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自商队走后,郭圣通便有些数着日子过,只盼着突然哪天就听说他们回来了,好叫她知道现今天下情势究竟如何,会不会和她预料的那般大乱。
  三五日后,郭圣通知道最少也须得月余方能回转时,心中的焦躁才渐渐沉淀下来。
  若是情势真不好,急也是没有用的,倒不如专心进学。
  只有学问知识,才是一辈子受用不尽的东西。
  郭圣通的认真努力落到实处后,不仅叫两个教习大为欣慰,更带动了弟弟郭况的好学欲。
  母亲高兴不已,但时日一长又怕姐弟俩如此这般日夜苦读累坏了身子,遂不许他们晚间念书。
  郭况就和郭圣通奇道:“母亲可真怪,我从前不读书时她担心,现在肯读书了她又不叫我读。”
  郭圣通笑笑,柔声解释道:“种种思虑,百般爱护,全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着想。”
  她感慨道:“母亲是天底下最疼你的人,你万不可伤了母亲的心。”
  郭况连连点头,“姊姊我知道——”
  他搂住郭圣通,墨玉般的眸子中写满笑意,甜甜地道:“我知道姊姊和母亲是最疼爱我的。【零↑九△小↓說△網】”
  郭圣通一愣,旋即笑容在脸上止不住地蔓延开来。
  她满是自豪地想,她的弟弟虽然顽皮了点,但比起同龄人来不知道懂事了多少。
  但等下午大舅母打发来邀母亲立夏节出去游玩的人一走,郭况就为了要一起去和母亲撒泼耍赖。
  母亲不说话,他就在地上打起滚来。
  “我要去!我也要去嘛!”
  郭圣通站在一旁无奈扶额。
  去岁时弟弟被母亲拘在府里进学,也就只有在大舅、大舅母和二舅生辰时才能出门。
  现下又逢着能出门的机会,也就难怪他会这样。
  她刚要上前为弟弟求情说话,就听母亲好笑地道:“谁说不让你去了?你近来念书刻苦,正好也出去走走。”
  郭况立时喜出望外,爬起来就滚进母亲怀里撒娇。
  又不放心似地,再三要母亲保证,“您是大人,大人说话就得算数。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母亲失笑,连声应好。
  等到立夏节前一天时,母亲才明白郭况为何要她再三保证,因为今天是郭况的休息日。【零↑九△小↓說△網】
  她不禁讶然失笑,唤过郭况来:“你早就算到了?”
  郭况一脸警惕,“您答应了我的——”
  满屋子人都笑起来,母亲也笑了。
  “是,阿母答应了况儿的,哪会反悔?就是问问。”
  郭况这才放下心来,那样子又可爱又好笑。
  郭圣通回了漆里舍洗漱后躺在榻上时,想起弟弟来都还有些忍俊不禁。
  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再做梦,自然也就没再梦到那个奇怪的男子。
  仿若那个缠人的梦境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一夜好眠后,郭圣通神清气爽地醒来。
  她洗漱梳妆后换了一身海棠红的绕襟曲裾深衣,便往锦棠院去。
  正当暮春初夏之交的四月,花繁叶茂,绿意大片大片地泛滥过去。
  空气清新湿润,叫人深吸一口气后心旷神怡。
  温暖和煦的微风拂过来,吹落了一地落花。
  她到锦棠院后,简单地同母亲和弟弟用过了早膳便乘车往城外去和大舅母汇合。
  他们要去去苍岩山登山赏景。
  郭况闹着要和郭圣通坐一俩车,母亲见郭圣通应了便也笑着答应了,只是到底忍不住叮嘱。“况儿,不许胡闹,要听姊姊的话。”
  郭况胡乱应了声诺,就由侍女抱上了马车。
  车行了没一会,郭况就嫌闷嚷着要开窗。
  郭圣通顺着他的意思开了车窗,清爽怡人的风一下就席卷进来。
  风中满载着绿草的清新味道,细细闻来似乎还裹着些不知名的香味,就像是什么被烤熟了一般。
  郭况扭过头来问郭圣通:“姊姊,这是什么香味?”
  郭圣通刚要笑着告诉他是大麦和小麦穗烤熟的味道,就猛然意识到这是民间习俗,出生钟鸣鼎食之家的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于是她摇着头问常夏:“常夏知道吗?”
  常夏笑着答道:“是熟小麦和大麦穗在火上烤熟的味道,这是民间风俗,谓之尝新。”
  郭圣通心道果然又是先知的同时又庆幸没有回答,不然就该惹人怀疑了。
  郭况点头道:“就好像大舅他们在今天要去南郊迎夏祭赤帝祝融一样。”
  郭圣通嗯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和他一起凑在窗边赏景。
  碧空如洗,白茫茫的日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一地圆斑。
  四月不冷不热,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节。
  姐弟俩趴在窗边撩开窗纱赏了一路的景,倒也不觉得无聊。
  在城外见着了大舅母同表哥后,寒暄了一番便继续乘车往苍岩山去。
  约莫午时时,他们到了苍岩山山下。
  午膳极富节日气息,饭吃的是用赤豆、黄豆、黑豆、青豆、绿豆等五色豆拌合白粳米煮成的五色饭,还有一道苋菜黄鱼羹,都是立夏日才吃的。
  用过饭后,大舅母同母亲唤过人取来胡桃壳煮成的立夏蛋,用五彩丝线编织成的蛋套装了挂在各自的孩子胸前,用来祈愿健康和福气。
  郭圣通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到底还是屈服在母亲的殷切目光下。
  一向嚷着是大孩子的郭况笑嘻嘻地由着母亲戴了,转过头去找表哥刘得玩立夏蛋。
  是日,孩童以拄立夏蛋作戏,以蛋壳坚而不碎为赢。
  只是,刘得还没由着大舅母戴上夏蛋,正涨红了双脸和大舅母小声说着些什么。
  郭况蹭蹭地跑过去,好奇地问刘得:“表哥,你怎么不戴立夏蛋?我们一起来玩立夏蛋啊。”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投注在刘得和大舅母身上。
  刘得的尴尬更甚,却坦荡荡地解释道:“我都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一阵善意的笑声中,刘得微微侧过脸来仔细地打量着郭圣通的神色,见她并没有讥笑之色方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章 游山(1500推荐票+)
 
  似乎是感受到了刘得的注视,郭圣通扬起脸冲刘得微微一笑。
  已然显出清丽模样的少女肤色白皙如玉,清眸流盼中灵气流转,轻轻一笑间风华初现。
  这一瞬间,刘得竟有些目眩神迷,他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在裂开。
  还是姑母出声才拉回了他浮散来的心神,他忙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郭圣通,生怕叫她发现。
  “得儿说的没错,他也是大孩子了,还戴立夏蛋做什么?
  回去了挂在床帐上不也一样吗?”
  母后于是笑着道:“说的也是,朱碧——”
  朱碧应声而上后,接过立夏蛋退到一边去。
  歇过午后,一行人便坐了肩舆往苍岩山去。
  一路上重峦叠嶂,美不胜收,宛如入了水墨山水画中。
  行到苍岩东峰断崖时,一行人下了肩舆在半腰伸出西转的山坡与西峰断崖之间形成的山口间驻足赏了好一会的景。
  大舅母连连同母亲赞道:“可真是鬼斧神工。”
  可不是吗?
  居高临下地望去,绿意盎然的葱茏山林全收入眼底,直叫人生出无限豪情来。
  转头朝山上望去后,却又什么都望不见,宛如其后所有的风景全被一道屏风挡住了般。
  母亲便和大舅母商议道:“坐在肩舆上虽省了劲,但却失了兴致。
  不若走上去吧,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大舅母拊掌道好,转过脸来问几个孩子的意见。
  见俱是同意,便叫肩舆便停在这候着。
  一行人脚步轻快地往上攀爬而去,郭况高兴极了,一路上不知道折了多少花枝来。
  到得銮台口时,他怀中已然是抱了一满怀绚丽芬芳的花。
  銮台口上,风景又是别一番味道。
  滩中嶙峋怪石点点,全在阳光下反射着晃眼的白光,叫人眼睛都睁不开。
  凉爽的清风卷过,使人愈发不知疲惫。
  郭况见涧水清澈见底,更有游鱼在里快活地游动,他不由大为意动,蹦着高求母亲要下水去玩。
  母亲想着虽是初夏时节,但山间泉水清冷,怕他受了寒气遂许诺等得夏日让他在家中玩水,才叫他安静下来。
  大舅母夸奖郭况道:“我还想着你得哭闹呢,不想我们况儿也长大了,懂事了。”
  郭况受了夸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了句“我现在也好好念书了,知道道理了”便拉了姊姊去攀折还犹自开着的桃花枝。
  大舅母便同母亲道:“孩子真是大了就好了,你从前还担心况儿,依我看来况儿不知道多好呢。”
  天下母亲爱听人夸自家孩子的心思大概是通病,母亲听了这话微微谦逊了一句,便夸赞起姐弟俩。
  “……都是桐儿懂事,她下了苦心念书……况儿便也有样学样……我又许了他学十日歇一日……”
  大舅母也是自家的外甥越看越喜欢,摇头道:“还是得孩子听话,不然碰着那眼里根本父母都没有的,你说再多做再多也是枉然。”
  “这倒是——”母亲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说到郭圣通最近开始学的相术和岐黄之术,她又拜托起大舅母来:“若是桐儿真学得进去,烦劳大嫂为我寻找些高人。”
  大舅母出身名门望族,又是长房嫡女,从小就是按大家宗妇来教养的,比谁都明白在夫家同婆母小姑相处好的重要性。
  何况又不是什么为难的大事,若是小姑去求了夫君,夫君素来最疼这个小妹,不还是会痛快地应下?
  是以,她听了母亲的话后,非但没有扫兴皱眉地问女儿家学那劳什子作什么,亦没有因着不好办而推诿拒绝,反而是爽快地应了:“行,只要能遇着,我就为我们桐儿留下人来。”
  母亲连声道谢。
  在涧边歇了一刻多钟,一行人继续往上而去。
  走不多远,便见幽谷深邃,巨石耸立。
  进得遮天蔽日绿荫深沉的丛林后,但见合抱粗的白檀古木处处皆是,形状也是各不相同。
  有的横生侧出,有的倒悬翟伞,有的枝蔓翻腾,有的枯木发新……
  郭圣通一眼扫去,几乎都没有发现长得差不多的。
  她大为惊奇,在树荫下一路赏玩过去,只恨这白檀木太大,若不然移回去做园景才好呢。
  不知何时,天上已然乌云遮蔽,下起蒙蒙细雨来。
  只是被浓密丛林所遮挡住,一时半会竟无人发现。
  等到发现时,雨势已然大了起来。
  大舅母同母亲忙叫三个孩子脱下外衣顶在头上,一行人疾步往停着肩舆的断崖而去。
  因着怕孩子们走不动,出了丛林后便叫仆妇抱了起来。
  刘得坚持不肯,大舅母便作了罢。
  雨越下越大,没一会所有人都被浇湿透了。
  幸好断崖上的肩舆轿夫一发现在下雨,便往山上而来。
  是以只淋了片刻雨,一行人便坐上了肩舆平安下了山。
  郭圣通上了肩舆后脱了湿透的外衣,胡乱抹了把脸便朝外望去。
  雨势似乎小了些,绿叶经了雨水的冲洗愈发青翠欲滴。
  山风中的寒意重了许多,郭圣通怕受了凉又得风寒便撂下了帘子。
  “立夏不下,旱到麦罢……立夏不下雨,犁耙高挂起……”,不知怎地郭圣通心下竟无端冒出了这两句话来。
  似乎并不是先知,而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告诉她的。
  她的眼前蓦然闪现了那个风姿非凡的男子身影,她忙甩了甩头。
  到了山下驿站洗浴更衣后,一行人都干爽舒适起来,又喝了两大碗姜汤才分手各自回府去。
  母亲知道大舅母体弱,特意叮嘱大舅母说回去后一定要注意,可别得了伤风。
  大舅母笑着点头,叫她不要担心。
  但转日就自真定王宫中传来了大舅母得了伤风的消息,母亲担心不已,觉得若不是自己叫不坐软轿也不至于淋雨。
  她亲自过去探望。
  晚膳时郭圣通便问她大舅母怎么样了?
  母亲安慰她道:“你大舅母无事,只是小小伤风,王宫中的侍医已经用了药来。
  想必至多三五日,也就好透了。”
  只是过了三日后,大舅母的病却越发严重,成了重伤风。
 
  ☆、第二十一章 探病
 
  郭圣通不禁轻轻蹙起眉来,王宫中的侍医怎么会治不了一个小小的伤风?
  会不会这其间还有其他隐情,侍医用错了药?
  是了,一定是这样,只有药不对症才会见效慢甚至毫无作用。
  她想去看看大舅母,只有亲眼看到才好做判断。
  虽然学医不过月余,但郭圣通已然把自己当做了一名医者。
  何况自大舅母病下,母亲也不安的很,以为要不是她要走路上去。也不至于叫大舅母受了冷风冷雨。
  “阿母何时去探望大舅母?桐儿也想一同去。”
  郭圣通并没有说自己是想去看病,她刚学医,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不过是心下不安也想去看看。
  母亲欣慰地握住她的手,“我们桐儿孝心真好,那便明天去吧,正好你明天也不用进学。”
  计议定后,郭圣通便回了漆里舍。
  正值十五月圆,月入玉盘,漫天星辰灿烂,清辉遍地。
  幽冷清寒的月光如水般地洒满了开败了的栀子花树上,踱上一层银白色的光辉,打眼望去似梦似幻。
  青铜灯盏中灯火大盛,照得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
  郭圣通想着大舅母的病深吸了一口气,隐隐地竟似又送风送来奢靡甜蜜的栀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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