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芳悻悻。
简大山拿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找到从未拨打过的简攸宁,给她拨了电话。
简攸宁睡眼惺忪,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险些没把手机丢了。
可以说,爷爷是最不可能会给她打电话的人。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不过爷爷虽然对她说不上好,可以说不上坏,简攸宁只是迟疑了一秒钟,就立刻接听。
简大山声音有些喑哑,可他却一字一句交代清楚了,“回头你爸要是来首都见你,你就直接拒绝他。说到底,他对不起你们母女俩。”
简攸宁又惊呆了。
不知道大半夜闹的哪一出。
可她是个聪明的,心思转圜间,显然已经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同样没有把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讲,简攸宁乖巧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好。”
简大山当即挂了电话。
他对自己的孙女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
能提醒一句已经算良心发现了。
不过简从佑要是真敢做些猪狗不如的事,简大山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不耐烦地开口,“快睡吧,天已经这么晚了。”
为了简从佑耽误睡觉时间,真是吃饱了撑的。
葛芳又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简大山,跟着一并睡去。
电话另一头的简攸宁坐在床上感慨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休息。
翌日,杨如意安排的人早早地就到了紫金蓝湾,一路把她送到了飞机场。
石艺正在飞机场内等候着。
第126章
石家是阳市较为有头有脸的家族。
老太爷虽驾鹤西去, 但他膝下三子, 一个赛一个出息。
老大石建忠做餐厅服务行业,分店遍布阳市与其周边城市, 生意如火如荼。
老二石建国在市委班子里当官,虽不算顶顶有权利,可也不逞多让。
老三石建华与老大一样,也是个生意人。早年国家改革开放之时,他就下海经商, 赚的盆满钵满。
此刻老大石建忠把所有的家人都聚集到祖宅,朗声开口说道,“最近家中走霉运,发生了不少倒霉事儿,我正思忖着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结果老二家的石艺就从首都请来了颇有名望的大师。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儿把你们叫过来, 是想着等大师看完咱们的祖宅之后, 再去各家的小家看一看。”
石家人员众多。
除了逢年过节会回祖宅祭祖外,平日里皆各过各的,每家每户都添置了不少的房产。
石建国坐在首位, 虽年纪大了, 可眼中时不时冒出一缕精光,整个人都不容小觑。
不过他的脸色带着些许的苍白。
当官的最相信风水学说,尤其是自己无缘无故的昏迷住院、医生又检查不出主因, 这点更令他觉得心中难安。
待大哥话音刚落,他连声附和,“我瞧也是。”
他不愿意在医院里瞧着生生死死,所以才坚定地回到了家中。
“小艺已经和我说过简大师的情况,虽然年轻了些,但她的外公是有名的程大师,且在首都声名大噪,回头就到了,大家要尽心些。”
石建华稳稳当当地坐在八仙椅上,眼皮耷拢像是睡着了一般,等问到他时,他只道,“大哥先斩后奏,人都已经请来,又何必再过问我们的意见?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又有什么厉害的,按我说,就应该请阳市最好的风水先生。”
他的儿子站在一旁,不假思索地帮亲爹说话,“我爸说的一点也没错。”
石建忠朗声笑了,可细看,脸上还能瞧见疲惫之情,显然是吃死人的分店事情还没解决好,“既然小艺已经请来了,那就看看吧,能看出来问题最好,倘若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咱们再请旁人也不迟。”
“左右都这样了,也不差一时片刻。”
所有人都没有疑义。
石建华手中两个山核桃正不停打转,他眼睑低垂,此刻没有半丝反对之意。
“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
就在此时,石艺与简攸宁相携走入祖宅。
经过一路上的了解,石艺觉得简攸宁的性格非常好,完全没有她想象的不好接近甚至于高冷,反而如邻家女孩般娇俏可爱。
“简大师,我爸和我伯伯叔叔关系也就表面上看起来融洽,实则私下里有很多龃龉,你是我请来的,如果他们有什么言语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简攸宁踏上台阶,突然想起来,“你伯伯的饭店吃死了人,你爸爸莫名昏迷,那你叔叔呢?”
倘若全家都倒霉,没理由会少了一个。
石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叔叔家死了人,他的小女儿去世了。”
走夜路的时候,莫名其妙被歹徒袭击,连尸体都不能正脸看。
“我叔叔那么刻板的老头子,在堂妹的灵柩前哭得和泪人似的,不过这段时间又恢复了。”石艺脸上淌出些愧疚,“其实我是故意没说的,我怕如意把死了人的事情告诉你,你会嫌晦气,就不愿意来了。”
事到临头,她诚实的很。
简攸宁被噎住,完全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她才道,“其实你应该把事情都详详细细的告诉我,我才能更有把握。”
石艺果断道歉,“简大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下一回——”觉得说下一回太不吉利,石艺连忙改口,“还请您多担待。”
连敬语都用了出来。
二人说话间,已走入大厅内。
石建忠连忙起身相迎,“简大师,我们全家可算等到你了。”顿了顿,他又指着祖宅,连忙道,“所有的房间都除了锁,你可以随便看。”
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希冀。
简攸宁摇了摇头,“刚刚我进来之时,就已经打量过了一眼,你们的祖宅虽然有人打扫,但是很少有人住吧。只要不住,再恶的环境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石建国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简攸宁,他插嘴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简攸宁面上浮出一抹笑。
虽然没有微信令她有些惶恐不安,可事到临头,她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恐惧。
她回答道,“看阴宅。”
阴宅,就是安葬祖先灵柩的地方,俗称坟墓,是祖先得以长眠安息的地方。
阳宅要看风水,阴宅也讲究风水。
将祖先安葬在绝佳的风水福地,必能带给子孙后代吉祥如意,反之,如果风水不好,后人轻则诸事不顺,重则噩运不绝、家庭破裂。
简攸宁瞧着三家都发生噩运,除了阴宅有差错,其余的后果不会如此严重。
石建忠眉头蹙得紧紧的,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道,“老三,我记得咱爸的坟墓才刚迁吧?当时我和老二手头比较忙,这件事情交给了你处理。”
倘若真的是阴宅出了岔子,那……
瞧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石建华神清一凛。
他脸上划过一抹恼怒之色,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迁祖坟这件大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祖坟的地址也是风水先生挑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而且大哥,你别忘了,当初是你非要把修葺祖坟一事交给我。”
“别用这副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觉得闹心。”
石建忠悻悻。
“我也没说什么,你别激动。”他顿了顿,“就是问问而已。”
是个人都会和他一样怀疑。
石建华怒气未消,他立刻偏头看向简攸宁,“我也不知道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既然你想看阴宅,走,咱们现在就去。”
这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让很多人都打消了疑惑。
石建国连忙做和事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混话呢,大哥也没说什么,三弟你别往心里去。简大师想看什么,都是为了咱家好。大家说是吧?别闹气。”
简攸宁深深地看了一眼石建华。
对方额黑、头重、项硬、眼下视,属不可救治之人。
简而言之,濒死之人。
简攸宁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地移开视线。
石建华仍有余怒,不过他掩饰得极好,待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开,他迅速地扭头吩咐自己的大儿子,“麻溜地把这些事情告诉卫大师,别添油加醋,就实实在在的说。最后一定要添上一句,你大伯宁愿相信一个丫头片子,也不相信他。”
大儿子神情闪烁,迟疑地开口,“卫大师替我们祖先寻了阴宅,要是被他知道咱家这么对他,恐怕不太合适吧?”
既然石艺都千里迢迢把人请来,说明这简大师一定是个能耐的,早点看出家族的不妥之处,早点好叫人心安啊。
若是掺和卫大师,事情指不定怎么复杂。
石建华脸立刻板了起来,“我就不想瞧见他们神气的样子,快去告诉卫大师,就说是我说的。”瞧着仍然固执的大儿子,他态度软了软,“如果那所谓的简大师胡说八道,我们也不知道。有个卫大师看着咱们也能放心些。你说是吗?就让他直接在山脚下等着。”
大儿子越听越有理,他连连点头,“放心吧爸,我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妥的。”
***
一行众人浩浩荡荡地向雁山而去。
可刚到山脚底下,就被一位身穿道袍、手拿罗盘、满面怒容的老者拦住。
瞧着对方怒气冲冲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简攸宁有些不明所以,她偏头看向石建忠,脆声询问,“你们认识他吗?”
石建忠脸上泛出一抹苦笑。
他先回答了简攸宁的话,“他是卫大师,刚刚迁的祖坟的选址,就是他选的。”
话音刚落,石建忠连忙大步走到对方身旁,“卫大师,你怎么来了?”
虽这么问,但他心里明白的很。
卫大师冷笑一声,声音尖锐,“你们相信这个黄毛丫头也不相信我,还怀疑我亲自给你们挑选的祖坟有问题,你们石家是想寒了我老头子的心吗?”
“我在阳市这么些年,替多少人解灾,你领一个黄毛丫头,不就是打我的脸。咱们今儿把话说说清楚,倘若真的不相信我,以后你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就甭找我了。”
这是要把石家拉上黑名单的节奏。
石建忠做起生意来八面玲珑,可面对卫大师真的是毫无办法,一把年纪了,只能陪着笑脸,“卫大师,你这话太寒碜我了。你在阳市的地界上甚有名望,我哪敢不相信你,这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简攸宁便上前一步接话。
“卫大师,是我要去看阴宅的,和他们并无关系。”简攸宁毫不畏惧直视卫大师,“石家老大,餐饮生意出了问题,至今仍未解决,焦头烂额;石家老二,莫名其妙昏倒入院,至今仍未查出任何毛病;石家老三,小女儿香消玉殒。除了阴宅出了差错外,我根本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
“你说呢?”
其实三房发生的丧事令简攸宁有些不解。
依她的推论,出事的人应该是石建华,而不是他的小女儿。
卫大师见简攸宁一张脸嫩的都能掐出水来,就知道她有多年轻,可他偏偏反驳不了对方的话。
“雁山这一处地址,是我精挑细选许久才选出来的风水宝地,必能带给后人福泽,决计不可能出问题。”
简攸宁也不生气,态度非常好,“既然是难得的风水宝地,那我就更要去看一看长长见识。难道卫大师你连这也要拦着吗?”
卫大师被噎住。
根本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今天这一趟来,本就很没有道理。
石家能请他,自然也能请其他人,倘若他心里过不去,以后再也别和石家人接触就好,没道理到这里来吵吵闹闹。
他怒道,“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
简攸宁狐假虎威,“程玄陵是我的亲外公,廖大师多次要收我做徒弟。”她微微一笑,“你认为我懂什么?”
卫大师仍想嘲讽两句,可听到程玄陵、廖大师之时,他的舌头像是打了个结,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最后视线隐晦地看了一眼石建华的方向。
简攸宁虽面上老神在在,可心里却不禁想着,什么时候别人听到她的名字和听到廖大师的名字一样的反应就好了。
见卫大师一下子缄口不言,她又向石建忠开口问道,“我到石家祖宅,本就是秘密之行,这卫大师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我看你得查查清楚。”
石建忠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他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卫大师只蹙眉看了简攸宁一眼,心里到底还是畏惧廖大师,他眼睑低垂,轻轻哼了一声,而后离开。
石建忠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回味过来,他又想要哀嚎。
倘若阴宅没有半分差错,那他势必要三顾茅庐、负荆请罪了,倘若阴宅真的出了差错,那就又不好说。
一时间,石建忠两头为难。
最后,他轻声叹了一口气,连忙带着所有人上山。
石艺腿脚不好,可也咬牙跟着。
见卫大师灰溜溜地离开,她一瘸一拐地凑到简攸宁的身旁,“卫大师也有今天!我以前看见他时,总觉得他的眼睛是长在天上的。太目中无人了些。”
说完这句话后,她‘嘶’了一声,“太疼了。”
简攸宁哑然失笑,“玄学中人,总是恃才傲物的,他们自持比常人本事多,除非同行,鲜少能让他们低下头。”顿了顿,她关心道,“上山不比平地,你腿脚不好,就别跟着了。”
石艺不听。
简大师是她请来的,她当然要看看。
很快,石艺沮丧地发现,除了搀扶她的亲姐外,其余众人早就消失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