炉鼎世家的小炮灰（九）
林月儿和林星儿这对双胞胎也该是今天头一天上学，但她俩是踩着上课的点进教舍的。两人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形，还有着一模一样的高傲神情。一踏进教舍，她们没看站在前面的先生，先扫视室内的堂姐妹们，然后目光就都落在了洛凌身上。
双胞胎同时哼了一声，走到了最前面并排的两个座位。
这是先生早就安排好的，今天新加的四个座位，只有一个是给林秋水的，剩下三个是给老生的，而那三个老生最靠前、最中央的三个好位置，让给了双胞胎和洛凌。这其中，双胞胎的位置比洛凌的要好。毕竟她们是族长的女儿，而洛凌的天资再好，也只是林长德那个不成器的旁支的庶女，将来即使前途无量，也得听族长和长老们的话。
幸好几位长老的后代都已经出嫁，不然这学堂内的座位安排，还得有一番波折。
族学人少，没分班，每门课都是由一个先生来教授。
第一堂课的先生是个老妇人，并非修仙之人，而是林家从凡间请来的女先生，给林家族学上课多年，每年的束脩中还有林家赠与的次品丹药。
老妇人让其他林家女温习功课，自己则对着洛凌等四个新生上课。这也是因为四人中，有三个都被林家寄予厚望，其中两个还身份不一般，不然作为新生，她们的课程肯定排在最末。
老妇人开篇先讲女性应该温良贤淑，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洋洋洒洒，好些内容。
双胞胎听得认真，林秋水听得迷糊，洛凌则是撇嘴，压根不理这老妇人，自己翻开她刚才发的书，扫了一遍，就扔到了一边。
那老妇人眉头一跳，对洛凌多看了两眼，有怒气从眼中一闪而过。
这么讲了约莫半刻钟，老妇人忽然住了嘴，一指洛凌，严厉地喝道：“林素素！你在做什么！”
洛凌从坐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看所有人都注视自己，那老妇人还横眉怒目的，就冷淡回答道：“在修炼。”
老妇人重重吐出一口气来，“这是族学，我在讲课，你怎能这样走神！”
“我在修炼。”洛凌依旧神情冷淡。
“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勤奋好学？！”老妇人恨恨说道，“你看看林月儿和林星儿，再看看你！庶出就是庶出，真是不成体统！”
林月儿和林星儿回头斜睨着洛凌，嘴角嘲讽地勾起。
两个小女娃，作什么妖啊？
洛凌撇嘴，手一挥，课堂内忽然就起了风。
老妇人和其他女孩都不知道洛凌在做什么。
但当洛凌再一挥手，那风不再是清风拂面的微风，而是猛烈的飓风，瞬间就将老妇人的发髻给打散了！
老妇人怪叫一声，下意识倒退一步，直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其他女孩也惊骇地看向洛凌。
洛凌放下手，平静地看着瑟瑟发抖的老妇人，“我说了，我在修炼。这就是修炼。我林家是修仙世家，你可别以为所谓的修仙界只是几枚丹药灵果，只是长生不老。”
老妇人脸色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他女孩则是震惊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月儿和林星儿两人脸色铁青，死死咬着嘴唇。
说完这句话，洛凌保持着盘坐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再次入定修炼。
她也不会什么特别的功法，刚才那一手不过是在进入筑基期后，对自己的身体和灵气控制更上一层楼，能够控制着吸收和排除灵气罢了。
其他人不懂，只觉得洛凌十分了得，有大神通。
老妇人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手指颤抖地翻着书，声音颤抖地继续讲女子该如何如何，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全然没了刚才的从容。
这老妇人在林家教书那么多年，虽仍然是一介凡人，但自以为已经迈入了修仙界，还吃过仙丹，更是教导了无数所谓的仙人——也就是林家女。如洛凌所想，她只当修仙之人不过是在丹药吃食和寿命上异于凡人罢了。她是真没想到，修仙之人和她原来认识的完全不同，更没想到那些唯唯诺诺，被她教养的和凡人女子无异的林家女，居然还有这般的神通。
老妇人没了气焰，饱受煎熬地度过了第一堂课的时间，匆匆就离开了教舍，仿佛背后有恶鬼追赶。
休息了片刻就是第二堂课。
第二堂课教的是画。
教画的老师是个年轻女子，还是待嫁之身，一身白衣飘飘，看起来仙气十足。
洛凌在她进入教舍的时候微微抬眸，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女子也看着洛凌，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炼气期！
这女子是修仙之人！
洛凌从林素素的人生中看到过这个女子。她名为天心，是一个纯女子门派彩墨阁的外门弟子。
彩墨阁不是大宗门，但功法很有特色，看名字就知道是以绘画为特点的，门中弟子也都极其擅长作画。因彩墨阁中都是女子，修仙界中的其他门派世家多少都会给这个门派一些面子，对她们十分宽容。彩墨阁的女子终身不嫁，潜心修炼，开派立宗后，也出过好几个渡劫期的高手，泼墨成画，画成则物现，极具威力，所以在修仙界中还是有些名望的。
天心的修仙资质不佳，也没有绘画上的天赋，在彩墨阁呆了五六年，看不到前途所在，就果断另谋高就。这个高就，就是林家。她来的时候异想天开，想要获得林家的双修功法，但在发现这条路是死路后，就退而求其次，想要嫁给林家的男子。毕竟，对没有修仙潜质的人来说，修仙界中待遇最好、日子最舒心的地方就是林家了。不用修炼也能分到丹药，益寿延年，当真是轻松惬意。
彩墨阁像所有门派一样，有自己的规矩。天心这种行为就是被彩墨阁严令禁止的。还好她在彩墨阁地位不高，不受重视，逃走之后，也没人来特地追拿她。她连改头换面都省了，混入林家的时候，毫不掩饰地选择在林家族学教绘画。
洛凌对天心的目的并不感兴趣，只是看天心这般注意自己，不禁蹙眉。
天心和那老妇人不同，洛凌不想要学画，她没纵着，而是耐心温柔地问道：“为什么？不喜欢画画吗？你看，画多美啊。”说着，天心随手画一朵花。这点基础功，她在彩墨阁多久，就练了多久，所以画得栩栩如生。
第134章 炉鼎世家的小炮灰（十）
洛凌心念一动，拿过毛笔，直接作画。她画的也是一朵花，比天心画得更加精致，连花瓣上的细微纹路都画了出来。若说天心画的是栩栩如生，那洛凌的画就是“真”了，众人若是有心，从立在屋外的数棵花树上，就能找到这么一朵花。
天心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没什么意思。”洛凌将笔放下，轻描淡写地对天心说道。
其他人都看傻了眼。她们从未看过这么真实的画作，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了震撼。
别说是这个位面了，就是洛凌生前，这种极端写实主义的画作也会引起许多人的惊呼。在这个位面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仙侠的属性，这里基本上就是东方古代的环境，画作更偏向于写意，并非写实。洛凌的画就更容易引发轰动。
天心的手颤抖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想法和周围的女孩们不同。她出自彩墨阁，彩墨阁功法最高的境界便是泼墨成真，但就是彩墨阁渡劫期的大能们，泼墨出来的作品也是写意画，泼出条龙来，也只具备神，差了点儿形，实力上也就差了几分。若是换成洛凌这种画作，画出一条龙、一只妖兽，那和真正的妖兽都差不了多少了吧？那该是多强大的力量啊！
瞬间，天心心底深处涌现出了一些嫉妒来。
她这些年可是听说了不少林家的八卦，眼前这个小女孩在修炼和双修方面都有着过人的资质。天心也知道这些年不少人家都来求娶这个女孩，她在知道洛凌今天要来入族学时，就动起了歪脑筋。
林家女不为妾，天心却是不介意自己当妾的。洛凌将来的夫婿，要么和她一样资质过人，是天纵英才，要么就是已经成名的大能。无论哪种，她跟着嫁过去，都是一步登天。
可看到洛凌不光出身林家、长得好、资质佳，连作画都这么有一手，天心怎能不嫉妒？见洛凌又对自己这样轻视，天心更是心头火烧火燎地憋屈。不过是六岁的小娃娃，难道还要自己做小伏低地伺候着吗？
洛凌发现天心眼神阴鸷，出声问道：“你能教我什么？”
天心的呼吸一窒，几乎是下意识，狠狠剜了洛凌一眼。
洛凌却是笑了，轻蔑地笑了。
天心咬牙切齿。她想说绘画不是这样的，绘画该有作画者的意志，不是越像越好，可论写意的境界，她实在不算高手，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彩墨阁前途无“亮”了。
几次深呼吸后，天心才勉强挤出个笑脸来，“素素可真是厉害，姐姐也教不了你什么了。好了，其他人看过来，尤其是你们三个新生，得从基础学起，要特别用心。”
其他人还好，林月儿和林星儿顿时就变了脸色。
林秋水羡慕地看了看洛凌，但等到天心没讲几句，就将她拎出来指责一番后，林秋水就不再看洛凌了，而是眼眶含泪，握笔的小手都直哆嗦。
洛凌这一天，一上来给了那资历最深的老妇人一个教训，又给了天心一个下马威，之后“琴”、“棋”等课程的先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对洛凌视而不见。
一天课程结束，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学，双胞胎当先就急匆匆地走了，步子跺得极其用力。
林秋水一直低着头，趿拉着脚步跟在洛凌后头，回到了何筱的院子。
何筱本就在等待两人下学，表情严肃，阴沉得几乎可以滴下水来。她一看到林秋水那模样，一颗心就揪了起来。
“母亲！”林秋水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了何筱怀里，眼眶中倏地就涌出了泪水，哭得伤心不已。
她尚且年幼，也不知道自己可怜在哪里，只是心里难受得厉害，看到母亲就知道哭。
何筱却是早就知道了族学中发生的事情，对洛凌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看了半晌，一边拍抚林秋水的背，一边质问洛凌：“你做姐姐的，怎么照顾妹妹的？就这么看着她被人欺负？”
洛凌满脸无辜，“妹妹哪儿有被欺负？”
“你！”何筱气急败坏，这事儿却是没法和洛凌细细掰扯的，只能话锋一转，批评道，“我知道你一心想着修炼，但族学是学习的地方，你怎么能顶撞先生，自顾自地在那儿修炼？”
“母亲，修炼的事情如逆水行舟。我若是浪费时间在族学上，还怎么精进？我既然要走修炼这条路，琴棋书画，学了陶冶情操、修身养性也就罢了，但若是学来为了讨好将来的相公，岂不是荒废时间和精力？”洛凌据理力争，“再者，那些先生能教我什么？这女戒，我已经可以倒背如流。”说着，洛凌就背了起来。她有上帝视角做依仗，看过林素素怎么辛苦背书的，现在当然是张口就来，直让何筱听得目瞪口呆。背完了书，洛凌又一指林秋水，“你问妹妹，那位天心先生的画功还没有我厉害呢，我问她能教我什么，她自己承认教不了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