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八月薇妮
时间:2017-12-12 16:05:50

  阿弦虽听得分明,可是夜色正浓,眼前又似有烟雾弥漫,让人看不清,一时又找不到。
  “学的好快啊,”阿弦嘀咕了声,见眼前迷雾更浓了,她抬手挥了挥,叫道:“安善,你们在哪儿?怎么这么晚了也不歇会儿?”
  忽然身边有人道:“十八哥哥,我在这里。”
  这一声来突如其来,吓得阿弦一个激灵,回头看时,却果然见安善站在身旁,正仰头乖乖地看着她。
  阿弦抚了抚胸口:“你跑过来怎么也没出声儿?吓了我一跳。”又笑说:“就这么想要英俊叔给你们糖吃?这夜晚了还在背诵呢。”
  安善道:“这是我们今日新学的,背的好不好?”
  阿弦道:“好的很,你们这样聪明,只怕很快就能背下全篇了。到时候让英俊叔多买些好吃的。”
  安善却忽然一本正经道:“我们不要好吃的,要英俊叔叔就好了。”
  阿弦笑道:“咦,难得你觉着英俊叔比糖果更好?”
  安善不言语,一阵夜雾弥漫而过,小孩儿的脸有些模糊。
  阿弦只觉着雾里似乎有什么怪味道,呛的咳嗽了几声:“哪里烧什么东西么?”
  安善不答。
  阿弦正懵懂未知,耳畔却又听见孩子们大声念道:“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阿弦皱眉,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安善,怎么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安善叫道:“十八哥哥。”
  阿弦大惊,却见安善竟不声不响地又跑到自己跟前了。
  这会儿,阿弦已经察觉不对,才要开口,安善却转身往前走去。
  阿弦叫道:“安善!”她拔腿追上,只听稚嫩的童声继续往下念道:“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这瞬间,却不似是在背诵,而宛若惊慌的鼓噪!
  迷雾从眼前消散。
  阿弦定睛看去,刹那间毛骨悚然。
  就在她面前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孩童的尸首,其中赫然包括安善在内,遍地宛若血池,又像是错踏入了地狱。
  阿弦大叫一声,整个人从床上滚落在地!
  因她这一声叫的十分凄厉骇人,里头老朱头听见动静,摸摸索索披衣起身:“弦子!”
  阿弦的心跳的大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时半会儿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伏身欲吐,却又忍住,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
  她拉开柴房的门跳了出去,正好儿老朱头也出了屋门:“怎么了?”
  阿弦头也不回地往院门处去:“伯伯别跟来,我出去一趟!”
  老朱头更加吃惊:“这才子时刚过,你去哪里?”
  阿弦道:“没事儿,我看看就回来了。”
  老朱头不顾一切追到门口,拽着手腕道:“嘱咐我早些收摊,自己又偏往外跑,什么急事儿这么火烧眉毛,又到底去哪儿啊?府衙?县衙?”
  阿弦打开门:“都不是。”想到梦中所见,简直不寒而栗,阿弦哪里敢跟老朱头透露半句,勉强道:“一会儿就回来了。”扭身跳出门去,玄影也立刻跃出跟上。
  阿弦一路狂奔,这一刻因为极度紧张跟担忧,竟然忘了害怕会见到不该见的。
  正在夺命狂奔之时,却见两名衙差巡街经过,一眼认出是她:“十八弟,去哪里?”
  阿弦忙道:“你们快随我来!”
  两人虽然惊疑,却忙跟上,三人往善堂的方向风驰电掣般急奔,才过一个路口,就听见马蹄声得得,然后有人道:“什么人!”
  三个回头看时,却见一队兵马急速赶到跟前儿,一个个都拔出了腰间兵器,如临大敌,猛然看清是县衙公差跟阿弦,才都松懈下来。
  领头一名小统领道:“原来是十八子,这样着忙可是有急事?”
  阿弦见是府衙的人,正中下怀,大声道:“各位随我往善堂走一趟。”
  小统领道:“怎么了?”
  阿弦道:“我担心有事!”
  因白日拿住马贼,又加上袁恕己严令底下防范,加强巡查等,所以这些人闻听,不敢怠慢,又一个个绷起心弦,跟着阿弦旋风似的来至善堂。
  此刻善堂内大部分的房舍还未建成,有的只起了一个框架,门窗缺失,屋梁孤耸,看来就如一副巨型的孤零零的枯骨架,无端有几分瘆人。
  原先还是破烂佛寺的时候,周围杂草丛生,足有半人多高,里头多些狐狸之类的小兽,就算白日也出来作怪嬉戏。
  自打袁恕己一声令下,开始修缮,这些兽类白日里不敢多加逗留,晚间倒还回来转一转,似乎在留恋昔日乐园。
  阿弦跳进院子的时候,便惊起了几只正在追逐玩耍的狐狸,刹那间,那些未曾铲除的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有那些大胆的野兽,跑了一阵儿后发现无碍,竟又停下来,人立而起,往回张望。
  “呼呼呼……”狐狸似笑似哭的叫声,从杂草里传来。
  惹得玄影汪汪大叫,作势欲扑,那些狐狸才望风而逃。
  一名县衙的公差不由道:“这鬼地方,怎么还是这样吓人。”
  阿弦不顾一切,一马当先,哑声叫道:“安善!”
  府衙众人早就将佩刀拔出,擎在手中,一边儿戒备一边儿随着阿弦往内。
  前方的屋舍里,灯光一晃熄灭,似有人影闪烁,阿弦屏住呼吸,冲上前将门踹开:“安善!”
  身后府衙县衙的兄弟们上前,灯笼高挑,腰刀出鞘,果然照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卧着数人!
  众人正在惊心动魄,地上一人却动了动,继而竟慢慢爬了起来。
  有一名公差被这场景惊到:“啊!”几乎把手中灯笼扔掉。
  灯光乱晃,地上那人扭头道:“十八哥哥?”
  阿弦听了这声,虽听出是安善的声音,却仍胆战心惊屏住呼吸,不敢断定说话的是人是鬼。
  还是府衙的那统领道:“这些孩子怎么都睡在地上?”一语说完,地上那些小孩儿都慢慢地爬了起来。
  这会儿安善也跑到阿弦身旁:“十八哥哥怎么这时侯来了?我们还以为是管寺伯伯呢!”
  另一个孩子也说道:“夜里热,我们喜欢睡在地上凉快些。”
  这几句问答之间,阿弦那原先都飘走了的魂魄才又缓缓地归了位。
  她的噩梦未曾成真,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阿弦紧紧拉住安善:“都没事么?”
  安善道:“没事呀。十八哥哥,你们是来陪我们的吗?”
  公差们虽然看这些小孩子玩闹无事,却因来了,又挑起灯笼四处看了一圈儿,并未发现异状。
  那小统领问道:“十八子,你说善堂有事,不知是怎么样?”既然是虚惊一场,这些人还有巡街的命令,自然不敢耽误。
  阿弦胸口如堵着什么,紧紧地握着安善柔嫩的小手,她极快地想了想,道:“各位,能不能派几个人留下来,在此处看守?”
  小统领大感意外:“这是为何?”白跑了一趟已经是满腹不快,若开口的不是阿弦——刺史大人跟前儿的新进红人,只怕早就甩脸走了。
  阿弦避开小孩子们,悄悄说道:“我、我怕会有别的事。”
  小统领斜睨着她,忖度一番谨慎道:“我等奉命巡街,监察可疑人等,不敢怠慢,生恐刺史大人怪罪,既然十八子这样说,我便派个人回府衙告诉一声,让府衙或者县衙再拨几个人来就是了,如何?”
  阿弦道:“也好!”
  于是分头行事,阿弦留在善堂,小统领派人回府衙通知,顷刻,果然又派了四名士兵来到善堂外驻守。
  安善等小孩儿浑然不知其他,只是十分兴奋:“十八哥哥,是不是有什么热闹?”又有的看玄影通身漆黑,长的英武,便凑过来,抚摸狗头,拉扯狗尾。
  阿弦苦笑道:“时候不早了,有热闹也是明儿,你们都快安分睡觉。”
  众孩童消停下来,仍窃窃私语了一阵子,才相继入了梦乡。
  次日,随着天明破晓,那些士兵们见夜来平安,便回去复命。
  袁恕己得知夜间的轰动,正也有事要跟阿弦商议,便命人来叫。
  阿弦却几乎一夜未眠,黑着双眼来至府衙。
  而就在她前脚离开之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夫跳下地,从内扶着一位先生出来,赫然正是英俊。
  且说阿弦被传到府衙,袁恕己才练了半路拳,见她来到,便跳出来拿了巾子擦汗,又问昨夜如何。
  阿弦被那噩梦惊扰,只忙着去查看究竟,都来不及跟英俊说,当下便告诉了袁恕己。
  袁大人将巾子递给侍者:“你说什么?孩子们被杀了?”
  阿弦道:“是,所以我才求人在那守了一夜。不过大概是个不顶用的梦,方才我从善堂回来,他们都很好。”
  袁恕己瞥向她:“有件事我想再确认一下。”
  阿弦问道:“什么事?”
  袁恕己道:“你说的那个蒲瀛,当真是被马贼所杀的人?”
  阿弦脱口答:“当然……”话未说完,戛然止住!
  阿弦翻看过沧城整整一县的失踪人口档册,上头所记载的名字里,多的是死在马贼手底的百姓冤魂。
  所以当又看见记载着“蒲瀛”这一页上、马贼横行暴虐之时,理所当然便也将蒲瀛当作是另一个受害者。
  又怎会想到事实或许……恰恰相反!
  
 
第59章 大招
  府衙大牢。
  先前那被袁恕己重伤的一名贼人, 因伤在要害, 失血过多,凌晨之时便已不治身亡。
  马贼“顾殇”单独被锁在一间囚室里。
  他仍是戴着手铐脚镣, 只是并未似先前般捆在木桩上,他坐在墙壁边角, 闭着双眼,仿佛在出神。
  听见动静, 顾殇微微睁开眼睛,却见来者正是袁恕己。
  脸上那道疤痕一动,顾殇踉跄站起身来,略哈起了腰道:“刺史大人,我所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我不过是个马前卒, 求大人看在我……”
  说到这里,顾殇目光转动, 这才看见袁恕己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正是阿弦。
  看见阿弦的那一刻,顾殇整个人神情一变!
  原先见了袁恕己来到,他纵然低头求告,流露畏缩之态, 却实则并没什么惧怕之意,但当看见阿弦也在场,马贼脸上的笑影似被风沙卷尽,极快地变成悚惧。
  袁恕己看的一清二楚, 笑问:“怎么,你想求饶?”
  顾殇扯动嘴角,伤疤也随之抖动,透着一种想笑却着实笑不出的古怪神色,他将目光从阿弦面上移开,低下头去:“是……求大人看在小人从实招供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袁恕己道:“从实招供?本官不解的是,先前十八子说你杀了那个叫蒲瀛的青年人,你立刻就记起了此人,为什么一个杀人如麻的马贼,居然这么清楚准确地记得死者的名字?你对于死在你手中的每个人都记得如此清楚?”
  顾殇道:“其实……小人虽然是马贼,却是被那些人逼迫入伙,因一向胆小并不敢杀人,蒲瀛是唯一一个,所以、记得。”
  袁恕己道:“唯一一个?”
  顾殇不由自主瞥向阿弦:“是……”
  正要说话,忽听阿弦道:“不是唯一一个。”
  顾殇浑身一抖,手上垂着的铁镣也随之发出细微响动:“十八子……”他虽然竭力镇定,声音里也透出颤抖之意。
  阿弦将手中的沧城人口簿子捏紧,咬牙道:“仅仅是沧城失踪的人口档册里,死在你手中的就有八个人。”
  在沧城失踪的人口档册里,阿弦曾目睹过多少次马贼肆虐行凶的场景,但是那些马贼尽数头戴斗笠,又用巾子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风沙里自然看不清凶徒真容。
  因为这毕竟不是幻象,而是一幕幕真实发生过的,每一幕都代表着至少一个无辜性命被残杀,这对阿弦来说已经难以忍受。
  所以在蒲瀛那一页上又看见马贼出没,便理所当然也以为是多了个受害者。
  可是当想法拐个弯儿后,真相令人骇然。
  阿弦试着去直视马贼肆虐的那一幕幕场景,虽然那些人乔装蒙面,但毕竟并非万无一失。
  阿弦根据“顾殇”的长相身段,说话声调等,果然在其中八场劫杀行人的事件中找到他。
  这一刻,顾殇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阿弦,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又仿佛在惧怕什么,只是竭力躲避隐忍。
  阿弦对上他凶顽的目光,道:“事实上,你也不叫顾殇。”
  马贼终于有了反应,他像是听见什么荒唐事一样怪笑起来:“我不叫顾殇又叫什么?”
  袁恕己却知道这种反应,不过是出自本能的恐惧,这马贼在掩饰什么,同时也证明阿弦说中了要点。
  先前袁恕己一句话,让阿弦想起那条墨渍凝聚幻化的长蛇,怪不得当时在吉安酒馆里的时候,蒲瀛两个字会出现在“顾殇”的头顶,原来这并不是被害者的名字,而是凶手的名字!
  “我原本以为蒲瀛是另一个受害者,其实正好相反,”阿弦道:“你叫蒲瀛,你是马贼群中两名首领之一。”
  就在阿弦叫出了顾殇的真名后,马贼咬牙发笑,脸上肌肉抖动,那道伤疤仿佛随之跳舞,看来就似他脸上无形的面具正裂碎开来。
  袁恕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马贼的脸色变化:“怎么,这个说法你像是极满意?”
  蒲瀛却只盯着阿弦:“你凭什么……这么说?”
  阿弦道:“其中有个叫宋大成的屠户,认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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