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八月薇妮
时间:2017-12-12 16:05:50

  宋牢头的消息果然灵通,平康坊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原本消息是最快的,但这些事阿弦丝毫都未听闻。
  阿弦不解宋牢头因何对自己提起这件,宋牢头道:“十八弟,那李府原本针对你,忽然这样偃旗息鼓,你不觉着奇怪吗?”
  阿弦这才明白:“哥哥是说,难道……是周国公……”
  宋牢头道:“周国公也算是个妙人,满朝文武没有敢招惹他的,我倒是听说他对十八弟也是另眼相看,若说他为了十八弟出头,李义府当然不敢再对十八弟如何了。转而对付张翼……”
  说到这里,又道:“另外,不知你是否知道,你提到的刘武周景城山庄的案子,其实在十多年前,京城里也有人查问过,只可惜毫无线索,半途而废不说,连那主持追查的人也都被牵连。”
  阿弦道:“有这种事?不知是谁在追查此案,又有什么线索?”
  宋牢头摇头叹道:“就是因为线索少的可怜……起因是一名景城山庄里逃了出来的下仆,当街拦住了一位朝中大官的轿子,竟是状告李义府杀了景城山庄满门等……”
  阿弦问道:“这人如今何在?既然有了人证,怎么还不能定罪?”
  “你听我说,”宋牢头道:“就在李义府上奏了那份废后立武的折子后,这人就离奇暴毙,案子也无以为继,本来因有嫌疑要被贬官外地的李义府也由此而飞黄腾达是,这件事长安的老人都知道。”
  宋牢头说完后,叹息道:“这案子牵扯至今,仍旧不能真相大白,罪魁祸首自然是首恶未除,如果还因此而牵连十八弟跟张翼,就不知怎么说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宋牢头一名手下匆匆而来,道:“大事不好了,方才兄弟们追查到,先前有一辆李府的马车在平康坊载了一个人去了,看样貌像是张翼。”
  几乎与此同时,大明宫中。
  太平公主趴在桌上,眼睁睁地看着放在眼前的那枚黄金项圈。
  连武后带人走了进来都不曾发觉。
  直到武后在对面儿坐了,太平才看见:“母后!”
  她欲跳起来行礼,武后已经按住她的手:“这几天你是怎么了,人恹恹地,又总想着往外跑,可是哪里不适?”
  太平公主道:“母后,我很好。”
  武后扫过那枚项圈,笑道:“我怎么听说,你前儿还跟着你表哥跑去了平康坊呢?”
  太平道:“是谁这么多嘴?”
  武后脸上的笑收了几分:“这么说是真的了?你跑去平康坊做什么,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龙蛇混杂的,你是万金之躯,如何竟这样不知轻重?”
  太平道:“我又不是去玩耍的,母后,我只是去找阿黑罢了。”
  武后道:“你是说前几日你得了的那只狗么?你还特意让工匠打造了这个黄金项圈。”
  武后将项圈拿起来,在眼前细看了片刻:“实在是太奢费了。但据我所知,那狗儿不是已丢了么?你还想让我发诏令,让天下人帮着你找,实在异想天开地胡闹……怎么,找到了?”
  太平点点头,继而又摇头。
  武后笑道:“这到底是怎么?”
  太平道:“虽然找到了,可、可并不是我的。原来阿黑早有主人了。”
  武后诧异:“已经有了主人?它的主人就是平康坊之人?”
  太平叹道:“是啊。”
  武后道:“如今阿黑并未回来,项圈却回来了,莫非,你去平康坊那次,只把项圈要回来了?”
  太平笑道:“我哪里有那个闲心思?当时听说崔天官回来了,我便急急跟表哥回宫,早忘了项圈了。”
  武后道:“方才你表哥来过,想必是他帮你要回来的。”
  太平拍掌笑道:“都说母后事事都知道,原来这个表哥没告诉你。——都不是,表哥说,是阿黑的旧主人自个儿摘下来还给他的。”
  武后忖度道:“且不说这项圈等闲之人取不下来,以这项圈的名贵,足够寻常百姓一辈子的生计了,此人竟能主动交还?或许是他知道这项圈是宫中之物,所以不敢藏匿也是有的。”
  太平眼前顿时出现那个在雪中打扮的古里古怪手中提着扫帚的人,不由一笑:“我看他不是那样胆小谨慎的人。”
  武后见她乍然露出笑容,便问道:“哦?那又是怎么样?”
  太平道:“那人挺有趣的,大不了我几岁,对了,表哥还跟他是相识呢。就是上次打了李洋的那个人!”
  武后略略惊动:“你是说,阿黑的旧主人,就是打了李义府三子的那人?”
  太平点头,武后笑道:“这倒果然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物,只是你说他大不了几岁,如何就能打伤身为千牛备身的李洋?难道我朝中的将军就这样脓包,连个小小少年也敌不过?”
  太平道:“听表哥说起,他年纪虽小,人却厉害,看得出表哥很喜欢他。”
  武后眉头轻轻一皱:“让敏之也另眼相看的人物?”
  “是啊,表哥说他是个有趣的家伙,”太平随口说道,她又拿起那项圈,恋恋不舍地说:“阿黑啊阿黑,我真的很喜欢你,但你为什么要有主人呢?”
  武后本来正在沉思,闻听这话,又打量太平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笑道:“太平,难道母后没教导过你么?自己看中了的好东西,就要尽力去争取。当然,一只野狗,无足轻重也就罢了,你去御苑随便挑只……”
  话未说完,太平道:“我不喜欢别的,只喜欢阿黑。”
  武后又皱眉,声里带了几分肃然:“若真的心心念念放不下,那就想法儿尽力去争去取就是了。堂堂的公主,连一个平康坊的百姓都争不过,却在这里自怨自艾,难道师傅没教你‘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太平愣怔,殿外却有个内侍匆匆走了进来,行礼后在武后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武后道:“他竟敢如此?”
  内侍道:“千真万确,如今这几句已经都传开了。”
  武后脸上露出几分怒意。
  太平问道:“母后,怎么了?”
  武后敛了怒容,仍带笑道:“并没什么大事。”她正要出殿,又止步道:“是了,以后你不要总是跟你表哥厮混在一起。”
  太平叫道:“这是为什么?”
  武后道:“他有时候也太不像话了,平日里在自个儿家里闹一闹也就罢了,前儿还跑去李义府家里大吵大闹了一场,几乎引发朝臣殴斗。”
  太平捂嘴一笑:“昨日我看见李义府气急败坏地进宫,就是为了告表哥的状么?”
  武后叹道:“你知道就好,以后别再跟你表哥走的那么近。”
  太平道:“我就这几个亲戚,不跟表哥走的近,难道跟李义府走的近?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我还是分得清的。”
  武后斥责道:“不要胡说。”斥罢,面上露出宠溺的笑:“你好生歇会儿吧,也不许再为了那只狗长吁短叹了,得亏是一只狗,不然可如何了得……”
  武后未曾说罢,便带人离去。
  身后太平望着母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拿起桌上的黄金项圈,口中却道:“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母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我去抢么?”
  且说阿弦因听说陈基被李义府的人带走,便在宋牢头的带领下,往李府而来。
  正过春明大道的时候,便见一辆马车沿街驰来,阿弦因焦急要去李府,并未在意,倒是身旁的玄影“汪汪”叫了两声,歪头看着马车的方向。
  经此“提醒”,宋牢头身旁一个狱卒道:“是崔府的车马,难道里头乘坐的是崔天官?”
  阿弦依稀听清他说的什么,百忙中回头惊鸿一瞥,却见一辆马车正跟自己背道驰离,其实相隔并不很远。
  她先前还苦于不知道英俊的下落,后来又为此求问于贺兰敏之,可又如何能想到,就在这性命攸关的刹那,竟会跟他不期而遇?
  心底那个想要扭头追上这马车的念头,却在眨眼间转瞬即逝。
  阿弦回过身来,脚不点地地往前飞奔而去。
  玄影本斜向那马车方向,似要追过去,但看阿弦仍是选择了往前,玄影也只得扭头追上阿弦而已。
  但就在玄影大叫的那时,在飞驰的崔府车驾中,有人问道:“是什么声音?”
  赶车的车夫道:“您说的可是方才忽然叫起来的那只狗?”
  沉默,车中人猛地道:“停车!”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而这会儿阿弦等也都头也不回地拐过弯儿。
  车中人问道:“你可看见那狗了?他周围还有什么人?”
  车夫回头,只看见几道影子鸡飞狗跳地消失,车夫道:“仿佛是只黑狗,方才只隐约看见几个公差打扮的似有急事,匆匆跑了过去,爷是想要追过去么?”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那人道:“不必了,继续赶路。”
  眼见李义府的府邸在望,阿弦也逐渐冷静下来,她停下步子,拦住宋牢头等,道:“宋哥,李家势大,且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你们不要跟着过去,免得被牵连其中。”
  宋牢头跟身旁两个狱卒面面相觑,然后笑道:“十八弟,说实话,原先我们的确都不敢跟李府硬碰,但当初张翼连命都豁出去了,我宋某人如何还能当缩头乌龟?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就算这李府是刀山火海,也定要陪你走一遭。”
  阿弦深为感动,但想到薛季昶的前车之鉴,便道:“宋哥的心意我领了,但若我们一同前去,而这李府当真是龙潭虎穴的话,岂不是所有人都陷在其中了?宋哥不如为我把风,若李府异动,我出不来的话,以后的所有倒要拜托……”
  宋牢头目光闪烁:“十八弟……”他皱眉想了片刻,“好,我答应你。若你有个不测,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报仇。”口吻异乎寻常地严肃。
  阿弦别了三人,往李府门口而去。还未到跟前儿,就被人拦住喝问。
  也不知阿弦说了什么,有一名仆人转身回府,半晌出来,就领着阿弦入内了。
  目送阿弦进了李府,宋牢头身旁一人道:“当真看不出来,这少年竟是这样胆大义气之人。”
  宋牢头道:“现如今就算许多大人,都比不上这孩子的半分胆识。”
  手下忽然又问:“大哥,十八子初来长安,毫无根基,现在只身进李府简直如羊入虎口,假若当真有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宋牢头道:“你们只以为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乡野小子,可如果当真毫无根基,为何沛王殿下亲自为他出头?为什么周国公也有维护之意?更不必提那个……”
  语声一停,却又换了一副口吻:“我有一种预感,让长安城翻天覆地,只怕都在十八子的身上!”
  阿弦被李府的下人引进宅邸,走了足足一刻钟,才进了堂中,所见种种,皆极尽奢侈华贵之能事。
  才在堂下站定,就听有人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十八子?”
  从偏厅进来一人,浓眉黑须,容貌有些偏阴郁,身着绛红袍子。这人正是李义府。
  阿弦拱手行礼。
  李义府笑道:“之前派人前去请你,你拒而不从,今日为何自己登门?”
  阿弦道:“请恕罪,听说我大哥张翼先前被贵府的马车接走,我有急事,故来寻他。”
  李义府道:“你是说陈基么?”
  阿弦心中微惊,李义府道:“你大概不知道我为何知道他的名字,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我请了他来是真,但我们相谈甚欢,半个时辰前我已经派人送他出府了。”
  阿弦半信半疑。
  李义府道:“难道你不信?还是说怕我对他怎么样?”
  阿弦道:“我大哥什么也不知道,相爷不要选错了人。”
  李义府一怔,旋即笑道:“这话有趣,那么你说我要选谁,你么?”
  阿弦道:“相爷心知肚明。先前李府派人几次三番为难我,难道只是为了报复我得罪了令公子么?还是别有所图?”
  李义府看了阿弦半晌,才说道:“你说对了,我的确另有所图。我所图的,十八子你大概也猜得到,既然如此,你何不开门见山地当着我说出来?”
  两人对视之间,阿弦耳畔蓦地又听见粗重的喘息声,从模糊到清晰,仿佛贴近自己耳畔一样,那个声音道:“乖乖地不要动,否则的话就杀了你!”
  阿弦紧闭双唇,从幻境里定睛看向李义府。
  李义府正因她不语,上前一步低声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从哪里听说了些什么?”
  这一把声音,跟方才在耳畔响起的那一声,一模一样。
  阿弦道:“你做了什么?”
  李义府一怔:“嗯?”
  阿弦道:“景城山庄的那个新娘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李义府猛然倒退一步,双眼透出几分凶戾之光,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你说什么?”
  阿弦对上那凶狠的眼神,昨儿晚上暗夜里所见的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也逐渐浮出水面,这是一张年青的,虽有些清秀但戾气更重的脸,却因为兽性大发而隐隐紫涨。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手攥着一把青丝,将底下的人猛地一拉。
  那人被迫无力仰头,露出一张惨遭蹂躏的雪色容颜,雪白的脖颈几乎要往后折断。
  阿弦无法控制自己的所见。
  而这种所见中的情绪也直接影响了她。
  阿弦无法克制,浑身战栗,指着李义府道:“你从景城山庄将她掳劫回来,你强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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