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你之前……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这个问题她憋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来。
那边沉默了很久,轻声道:“宁蓁,我害怕啊。”他说,“我一辈子只害怕过一件事,我怕保护不好你。”
晋家没倒,阴谋没破,他就怕重来一次上辈子的悲剧。
我不纠缠你,你就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等我为你铺满坦途,再来接你回家。
他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他可以流血、可以受伤、甚至可以死去,但是再也受不了失去她的那种痛。
只要把秋灵解决了,他暂时离她远远的,她就没有任何危险。
学校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宁蓁颤抖着唇:“你为什么会这么说?陆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慌张,轻笑道:“不会,你别多想,我明天回来看你好不好?”
她心中的那个疑窦呼之欲出。
似乎,从高考后陆执回来,他就少了一分肆意。
他在害怕。
似乎是……怕她不够喜欢他,也怕别的什么。
他气场更强大,眼神更温柔。但却仿佛从无所畏惧,多了一根软肋。
她一瞬间做了决定,声音冷静下来:“不用的陆执。”她心一横,“我来陆家找你。”
说这句话时,她心跳很快。有种不可能的猜测突然蹦出来,并且一直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会不会……有可能记起了上辈子的事?
她指尖微颤。
所以他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抱住她时那样用力不舍,仿佛在诉说失而复得。
真的有可能吗?她重活一世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陆执上辈子活了多久?他堪破他们最后悲剧的原因了吗?
这些无厘头的想法像生了根,在她脑海里生长。
陆执心一凉,他暂时怕她接触陆家。
但他只能调笑道:“是不是我不在你身边时,你才发现其实爱上我了?”
“不是的呀,陆执。”他听见她的声音轻轻的,她说,“你在我身边时,我觉得很幸福。”
会议室外面的少年呆滞了片刻。
里面的人听见哐当一声响。
刘威拿了资料回来,就看到他最近开了挂的陆总慌张去捡手机。
刘威:“……”
陆执喉结微动。
心跳剧烈。
两辈子加起来,他都很少听宁蓁说情话。他原以为自己给她带来是无尽的苦恼,她总是说,陆执你好烦呀,陆执你别总想着谈恋爱,你才多大?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宁蓁会说。
——你在我身边时,我觉得很幸福。
他突然想笑,又莫名红了眼眶。
原来他对她而言,竟然意味着幸福。那他妈这几天想她想疯了真是白遭罪。
他其实……顶多再忍一晚上,就忍不住了的。
去他妈的为她安全,给她自由,还她人生。
两年等不了,一天同样等不了。
为她一句话,他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他哑着嗓子:“如果我说,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危险,很多苦难,很多肮脏。甚至你现在安宁的生活,会被打破。”他顿了顿,“你会害怕吗?宁蓁。”
他呼吸都有几分急促。
那边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不怕的啊,陆执。”
“你别后悔。”他黑眸漆漆,语音却微颤,“永远都别后悔。”
~
宁蓁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说不怕是假的。
她还没有勇气直接给陆执说,其实我多活了一辈子,我知道上辈子咱俩挺惨的。
我死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原本她重生之初避之不及的事情,现在却要主动迎上去。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再一次圆回了上辈子发生的事?
陆执有记忆这个猜测,让她想起来都会微微战栗。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她太想知道了。
大一课不多。
她要去陆家的话,肯定不是一两天的事。宁蓁想了想,干脆去找辅导员请假。
他们辅导员是个很和善的中年女士,听说她家里有事,直接批了假条,但是最后叮嘱道:“才开学没多久,你处理完了事情还是得尽快回来,不然上课跟不上其他同学的进度。”
她点点头,感谢了辅导员老师。
宁蓁回寝室收拾东西的阵仗让室友们都惊呆了,万兰枝从床帘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宁蓁你这是做什么呢?你要回家吗?”
她摇头:“不是。我要去……找陆执。”
这句话像扔了个炸弹,原本在打游戏的方可差点跳起来。
“小菜鸡,你说你要找谁?”
宁蓁抿抿唇:“陆执。”
“卧槽,就那么一两面,你就被他勾搭上了啊!我给你说,这混蛋跟不得啊!他是不是威胁你什么了?他对你做什么了?”
宁蓁哭笑不得:“其实,他……”她第一次给别人说这种话,克服了好一会儿才把后半句说出来,“他是我男朋友。”
脸颊温度有点高。
安静瞠目结舌:“谈恋爱的速度只需要几天吗?”
她还没行动,怎么男神女神就在一起了?
宁蓁垂下头,声音很小:“对不起呀,我们很早就认识。”
她先前也不知道陆执要做个什么,更不好意思冲出来说,这小混蛋是我男朋友。
方可嘴角抽搐:“有趣有趣。”
愣了好半天才消化这个事实。
她纠结了好久,把宁蓁拉过去:“既然你是他女朋友,就不能总让他欺负啊。”她摩拳擦掌,“这小混蛋欠调教的啊,你之后见了他,先一巴掌呼过去,教他做人。”
反正他看上去挺疼你。
第62章 教你做人
陆执确实疼她, 所以下午决定开车来接宁蓁去陆家。
陆家离B大不算太远,半个小时车程, 宁蓁在外面的咖啡厅等他。
B大外面的咖啡厅很高雅, 小提琴手在拉奏《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my heart will go on》,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听着这首歌发呆。
泰坦尼克这部电影, 很早以前她看过,彼时虽然哭得稀里哗啦, 但是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很多时候能理解的东西, 只是浮于表面。
后来重生回来的某一天。
她又去看了一遍这部电影。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
看到结局时, 杰克有句话让她眼泪突然溢出来了。
他黑色的眼睛还是那么温柔迷人, 他对露丝说:你一定会脱险的,你要活下去,生很多孩子, 看着他们长大。你会安享晚年,安息在温暖的床上, 而不是今晚在这里,不是像这样的死去。
宁蓁关了电脑屏幕。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会再看这部电影了。
杰克当时的感受,就是她上辈子死的时候的感受。少年的怀抱很温暖, 一直都很暖。她永远安睡在他怀里,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他说,却都来不及。
他其实一点都不讨厌。
他是她活了两辈子,遇到过色彩最明艳的人。他身边的气息是温暖的, 惊艳了她整个年少。
所以她好疼好疼的时候,还在想。
陆执那么好,可惜她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他那么好的人,一定还要活很久的,活到白发苍苍,子孙满堂。
后来是谁那么幸福,能陪着他走完一辈子呢?
宁蓁撑着下巴,心中隐隐难受。
如果她那个无厘头的猜测是真的,那陆执活了多久呢?他的一辈子走完了吗?他幸福吗?
音乐结束的时候,她还没法从这种复杂的情绪里走出来。
身边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才让她回神。
女人化着浓妆也遮不住一脸疲色,秋灵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她弯了弯唇:“宁蓁。”
宁蓁捏紧手中的杯子:“你找我有事吗?”
秋灵并不回答她的话,她招来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一边搅拌一边开口,声音有几分尖锐:“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有人生来幸福,有人活该挣扎在泥泞,一辈子连安安分分地过个日子都是奢求。你今年18岁了对吧?14岁的时候你妈妈死了,但后妈还不错,你爸爸也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你看,上帝就算是恶意对了你一回,也舍不得使劲折腾你,还会还你一点幸福。”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眼角笑出了泪。
宁蓁觉得这情景让人挺毛骨悚然的。秋灵说话的内容听起来太可怕了,似乎对她非常了解,她手心一阵冰凉,但是面上还算镇定。
“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调查我?”
秋灵冷冷呵了一声:“我也不想调查你啊,我甚至不想认识你。”她手中的勺子敲着杯壁叮当响,“但是没办法啊。”
秋灵叹息道:“陆执好手段,打主意打到秋淼头上了,我只能来找你。他往我心上扎一刀,我也得往他心上还一刀对不对?”
“秋淼?”
“我妹妹,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秋灵喝了一口咖啡,“你看到隔壁那桌的男人没?”
宁蓁偏头看过去,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看书。
上衣口袋插了一支玫瑰。
秋灵轻笑,低声道:“他衣服口袋里有一把枪。你说一会儿,是你跑得快,还是他的子弹快?”
“你疯了吗?”宁蓁脸色苍白。
“是疯了啊,秋淼已经消失半个月了,半个月足够把我逼疯。我想了又想,最近的陆执,可真吓人呐,董事会那几个老古板都被他制得服服帖贴。既然他这么有本事,知道秋淼的事就不足为奇了。”
秋灵敲了敲桌面:“给陆执打电话,立刻。让他把秋淼给我送回来。我这辈子什么坏事都做过,但是还没有杀过人,但是我也不介意今天破一回例。毕竟那个男人杀了你,也只是意外对不对?你现在也别想喊人,毕竟枪子儿是快过人跑过来的,打电话!马上!”
她眼睛发红,语气狠厉。
宁蓁咬唇,只能照办。
她这一刻很惊慌,事情的发展太突然了,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凭空出现的秋淼是谁。
但此刻必须镇定一点,秋灵看起来急得跳脚,不然也不会突然做这样的事情。
宁蓁掌心前一刻还是冰凉的,这一刻却沁出了汗。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那边却并没有说话。
她轻声喊他:“陆执?”
好一会儿都没回应。
秋灵先着急起来,皱眉看着宁蓁。
宁蓁低下头,让自己平静一点,不让秋灵看见自己的表情。她的心砰砰跳很快,又低低喊了一声陆执。
“嗯,宁蓁,你别怕。”少年低哑的声音响起,“你抬头。”
她听见这话愣了一秒,抬起了头。
少年一身白色的衬衫,额前黑发微微湿润,他喘着气,眼里蔓延着暴戾。
陆执站在秋灵的身后,微哑的嗓音不知道是从电话里传过来的还是从现实传过来的,他冷声开口:“秋灵,你好大的胆子,老子一枪崩了你信不信?”
陆执左手搭着外套,外套掩盖下的另一侧,右手的枪抵在秋灵后背的心脏位子。
宁蓁后知后觉去看隔壁桌带了玫瑰花的男人,四五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把他围住,他脸色同样很难看。
秋灵僵硬着身子:“陆执……”
他怎么会,来这么快?
秋灵咬牙:“秋淼呢?你不动秋淼,我也不会来找宁蓁。我没想杀她,只要你把秋淼还回来,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陆执低笑一声,声音冷得森寒刺骨:“你他妈给老子讲条件?看来嫌活得太长了啊。”
宁蓁被他这幅样子吓到,生怕他真的开了枪,忙出声道:“陆执!”
少年的动作僵住,握枪的手轻颤。他抬起头,纯黑的眼睛慢慢落在她身上。
他从来没让她看到这个样子的他。
但是刚才他在路上,听到秋灵去找宁蓁的消息,心跳疯狂到要失控。
上辈子那种绝望的感觉让他一瞬间濒临窒息。
如果宁蓁真的出了事。
这辈子他再也没有勇气,再孤独地过上七年。
对面的少女站起来。
她穿着鹅黄色的裙子,腰上一条白色的束带,衬得她更白。
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没拿枪的那只左手:“我没事。”
你别这样……你看起来……快要疯掉。
大热的天,少年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她握住的那只手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凉得像具尸体。
她的手握住他,努力冲他露了个笑:“陆执。”
少年一瞬红了眼眶。
“嗯,宁蓁。”
他扣住扳机的手松了松,另一只手回握住她:“对不起。”
~
两人走出咖啡厅的时候,他握住她的那只手仍是一片冰凉。
头上的太阳毒辣。
他牵着她往车子那边走。
宁蓁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男人已经把秋灵带走了。
陆执的车里开了空调,一点都不热。少年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身子仍是僵硬的。
他们坐在后座。
陆执迟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宁蓁其实不怎么怕了,今天这一切太突然太荒谬了,她至今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经历,更像是看了一场狗血的电视剧,但身边的人看起来比她更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