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八月薇妮
时间:2017-12-12 16:05:50

  “直到怎么样?”陈基问。
  “直到听见,听见阿叔的声音为止。”阿弦凝视着崔晔的脸,轻声回答。
  两个人彼此互看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骇然,但是这种情形下,要怎么去劝阿弦?桓彦范道:“阿弦,你、你要怎么做?”
  “出去吧,事不宜迟,”像是要解开他们心里的忧虑,阿弦回头笑了笑,道:“如果阿叔活不了,我也会死,如果他起死回生,我才会活。”
  “同生共死”,这一句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两个人各自垂头,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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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彦范跟陈基虽然答应了阿弦守在门口,但是……直到听见“崔晔的声音”?他们两人却都半信半疑。
  难道这世间真的会有一种神奇的法子,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么?
  不过……两个人想到阿弦本身有那样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通灵之能,倘若她真的也会有一种叫人起死回生的能耐,或许……也不是不可能的。
  两人不敢离开门口,各自竖起耳朵听着,期间,武承嗣等人又来探望,却被两个人以阿弦的吩咐挡住了。
  这一等,从清晨到金乌西坠,月兔东升,过了子时。
  竟是整整地一天一夜。
  次日,城郭之中传来鸡鸣的声响,日影越过院墙,显然又是一个晴天。
  陈基先前打了个盹,模模糊糊醒来,就听到屋里有一点响动。
  他心神一凛,看向桓彦范,屏息再听,似乎是有人在哑声低低地叫:“阿弦!”
  两个人大惊,忙将门推开,冲了进内!
  
 
第369章 完结篇
  长安, 大理寺。
  自从阿弦离开长安后, 袁恕己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其一是因为阿弦匆忙离京, 事先竟连他都不曾告诉,这去羁縻州,路长道阻,战事一旦绵延, 谁知结局如何,但这样紧要关头,连陈基都能随行, 他却只能在长安坐等。
  可是再多的恨怨不满, 也都无济于事,而目前也有一件事正让袁恕己无法撂手, 那自然就是先前的安定公主案。
  在数日前,经过跟狄仁杰联手推案,两人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向着朱伯伯传达错误消息的那人, 十有八九是武后的亲信,更多半是当年真正的凶手。
  可是老朱头已经死了, 不然的话倒是可以问问他到底是谁如此居心歹毒地误导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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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弦离京后,袁恕己同狄仁杰一并进宫, 向武后禀明了这些日子追查所得。
  其实在入宫之前,他们两人就商议过,到底要不要把“亲信”这条线索跟武后禀报。
  狄仁杰认为应该再继续追查一阵子,等再有了新的线索、至少能够佐证这种说法的时候再上奏。
  袁恕己因知道武后的脾性是至为护短的——比如上次张公公失口说了那句“皇后所杀”, 还只是转述,就差点性命不保,贸然将这推论上禀,武后不信还是其次,最怕她非但不信,反而因此迁怒。
  如果武后因此而觉着袁恕己跟狄仁杰是故意这般、把脏水泼在她的“亲信”身上,好撇清废后……那就万事皆休了。
  但是在进宫的路上,袁恕己想着匆忙离京的阿弦,想到她从小到大的种种遭遇,他的心里突然为了阿弦生出一股不忿之气。
  进宫门的是偶,袁恕己对狄仁杰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们该把这件事上报。”
  狄仁杰诧异:“先前不是说好了么?如果贸然禀奏皇后,很容易让皇后误以为我们是故意搪塞。”
  袁恕己道:“狄兄,你我追查此案这么久了,当年宫里可用的人,死的死,遁的遁,再难找到可用之人,如果这案子真的这么容易翻过来,不系舟那些人手眼通天,这么多天为什么还只敢暗地里跟皇后较劲?”
  狄仁杰微微挑眉,一笑沉吟。
  袁恕己又道:“但是,如果真的动手的是皇后的亲信,非但是我们被蒙在鼓里,不系舟的人被蒙在鼓里,连皇后也被蒙在鼓里,你觉着以皇后的心性,若给她知道了此事,她会放过那动手之人吗?”
  狄仁杰仍是不做声,仿佛在沉思。
  袁恕己道:“我主张向皇后禀明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件案子,皇后是当事之人,也是最接近案子的人,皇后身边有多少亲信,有哪些人最有可能接近当时的小公主,皇后应该是最知情的!”
  “你的意思……”狄仁杰道:“你难道是想让皇后去找这个人?”
  袁恕己点了点头:“你我一直在找当年当事的所谓证人,甚至连阿弦都问到了,但阿弦当时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她又知道什么?但皇后就不同了……其实,皇后才是你我最有力的证人。”
  狄仁杰点点头:“我承认少卿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以皇后护短的心性,她能不能真正做到‘主持公道’,将当年真相宣明,尚且未知,毕竟……如果动手的是皇后的‘亲信’,这可是家丑……”
  袁恕己道:“不错,是家丑,但是我认为,若安定小公主已死,皇后或许不会公正处理此事,也许会暗中有所行动,但是现在,阿弦还活着!我……赌皇后她不会再负阿弦,这一次,该皇后亲自给安定公主主持公道了!”
  狄仁杰眉头紧锁,两个人目光相对,半晌,狄仁杰终于叹了口气:“少卿,你这热血沸腾的模样,倒是有点儿像是十八弟了。”
  袁恕己听他如此说,知道他是答应了,便道:“这大概就是近墨者黑吧。”
  狄仁杰哈哈一笑:“好个近墨者黑,若这是近墨者黑,我倒是情愿这天底下都是‘近墨’之人了,那样的话,乾坤必定也清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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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商议妥当,进殿面见皇后,便将近来所查,一一同武后禀明。
  果不其然,当武后听说当年行凶的可能是自己的“亲信”之时,武后怒道:“胡说八道!”
  她怒不可遏,瞪着底下两人,“当初有人散播谣言,说是我杀死了安定,所以我才让你们两人去查明真相,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真相?这样换汤不换药的说法,大有含沙射影之意,莫非是为了废后翻案的铺垫吗?!”
  狄仁杰垂头,微微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笑。
  袁恕己道:“娘娘息怒,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臣等绝没有什么翻案之意,只想查明真相。娘娘何不细想,朱妙手在宫内侍驾几十年,什么光怪陆离不曾见过,又怎会贸然认定是皇后不利于小公主?一定是有人用极高明的手法误导了他,又或者是误导他的人是他不会质疑的,起初我跟狄大人以为是废后身边之人栽赃,但若是废后之人,朱妙手非但不会信,反会起疑,可是……”
  可是武后身边的人当然就不一样了。
  狄仁杰听袁恕己说罢,道:“原先臣也建议等再找到人证,加以佐证后再禀明娘娘,只是少卿说服了臣。娘娘自己也知道,当年但凡跟此事有关的,或死或下落不明,无甚可用,可是……若真的案情像是我们所推一样,娘娘您才是最有力可靠的人证。”
  “我?”武后皱眉。
  狄仁杰道:“不错,当年娘娘身边,谁对娘娘有异心,或者谁暗中对娘娘有什么不满怨怼……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人,因为这些不可说的理由而挟私泄愤……这些,娘娘该是最清楚的。”
  武后喝道:“越发胡说,我身边之人皆都忠心可靠!”且当年那些原本伺候安定身边的宫女太监,事发后皆因失职之罪被她诛杀了。剩下的人……
  武后飞快在心底过了一遍,冷笑:“你们想要我当人证,我如今就给你们明说:绝对不可能是我身边的人所做!”
  两人面面相觑,袁恕己面有不虞,只因缺乏证据,无法反驳。
  狄仁杰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武后道:“我任用两位爱卿查这案子,足见我对你们的信任,你们也该不辜负此心、尽心竭力才对,我知道现在坊间有些流言蜚语,说我任用武氏宗亲之类,又有不法之徒想借此给废后翻案等等,我希望你们两个不要被这些不知所云的流言扰乱心智!尽快查明真相,不要在这里耽搁时间!”
  狄仁杰听到这里,手暗中握了几次,终于道:“娘娘,臣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武后道:“何事?狄卿且说。”
  狄仁杰道:“在我跟少卿查到这一条线的时候,臣特意找到当年的宫闱进出记录簿子,查明在案发那日,前后三天的出入记录。”
  这件事袁恕己也知道,那是他们想看看除了朱妙手外,宫里还有什么人同时消失……但却一无所获,本是一条没用的线,却不知狄仁杰在这时候谁此事是何用意。
  武后显然也不明所以:“怎么?你查到了什么?”
  狄仁杰道:“臣查到,当时进宫的,正还有武氏宗亲的人。”
  这一句冲入耳中,袁恕己遍体生寒,浑身汗毛根根倒竖,他猜到了狄仁杰的用意,如果说他们先前提出凶手是皇后的“亲信”,已经是极大的冒险,那现在狄仁杰所说的这句,则几乎是在狠狠地掀动皇后的逆鳞了。
  果然,武后迅速明白了狄仁杰的意思,她沉默了会儿,继而仰头大笑了数声,似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武后笑罢,点头说道:“好的很,这么快就图穷匕见,连亲信都不是,直接就说是武氏的人动手了?我若驳回了这个,下一步,是不是就直接说是我动手的了?狄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狄仁杰不言语了。
  袁恕己觉着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这件事突如其来,让他心底一片混乱,他飞快地想之前看过的进出宫门记录里写的武氏的人都有谁……依稀记得仿佛有荣国夫人杨氏,韩国夫人武氏……其他的……
  袁恕己苦思冥想中,武后闭了双眼想了会儿,自己说道:“我记得,那前后,因我得了公主,娘家的人都来庆贺探望,难道你说是他们中有人动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些人里,有我的母亲,我的姐姐……哦,对了,她还带了敏之,除此之外……”
  武后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一停。
  袁恕己跟狄仁杰都察觉了这个似乎不怎么特殊的停顿。他们一起抬起头来,却见皇后双目直视前方,像是想到了什么骇异之事!
  “娘娘?”狄仁杰试着叫了声。
  武后竟没有反应。
  袁恕己也道:“娘娘……”
  武后身子一震,但在他们两人出声询问之前,武后突然手扶着额头,喃喃道:“我有些倦了,你们且先退下,此事改日再议。”
  袁恕己跟狄仁杰暗中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心中都知道,皇后的那一停顿绝不简单,虽然皇后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但她那一刹那的惊骇神色,已经表明了她的的确确是“想起”了什么。
  只是……到底那个真相是何等深不可测,才会让向来智珠在握明察千里的皇后也在瞬间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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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西四镇外,鄯州。
  袁恕己跟陈基两人冲入房中,却见阿弦伏在崔晔的身上,动也不动,崔晔反而半坐起身,虽然神情仍旧极为憔悴,但一看就知,他果然已经“起死回生”,不再是先前那种枯干朽木、毫无生机的模样了。
  两人都不知发生何事,大惊大喜,冲到榻前,桓彦范将崔晔扶住,陈基则去扶阿弦,将她半扶起轻轻揽住,目光下移,顿时不寒而栗。
  却见阿弦的双手腕上,不知怎地,竟有许多割破的伤痕,血迹斑斑,血肉模糊。
  崔晔垂眸看见这一幕,双眸定定地看了片刻,才刚刚苏醒的神智随之一晃,几乎重又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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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守在屋外的众人听了动静,也纷纷一拥而入,见崔晔“醒来”,震惊之余急忙催促快叫大夫前来。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先前被武承嗣不知骂了多少次庸医的那些大夫们难以按捺满脸的惊愕不信、却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之前被他们许多人都说是已经“不幸西去”的崔天官,竟真的奇迹一样重又活了过来。
  虽然他仍然元气未复,气息微弱,形容消瘦,但却是个三岁小孩儿都能看出来的活生生的大活人。
  因为这件事太过神异,大夫们甚至不敢、也忘了为病人没有死而“兴高采烈”,只是目睹这件超出他们所能理解跟知道范围的异事,一个个咋舌呆怔,如在梦中。
  但是另一方面,阿弦的情形却不容乐观了。
  几个大夫会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最终推了一个做出头鸟。
  那大夫瑟瑟发抖,低着头小声说道:“女官……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才昏迷不醒。”
  武承嗣急得问:“这个谁不知道?有眼睛的都看见了!你说点儿我们不知道的!”
  大夫咽了口唾沫,回头看了一眼同样在发抖的同僚们,终于鼓足勇气道:“所以现在我们开了些补气调血的方子,再加些鹿血、山参等的调补,也许……应该是性命无碍的。”
  其实这几个人看过阿弦后,嘴里不敢说,互相交流的眼神里却都透露着相似的“不妙”讯息。
  先前崔晔醒来,他们在惊疑之余仔细查看过,因知道阿弦跟崔晔独自在房中一天一夜,且她双臂上又有那许多血淋淋的伤口,显然是流了很多血,但是室内却并有鲜血横流之态,反而……在崔晔的口中、嘴角……
  他们当然猜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
  是这女子把自己的鲜血喂给了崔晔,所以,才换来了崔晔的起死回生。
  虽然他们都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为什么喂了血就会令人活过来……这无论是在先前的医学典籍,还是一生所遇里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寻常之人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失去了身上的一半鲜血,已经可以归入性命不保的行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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