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初逼问容月下落时,顾泽兰对他用过刑,薄幽就有所顾虑,常夜却说:“那次不过是他一时冲动,他已经道过歉了,不会再那样对我。”
当时常夜一脸的成竹在胸,飞扬的眼尾甚至透出半分得意洋洋。没想到,这么快又被自己给打脸了。
薄幽抿唇,无奈地皱眉。
他就知道,一切不会这么顺利。
“皇上以私闯后宫,劫走嫔妃的罪名,将国师绑至午门口,要斩首示众!”季凌满眼焦急,直骂,“这皇帝怎么如此野蛮!动不动就砍头!还一代明君呢!”
“斩首示众?!”
容月被季凌的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以为,皇上生气,最多不过是打入天牢关上几日,且有五公主出面求情,很快就能平息皇上的怒火。
万万没想到,皇上竟会气到失去理智的地步,要将堂堂国师赐死!
她心慌意乱地拽住薄幽的衣袖,急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国师因为我的事而死。”
临别前,他岑寂的眼眸,还印在她的心头,想到这会儿他因为自己的出逃而被绑午门口,容月就觉得心乱如麻。
薄幽握住她的肩头,安抚着她的情绪。
然后他低眉严肃道:“我会回去救他,但我不能带你一块儿过去。”
他偏头,示意季凌过来,将雕龙紫玉交由他手中,“我去探探情况,季凌你照顾好她,若是遇到危险,就赶紧回去,不要等我。”
容月闻言,失声叫道:“我不要!”
“容月……”薄幽微蹙的眉,有一丝宠溺的无奈。
“我不要我不要!”容月拼命地摇头,好不容易互通心意,却又要被迫分开,她接受不了,“要走一起走!”
他托住她发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良久,才投降诱哄道:“好,我答应你,一起回去。”
“薄幽,你不要食言......”她不舍地抓住他的手,眸光带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当初在北国边界的时候,她也曾一次次这样盼着他平安归来,哪一次不是提心吊胆?
因为无法忍受漫长的煎熬,她任性地跟着他一块儿上了战场,结果就害他分神,坠落山崖。
这一回,她不会去做他的累赘,但也绝无可能抛下他一个人回21世纪。
人总是贪心的,当初皇上赐婚给薄幽,她死心回了21世纪,那时仅仅抱着关于他的那点回忆就能坚强地活下去。
后来他追到21世纪,再次面临分别时,便是锥心刺骨的不舍。她以为,自己会耗费一辈子去习惯没有他的日子,结果他留下来了,选择抛弃夜安的一切,陪在她的身边。那时的她想,自己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喜欢上除他以外的人了。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心意,拥抱过,亲吻过,就像是黏在一起的皮肉,硬生生剥离,只会鲜血淋淋,痛不欲生。
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啊......
没有了他,即便平安地度过一生又能如何?那样的自己,也不过只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罢了,活着和死了,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四目相对,连风声都消散了,只剩无边的寂静。
薄幽握了握她的手,终于应下:“好。”
说罢,他将藏在腿部的弯刀匕首给了她,“如果皇上的人找来这里,想办法脱身,之后再来跟我汇合,不要死脑筋。”
容月接过那柄匕首,刀身泛着冰冷的光。
再一抬头,墨蓝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梅林之中。
她握紧匕首,对身旁的人说:“季凌,如果遇到危险,你就先回去吧。”
“你当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冷不丁听见这话,一股火气直窜脑门,季凌粗着声音道,“跟我不过短暂交集的国师我都不可能放任不管,别说青梅竹马十几年的你了!你把我季凌当什么了!”
见他生气了,容月赶紧安抚:“就是知道你重情重义,才不想把你也掺和进来,这本来就是我没处理好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季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抓着头发郁闷地说,“你到底是怎么惹上皇帝的?兴师动众杀到现代,还玩什么囚禁play,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不小心变.态了?”
“我也不知道......”容月垂下眼眸,盯着匕首出神。
莹莹寒光中,她忽然想起一些事。
当初和薄幽凯旋归来后,皇上除了黄金玉器外,还赏赐了好些首饰布料,当时以为所有赏赐都是这么来的,就没太在意。
那年冬天,她去山上赏雪,偶然遇见了他,当时皇上说了一句让她迷惑不已的话:“这枚玉簪果然衬你。”
那枚玉簪,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按理说,都是由礼部的官员负责打点。他这句话,倒让人觉着,那枚玉簪是他亲手为她挑选的。
而后,但凡她逛街摸过的首饰布料,甚至字画书本,都会在第二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房里。
起初她以为是薄幽送的,后来发现不是,正要问个究竟,皇上赐婚的圣旨就将她砸懵,心底的疑惑便就此搁浅。
如今细细想来,便觉后背发凉。
那些东西,该不会都是皇上送来的吧?
她和皇上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薄幽胜仗归来的宴席上。
他高坐在龙椅上,她垂头在角落里吃点心,一句话都未曾说过,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对她有了那份心思呢?
她立在凉亭处,望着层层叠叠的红梅,心绪复杂……
……
那一头,薄幽已经摸回将军府,换上了黑色劲装,并从库房里寻了两把趁手的剑,别在腰间。
蒙上黑色面巾,他神色凛然地奔至午门口。
那里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人潮涌动,目光皆放在台上的人身上——那人一袭白色囚服,头发散乱,嘴里被塞了白布,狼狈不堪。
“呸!还堂堂国师呢!居然跟皇上的妃子搞在一起,不知廉耻!”
人群中传来谩骂声,番茄鸡蛋从四面八方砸去,在白色囚服上画出红黄色的涂鸦。
混在人群中的薄幽定睛一看,不由冷笑。
——果真是诱饵!
此人虽然身形和常夜相似,但那张国字脸跟常夜迷倒众生的尖下巴,未免差距太大!
愤怒的百姓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还在不停地骂着。
“狗屁国师!烧死他!”
“之前天降冰雹不管,原来是躲进温香软玉去了!”
薄幽听着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谩骂,心情也越发复杂。
顾泽兰当真是个揣摩人心的高手,算准了容月不可能会放任国师不管,发现她不见了,立刻就使出了这招,逼迫她回来求情。
这招虽然有效,却是个损招。
前段时间天降冰雹的风头才刚过去,就闹出国师霍乱后宫的丑闻,他不怕,失了民心吗?
第66章
被百姓骂得狗血淋头的常夜, 正在御龙宫里发脾气——
“顾泽兰你这个昏君!有种就把本座扔天牢里打死!闹得满城皆知是什么意思!身上的黄袍还穿不穿了!”
常夜身上还穿着容月的白裙子,跳脚指着顾泽兰的鼻子直骂。
顾泽兰懒懒地掀起眼帘,对着他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脸冷笑:“这一切, 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不使出狠招来, 容月怎么肯乖乖回来?
“后宫那么多美人,你何苦执着于容丫头!”常夜抹一把脸,袖子上全是胭脂水粉, 他烦躁地一语道破, 想让他死了这条心, “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你眼巴巴凑上去只会惹人厌!”
“她有!”
顾泽兰忽地站起身,目光灼热得让人心头一烫。
常夜的气势就这样弱下去, 低声嘟囔一句:“她没有。”
“她有!她有!她有!”顾泽兰一连低吼三声,藏在袖子里的平安结滑出来, 被他紧紧捏在手里。
此刻的他, 哪儿还有半分帝王的庄重威严?活脱脱赌气的孩童, 捧着一颗脆弱不堪的心, 固执地望着镜花水月,沉迷于美好却不真实的幻影。
——“容月心里, 有我的……”
常夜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 心里一阵无语。
目光顺势落在他手里的那团火红上:这个平安结,自顾泽兰从北国边界回来后,就时常看到,丑得不像样子, 也不知道谁这么手笨,连个平安结都辫不好!
当初他还嘲笑过顾泽兰,说他从哪儿捡来的破玩意儿,被他不悦地揍了一拳,疼了好些日子。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狐狸眼瞪圆,惊呼:“你,你该不会北上的时候,遇到了容丫头?!”
征北大战可是薄幽一战成名步入朝堂的契机,容丫头那么喜欢他,自然要跟着去。而皇上和市井女子,这两个绝无可能有交集的人,就这样机缘巧合地相遇了!
难怪,顾泽兰从北国边界回来后,一度的心神不宁,总捏着那个平安结立在窗前出神,他还以为顾泽兰是在操心战事,没想到居然在睹物思人!
被拆穿心事,顾泽兰不悦地收了平安结,敛神道:“朕与容妃如何相遇,与国师无关!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拐走朕妃子的罪人!去偏殿好好思过吧!”
方才回御龙宫的时候,他满心欢喜地拥住她,怀里的人却挣扎着转过脸来,吓得他猛然朝后退去,还打翻了上好的青瓷瓶!
顾泽兰瞥一眼常夜辣眼睛的装束,胃部就涌起不适感,常夜虽生了一张雌雄莫辩的脸,不比后宫第一美姬逊色,可再美,那也是个男人!他可不像二皇子,男女通吃。
说到二皇子,就让他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常夜的场景——
那年他十岁,因为二皇子的小把戏,而被先生留下来抄书。
从国子监出来,已是日上三竿。
走过寂静的石桥,远远听见前方传来笑声,带着残忍的恶意,直直传进他的耳里。
顾泽兰停下脚步,看见霸道的二皇子将一个白衫男孩骑在身下,手里举着一朵艳红的花,往男孩的鬓角插去。
二皇子是皇后所生,金贵得很,平日里在宫中称王称霸,没人管得了,这会儿作恶也没人去劝阻。
他身下的男孩脸涨得通红,却没有哭,而是凶巴巴地破口大骂:“滚开!不然我整死你!”
顾泽兰不打算多管闲事,听见这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他身形瘦弱,心里不由失笑,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胆子,去挑衅肥硕嚣张的二皇子。
“娘娘腔!长这么漂亮,居然是个带把儿的,太可惜了!干脆阉了你给本皇子当娈.童吧!”
二皇子小小年纪,就色胆包天,调戏宫女不说,竟把主意打在了国师独苗的头上。
“呸!满嘴喷粪!不整死你小爷我不姓常!”地上的男孩继续挣扎,却碍于力气过小,根本没法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