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091
有人酣睡无梦， 便有人彻夜不眠。
川落意失眠了。
是他挑起这场对决的，钟狂本人一直没应下来， 对方尚有回旋的余地，毕竟在这个谁弱谁占道德高地的舆论环境，用玄幻文跟异界文比， 确实有点‘欺负’的意思在里头。要是连欺负都欺负不过，那才是真被人笑得一点脸面都不剩。
在夜深人静间，他独自面对着电脑里的风风雨雨。
越想， 想特么后悔。
嘴贱什么啊， 还不清楚龙堡那些人的德性吗？分明是喜欢小事化大， 惟恐天下不乱的扑街货色。
他出走终点，在天下过得风光，何必再去趟浑水。
除非像快手那种需要通过炒作主播矛盾， 表演撕逼离合来获取人气的平台， 作者之间， 都是越撕越伤的， 没必要撕， 和气生财， 多码字就多赚钱。
这时候， 川落意说的道理一套一套的，懂得不得了。
鸡汤谁都会说， 他至今懂得背《莫生气》，但气在头上的时候，他满脑子的《莫生气》都变成了《草尼玛》， 控制不住自己，一想觉得胜算在握，你丫狂什么，干你丫的！
就像‘每天完成一点点暑假作业，开学时便不慌’人人会说，到最后三天疯狂打电话约同学出来互抄的，却是大多数。
已经没有退路了。
当终点大封推的广告映进眼帘时，川落意的视网膜彷佛也被烫了一下，一片火辣辣。
他太清楚，这特殊待遇从何而来了。
就是因为他放狠话，终点才力捧钟狂出来与他抗衡，原本捕风捉影的‘取代川落意’，也成了板上钉钉的宣传策略——说得直白点，是他自找的，成全了老东家，也成全了钟狂。
暴躁激进的玩家，不是把敌人打炸了，便是自爆，没有和平发育。
电脑桌边，放着三个外卖袋子。
川落意已经电脑跟前蹲一天了，连游戏都不想上，更新也码得慢腾腾的，半个小时挤出五百字，没写一会就想去刷新一下《异亨》小说页面和[网文江湖]有没有关于钟狂的新动向。
恨不得炸了终点的服务器，让所有人都订阅不了。
当要关心一件八卦的时候，总有数之不尽的讯息可以跟进，龙堡里有大论指点江湖，分析事态的回复，一时唱好钟狂，一时吹捧川落意，说得头头是道，彷佛一切都逃不出他们的判断，川落意看得心情七上八下，时忧时喜。
其中一位id叫【五方】的，说得最令他信服，他不禁点进了他的个人空间里，想结交一下。
[发贴纪录]
【五方】：千字买断五块成功了，泡面能加蛋了好开心【五方】：再也不去终点证道了，新书写了十万字编辑说不适合，到底是什么不适合啊【五方】：相信自己完本必神，加油
……
自己刚才就听这个人指点江山半天，还信了个十足？
川落意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龙的城堡里，便充斥着这种连制冷都很勉强，还要对知名冰箱们评头论足的论坛大手子，川落意回过神来后，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不过，他是彻底的乱了。
脑海里，全是关于钟狂的事。
学生时代他的初恋，都没这么上心，伴随着巨大恐慌与不安——事情其实远没有他想象的糟糕，即使输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但越刷新着论坛，被铺地盖地的舆论淹没，心态渐崩。
川落意稳不住了。
两瓶黑咖啡带来的咖啡因，更使他精神长久地处于紧绷的状态，随时断裂开来。
当看见城轲推荐了《异亨》的时候，虽然知道效果还没大封推好，他还是忍不住的想问——
为什么？
你就这么看不惯我吗？
你一直在我头上，还不够吗？
我走了，你就要捧另一个新人出来？
他比我更好吗？
百思不得其解，怨忿不甘溢出来，然而无能为力。
能决定结局的，只有读者。
从夜幕低垂到日出东方，清晨的阳光从大玻璃窗泻进来，照亮了川落意一下巴的胡渣，他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网文江湖]直播贴的动向。这时候，《异亨》无论是平均订阅还是最高订阅，都非常接近《武宗》上架当天的成绩了。
早知道他上架时再做一下宣传，或者去淘宝刷一下订阅……
想再多，也只能是徒劳的‘早知道’。
这个数字，越来越近了。
同一时间，睡了个好觉的钟岚爬下铺，洗脸刷牙后摇醒了卓远川，与她一道去食堂吃早餐，她嫌她吃得太清淡，往她碗里放了一块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
“对了，我很好奇，你这个是怎么挂上去的？”
卓远川抬眼，墨黑沉亮的眸子盯向她的肩。
钟岚右肩上，趴着一只小小的，一食指高度的白玉兔子，作为挂饰也略为奇怪，但她长得好看，这点奇怪也变成了个性。她好奇的，只是这看着玉石质地的东西，是怎么稳稳当当地在肩头上挂着的。
钟岚没注意到这荏，斜过视线瞥了眼肩上的小东西：“呃，不告诉你。”
“好贼！”
卓远川瘪了下嘴，看她不想说，便将话题往其他方向拐了。
回宿舍后，钟岚漱了下口，坐回电脑上，就看见玉兔早就镇在屏幕上方，轻车路熟得跟自家地盘似的。
“……很有灵性嘛。”
她登陆作者扣扣号。
早睡早起的作息所带来的，是每天登上扣扣都能收到一大堆夜猫子积存下的讯息——
距离《异亨》上架二十四小时，还有四个小时。
终点四组-宇航：小钟！！[网页链接]你做到了！！！！
牙刃：老大牛逼！！！！！！
封轻歌：我靠你真超过了他，我靠异界文首日平均五位数的订阅，我靠你这个疯子！！！！
小北：我服，狂哥连川落意都敢搞，还搞掉了！！！
感叹号不要钱四人组。
相对来说，其他人的反应要冷静一点。
愤怒猫：我打了一晚上Rank出来就看见结果了，不错啊，恭喜你成为终点新的老二城轲：恭喜
当这些消息逐一跳出来，便如同在钟岚耳边轰开一朵朵的绚烂烟花，把她炸懵了。
点开编辑发来的链接，是《异亨》上架当天的订阅直播，在早上七点半——也就是她和室友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超越了《武宗》上架当天的数据。
她赢了。
钟岚愣愣地看住[龙的城堡]的界面，久久反应不过来，像一口干了带酒精的星冰乐，甜得晕过去，复合胺充斥着大脑。
片刻，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寝室里来回踱步。
其踱步的速度，如同穿着五速鞋开大疾跑的剑圣，又像是学会了反复横跳奥义的坂本。
三分钟后，钟岚坐回办公椅上，回复友人们的消息。
‘恩，我看见了，很高兴’
‘恩，我也觉得我挺牛逼的’
‘你是不是一整晚都在刷贴子没码字？’
‘谢谢，没搞他’
‘……我拒绝老二这个称呼，谢谢你帮我推荐’
‘谢谢轲哥推文’
朋友们似乎一晚没睡好，倒是城轲，回复得最快。
城轲：不客气，新书挺好看的，我觉得比《仙魔惑》更有趣，不过主流会更喜欢《仙魔惑》。这次，我认为川落意还是太高估天下的宣传能力了钟岚一怔。
撇去神仙相助，对她小说质量的提升，这个确实是重要因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点大封推的效果，在马化腾的推送推书出来之前，依然是全网第一。
城轲：也不用想太多，赢了单纯地高兴就好，是好事。
城轲：不说这个了，来拼字吗？
钟狂：好
大神看事情的角度，就是比一般人超脱。
他作壁上观，有许多话，都是点到即止，钟岚懂了就懂了，不懂他也不会多说，保持着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钟岚也识趣地止住了这个话题，任外边闹得飞起，为她的胜利而奔走相告。
而她眼里，却只有一方雪白文档。
这些人的高兴，未必是真正替她高兴。
更多的，是看川落意丢脸看得很乐。
和赢家的热闹相比，败者的扣扣安静得像被所有人遗忘——都怕这时候找他，触了他的霉头被迁怒。川落意关掉了电脑，枕头也不想捶了，瘫回床上，一嘴巴咖啡的苦涩，太苦了，苦得他睡不着。
上架百章，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上架给大封推，不是终点的一贯风格。
而城轲，在连载中推荐其他小说的次数，屈指可数。
哦，还有他，堂堂川落意跟新锐白金作家叫板，想看战况，想看他输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种种因素，将钟狂送进了大众的视野之内，让他火了一把。
而他是其中一根柴。
认知到这个事实后，川落意的舌头苦得要烂掉了。
他有点茫然的恨，恨恨地想，下次通宵肯定不喝咖啡了，还是可乐好，可乐没那么苦。
“钟狂……”
念叨着克星般的名字，川落意真想把他人肉出来，揍一顿泄气。
这自然是无稽的幻想，真有钟狂的地址，他也不会这么干，只是太恨，太委屈，太不忿了，只能在幻想中发泄一下。
对决是他提出来的，等醒过来，要怎么去面对失望的读者，和幸灾乐祸的舆论？
他又睡不着了。
第92章 092
事情发展， 确实没川落意想的那么糟。
地球没有毁灭，一觉醒来， 他依旧是天下小说网镇站大神，随便更新一章就是万把块的进账，有他扣扣好友的， 都不会在他面前提起这荏，即使说了，也是站在他这边的。只要他不点开论坛、贴吧和文下的讨论区， 大阳依样升起， 没什么大不了。
两人如常更新， 《武宗》的订阅甚至不跌反升。
在这场话题里，他大失面子，可也捞到了一点点实在的好处。
只是， 对要面子的川落意来说， 宁愿不要这点曝光度， 也想找回场子。
然而他也不傻， 之前约战还能说是冲动行事有血性， 刚输了就找钟狂再约战， 摆明了他输不起， 恼羞成怒。
川落意知道，他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过了两天， 他的朋友们猜他应该冷静不少了，才就着这事劝他，不要纠缠下去。他想想也是这个理， 白白给人作了嫁衣裳，还让旁人看了笑话去，不值得，还是闭嘴做一位远离尘嚣的大神吧！
于是，他选择假装无事发生过。
装死止损，然而作为胜利的一方，钟岚得到的利益却是实打实的。
钟狂踩着川落意上位，取而代之跻身终点大神行列，原本只是论坛里闲得蛋疼的人的无稽瞎吹，如今却变成了事实。
新书成绩就是比他好啊！
而且还是在题材克制的情况下赢了，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无话可说，川落意的粉，在这情况下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反驳。
最开心的，自然是终点了。
付出了一个大封推，微不足道，早晚要给的代价，在舆论上便打了一场翻身仗！
原本因为川落意出走而流失的名声，因为钟狂的崛起全都找回来了，谁敢说自己出走终点的影响力会比川落意高？也就只有城轲了，城轲向来是至高神的待遇，没有理由离开，网站也不敢苛待他。
“以往你的推荐都很稳，我都不知道该给你立什么目标了。”
从结果出来起，已过了三天，程宇航脸上笑意不减，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和颜悦色。坐他旁边的迷豆每天上班与他打照脸，便被他的笑脸刺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怀疑，现在就算走到他面前跟他说：‘早安，你这个臭萨比。’，他也只会回以一句：‘哈哈，你说是，那就是吧。’
“如果是写作目标的我，我的目标一直是一本比一本的更好，”钟岚闲了，就满足一下编辑爱用电话谈事情的癖好：“如果你说的是人生计划的话……我打算买房。”
“买房？最近房价挺高的，我听朋友说，现在这个价不太值得。”
钟岚笑笑。
很多人曾经都以为房价会降下来，眼前这个价已经很没谱了，越升越夸张，到最后习惯了一线城市夸张的价，买不起的望洋兴叹，早早买好了的，庆幸之余，亦不由痛心疾首，自己当初怎么不多买几套，稳赚不亏啊！而早期嫌不值几个钱，不想将现金流压着而以市价卖出去了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上辈子，她也是一只没壳蜗牛。
举家只得一套房，父母住着，在婚姻市场上便等于没有，她也不想吸爹妈血肉，没惦记过家里房子。首付攒不出来，比编制工作人生一眼望到头更可怕的是，稍前一点的路，便已模糊不清，步步生畏，走一步是一步。后来一次听爸妈跟姑姑闲话家常，说不希望自己活太久，要是早点去了，房子就能完整地给闺女当嫁妆了。
又说起以前在农村里某家老人，伤病下不了地干活后，为了不给子女添麻烦，喝农药去了。怕死在家里给房子招晦气，以后儿媳妇住着不舒服，还特意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吨吨吨，六月的天，找到的时候尸体都烂了一半。
穷久了，连对亲人好的思维都匪夷所思。
钟岚也穷，只是好歹上过学，在老家算是超前的知识份子，这话听得她撕心裂肺，恨自己无能。
再乐观的人，看着房价，回头望向一家老小，也笑不出来。
这是她的心病，又或是国人对购置房产总有特别的情意结，重生至今，一直惦记着买房。
“我以前有个梦想职业，做包租婆，有三套房子好了。一套自己住，不怕交不起租，不怕加租，不怕房东突然不租了，剩下两套租出去，每个月都有零花钱，工作就是找点事干，不怕被开除。”
沉雅温柔的声线，述说着咸鱼的终极梦想。
程宇航不禁听得跟着向往起来：“对你现在的收入来说，应该完全负担得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