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岚叼住，果干上洒了薄薄的糖霜，并没有抢了芒果本身的果甜，含在嘴里一会儿，就全是带着芒果香气的甜，彷佛能在唇舌间化开。
钟岚习惯了清淡饮食，但从不拒绝室友递来的一两口零食，浅尝即止：“果然很甜。”
“是吧？我叔在菲律宾出差，邮给我的，那边水果都特别甜，我上一次吃到这么甜的水果，还是在新疆，”卓远川一顿：“有时候我会怀疑，你是不是新疆人，不然怎么会这么甜。”
“……”
钟岚：“你干吗？你不说人话我会很不安。”
卓远川一把捂住下半张脸，别开头：“呃，这话说得很奇怪吗？我不太会说好听的话哄女孩子，就，刚才心意到了就好，不要为了别人说的话难过。”
这段‘好听的话’，十足十情话博主发的段子或者超级甜文里的主角对白，压根不像日常生活里会说出来的话，然而看见她蹩脚地哄人的时候，目的是达到了──钟岚一扫之前被追着叫蓝蓝路的郁闷，忍俊不禁：“好好好，心意在的，感受到了，我真没事。”
“没事就好。”
钟岚的外表太有欺骗性，在卓远川看来，她就是个安静温柔气质好的女孩子。
这么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Dota吧里男玩家的说话？
不过，在那边连载日常是她做的决定，她始终很明白朋友之间的分寸，劝了一句发现她意志坚定后，她就没再提这事了，而是一直支持她。只不过，卓远川始终不是很明白，为何她一开始要阻止自己在视频讯息下附上贴子的链接，那就不会有今天的误会了。
钟岚弯了弯唇：“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个争议出现，远川你下一集《操作》，在视频末介绍一下我还有我的贴子，我待会给你文案。”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成好看的形状，像含着清冽甜美的水。
闻言，这一池清水彷佛涌出了黑不溜秋的墨汁，瞬间染成了不透光的黑。
不能深想。
“呃，”卓远川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对了，钟狂是你的网名吗？你写小说？”
“……”
“这本小说是你写的？‘你们这些追着要我潜规则的姑娘……’”
“是我，就是我，别念了！”
卓远川之前从来没听她提过写小说的事，只知道她很会编台词，以为她学过编剧之类的：“没想到我有个作家室友啊，好，我要去支持支持你，这两天把你的书都看一遍。”说完，还揉了揉她的脑袋。
钟岚抱头。
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所有精神攻击，都来自友军。
而更内伤的是，晚上她将《仙魔惑》的第三更发上去的时候，看见文下的讨论区里，有读者喊她蓝蓝路。
也许，这就是成名要付出的代价吧。
你永远猜不到，你的读者会为你起一个怎样的别称，会不会在喜爱着你的同时，塞给你一嘴香菜。
调整好心态后，钟岚正打算重新投入到码字的工作里，却突然收到了来自编辑的讯息。
终点四组-宇航：小钟，下下期的三江访谈，想安排你上去，你方便吗？
钟狂：没问题
终点四组-宇航：好，到时候都是读者现场提问，虽然有控场，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能问出什么问题来，你最好做好心理预备三江访谈，是定期由终点的三江阁请来大神作者进行的活动，她最近一年的势头虽然很猛，可也够不上大神级别，为什么会安排她上？钟岚猜想着各种可能性的时候，编辑就给出了等同于答案的提示。
终点四组-宇航：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将你签为白金作家的事吗？
第63章 063
白金作家？
钟岚当然记得这回事。
终点是个特别有‘造神’观念的网站， 替签约作者划分等级，鼓励努力更加创作出更欢迎的作品来提升自己的等级，甚至有详细的等级分数公式来计算， 不同等级有不同的特权，名字也起得很巧妙， 叫‘作者关怀项目’。等级高了，结婚礼金生育礼金春节大礼包乃至作家年会的邀请卡……
礼金说白了， 也没几个钱。
能达到四级或以上的， 都是月入一万以上的，这些零星好听的东西，都是一个面子，一个盼头，利用了人们喜欢攒经验升级的心理，将写小说这件事变得像游戏里打怪升级，得到成就感反馈，有些人特别吃这套。
都是荣誉， 还有对网站的归属感。
这两件事， 在钟岚的脑海里巡梭了一遍后， 倏地从被大馅饼砸中的喜悦中冷静下来。
钟狂：等等， 编辑， 我记得三江访谈， 是线上视频的形式？
终点四组-宇航：对，啊……小钟
下一刻，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你不方便露脸吗？”程宇航也从这喜讯中反应过来了。
“嗯， 短期内不想曝光太多我在现实的私人信息，”三江访谈是个奠定神格基础的大好机会，然而馅饼虽好，付出的代价也比一般人大，钟岚道：“如果我曝光了真实身份，想攻击我，会比其他作者更简单。”
知名网络作者在某程度上，算是网络上次于明星的‘名人’。
什么都能撕起来，没有完美的作者，没有黑点也能制造黑点，而终点风气更简单粗暴，小说剧情写得不顺部份读者的意，隔两三年都能看见他在论坛贴吧上说自己坏话，作者之间的竞争就更别说了。糙爷们骂几句不回应，可能就没趣了，但女大学生？太多下流的话可以说。
作者在明，读者在暗，里面并不全是可爱友善的面孔。
“等再红一点吧，我会考虑公开。”
再红一点，有了坚实的地位，铁杆粉丝多了，就能稍稍保护好自己。
到时候，也不会有用脸上位之类的质疑。
程宇航一时不作声。
他居然没想到这一层去，就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作者有推荐露脸的机会，是大大的好事——确实，但出现在小钟身上，就不太妙了。联想至签约合同上身份证那个朴实的小胖墩，要是露脸了，被所有人知道狂哥长这样，访谈间里肯定有难听的说话……
刚成年不久的小孩，理应受到更多保护。
钟岚续道：“我知道终点这么大的网站，应该不会为我破例，我已经做好放弃这次机会的预备了。不过，如果有商量空间的话，我能接受文字或者声音形式的访谈，如果不能的话，就将机会让给别人吧。”
她想得很明白，也总得有取舍。
现在倒显出她声线低沉的好处来了，塞壬教会了她用嗓运气的方法，改变说话抑扬顿错的方式，从糙汉破嗓变成了沉雅御姐音，只要再压着嗓子用伪声的方式发音，听上去就是个有点阴柔的青年音。
程宇航爽快应下：“好，我跟领导商量一下，无论成不成，一周内都给你一个答复。”
“谢谢。”
“不客气。”
挂掉这通电话后，钟岚坐在座位上，怅然若失好一阵子，没忍住走到正在打游戏的卓远川身后，抽走三片她零食袋里的芒果干，给自己甜一甜，来弥补错失掉这绝好机会的遗憾——这可是三江访谈啊！就是个神格，拿就就是半神了，下本书再保持大红，大神妥妥跑不了的，这年头成神，可比日后容易太多了！
她叼着芒果干，在寝室里来回踱步，把三片都含化吃掉后，心里好过许多。
算了，没就没吧，作品说话！
当晚夜跑过后，钟岚已经将这事放下了。
程宇航却没放下，而是放到了心上作头等大事，天天跟他领导去说，上头的意思是——想上的人多的是，那么矫情，就别上了！
而他则一遍遍的想说动领导，又曲线救国，请了鲁哥三顿饭来说这个人情，说得鲁哥都诧异了：“你对这个作者这么好，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她才刚成年！”
怎么会用龌龊的眼光去看她呢？
“大一，最美好的合法年纪，没有问题啊。”
“……”
说得好有道理。
程宇航无法反驳，他闷头喝了半瓶冰可乐，碳酸呛得嗓子辣：“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她毕竟是我第一个发掘出来，有望成神的作者，对她多点照顾，更多是爱才的心吧，不想她埋没了，而且她出了名的勤奋认真省心，我作为编辑，为作者着想，争取利益，不是本职工作吗？”
鲁哥盯着他半天：“我看你这样子，比恋爱了还傻，你知道一般人这种状态叫什么吗？”
“啊？”
“有理想。”
涉世未深，人尚天真。
他也跟着笑了一下：“好了，这事我替你去说说，不保证能办好啊。”
程宇航眼睛一亮，心情表现得很诚实，站起来真挚无比地握住鲁哥的手，用力地晃了好几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比自己加薪还乐。鲁哥被晃得很恍惚，片刻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靠，去结帐。”
而钟岚最后得到确切消息，是在周末的尾巴。
终点四组-宇航：结果下来了，语音访谈，你将成为三江访谈里第一位黑屏哥钟狂：？？？真的？？
终点四组-宇航：真的啊，我骗你干吗
钟岚小脸微怔。
虽然他只字不提当中付出过的努力，但曾经是同行的钟岚，又怎会不明白这种事网站有多不爱让步？特权一但开了口子就不好办，她是遇上了一个好编辑。她原本已经尽量看淡这件事，当作彩票报奖报错了数字来看待，在她彻底放下的时候，编辑却告诉她，这回没报错，真是你。
她细细品味了一下这番喜悦，只觉馅饼真好吃。
钟狂：谢谢！
终点四组-宇航：你应得的，好好干，多更新，这几天在小说里提一下访谈的事，让读者给你捧场去，让网站看见你的号召力跟知名度钟岚再次道谢，将他谢得不好意思后，才适时收住，转移话题。
号召力跟知名度……
她支着下巴想，能说动读者最有力的工具，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加更。
[我下周要上三江访谈了]
【下周六，晚上七点开始，有空的，给兄弟捧个人场。】【不管到时候来了多少人，这周加更回馈读者，希望你们都来给个面子了，到时候可以现场向我提问，问关于我本人或是小说里的问题都行，只要是能答的，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较为遗憾的是，由于我个人原因，不能露脸，只能声音访谈了】【我声音有点难听，建议各位在七点前吃完饭再来听访谈，不然因为听了我声音吃不下饭，我这罪过就大了去了！】【以加更代酒，敬你们一杯！】
跟读者交流，钟岚有个最省劲的方法，不会卖萌耍贱就多提加更好了。
这是最实在的，曾经有一位终点作者，在章节末尾用小剧场鄙视读者智商，被拍得满头包，第二章来道歉，说看多了晋江作者有话说的小剧场，以为这套会讨好……这就是卖萌学得四不象，不萌徒惹一身腥，须谨慎使用。
不过，每次发单章，她依然会从客观的角度一再审视，把可能会引起反感抖机灵的部份删掉，谨慎示人。
果然，附着加更的单章，最受读者欢迎。
狂大要上三江访谈这件事，在《仙魔惑》下的作品讨论区引起了极大反响，除去某些问着‘三江访谈是什么东西？’的小萌新外，大部份终点读者都知道这件事的份量，恭贺着作者。
同一时间，钟岚也收到不少作者朋友的恭贺。
城轲和封轻歌的群里，上里三江访谈的也是极少部份，自是引起了一片以头抢地的声音——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啊！而在她面前只敢自称小北的北爷，也送上了百味陈杂的道贺声，知道她已经不是自己能够轻易赶上的了，只能安慰自己，能够呆在她扣扣好友列表里，都算是一种面子不是吗？
各怀鬼胎，有真心贺喜，也有暗自较劲。
不过，作为胜利者的好处是，酸言酸语只敢暗自嘀咕，能堂堂正正说与她听的，全是动听的话。
嘀嘀咕咕的声音，多出现在论坛上。
[网文江湖]前头还是超级新人，现在已经要上三江访谈了[网文江湖]三江访谈是否神格堕落，终点后继无人？推荐有前途的新站[网文江湖]我真信了超级新人上头有人了，他才写多久就上访谈？谁想知道他的事啊，这人能算半神吗？
代表着神格的推荐要被上了，而且是最受争议的年度新人。
《仙魔惑》扑不扑街，有订阅代证，但是否够资历，则是很主观的看法，越主观，越有争论的空间。
质疑声四起，质疑最强烈的，就觉得她不过是一年多的新人，根基不稳，应该多观察几本再让他上，还有大把前辈在等着呢，凭啥让他上！？
第64章 064
种种质疑声音， 尽收终点编辑部眼底。
程宇航担心极了。
小钟不露脸的访谈开了特权，本来就是顶着压力上的，如此受到非议， 不知道上头会不会改变决定。当他在楼梯间抽掉第二根烟的时候，鲁哥却钻进来， 招呼也不打，动作熟练地从他的烟盒中摸走一根烟， 递到他面前。
看他不说话， 鲁哥将烟晃了晃：“点火。”
“……”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程宇航默默从裤兜里掏出了他最大的——打火机。
两人对着抽烟。
二手烟的味道并不美好，程宇航觉得有点臭，正当他待得差不多，离开也不至于不给前辈面子时，鲁哥开口：“你其实不用担心，这反而是好事。”
闻言，程宇航登时不想挪地了。
迎着后辈闪闪发亮的双眼， 他有点好笑。
“三江访谈， 明里说是给读者福利， 走近作者， 了解作者。可是没看过这本书的， 或者对那一期作者不感兴趣的读者， 会去看吗？看个陌生三大五粗的男人在那里得吧得吧的，有什么意思，镜头里看着也是普通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