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宁蓁还没领悟过来,就被他扯进了旁边的玉米地。
高高的茎秆把他们遮住,她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蝉鸣起起伏伏,远处朦胧能听到摩托车发动机的杂音。
“宁蓁。”身边的少年轻声喊。
她憋着气,侧过头。
暖风吹着玉米叶子沙沙响,他吻住她的唇。
心跳一瞬间失控。
那样的感觉,似看潮汐涨落,星辰流转。他扣住她的头,喘得厉害。
她的手抵住他的肩膀,使劲推他。
外公的叫骂声传来,近在咫尺,她紧张得足尖都要绷紧。他低笑一声,得逞一般:“别出声哦。”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也别动。”
“……”
那是她记忆里,与陆执的第一个吻。
强横、霸道、温柔、失控。百般辗转,她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刺激而羞耻的事。
总之……算不得什么好回忆。
他倒是餍足。
宁蓁回过神,惊觉自己想得太远,但这回她当真苦恼。不能让那事再重演一遍,外公恨不得打死这混账小子,她也羞得想把自己埋了算了。
不能去外公外婆那里,她练舞都得偷偷摸摸,还得想个理由骗过宁海远去S市,想想都头疼。
夏小诗没意识到不小心把她小女神给卖了,乐滋滋地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饭免不了得唠嗑一会儿,宋宝芸让各科老师都给学生们讲几句话。
化学老师“秃头李”最先开口:“老师也没什么和你们说的,希望大家像宁蓁同学那样,永远保持对学习的积极性……”
他至今还觉得这举手的好学生很难得。
底下一阵笑,宁蓁红了脸。
“但是千万别像林子川同学那样,对老师恶作剧。”
这回大多数人不明所以,唯有陈东树和肖峰笑得惊天动地:“哈哈哈川子……”
林子川黑了脸,卧槽见了鬼。这老师怎么什么都记,这仇八百年前的事了好不好!
语文老师讲了几句场面话,看着陆执默默叹了口气。
唉她努力了那么久,还是没把这孩子带上正轨,整天和群不务正业的富二代混,他的将来怎么办哟……
讲了一圈,宋宝芸最后开口:“将来不管你们去了哪里,做什么工作,老师只希望你们不忘初心,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也希望大家一辈子开心美满,像这一刻这样健康快乐,人呢,一辈子很长,不管做什么,都不要让自己在将来回想起此刻感到悔恨……”
她的话说得煽情,好几个女生都红了眼睛。陈东树他们都没再嬉皮笑脸了,和这些老师两年的感情,怎么都有那么一丁点儿舍不得。
宁蓁怔然,活了两辈子,虽然她年纪依然不大,但是没有人能比她更理解这样的感觉了。
人的一辈子很长,总得做些让自己想起来不会遗憾的事。
夏小诗听哭了,抱着宁蓁的胳膊:“我天,吃个饭这么煽情,受不了嘤嘤嘤嘤,真的有种毕业了的感觉啊。”
然而这究竟不是毕业。
老师们说完,学生们依次也对老师表达了感激。
记起对宋宝芸感谢的事情,宁蓁觉得自己腿上这封情书实在是想要烧起来了一样,她不能站起来,只好看向陆执。
陆执挑眉,有几分懂她的心思。
他唇微动,无声告诉她:“待、会、别、走。”
桌布下,他动作无意又迅速地拿走了那封情书。
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陆执拿着这封又回到自己手中的信,轻轻啧了一声。连人带情书,都被人家嫌弃得彻底。
他看着她站起来,淡蓝色的裙子很漂亮,贴合着她纤细的腰线,勾出少女窈窕的身姿。
裙子下的小腿又白又匀称。
漂亮得勾人,他却只觉得她乖。
乖得不行。
宁蓁对各科老师一一表示了感谢,最后轮到宋宝芸。
蝴蝶扇一扇翅膀,都可能引起一场龙卷风。今生的宁蓁,到底成熟了许多,宋宝芸对她的照拂不如前世,但她心里的感激不减。
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谢。
宋宝芸笑着抱了抱她:“宁蓁,好好努力啊。”
“嗯。”重来一辈子,她要去弥补缺憾,成为不一样的自己。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饭,陈东树只觉得无聊地要死。
听好学生们和老师寒暄,他们这群学渣坐这里玩手机玩得颈椎都疼了。
偏偏执哥淡定得不得了,也没想搞什么大事的样子。
超脱得不像话,陈东树都恨不得冲着他吼一嗓子:“执哥!你的小宝贝都要走了有木有,你咋还这么淡定!分班以后悔死你啊喂,告白啊,上啊,抱住啊,亲啊!”
但是心里再澎湃,这段话他还是不敢说出来……
和老师们吃饭,下午就注定没什么娱乐活动。
陈东树他们玩得兴致恹恹,但是对七班的其他人来说却是一种解放,终于不用在大佬的淫威下故作淡定。他们也难受啊!
老师们先走,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
宁蓁跟在宋宝芸身后,悄无声息出了包间。
外面的热浪袭来,纵然凉爽消失不见,但心里的轻快没法形容。她夹在好学生们里面,听大家絮絮叨叨许久,陆执向来不算什么耐心极好的人,看了他们几眼,就皱着眉打游戏去了。
想来也是觉得她没胆跑。
但是宋宝芸的一番话为她壮了胆,她对着陆执也说不出口那几个字。
所以,跑就跑了……吧……
这样最好了。
和陆执的那些过往,再来一回,他们谁都受不住。
阳光照下来,一半挥散着光芒,另一半在树影下变成阴凉。
她沿着另一条路慢慢走回家。
斑驳的阳光偶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难得有这样的时光,阳光暖而温柔,算不上炙热。静谧的午后,街道两旁的绿荫浓密,她心事稍有缓解,总算与宋老师道了谢。
好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她脚步轻快起来。
转角的小巷,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她撞进一个怀抱,那人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宁蓁挣开他就想往外跑!什么情况!他明明没发现她走了,她还特意换了条路。
陆执揽住她的腰,将人抱在怀中。
他衬衫领口微敞,额上布上一层薄汗,气息微微凌乱。
跑错了一条路,他才意识到这小坏蛋是真的无情透顶!
胆子也没他想象那么小。
他低低哼笑道:“宁蓁,再跑一个试试看啊,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第24章 骗自己
她当然知道他是有脾气的人。
霸道的坏脾气。
她挣脱不开, 耳畔是他的心跳声,快速而有力, 他出了一身汗, 气息不稳。
“你松一松。”宁蓁伸手推他。
他垂眸看怀里的人,到底怕她生气, 松开了手臂:“不许再跑听见没?”
宁蓁闷闷地嗯一声。
跑也跑不过呀, 她不想找罪受。
树影遮盖下来,小巷一时安静。
陆执平复呼吸, 轻声道:“宁蓁,我的情书。”
他伸出手, 蓝色的信封递过去。
一团很小的水迹在上面, 应该是被他的掌心汗湿。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 陆执向来执着。
他黑色的额发湿透,眼睛却晶亮。
他伸出手,安静地等待她动作。
宁蓁指尖微微蜷曲, 接了过来。他蓦然笑了,眼里的笑意浓郁, 宁蓁有几分无措,她低下头:“那我走了。”
“你先看看行不行?”他歪头笑,“宁蓁同学, 我怕你一走就扔垃圾桶了。”
她红了脸,她有那么坏吗?
“看看,嗯?”
宁蓁咬唇,拆开了那封信。
白色的纸张, 黑色的文字意外地写得认真整齐。
很厚很厚的情书,全是那六个字。
宁蓁看清纸上的字,怔了怔。
他低低笑道:“知道你会赖账,我也就骗骗自己。”
写一遍愉悦一遍。
心在动,身体就永远不会累。
他写的六个字是——宁蓁是陆执的。
写了一万遍,他险些以为是真的。
他见她呆呆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痒,喉结微动:“答不答应啊?”
宁蓁退后一步,手指捏紧纸张。心跳如擂鼓。
紧张成这样,他遗憾地收回手。
她才启唇,就被他略微烦躁地打断:“别说拒绝的话,听来听去都是那一套。”
他弯腰,对上她漂亮的眼睛,语气有点儿痞:“喂,我哪点不好?说说呗。我改啊。”
宁蓁失语,其实让她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年的陆执很好,真的很好。
他见她不答,唇角微扬:“说不出来,嗯?宁蓁,说实话,你其实对我不是没感觉吧。”
一瞬间的静默,她捏紧手中的信纸,轻轻摇了摇头。
他眸中的色彩黯淡下来,很快啧了一声:“给我抱一下行不行?”他盯着她的眼睛,“就抱一下。”
宁蓁还记得上次他抱她时做的坏事,“不要,你说话不算数的。”
“这次真的算数。”他无奈地笑,“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你又不肯想我,给我抱一下,就不来烦你好不好?”
他张开双臂,眉眼清俊:“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风吹动她淡蓝色的裙摆,他作势走过来。
宁蓁上前两步,轻轻地抱了抱他,一触即离,轻柔得让他仿佛以为是错觉。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香气,那味道一瞬即远离。陆执手指握成拳,没再为难她:“宁蓁,你走吧。”
好歹她主动过了。
没什么不满足的。
她最后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陆执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低低骂了句脏话。
他就不该心软,才放她走就后悔了。
陆执靠在墙上,手指触到裤兜里的手机,他摸出来。
点开照片。
全是同一个人。
她挺直的背影,认真写题的模样,娇憨的侧颜。
他手指上下滑动,唇边带上一抹笑。
没结束呢。
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她已经迈出了那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由他来走下去。
~
假期过得既缓慢又快。
那封情书被她压下相册下面,上了锁,成了宁蓁难解的两桩心事。
一件她开始追逐,另一件却应当舍弃。
幸好现在还早,两件事都还来得及。
唐琢出发去他外祖父家那天是七月十八号,宁海远和徐倩都在上班,唐琢起晚了,自己坐大巴去Q市。
天气阴沉沉的,唐琢没和宁蓁打招呼,拖着行李箱出了门。
行李箱的轮子在客厅发出巨大的声响,宁蓁在房间里练舞的动作停了停。
她有几分犹豫,作为继姐,她不知道该不该送一送他。
虽然唐琢对她不咸不淡,但徐倩对她真的很好。
这一犹豫,唐琢就走出了家门。
宁蓁关了舞蹈视频,站在窗边往楼下看,小少年穿着深蓝色的T恤,拉着行李箱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不管前世今生,唐琢应该都不喜欢这个家。
他和宁蓁一样的处境,却又不及宁蓁,好歹徐倩想和宁蓁亲近,宁海远对着唐琢却只有尴尬。
他的背影才消失,天空飘起了雨丝。
灰蒙蒙的天色,看起来很压抑。很小的雨,有渐渐下大的趋势。
宁蓁推开窗户,伸手感受了下冰凉的雨丝。
她等了两分钟,唐琢始终没有回来。
宁蓁合上窗户,拿了两把伞穿鞋出门。
她跑着去的,雨丝飘在脸上,不一会儿雨果然越下越大了。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加快步子,很快就看到了唐琢的背影。
他还是那个速度,没有因为下雨加快步子。
“唐琢——”她喊了一声,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回过头。
宁蓁追上去,她跑了好一会儿,喘着粗气,也来不及打开另一把伞,用自己这把遮住他,一面把另一把伞递过去:“你拿着这个。”
唐琢身上半湿,头发上也沾了雨珠,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出声道:“不需要。”
“你拿着吧,到了Q市你还要走一段路,到时候雨还在下容易感冒。”她干巴巴地劝,一直知道这孩子不太喜欢她,她也从来没有凑上去自找没趣。
唐琢接了伞,宁蓁才松了口气。
“你到了以后,记得给徐阿姨打个电话,免得她担心。”
唐琢抬起眼睛,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那是我妈,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操心。”
气氛冷下来。
宁蓁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
强行组合的家庭本来就面临很多问题,重生回来,她虽然愿意接受这个家,但是唐琢不愿意,她也就不会已姐姐的身份自居。
唐琢撑开伞,退出她的伞下。
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走了好几步,他皱着眉回过头:“你自己在房间动静小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宁蓁反应过来先是尴尬,后来耳尖都红了。
唐琢的房间在她隔壁,她练舞不可能没声音,原本以为已经足够谨慎,唐琢也一直没什么反应,没想到他知道。
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知晓秘密,除了无尽的尴尬,她还有愧疚。
宁蓁讷讷道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