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蓁拿出那条裙子,表情有几分呆滞。
这裙子……
用三年后的词语来说,陆执就是典型的直男审美啊。粉嫩嫩的裙子,腰间还有个小鸭子荷包。
宁蓁咬牙,算了,总比身上这件带着墨水的好。
她换好裙子,头发已经被弄乱了,宁蓁又重新束了一遍。
带着几分忐忑拉开门。
陆执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靠在门侧,手中拿了根烟,眸子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响动,他下意识灭了手中的烟。
偏头看过去。
宁蓁觉得,陆执的表情有点儿微妙。似笑非笑。
她局促极了,“怎么了,很奇怪吗?”这样真的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太冷,细白的小腿一阵寒意。
陆执别过头,喉结动了动。
“不奇怪,好了,走了。”
下楼的时候,店员在调一杯咖啡,抬起眼睛看了眼他们,目光落在宁蓁身上,泛出笑意:“小妹妹真可爱。”
宁蓁有点儿羞,小声说谢谢。
“欢迎下次再来喔~”店员声音甜美道。
宁蓁心想,这还是算了吧。这件衣服加上牛奶,已经让十六岁的她成功负债。
推开门,热浪重新袭来,陆执手中的伞稳稳地撑在她头顶。
宁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陆执。”
“昂。”他看过来。
“你的伞……哪里来的?”
“考场外面,不知道是谁的。”他晒得太阳,她晒不得啊。反正那群书呆子还要考很久,大不了用完了让陈东树还回去。
很难奢望土霸王会有礼貌廉耻这种东西。
“那你记得还回去啊。”宁蓁叹口气。
“行行行,知道了。”
“谢谢你陆执,那我回家了,衣服和牛奶的钱,我明天会还给你的。”
陆执眯了眯眼睛。
行啊小可爱,这样就想走了啊?他扯起唇角笑:“不行,你现在就还。”
“……”宁蓁书包里,一共也只够一杯牛奶钱。她咬唇看他,商量道:“宽限一天行不行?”
“不行哦。”
“那,那你等我回家去拿钱。”
“不。”他唇边泛着笑,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我说,现在,立刻,马上还!”
宁蓁要被这个混账气哭了。
强买强卖还得立刻还债。她咬牙,抬头看他:“我现在没钱。”打死她也变不出来。
“谁要你的钱。”他瞳孔漆黑,深邃得如暗夜,浅浅铺着温柔。
宁蓁往后退了一步。
陆执到了喉咙里的话又吞了回去。
“陪我去玩一会儿行不行,就当你还债了。”他说完觉得这话语气太浪,轻轻咳了声,“打两局游戏就行。”
宁蓁没办法:“好吧。”
到了网吧门口,陆执突然自己反了悔。
操啊……带她去什么网吧……
这鬼地方乌烟瘴气,他看了眼她身上粉色的裙子,白色的小圆领,露出一半精致的锁骨,纤腰收拢,蓬蓬的裙摆……
好乖好乖。
“去旁边。”
旁边是家儿童玩具城。三中建在最繁华的地方,周围各种奇葩的店都有。
网吧他待多了,第一次来……儿童玩具城。
宁蓁倒是挺高兴的样子,她好奇地往里面看。
打地鼠的机器,蹦床,娃娃机……
小时候妈妈带她来过,后来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来过。
陆执看了眼旁边的打地鼠机器,心态崩了。什么鬼啊这都是。
但人是他带来的,他掩盖住脸上的嫌弃:“要不要试一把?”
宁蓁点点头。
陆执换了十个币。扔了一个进去,机器五彩斑斓的灯光闪动,宁蓁拿着小锤子,心里有点紧张,盯着机器上的十个地鼠洞。
“我觉得我打不中。”她小声嘟囔道。
陆执弯唇,认认真真地看她。
一开始地鼠钻出来的速度很慢,后来越来越快,宁蓁眼花缭乱,越来越紧张。
怎么会这么快呀……啊……没打中。可是它缩回去了……
灯光再次跳动,机器里响起一个童音:“哎呀小朋友,你太慢啦,还需要努力哟~”
宁蓁一脸尴尬地看向陆执。
他突然俯身,低低笑着,气息喷在她耳边:“小朋友,我恨不得把心掏给你~”
宁蓁耳尖红透:“陆执,你……”
陆执接过她手上的小锤子:“我试一次,要是全部打中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不能随便答应,虽然宁蓁觉得他不可能全部打中。
“什么条件?”
“你把口罩摘下来,怎么样?敢说不,我现在就帮你摘。”
“……”
“好了好了站远点,我要开始了。”他往里面扔进去一个游戏币。
斑斓的灯光又闪烁起。
宁蓁盯着屏幕……觉得自己要完……
第13章 真甜
两人走出儿童玩具城,宁蓁的肩膀微微抖动,太太太好笑了……她忍不住。
陆执冷着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刚才陆执打地鼠,不小心错过了一只。原本一只没什么,因为三只以内就有奖品,可是他夸下了海口全部打中。就那一只,让他脸色彻底沉下来,后面再冒出来的地鼠,被大佬无情地对待,差点打爆了脑袋。最后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解救了那一群地鼠。
“陆执。”宁蓁拉了拉他的衣角,“你别难过,你已经很厉害啦。”
陆执侧过头看她,她很真诚,但眼里还是带着笑意。
看来他差点打烂一台机器,确实很搞笑。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眸中浅淡,似青山前蒙了薄雾,目光落在她身上。
宁蓁连忙把荷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摊开给他看:“你的战利品。”
一个哆啦A梦的钥匙扣躺在她的掌心。
刚刚陆执被工作人员“教育”的时候,宁蓁把机器吐出来的奖品拿着了。
“你手伸出来。”
陆执垂着眼睛,看她一眼,伸出了左手。
宁蓁把钥匙扣放进他的掌心。
风轻轻吹动她的刘海,旁边是一棵二乔玉兰,花没有开,绿叶却很生动。
“宁蓁,心情好了吗?”
宁蓁诧异地抬头看他,陆执这么一说,她才发现那些糟心事她竟然都差不多忘了。
从他出现开始,再也没想过了。
她点点头:“我没事的。”
他露出一个笑意:“嗯,那我送你回家。”他什么都不用问,今天回去会有人告诉他考场发生了什么。
所有不好的事情,都不应该让她自己再说一遍。
宁蓁目光闪躲:“我自己可以回去,陆执,你快回家吧。”
她她她怕啊……
上辈子陆执天天送她回家的体验还记忆犹新,她每次和做贼一样,生怕被邻居发现。他觉得她胆子点点大,还非要来逗她。
陆执单手插在裤兜里,手碰到了打火机。他抬起眼睛,把伞递给她:“拿着。”
他这是第一次被人嫌弃得这么彻底吧,他勾了勾唇,好吧笑不出来。
宁蓁接过伞,给他道谢,才转身。
黑伞之下陆执突然钻进来,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压迫感满满。
气息相近,他对上她的眼睛:“宁蓁,那天晚上KTV外面我给你打电话。”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
他眼里笑意渐浓:“你声音很好听。”
宁蓁抵着他的胸膛推开他,红着脸往回家的方向跑,伞也不要了。
完蛋了完蛋了……
她连继续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害怕在他眼里看见熟悉的东西。
她跑出老远,急促地喘气。沮丧挫败感铺天盖地,吃了好久的青果,一朝回到解放前。
陆执看着她跑远,她身上是他买的裙子,脚上白色的帆布鞋,马尾一摆一摆,慌乱得很的模样。
陆执捡起地上的伞,伞柄在手中旋了旋。
掌心的东西轻轻硌着他,他捏紧钥匙扣,低低笑一声。
啧,真甜。
~
三中教学楼的树荫底下,陆执靠在树旁,指间夹了根烟,没有点。
树影斑驳错落,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投下几抹阴影。
他的手指修长,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火苗一灭一起,他烟瘾大,但始终没有点。
陈东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卧槽,执哥,累死我了。”
他呼出两口气:“大事呀,刚刚和新同学一个考场的妹子给我说,新同学先被谢雨甩了一身墨水,后来开考没几分钟,又被监考老师查出夹带作弊……卧槽嗷嗷嗷执哥,你打我做什么!”
陆执看着陈东树:“她不可能作弊。”
陈东树点头应和:“是是是你的小宝贝不可能作弊,但这不是我说的啊,是那个监考老师,在她准考证后面发现了纸条。”
陈东树嘻嘻笑道:“嗯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谁写纸条夹在准考证后面啊,我小学都知道抄手掌心里面。欸执哥,你说是谁放进去的?”
暖风吹动少年白色的衣摆,他眉目冷然,扬了扬唇角:“很简单啊。”
陆执声音轻描淡写:“周一把谢雨叫出来‘谈谈心’就知道了。”
“……”确实非常简单粗暴。“执哥你掂量着点啊,谢雨好歹是个妹子。”
陆执顺手把眼和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桶。
“我很温柔的。”
鬼信!
见陆执往教学楼走,陈东树连忙追上去:“诶诶诶执哥,你做什么?”都考完了,难不成现在去把人打一顿啊!
陆执懒洋洋地朝后挥了挥手。示意陈东树该干嘛干嘛去。
他上楼拐了个弯,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
宁海远在打电话讨论设计图,宁蓁推门进来,他刚好挂断电话。
“蓁蓁,你们考试考完了?”
徐倩是三中老师,宁海远知道他们情况。宁海远很关心她的成绩,宁蓁轻轻点了点头。
问完了这句话父女二人似乎没别的话说,沉默有一瞬间蔓延。
宁蓁垂下眼睛:“爸爸,那我回房间去了。”
宁海远嗯了一声,在宁蓁推门之前又叫住了她:“你现在高二了,假期在家也努把力,好好看书,以前在一中的成绩要保持知道没有?你徐阿姨让你抽时间和唐琢分享下学习心得,他英语和物理不好,你看看什么时候和他讲一讲。”
宁蓁推门的手顿了顿,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房门合上,宁蓁扑在床上。
刚才她有一瞬间很想问出来,能不能让我重新去跳舞?学习学习学习,学习好像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唯一有价值的事情。她的情绪,她的喜好,都变得无关紧要。
爸爸甚至连她换了身衣服都没发现。
妈妈死后,所有绚烂的色彩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但她知道,跳舞这件事,是一家人的触不得的伤疤,唯一希望她继续下去的,可能只有妈妈。
只有妈妈能懂,能懂她有多喜欢。
晚上徐倩回来,一家人吃了饭,徐倩突然笑道:“蓁蓁,阿姨给你买了条裙子,我们去你的房间试试?”她笑盈盈地看着宁蓁,宁蓁已经换了件白色T恤,她预感到徐倩有话和自己说,点点头:“好的。”
徐倩将淡蓝色的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打量道:“嗯嗯,长度很合适,刚好在膝盖上一点点,不容易露又漂亮。”
裙子很好看,裙边和腰上还缀了同色的蕾丝花边。徐倩按她的码数挑的,看得出来很用心。
“蓁蓁。”徐倩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不是在三中过得不快乐呀?”
宁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徐倩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和你爸爸忽视了你的意见,由于我们工作和房子的原因,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阿姨,你别担心。”
徐倩觉得这孩子真乖,自己受了委屈什么都不说,还反过来安慰她,都乖得让人心疼了。
“阿姨听说你在学校戴了口罩,能说说看是什么原因吗?我们蓁蓁这么漂亮,戴口罩多可惜啊。”她笑着说,这个时候徐倩不像个老师,倒像是和她谈心的好友。
“……感冒了。”
徐倩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也不深究,叮嘱道:“那咳嗽好了就摘下来啊,大热天的,捂坏了怎么办?”
“嗯,阿姨今天在学校听说,你被冤枉作弊了对不对?”
宁蓁看向徐倩,她用词是‘被冤枉’,徐倩选择无条件相信她。
“徐阿姨,我没有作弊,我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纸条就在准考证背后了。”宁蓁知道有人在这一小段时间内将纸条塞了进来,但现在的三中,出名的是教学质量,还没有进行大整修。教室里尚且是老旧的风扇,还没有全监控设备和电子黑板。
她口说无凭。
徐倩肃了脸:“这个问题确实很严重,不知道是谁,小小年纪心那么坏。阿姨相信你,你在三中考试都从来没有下过年级前五名,你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