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湿了薄衫。
她坐在地上久久,脑袋空空的,想要努力的回忆起什么,又呆呆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直至窗外的冷风吹来,寒气入体,才晓得爬起来。
第二日一早,她便受了凉,持续高烧了三天,一阵冷盖过一阵热,一阵热又压过一阵冷,如此反复折腾,似过了一个轮回。
病好时,脑子也好了。
“安儿还需多吃些才好,你身子好,我们的孩子才会健康。”
凤鸾之神游间,被慕言冷不丁的一句话瞬间拉回现实。她粉拳握的紧紧,暗自咬牙,身体紧绷的跟块石头似的。
心想:你往死里恶心哀家,日后也莫要怪哀家往死里恶心你!
“你先放开我,有人看着呢!”凤鸾之的力道较刚刚又大了几分,声音羞答答的,挣扎着推拒。
慕言轻笑一声,松了些力道,却没放开手,仍旧将他圈在双臂间,垂眸望着她,深情满满的问:“安儿还气么?”
“不气了。”
“我瞧着不像呢?”
见凤鸾之紧绷着小脸不言语,这才识相的放开她,又道:“乖,不要闹脾气,你若想出去玩儿,我带你去便是。”说罢,伸出双手食指,戳着她的双颊往上滑,像逗孩子似的。
“笑一笑,笑了我就带你去。”柔润的嗓音,迷人的笑容,任天下女子哪有几人不倾倒?
凤鸾之偏头躲过他的手,到底还是仰头冲着他咧嘴笑了笑。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现在之所以留下来,无非就是想要摸清秦王的实力与他势力的聚集点。而且,她也必须想办法跟外界联系上,否则摸清了消息传不出去,还不是百搭?
慕言精明的跟只成了精的猴子似的,美名其曰她身子不好,除了自己的茗香苑,哪里都不准去,实则还是不信任她。
一次夜里,她睡至半夜,忽而听到房顶有轻微的瓦砾响动声,所以假借做了噩梦,害怕的跑到慕言的院子里去,这才探听到几个暗卫回话,道是傾儿已经开始上早朝了,再想多探听些时,不想被人发现了踪迹。
那一次,她还被秦王‘捡回了’卧室,在他榻上睡了一夜。
好在那一整夜他都坐在外厅看书,不然,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真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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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说要带凤鸾之出去逛逛后,慕言便没了踪迹,几日也不见人影。
饶是如此,她也只能在自己的院子内走动,偶尔到别处转转,身后总会莫名出现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丁,看似无意的做些水洒的活计,实则那眼珠子都盯着她。
凤鸾之猜想,这府内一定有对慕言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且是不能让她知晓的。
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本事探听到后,她反而生出了干脆毁了它的念头。
主意打定后的第二天,消失了整整五日的慕言突然便带着灼光来了她的院子。
“不是要出去逛逛?离成亲不过二十余日,挑你喜欢的首饰置办些。”
凤鸾之假模假式的跟着碧春一起绣她的嫁衣,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一脸呆萌的问:“喜欢什么都可以随便买么?”
“自然。”慕言坐在她旁边,伸头去看她手中的嫁衣,那粗针大线的针脚,绣的歪歪扭扭的凤凰,连金丝的锁边粗糙的看不下眼。
“安儿。”慕言忍不住笑,又问:“你的女红是何人教的?你娘么?”
凤鸾之想也没想的张口就道:“我连有没有娘都不记得,哪里还记得是谁教我做的女红啊。”那全然不在意的口吻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
老是三五不时的拿话套她,几个月了,套出来什么了?
凤鸾之心里忍不住冷哼,面上却笑的甜甜,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水盈盈的,看的人心都化了。
她随手放下嫁衣,笑着道:“不是要带我出去?那我是不是要换身衣裳,免得出门碰到熟人,再丢了你的脸。”
慕言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直到凤鸾之羞红了脸颊垂下头,他才淡淡的道:“没什么熟人。”
答非所问,无非是俩人相互试探罢了。
不过慕言的话,凤鸾之一句也不信。平白无故的走了半个月的路,从北方洪村镇到南方平乐镇,是为何?
平乐镇到底有什么秘密?她一定得走出去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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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临出门前,凤鸾之还不忘给碧春派了个活计,道是自己喜爱吃东港那家的剁椒鱼头,非要她亲自去买来,等回了府后便要吃上。
这府内,满打满算,也就只有碧春还称得上是她的人,至少,她不是慕言的人。看在她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份上,她得保她性命。
到了街上后,凤鸾之像个初次入城的孩子,瞧什么都新鲜。
慕言倒是大方,凡是她多看了几眼的物什,都让人买了下来。
“安儿,你慢着些跑。”慕言紧跟在她身后,手中举着她吃了半口的糖人。“渴么?要不要找家茶馆歇一歇?”
凤鸾之手中拎着一只狐狸样式的灯笼,回眸一笑,道:“也好,我正好渴了呢。”
几人刚刚坐下,茶水还等上来呢,突然跑过来一个穿着府内短褐的家丁,步履稳健、气虚通畅,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俯身施礼后,道:“公子,不好了,府内突然失了火,火势熊熊,夹杂着爆破声,无人敢接近。”
慕言当即站起身朝外走,几步后,突然顿住脚。
回身,盯着凤鸾之看了久久,目光耐人寻味。
忽而自嘲一笑,问:“安儿可是相信世道有轮回?”
“或许吧!”凤鸾之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后,拂了拂衣摆,抬眸,优雅一笑。“我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慕言:“我曾派人烧过一座山,如今,用了一座宅子坐陪葬,不知是否还得清?”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回来了。
爬了两天山,浑身散架子了~
☆、爱妾
待慕言赶回府上时, 大火已尽燃灭,空剩下一副黑漆漆的房架子还冒着丝丝青烟, 偶尔掉落几根横搭的房梁,星星点点的冒着火星子。
烧毁的屋子是以厨房为中心,一直蔓延到慕言与凤鸾之的卧房。好在茗香苑的前头有一处不大的池塘起了阻隔的作用, 所以凤鸾之的住处才幸免于难。
至于人员死伤,除去报信的林松,其余死六人、重伤十二人。
“可有查出纵火之人?火源又从何处燃起?”慕言直接断定了纵火的原因为人为!
林松紧跟在慕言身后,道:“回公子, 大火是从厨房开始烧起来。不知是谁碰倒了油桶, 油桶里的油顺着厨房里莫名出现的一条小小的沟渠迅速往外淌去,一路流淌到装满了准备您成亲时用来放烟花爆竹的仓库。”
慕言凝眉, 脚步不停的又问:“何人挖的沟渠?那油从厨房一路流到仓库,竟没渗透完?”
厨房里能有多少油?
林松:“那一段小沟渠已经被烧毁,暂时查不出, 不过, 有人看见之前在厨房做活计的一个叫李富的杂役曾多次出现于库房前。”
“查!”
说到此, 慕言突然脚下一顿,停下来又问:“不过是场大火,何故烧死那么多人?着火时, 他们都在干嘛?”
“初步断定,是他们今天身穿的衣服惹的祸。”林松余光瞥了眼走的气喘吁吁的凤鸾之,又道:“今儿大家伙儿穿的都是夫人命人新做的衣服,那衣服不知怎的, 遇到火便爆炸,所以冲进去救火时,死的死伤的伤。”
前些日子,凤鸾之突然心血来潮,道是马上要入夏了,遂让碧春找了个裁缝进府,为每位家丁做了两身新样式的短褐。
她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去做这些,慕言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刚巧,今儿上午出了成品,分发到了家丁手中,众人当时便查觉衣服上有些硫磺味,只以为是衣服布料的味道,并未多想,喜滋滋的穿在了身上。
殊不知,每件衣服都是被硫磺与硝石粉的水浸泡过,遇火必爆炸。
凤鸾之立在慕言身边,闻言后立刻从他身侧站了出来,仰着一张因着急而有些发红的小脸,双手死死的攥着衣摆一角,道:“你…你冤枉我,那裁缝我就见过一面,而且我也给自己做了新裙衫。”她扯着自己的衣服,眼睛都急的发红,眼泪包在眼眶子里,别提多委屈。
“我也穿了,你…你冤枉我!”说罢后往慕言身边挪了挪,眼泪瞬间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嘤嘤的哭出了声。
林松见状,立刻尴尬的红了脸,不知所措的抓了抓头发。
他一个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就没跟女人有过接触,哪里见过这般话还没说完便梨花带泪的境况?当即闭嘴不敢再言说。
“安儿莫哭,又没人怪你。”慕言伸手拉她靠在自己怀里,替她擦干眼角的泪,哄着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委屈。”说罢将人揽进怀里,一只手还不忘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
这姿势,委实亲密。对于即将成亲的俩人来说,倒也算不得多过分。
凤鸾之想要挣扎着推开,又觉得这般突兀的动作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而矫情了。
思忖间,突然想起有一次,慕凉傾撒娇的时候就把整张脸埋进了沈辞的手掌心,来回反复蹭,沈辞当时很开心。
心思一动,当即挣扎着推开慕后,在他凝眉沉脸间,拉起他的双手,将自己的脸颊埋了进去,坏心眼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蹭了他满手。
还不忘抹黑林松,“他那样说,分明就是说我跟裁缝串通了,公子不信,大可找人当面对质。”声音嗡嗡的从掌心传来。
慕言这人若说有什么特殊的毛病,大抵就属洁癖了,府内上下人尽皆知。
偏偏凤鸾之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漏风,哈喇子流了他满手。
慕言:“······”
“安儿,莫哭了,起来说话好么?”
凤鸾之见好就收,委屈的吸着鼻翼抬起了头。
“公子可是信我?”
慕言没应答,只是僵硬的端着双臂,道:“安儿放心,我自会查清。”
林松派了个粗实丫头伺候慕言净了手后,三人又一路走过被烧毁的屋子,只剩下断壁残垣。风一吹,灰尘满天飞。
凤鸾之用袖口掩住口鼻,眸色始终淡淡的,看不出喜悲。
“安儿可有觉得他们可怜?”慕言突然顿住脚步,伸手指着一个被烧的面目全非的下人,回首睥睨着她。
他眸子看似与寻常无异,可仔细一瞧便能发现,他的眸色照往日更黑且沉。嘴角上依然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好像什么都不能扰了他寡然的心境似的。
凤鸾之被他突来的举动吓的一愣,神色微动,睫毛轻闪,害怕的立刻垂下了头,双手食指不安的来回搅动着,声音小的似猫叫一般,道:“可怜。”
更可恨。
他们若都是寻常家的百姓,她断然不会下此黑手,可这些人,即便被烧的体无完肤,哪有一个喊疼的?
还不都是慕言养在府内看守她的死护?
他都不觉得可怜,她凭什么替他操那份闲心?
慕言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戏谑,道:“我这院子烧成了这样,晚上定然是住不成了,看来今夜只好委屈安儿借我半张榻。左右我们也是未婚夫妻,马上就要成亲了,哪怕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见着凤鸾之低头似凝思,又道:“这地方脏的很,冤魂也多,安儿还是早些回自己的院子吧,免得沾染了晦气。”
说到底,还是不信她。
凤鸾之闻言迅速抬头瞄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踌躇的欲言又止的站了会儿,最后只乖巧的点了点头,嘱咐道:“公子小心些,莫要伤了自己。”声音听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又似带着点委屈,转身回了茗香苑。
刚刚赶过来的灼光目送着凤鸾之离开后,气呼呼的道:“公子,那女人心真坏,干脆杀了她算了。”
慕言一边往他卧房的方向走一边道:“本王倒是觉得她最近越来越闪光了,比个木偶好玩的多。”
“她把房子都点着了,公子还护着她。”
“她今天不是一直同你我在一起?”慕言轻声一笑,道:“无凭无据的,不好冤枉人。”
“可我查到,那李富之前便与她有过节,听闻是一次做的饭菜不和她的胃口,她训斥了李富几句。”
“所以呢?”慕言停下,等着灼光的下话。见他不言语,又道:“你查的证据只能证明李富与安儿有过节,想要害她所以才纵火行凶。”
灼光:“······”好像也是!
“回头让人把裁缝请来。”他走了一步,又顿住,道:“让碧春出去再寻个好的厨子,寻好了人后,带着人一起到我这里来回话。”
他得亲自问问碧春。
慕言交代完,重新迈起步子大步的跨进了还冒着白烟的废区中,扫了眼化成一堆灰烬的房子,轻叹口气,喃喃了一句。
“可惜我的那些古董字画,这一把火烧了一个国库,她若知晓,不知是否会心疼。”末了,又问:“那女人也没救出来吗?”
“没,连着六个婢女都死在了后院。公子,若是南晋楚王知晓她的爱妾烧死在了咱们府中,会不会很麻烦?”灼光有些担心的问。
“这才是最麻烦的,今日刚巧是他会佳人的日子。”
慕言望着一片废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女人···可爱又···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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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是想吃剁椒鱼头么?买回来怎地还不吃了?”碧春挑了几块没有刺的鱼肉放进了凤鸾之的碟子中,“凉了就该不好吃了。”
凤鸾之单手支着下巴,眸光涣散,似在神游,敷衍的‘嗯’了一声。
她另一只手横搭在桌面上,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跟着自己的节奏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