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睁大双眼,忽然想起上次明崇俨曾讲解过的牵丝白蛛的用法,忙道:“另一个种下的是谁?”
话问这,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崔晔,眼中有无法隐藏的忧虑。
崔晔对上她的眼神,双眸略一合又睁开,示意她不必担心。
明崇俨道:“若无差错,是崔府的二公子了。”
“二哥?”阿弦双眸陡然睁大,才有些放松的心陡然又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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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先前在得了阿弦报信之后,虽不知究竟如何,但跟阿弦有关的,多半牵扯那些玄虚之事。
正想要面见阿弦再问详细,明崇俨却找上门来。
明崇俨笑对阿弦道:“我的鬼使告诉我,有游魂被牵丝吸走,我怀疑是上次牡丹花事的遗留,便去崔府查看详细。”
崔晔见他自己找上门来,正合意思。
“这么说,是韦洛……跟二哥?”阿弦仍是不敢相信。
明崇俨道:“看样子是如此无错。”
阿弦忙问:“那可拔除了没有?”
“还没有。”明崇俨皱眉,流露为难神情。
阿弦又问缘故,明崇俨道:“白蛛吃了不少魂魄,效用大增,已深入人心,最为难的是这回是男女之情,这种纠葛最难办,如果拿捏不好擅自将牵丝拔除,只怕会伤到当事人的身心。所以投鼠忌器,还未下手。”
“先生快快想个好法子,”阿弦焦急,崔升明朗的笑脸在眼前浮现,一想到他被邪恶的牵丝控制,浑简直身不适,“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
“放心,我正在想,已有了眉目,”明崇俨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好了,一定会让你帮得上。”
说到这里,明崇俨道:“你们先坐会儿,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崔晔跟阿弦起身送别。
明崇俨出门,阿弦才又问崔晔:“韦洛为什么要这样做?”
崔晔道:“她大概是想控制阿升。”
“我仍是不懂。”
崔晔道:“或许她想嫁给府里,自然要控制阿升了。而且根据明先生说,这种牵丝对男女之间最为有用,阿升自是最好的人选。”
阿弦双眼发直,忽然叫道:“那为什么没有用在阿叔的身上?”
崔晔道:“我先前也问过明先生。”
崔晔对明崇俨这般说:“这种东西若直接用在我身上,岂不更可随他们心愿?”
明崇俨道:“你?你当人家不想用在你身上么?”
“既然如此,为何不用?”
“因为用不了,”明崇俨无奈地摇头,苦笑道:“我曾跟小弦说过,你跟她的体质正好是两个最极端的,我的鬼使十分喜欢亲近她,但却最受不了你,你可知道,我跟你碰面一次,鬼使们至少半日都不愿再出现在我的跟前,这样的你,像是牵丝白蛛那种邪道之物,更加无法沾染奏效。”
阿弦恍然大悟,苦中作乐笑道:“原来如此,所以我也喜欢跟阿叔在一起。”
忽然崔晔的手一动,自桌上探了过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若这是真心话,为什么这几日连你的人都不见?”崔晔温声问。
阿弦眨了眨眼,不好说那些“避嫌”之类的话,只搪塞:“我……有些忙。”
他笑了笑:“忙的跟陈基他们吃了半天酒?”
被这双眼睛注视,阿弦有些无所遁形:“我、是因为高建来了所以才去的……”
崔晔将她的五指扣住,手指交缠,有些说不出的缠绵。
他尚未足,便把阿弦轻轻地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阿弦情不自禁倾身过来,崔晔也倾身往前,四目相对,他道:“有时候,真的想把你……”
“怎么?”阿弦问。
“我不能告诉你。”他缓声回答。
“我知道。”阿弦笑。
崔晔有些意外,微微挑眉:“你……”未曾说完,长睫一眨。
原来是阿弦欠身跪起,主动吻住了他的双唇。
第305章 真心假心
那天在给阿弦送完了信后, 崔升心底却总是挥之不去那惊鸿一瞥的墨色字迹。
虽然并未刻意地展开那“信”来看, 但是只在外头那样扫了眼, 却竟看得出,那竟像是个“韦”字。
他觉着自己可能是多心了, 但是那一眼却像是印刻在心底一样, 几乎无法褪色。
这日,崔升回府后, 询问过崔晔还未回来, 他便往韦家之人所住的侧院而去。
那一扇角门平日虽然关着,但人员往来仍是不拘的, 何况崔升因是常从此来往过,看院门的小厮早开了门请他过去。
崔升满心里想快点见到韦洛,他自己也察觉了, 这段日子来,时常会想起韦洛,每次见了她,都会忍不住心头怦怦地跳, 就像是有什么活物藏在心里,左右他的情绪一样。
原先并不觉着韦洛怎么好,甚至现在也不觉着她怎么好,但就是不知不觉把她看成了不能缺少的人。
所以那天在无意中撞见了英王李显跟韦江私会, 崔升固然气愤,私底下却急忙去跟韦洛通风报信,让她叫韦江快些收敛, 免得闹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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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家伺候的丫头看见崔升来到,忙便入内禀报。
不多时,韦洛便走了出来迎接,崔升看见她,心没来由地又窜跳起来。
韦洛笑道:“二表哥怎么忽然就来了?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
崔升想起那封奇异的“信”,喉咙里有些干涩:“表妹,我……”他本能地察觉不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问道:“近来你可好么?”
“我很好啊,”韦洛道:“怎么忽然这么问?”
崔升咽了口唾沫,才说道:“那就没事了,我只是,怕你有什么不妥。”
“二表哥这样关心我?还是说想我了?”韦洛走过来,悄声相问。
崔升一笑,她靠的近,身上有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崔升想要后退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却动不了一寸。
“怎么不说话?”韦洛笑问,“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崔升的舌头弹了一下,那个“想”似乎也在舌尖上弹跳,最后不受控制地自己窜了出去。
韦洛掩口笑了起来,片刻才说道:“其实我也正好有一件事要跟二表哥说,阿洵叫我们出去跟他同住,母亲已经把此事告诉老太太跟夫人了,想再过两日我们全家子都要搬过去住,那会儿就离二表哥更远了。”
崔升道:“怎么这样着急?”
韦洛道:“在你们家里住着,到底有些寄人篱下的不便,当然,府上招待的极为妥当,只是我们已经住了这么许久,不便再厚颜打扰下去而已。”
崔升只顾盯着她开阖的红唇看,眼神有些无端迷离。韦洛又低低说道:“何况上次二表哥告诉我,说是姐姐跟殿下……若是再住下去,只怕又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呢,不如搬了干净。”
“只要不再如此也就是了。”崔升说道。
韦洛道:“其实虽然二表哥是好意告诉,但我想这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殿下是真心喜欢姐姐,而姐姐也是……他们两情相悦的,殿下也说过将来会娶姐姐为王妃的……这本是一桩佳话、大好姻缘呢。”
崔升本能地觉着哪里不对,可是见韦洛言笑晏晏,却也说道:“有道理。”
忽然手臂一动,原来是被韦洛拉住:“二表哥,说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
崔升定定看着她,忽地说道:“此事我得先告诉哥哥,还有母亲跟祖母……”
韦洛道:“这是当然了,不过,倘若他们不答应呢?”
崔升的心头忽然一疼,像是被什么牵动。
隔了会儿,崔升道:“表妹这样可爱,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左右无人,韦洛索性探臂,勾住了崔晔的脖子:“表哥真的这么以为?”
崔升点了点头,韦洛眨了眨眼,脸颊上浮现淡淡的晕红,眼睛脉脉地望着崔升,然后仰着脸,微微地合上双眸。
这个动作,是要人去亲吻的意思。
佳人在怀,崔升一颗心就像是雨后的青蛙一样,弹跳的又高又快,简直惊人,这种异常的跳动,让他隐隐地觉着身体几乎都有些无法承受,也随着像是击鼓般嗵嗵地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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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韦家之人正在收拾箱笼,准备搬家事宜,韦江见韦洛从外回来,脸色发红,便笑道:“干什么去了?”
韦洛道:“没干什么。”走到镜子旁边,打量里头的容貌,又举手整理鬓发。
韦江走到身后:“你跟二表哥干什么了?”
韦洛道:“见面说话,还能干什么?”
韦江道:“怎么嘴上的胭脂似乎少了?”
韦洛吓了一跳,忙凑近了看,却见红唇依然,便醒悟地回头打了韦江一下:“姐姐怎么总作弄我?”
韦江看着她眉眼含春的模样,问道:“你总不会真的喜欢上崔升了吧?”
“其实他还不错,”韦洛捋着头发,笑道:“我觉着比大表哥好的多呢。至少能说爱笑,不是那么冷冰冰假人似的。”
韦江皱皱眉。韦洛察觉她不悦,便道:“我只是说说姐姐就不高兴了?这也是各花入各眼,只可惜大表哥不能用那个东西,不然的话岂不是……”说到这儿,便忙掩住嘴。
韦江却已听出不妥:“你说什么?用什么东西?”
韦洛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韦江蓦地想到最近她的行为举止,急回头看看丫头婆子都在外间,便握住韦洛肩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用了那个东西了?”
韦洛见瞒不过,便道:“我是用了,姐姐别急,我没给大表哥用。”
“混账!”韦江气急,挥手一巴掌打落。
韦洛冷不防吃了一记,伸手捂住脸,吃惊地看着韦江。韦江咬牙切齿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那东西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姐姐当初不就用过了么?还差一点就成了,”韦洛气愤且委屈道:“为什么偏偏我不能用?”
韦江怒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对崔升用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嫁到崔府啊,就像是姐姐之前想过的。”
“那是想对崔晔,不是崔升!”
“有什么大干系,都是姓崔的,还是兄弟呢。”
“你……”韦江怒不可遏,但是看着韦洛振振有辞的模样,韦江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这么糊涂,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且崔晔是个无处下手的,我是迫不得已才用那东西冒险,但是崔升,你若真对他有意,只要用些手段就成了,何必要动用这种邪术?你真的当是万无一失的?”
“我现在就用的很好啊,”韦洛沾沾自喜道,“的确奏效了,现在他处处都为我着想,还知道护着咱们呢。”
韦江伸手摸了摸眉心:“洛儿……”她道:“当初是明崇俨那妖人进府,坏了好事,但也幸亏截断的快,不然的话连我也要身受其害。所以那一枚‘伤损’的白蛛,我本想毁了的……”
“这样的好东西干什么要毁了,”韦洛忙说:“所以现在我替姐姐用了,也算是为姐姐讨了一口气。”
韦江见她冥顽不灵,便靠近了她道:“万一再出现凶险呢?这会儿梁侯已经不在长安,就算要解除,都没地方寻人去。”
“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胆小,”韦洛不以为然,“二表哥现在很喜欢我,我们两个已经心心相印了,不是说等真正两心相通的时候,白蛛自然化无?照我看,这是万无一失的。”
韦江呆呆地看着她,心中却有种浓重的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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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两日,韦家举家搬到长寿坊去,临行自要去辞别催老太太跟卢氏夫人。
按部就班之后,众人出门上车,马车内,韦洛不住地掀起帘子往外看,原来今日她自以为会来送行的那人竟不在。
韦江自知其意:“好了,不必看了,又岂在这一时?”
韦洛道:“大表哥也没有来,姐姐是不是也觉着失望?”
“哼……”韦江淡淡地哼了声。
韦洛笑道:“对了姐姐,白蛛当时为什么竟没法子靠近大表哥?”
“我怎么知道,”提起此事,韦江仍是悻悻,“那东西大概也是欺软怕硬。”
韦洛又问道:“不过,至今我也不明白,梁侯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们帮他在那牡丹旁埋下烧化的头发,就把这两个宝贝给咱们用,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韦江道:“那牡丹所害的人,竟是那个十八子,这点也出乎我的意料,起初我还担心那被烧化的头发……是跟大表哥、甚至沛王殿下等有关的,没想到竟都不是,如今梁侯又被贬斥,这只怕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韦洛笑说:“但这交易仍是很划算,若不是亲身试验过,我还不信世间有这种奇物呢。”
韦江见她踌躇满志,叹道:“如果你真的能如愿以偿嫁过去,倒也是好事,我就怕节外生枝。”
“姐姐放心,陛下不是赐婚了大表哥跟那女官么?等我过门后,一定会伺机给她好看……姐姐未尝没有机会。”
韦江笑道:“你还替我惦记,我看还是罢了,大表哥那个人,连白蛛都奈何不了他,我怕贸然扑过去,反死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