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殿是西凉先皇后原先的住所，半月前先皇后自缢其中，此地也被西凉帝封作禁地，再无人敢靠近。
不过半月，殿内的摆设还在，只是都蒙了灰，院子里杂草丛生，华丽的殿所顿显萧条荒凉之色。
夜中，纷乱胡长的杂草张牙舞爪的倒影，到让这无人的殿所更添了几分恐怖。
公仪沁不知自己是怎么被抓的，不过是眼前黑了一闪，她就说不出话来，一只冰凉的手扣在自己的颈脖上，她被提在半空，然后到了这处荒废的院子。
不过短短的路程，公仪沁却感觉有好几个时辰那么长，那只冰凉的手还在自己的颈脖上，无法发出声音的同时，她的后背上是无数细细密密的冷汗。
公仪玉带着人推门进入屋子中，窗户大开着，公仪玉放开公仪沁，公仪沁跌坐在惨白的月光照射的那一片地方。
公仪沁的脸色苍白的好似要融入到月光中。
抬头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眸子中全是惊惧，不由缓缓往后退。
空旷的屋里传来一声轻笑，公仪沁退一步，公仪玉便往前走一步。
公仪玉此时已经拿了面巾，那张平白无奇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你，你到底是谁？”
公仪沁说完，才发现自己可以出声了，正欲大叫，就感觉喉头一阵痛意。
就见黑衣人一脚踢在她的颈脖上，公仪沁摔倒在地，黑衣人的脚还放在她的脖子上，让她不能叫出一声。
“你若是还敢大喊大叫，我便碾断你的脖子。”
公仪沁闻言，连忙眨眨眼表示自己不会再大叫。
公仪玉收回脚，蹲下身子，轻轻道：“怀央啊……”
公仪玉刚说了那么一句，公仪沁便猛的张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公仪玉，“你，你是……”
在公仪沁恐惧的眼神中，公仪玉缓缓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公仪沁见了，又想大叫，但想到公仪玉刚刚的警告，便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公仪玉淡淡扫了公仪沁一眼，取下腰间的软剑。
“怀央，那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公仪沁平复了下情绪，缓缓起身往后退，有些颤抖的声音道：“皇，皇姐，你怎么了？”
公仪玉看了眼手中的软剑，伸手一把把公仪沁拉回来，眼神冰冷地看着她，道：“怀央，皇兄的事，你还是老老实实告诉我吧。”
公仪沁连忙摇头，“皇姐，不是我不是我，宣皇兄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动手。”
公仪玉眯了眯眼，“是啊，皇兄对你那么好……”
公仪玉说完，公仪沁连忙点点头。
随即，公仪玉眼神一冷，手中软剑轻挥，公仪沁右手直接被砍下。
“你们不懂感恩，就让我来教教你们。”
公仪沁手上一痛，刚想叫出声，就被公仪玉一下卸了下巴，额角痛得全是冷汗，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她现在才明白，公仪玉根本就不想问她什么。
她早都知道了，她是回来寻仇的。
公仪沁用完好的那只手撑着地，一点点往后退，想离得公仪玉远一点，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全一点。
公仪玉就这样看着公仪沁垂死挣扎的样子，心中因方才得知真相的悲痛才微微缓一些。
站起身，提着染血的剑，一步一步地再次靠近公仪沁。
“怀央，你们也是笨，当初应该连我也一起解决了的。”
“现在是你，然后是你母后，还有即墨、公仪宣。”
“他们很快也会来陪你的。”
……
因为公仪玉途中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泠吾几人便一直隐在暗处未现身。
公仪玉将事情处理完，回到客栈，姬凡与顾庭他们也早回来。
虽解决了一个，但是公仪玉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意，反而是更加沉甸甸的。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兄长死因的真相。
或许，是因为敌人就在附近，自己却不能马上报仇，只能先解决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虾米。
公仪玉回房没多久，泠吾也去了姬凡屋里，将她所做的事都告诉了姬凡。
☆、第一百九十七章 往事如尘
顾庭也在一旁，听了挑了挑眉稍，看着姬凡笑道：“南平公主，早先听闻是出了名的良善温软，据说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姬凡抿了抿嘴角，眸子有些沉，“有时候女子心狠起来比男子更甚，无论原先有多么的良善。”
第二日一大早，西凉帝宫中，就被传出了一件耸人听闻之事。
刚与最近风头正盛的大理寺卿订婚的怀央公主，被人剁了四肢剜了双目不着寸缕的弃尸在帝宫御花园中，身边的几个宫人内侍也是早已死绝。
御花园的那一片地方，全是满地红涔涔的凝结的鲜血。
那等血腥的场面，令第一批发现的宫人有不少当场昏厥了过去。
而静贵妃一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尸体所在地点，也是看了一眼，差点吓得昏厥。
西凉帝得知后，自是震怒非凡，不说皇家的公主就这样被人杀死在了帝宫的御花园，而且还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去。
皇家的颜面可算是一扫而尽。
西凉帝即刻唤了新任大理寺卿即墨白入宫，严令彻查此事，另外又将帝宫中的守备加强了一倍。
即墨府
即墨白受了伤，但是因为西凉帝急召还是强撑着入了宫。
回来后，已是疲惫至极，但是因西凉帝对此事迫切的态度，所以他此时躺在床上养伤的同时，也还在看下属去查来的关于怀央之死的信息。
而对于怀央这个公主，即墨白自然知道她喜欢他，但是他对怀央却并无什么感情，同意订婚也不过是为了博得西凉帝的信任。
如今她死了，也还会有下一个怀央，于他没什么区别。
因为西凉帝需要他和皇家联姻，以视忠心。
即墨白握着资料的手微微收紧。
为什么，她是佟皇后的女儿呢……
只要不是佟皇后，哪怕是出身最卑微的后妃的子嗣都好啊……
即墨白低头看了眼纸张上的皱痕，眯了眯眼。
摸了摸腰间，却是摸了个空，想到了昨晚刺杀自己的黑衣人。
那人究竟是谁……
还有他说的话……
“那件东西，你不配再留着。”
即墨白的眸子微微沉了沉，他，是不配。
那个黑衣人是她的朋友吗……
她可能早就恨透了自己吧，不过也好，起码还能记着他这个人…
公仪玉的这一手自是让帝宫中人人心中惶惶不安，不过再怎么查也不会有人查到她这个已经被流放偏远地带的公主。
最后的查询结果自是一无所获，但是此事关系皇家颜面，西凉帝自是找了不少替死鬼。
而这时的公仪玉，已经带着姬凡去寻找佟氏暗中藏着的势力。
姬凡需要佟氏手里的鬼臼，而她，也需要佟氏的相助。
他们先去了佟氏原来的宅子，因为当初漫天的血腥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所以佟府便被一把火干干脆脆的烧了个干净。
公仪玉带着二人来的佟府门前，看到一片残骸废墟，眸光不由闪了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里面有一块玉坠，是她外祖父给她的。
眼前浮现老人拿着玉献宝似的递到自己眼前的样子，“阿玉，喜欢吗？”
小时候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看不是好吃的，便摇了摇头。
老人还是伸手将玉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并将它放入自己衣襟藏好，“这是外祖父送给阿玉的小宝贝，阿玉可要藏好，谁要都不能给她。”
公仪玉看着眼前废墟上被烈火烧灼的只余小半边的佟府牌匾，忍住眼中的涩意，转头对姬凡二人道：“我们走吧。”
本在打量这片地方的二人，闻言也不多问，想来是公仪玉想到了什么，便跟上了她离开的步伐。
穿过几道小巷子，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有一家小面馆，门前挂着两盏小红灯笼，因为此时是白日，所以没有点亮。
待几人走近，距离小面馆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便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
姬凡眸子微微一亮，顾庭见了，抿嘴一笑，拉着姬凡就快走了几步。
公仪玉看着二人走在她前面入了小面馆，不由愣了愣。
等她走近面馆的时候，二人已经坐定，就听见顾庭对着掌柜叫了三碗面。
这家面馆很小，四人桌的桌子只放了两桌，姬凡他们来之前已经有一桌人在吃了。
公仪玉见那二人对这面很感兴趣，便也坐下，等吃完再说吧。
面馆不大，人也少，所以三人的面很快就上来了。
公仪玉低头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干涩的眼睛在水汽的氤氲下才舒服了些。
抬头拿起筷子，尝了尝这熟悉的味道。
佟家子嗣凋零，在她母后那一代，便只有舅舅与母后两人，而舅舅成婚完，佟家出事之时，膝下的两个女儿还很小。
她也算是佟家这一辈最大的孩子，外祖父外祖母与舅舅自小就颇为疼爱她。
这家面馆是外祖父生前常带她来的，面是普通的面，但是煮面的师傅技艺超绝，也是外祖父的故友。
她原先一直不明白外祖父怎会与一个做面的厨子是好友，如今若是她的猜想正确，倒是明白了几分。
姬凡在面端上来之后眸子，便更亮了几分。
埋头吃得飞快，然后余光就瞥见一杯水放到自己手边。
抬头，顾庭一脸无奈地望着她，伸手擦了擦她嘴角的汤渍，道：“慢点吃，吃快伤胃。”
姬凡点点头，低头看顾庭还没开动，开口道：“你也吃。”
“嗯。”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被撒了一脸狗粮的公仪玉，看着二人的互动，微微紧了紧手中的筷子。
可得心爱之人真心待之，真好……
姬凡一碗吃完，还是有些意犹未尽，转头眼巴巴看着顾庭。
公仪玉吃了一半就饱了，看着正在吃第二碗的姬凡，“……”
又看了眼姬凡的身形，瘦长瘦长的，也不知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等二人吃得差不多，公仪玉也起身来到柜台处，对掌柜道：“您这儿的面真好吃，不知可否让在下见一见做面的师傅。”
掌柜正在算账，闻言抬头疑惑看了眼公仪玉，犹豫了一番，还是点了点头。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切才刚刚开始
掌柜的将三人带到厨房，就自行出去了。
如今没有客人，做面的厨师正闲坐在厨房某处的小凳上。
一身粗布衫却不显脏乱，身形颀长，气质儒雅，这位大约年龄与西周帝相仿的厨师，看着反倒更像一位教书先生。
公仪玉看到人，身子微微顿了顿，声音有些哑，“东叔。”
东叔听到公仪玉的喊声，皱着眉看向公仪玉，触及她眼中的悲痛，愣了愣，试探性地问道：“玉丫头？”
公仪玉点点头，“东叔，我们聊聊吧。”
姬凡在一旁见公仪玉带了人皮面具，这位煮面的厨师还是能在公仪玉说了一句话后就看出她，不由敛了敛眸。
看来，高人都喜隐藏民间啊…
东叔看了眼公仪玉身旁的姬凡二人，起身对公仪玉道：“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东叔离开了厨房，去到后方的屋子中。
入了屋关好门窗，东叔转头又看了眼姬凡二人，道：“这二位是？”
公仪玉此时已经摘下了人皮面具，对东叔道：“是我的救命恩人。”
东叔闻言，神色有些怔愣，喃喃道，“他连你都不肯放过吗？”
公仪玉自然知道东叔口中的他是谁，手中微微握紧，道：“东叔，我都知道了，皇兄之死也是他所为是不是？”
东叔眸光微闪，避开公仪玉的视线，有些厉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老头子可就剩下这一个血脉了……
“东叔…他们欠我们的，我一定要一笔一笔还回去。”
东叔叹了口气，缓了声音，“玉丫头，你自小就聪慧，东叔也知道你定放不下这些事。可是你应该明白，如今你最好的选择还是去到封地，静等时机啊。
京州，于你来说，太不安全……”
公仪玉未语，伸手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玉坠，指腹留恋地摩挲了下玉坠的表面，“东叔，我来是想要你们的帮助。
您应该知道我若独身前往封地，暂时大抵也做不了什么。
外祖父当时将这玉坠交与我，应该也是料到了如今的局面吧。”
佟老头这外孙女的聪慧他早就知道，可惜便是过于良善，不是成大事的最好人选，所以即便如今只剩她一人，他还是迟迟未去找她表面态度。
依照公仪玉当初的性子，他们不去找她，让她在封地安安稳稳平平凡凡的度过一生，算是最好的打算。
但是现在，东叔触及公仪玉眸底的坚忍。
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玉丫头，你有什么打算？”
“东叔，你们部分人和我去封地。”
公仪玉语气坚定，似是肯定东叔会答应。
东叔沉默了半响，才道：“公主，您若真心想做事，我们定会相助，但是您也知道这是佟氏最后的心血了，我们断不能让这些最后的人也白白牺牲。”
公仪玉听到东叔换了称呼，也凝了凝神色，正色道：“东叔，不论你今日做什么决定，是想助我还是想保全大家。
我知道，最后我会赢。”
她，也必须赢。
不然，她这条由亲母兄长，佟氏百余人换来的命，也不配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