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灵至今毫无动静。
她没有进陆家祖宅的资格,这几个月特别安分。
陆老爷子看出陆执心不在焉,淡淡然给他说:“你再急,也得等这一切办好了再回去。否则你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口棺材和乱糟糟的陆氏财团。你有那个能力把棺材埋进土里,不知道有没有自信把陆家管理得井井有条?”
当然不可能的,他这次回来,一切都在重头学。
陆老爷子翻了翻他带回来那几本书,沉着对郑姨道:“拿出去扔了,别让他知道。”
他这个孙子犟,骨头硬。
但纵使有再硬的骨头,他也有软肋。
一戳就疼得撕心裂肺的软肋。
这一晚陆执一夜没睡。
~
春节过了三天,喜庆的氛围总算有所消退。
还有七天时间三中就要开学,再舍不得孩子,也必须和她告别。
外公和外婆亲自把宁蓁送上去机场的大巴:“蓁蓁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她用力点点头,抱住外婆:“你们才要保重身体啊,外公老是咳,少喝点酒。外婆失眠的话,别吃安眠药,吃点中药慢慢调理。安眠药有上瘾成分,吃多了不好。”
“好好好,到了A市记得打个电话回来啊。”
“嗯。”
风景一路倒退。
她捏紧手中的手机,轻轻绽了一个笑意。
就在前两天,她做了个不得了的决定,没有给陆执打电话,也没有发祝福短信。
天南海北,没有人去不了的地方。
她悄悄改了机票,先飞往B市。
不知道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多惊讶啊?
少女撑住下巴,眼里亮晶晶的。
她想亲自给陆执说一声迟来的新年快乐。
顺带去B市看看,试试能不能想起什么。
下午三点钟,她到达B市。
飞机上她已经想过了陆执的住址问题,她不知道他的住址,但没有谁不清楚陆氏财团的总部办公室在哪里。
她可以去总部问问或者等他。
她的打算一部分正确,另一部分却出现了偏差。
陆氏的总部很好找,几十层的摩天高楼,巍然耸立。但人家前台根本不让她上去……
她顶多在一楼的普通咨询处徘徊。
前台小姐笑得很礼貌:“您有预约吗?或者邀请函推荐函?”
“……没有。”
“那么抱歉,只有前台收到电话才能让您上去。另外,您向我打听陆家在哪儿的消息,我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能泄露,请谅解。”
宁.大学生.蓁,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社会社会……
原来事情不止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命运多奇妙,原本他们该是全然不在一条路上的人。
她生命最长才走到19岁,大二刚刚开始,没想到见他一面都这么难。
难免有几分懊丧。
外面是苍白的天色,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没办法,只能选择给陆执打电话。
才拿出手机,衣摆上的小绒球被人扯了扯,她低下头看,一个八九岁大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怯怯喊她:“姐姐要买一枝花吗?”
她小手上拿了好几枝寒梅。
香气怡人。
很聪明的小姑娘,她知道这里有钱人多,在这个大楼外面卖花特别好卖。
长得可爱的小孩特别讨喜,宁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好呀。”
小姑娘伸出小胖手,才递了一枝出去,手中剩下的猝不及防被人全被抽走。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抬头看。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漫不经心把.玩着寒梅枝条,对着旁边的姐姐弯了弯眼睛,笑得有点儿坏:“我全买了行不行?”
第52章 再见
少年西装革履, 187的个子,眉眼清俊, 唇角含着笑意。
总算是规规矩矩穿衣服了。
仿佛两个月的时间, 将他打磨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单手握住那一大捧嫩黄色的腊梅花,对着她伸出手。
宁蓁抬起眼睛看他, 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递给他。
街上人来人往, 这是B市最繁华的地段,偶尔从大厦出来的人, 脚步不停往前走,眼角余光却在盯着他俩瞧。
陆执笑出声:“喂, 给我啊。”
她脸蛋微红, 轻轻后退了一步。
陆执手指了指她手中的一枝腊梅:“这个也是我花钱买的, 你得给我啊。”
“……”宁蓁咬住唇角,好后悔来看他怎么办。陆执为什么总是让人有分分钟羞愤欲死的本事?
他憋住笑,等她给他送花。
她挣扎道:“我先买的。”
就是不给。
“你没给钱。”
“我现在给。”
“我就要花。”
她要气死了啊啊啊!她是脑袋发热才来看他。
富贵不能淫, 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能屈, 不能。他就是故意的,她小声道:“我丢了也不给你。”
陆执乐得要死:“小同学,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刘助理在旁边看了好半天的戏。
然而人家两个人根本看不到他似的, 他仿佛成了一个隐形人。
他和陆少出门的时候,那位脸上森森冷冷。
虽然气氛诡异,但刘助理欣慰地想,啊我的上司就该是这个修罗一般的气场。
然而还没进大厦去签文件……
他的上司瞬间变了一个人。
他站在一旁, 心思复杂,有口难言。刘助理硬着头皮开口:“陆少爷,快三点半了。”
三点半是陆执签文件的时间,签完文件就该改口叫陆总了。
这个时候,恐怕陆家所有重要的人都已经在上面等了。
这位还在下面乐呵呵逗小姑娘。
整个B市最大财团就要是陆执的了,都没见他这么高兴。刘助理简直无语了……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陆执脸上的笑敛了一分。
他走近她,低低叹了口气:“可把你怎么办好。”
宁蓁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有几分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我打扰到你了吗?”
他低笑:“没有,我就是……”他顿了顿,“一见到你吧,就想带着你去浪。”
一旁的刘助理:“……”别说了别说了,您修罗人设崩得不像话了。
陆执把自己手上的花都递给她:“拿好,待会儿记得还给我。”
“……?”
他挑眉,也不解释:“带你上去喝茶。”
他知道快开学了,宁蓁在B市停留不了多久,他怕他开个会的时间她就又不见了。
这次上楼出乎意料地顺利。
陆执进电梯前,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刘助理。
刘助理没有get到他的意思,惶恐地回望他。
陆执慢悠悠道:“这是总裁专用vip电梯。”
“……”先前几次也没见您介意啊,而且之前跟着陆执父亲,他都是走的这个电梯,而且现在赶时间……
刘助理看了眼他身边漂亮的小姑娘。
得,他认命,绕路去坐员工电梯吧。
陆执弄这么一出,被他拉进去的宁蓁都快觉得这电梯高大上得会发光了。
她抱住一怀腊梅。
香气氤氲在电梯里面。
陆执修长的手指按下53楼。
一时间安静地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宁蓁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紧张。
她想了想,给他说:“我晚上回A市的机票,陆执,新年快乐。”
她抬起眼睛看她,少年眼珠子黑漆漆的。他垂眸看了眼手表。
15:26。
还有四分钟的时间会议开始。
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逼仄的空间里,他靠她很近,嗓音有点儿哑:“欸,还有三分钟的时间,我们来接个吻啊?”
接接接……接吻?
“不……”不要。她还没说完,少年欺身上来,捏住她下巴,吻上她的唇。
心跳一瞬间加速,乱了节拍。
分不清谁的更响。
她被逼在角落,怀里抱着花的手收紧。
他的呼吸声粗重,分不清是几分钟还是一个世纪。
电梯“叮”的一声响。
她手指轻颤,伸手去推他。
少年喘得厉害,就是不撒手。
她努力偏过头,调整呼吸,颤巍巍地告诉他:“三、三分钟……”
倒是比他还要惦记得清楚。
陆执低笑一声,埋首在她肩窝:“嗯,好香啊。”
分不清在说花还是人。
他们去的时候,到底还是迟到了两分钟。
宁蓁惴惴不安地坐在大厅外面,里面会议室在开会,隔得太远,大门一关,她什么都听不见。
没一会儿刘助理出来,友善地问她要喝咖啡还是茶。
宁蓁摇摇头:“谢谢,不用了……他迟到了,有关系吗?”
她没法控制心中升起愧疚感。
刘助理一笑:“没事没事,陆家都是他的,能有什么事。”要是小陆总像你这么听话,不那么难搞就好了。
刘助理给她泡了一杯茶,挂心里面的情况,温声问她:“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可以吗?桌子上有通向前台的电话,有什么需求你就打电话给他们说。”
宁蓁点头:“您去忙吧。”
这个会议开得特别久。
她下午才坐了飞机,这会儿坐在沙发上,控制不住想睡觉。
但在陌生的地方,她又只能尽量让自己清醒点。
高跟鞋的声音让她精神一振,她下意识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竟然是秋灵。
她身材高挑纤细,眉目清丽,妆容很淡,十分清雅漂亮。
她在讲电话,声音也很柔和:“……嗯,放心吧,我已经上来啦,你发了话他们不敢拦我。别担心……”
她讲话的声音在看到宁蓁时顿了顿,随即笑着和那边的人说了声再见。
宁蓁猜,她在和陆执的父亲讲电话。
宁蓁每次看到秋灵,心中都有种怪异的感觉。前世的记忆模模糊糊,但危险带来的直觉很灵敏。
她总觉得,秋灵和他们前世的悲剧有很大的关系。
可是那张秀丽的脸,她竟然半点印象都没有。
“嗨,你好呀。我记得你,之前在A市陆执的同学对吧?”
宁蓁没有说话,她终于想通哪里感觉怪异了。秋灵提起陆执的时候,语气十分亲昵熟稔。而在季菲口中,陆执是害秋灵没了孩子的人。
陆执自己也承认了这件事。
然而秋灵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仿佛没有这件事发生。
女孩子的第六感很准,是敌是友往往第一时间就分出来了。
秋灵不在意宁蓁的冷淡,目光在她桌上的腊梅花上打了个旋,旋即柔声开口:“我还是第一次看谁和他关系那么亲近呢。”
她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宁蓁皱眉看向她。
秋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笑吟吟道:“快了,这个会议结束以后,很多事情就要变了吧……”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吊坠,递给宁蓁:“既然你和陆执熟,那请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好不好?这几年他不待见我,我也没办法。”
“你要还就自己还。”宁蓁开口,不接她的东西。她不喜欢虚与委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再好的脾气都做不到与人假惺惺地周旋。
秋灵笑了一声,把吊坠放在宁蓁面前的桌子上:“还不还看你,总之我不保存了。”
她说完就起身,也不和宁蓁待在一块儿了,打电话给陆明江:“我不想在上面等了,在医院等你吧,身体撑不住就早点回来。”
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了宁蓁一个人。
面前是条宝蓝色的吊坠,外面镶嵌了碎钻。吊坠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按钮。
宁蓁拿起它,轻轻一按。
吊坠有个很薄的盖子,一按就打开了,露出里面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一张照片。
宁蓁垂下眉眼,愣愣地看着照片上的人。
心里有几分发凉。
照片上的人……是秋灵。
看起来是十八九岁模样的秋灵。
照片上的少女笑得很开怀,看着就让人感觉生气蓬勃,想跟着她一起笑。纯真清丽,很好看。
秋灵说……这是陆执的东西。
她攥紧吊坠,用力到掌心有点儿发疼。
头也跟着疼。
她隐隐明白,上辈子那些事,和秋灵脱不了干系。她知道开头,知道故事的结局,却猜不透其中的扑朔迷离。
陆执他……与秋灵真的有一段过去吗?
她垂下眼睛,告诉自己要相信他,正如之前说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的,才叫做真相。
宁蓁把那条吊坠放进衣服口袋里。
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她太稚嫩,别人轻而易举就能让她难过。
她不想当这样的宁蓁,她还要去调查真相的。
顶多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就能开始大学生活了,到时候一定什么都能想通。
这场会议下午七点才结束。
陆执一直没有出来。
他们会议结束以后,别的股东都走的另一条通道,也不会从这里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