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不管他如何努力,他都无法再去爱别人。
  所以他也不能娶别人。
  他不想把一个无辜的女子拖进这漩涡中,平白让她孤苦一生。
  那便放浪形骸吧。
  时光总会淡忘记忆。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到底还是忘不了。
  那些记忆在他脑海中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叫他寝食难安。
  他想,所谓刻骨铭心,不过如此。
  刘让心中转过千头万绪,还是鱼咬勾才让他回神过来。
  彼时,郭圣通早已转过了头去,佯作专心钓鱼。
  回去的路上,郭圣通便打定了主意:等回了家去问母亲。
  二舅为什么不肯成婚,母亲知道的总会比她多。
  郭圣通想,就算二舅心仪的是个贱籍女子,只要二舅喜欢,她都要说服家里人让二舅心想事成。
  郭圣通耐着性子又住了半个月,便带着弟弟归家去。
  母亲拉着他们姐弟俩问长问短,郭况又抓着机会撒娇打诨,弄得郭圣通完全没有机会问母亲。
  她便想着第二日问。
  谁知道第二日郭圣通刚一起身,常夏进来告诉她说家中的商队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民乱
 
  郭圣通喜出望外,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盼到他们回来了。
  她忙叫羽年给她梳妆,又问常夏:“前段日子不是说得立秋了才能往回走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常夏也不知道,揣测道:“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或是生意不顺利?”
  常夏本是无意一说,却叫郭圣通浑身微微一震,莫不是是路上真不太平?
  她梳妆更衣后便急急往锦棠院中去。
  母亲刚起身,见她来了刚准备问就反应过来,便笑道:“这是来看首饰了?”
  郭圣通胡乱应了声便问母亲:“商队怎么会这么早回来?”
  母亲只当郭圣通小女孩家不好意思,也没有多问,当下答道:“我之前也没得着信,兴许是路上不顺利便提前回来了吧。出门在外行商,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郭圣通见母亲并不着急见管事的,只得也耐着性子陪着母亲先用早饭。
  母亲见她心神不宁的,心中也好笑,用罢早饭漱口完便叫红玉去召管事的来回话。
  看了眼郭圣通,又道:“让白雄也来。”
  待红玉下去后,母亲对郭圣通笑道:“看看给我们桐儿带回什么好首饰来了。”
  那语气就跟逗小孩子一般,弄得郭圣通无奈地唤了声“阿母”,母亲方才含笑收声。
  领头管事孙宁同白雄很快便由红玉领了进来,母亲问了几句话,听白雄说装首饰的箱笼已然送到漆里舍去了,便叫郭圣通带了白雄回去看。
  不知怎地,郭圣通总觉得母亲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她问,要避开她。
  按理来说,母亲第一句话就该问及怎么会这么早回来是不是路上不顺之类的话才是,但母亲没有。
  郭圣通心下打鼓,是不是天下情势本就不怎么乐观?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佯作对首饰期待不已的,领着白雄出去。
  郭圣通走后,刘旻便把屋中侍候的侍女家人子全打发了出去,只留下绿萱伺候。
  她神色淡漠地问孙宁道:“人找到了吗?”
  孙宁深垂着头,恭谨地点头答道:“回翁主的话,找到了。”
  刘旻眸中闪现出浓重的厌恶,她冷笑了声,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同他们说话,“还以为能跑多远,原来也就这点本事啊。”
  孙宁同绿萱都不敢接话,屋里气氛因着陡然的静寂显得有些紧张,叫人觉得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有些噪杂。
  良久之后,刘旻才轻声问道:“死了吗?”
  孙宁摇头。
  刘旻风轻云淡地问道:“那还等什么?”
  孙宁凛然点头,恭敬应诺。
  刘旻道了句辛苦,便挥手示意孙宁退下去。
  孙宁行了一礼,倒退了几步方才转身大步而出。
  屋中少了个人后,愈发安静。
  绿萱上前为刘旻杯中续了杯热水,轻声道:“翁主,气大伤肝,为这样的人置气不值得。”
  刘旻眸中不知何时冒上了深沉的泪意,她哽咽了几下,方才阖上眼低声叹道:“只希望将来他不会怨我。”
  她这话说得太轻,宛如晨雾般风一来便吹散了,以致于连就站在跟前的绿萱都没有听清。
  绿萱正欲出声询问,便听刘旻道:“我累了,想歇会。”
  绿萱便出去唤了侍女进来,服侍着刘旻卸了钗环脱了外衣,把如云的帐幔从银钩上取下来铺平开来,方才轻手轻脚地引了侍女们出去。
  刘旻听着室内彻底静下来,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拉过锦被蒙头睡去。
  *****
  郭圣通自然不知道她走后锦棠院中发生的事,她一路上东想西想,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到了漆里舍后根本就无心看什么首饰,却还是得耐着性子由白雄陪着看摆上来的首饰。
  白雄想着小女孩都爱个妍丽,此行带回来的首饰便都以华美为主。
  其中以一对掐金丝蔷薇花最得郭圣通意,绿叶用绿松石镶嵌银珠而成,金丝缠绕拧成枝干,一整块粉玉髓雕成徐徐绽开的蔷薇花。
  经了阳光一照,流光溢彩,异常精致。
  便是郭圣通说无心赏玩首饰,亦为之倾倒。
  她今日梳的是双鬟髻,正适合戴着。
  常夏便提议戴上看看。
  郭圣通见周围人都期待不已,便起身进到里间由着常夏取了之前戴着的一对簪子,换上了这对掐金丝蔷薇花。
  八岁的郭圣通身量还小,眉目稚嫩,却已然清丽照人,戴上这一对掐金丝蔷薇花后愈发显得明媚可人。
  常夏禁不住想女公子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了。
  郭圣通打扮停当后出去,白雄也忍不住夸了又夸,羽年便凑趣道:“长兄这是变相夸自家眼光好呢。”
  一句话说得满屋子人都捧场地笑了起来。
  笑过后气氛正好,郭圣通便把一句早就含在嘴边的话自自然然地问了出来。
  “白雄,怎么会提前回来?路上不顺利吗?”
  “是啊,怎么会这就回来了?”羽年也在一旁附和道。
  白雄若无其事地笑道:“一路上都顺利的很,是孙管事说翁主生辰将近,我们得回来祝寿方才加急赶了回来。”
  骗人。
  她母亲生辰在立秋后还得一个多月呢,他们正常赶路时间上绰绰有余。
  绝对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而且只怕还被孙管事叮嘱过不许说,不然白雄怎么会这么快就编出谎话来。
  郭圣通蹙起眉来,冷冷的看着白雄一言不发。
  羽年聪明伶俐,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她长兄在说谎,待见着女公子脸阴下来后忙拽了长兄衣襟,皱眉低声责怪道:“快说实话啊。”
  女公子再小那也是府中正经的主人,就算是再不能说,也不能当着女公子撒谎,不然闹到了翁主跟前,往大了说便是奴大欺主,怎么说都是他白雄的错。
  白雄反应过来这点后,便痛痛快快地道:“荆上地区连年灾荒,今年更甚。
  多少小康温饱人家都被逼得在野泽中采草根为生了,却还是要向官府交捐交税。
  许多人耐不过,便啸聚成群。
  孙管事怕生了大乱,便提前回来了。
  不告诉您不是有意要欺瞒您,是翁主吩咐下来的,怕吓着您。”
 
  ☆、第四十二章 覆巢
 
  郭圣通大惊失色,纵然她之前想过天下情势会不会不太好,但还是万万没想到情况会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但凡朝代初立,总是一番新气象。
  郭圣通以为天下不稳也是因为前朝皇室不平,哪想到众人嘴中宣扬的盛世下,荆上地区竟然连年灾荒,逼得人都在野泽中采草根为生了。
  官府却不思量如何赈灾救难,反而继续向百姓征收苛捐杂税。
  人被逼到绝路上,连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哪还管得了那许多,自然反了先活命要紧。
  而最叫郭圣通震惊的是母亲竟然早就知道了,难怪先前在锦棠院时母亲并没有问及提前回来的原因。
  这般说来,此番民乱绝不是独例。
  只怕将来真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郭圣通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在心里问自己:她该怎么办?
  预知前路,能早做应对,自然是好的,可是她该怎么办?
  白雄见话说完女公子一脸震惊,许久也没说话,就知道这自幼长在膏梁锦绣的女孩子被吓着了。
  当下便忍不住劝慰道:“您别害怕,我们此行走过太原、安定、常安,全都是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太平的很。
  荆上地区是年景不好,方才生了乱。
  这么大的王土之下,哪能处处都风调雨顺呢?”
  十里不同天,这道理郭圣通自然是懂的。
  但她以为天灾不该变成人祸。
  她微微颔首,并没有就此和白雄絮说分辨,转头吩咐常夏道:“白管事一路上辛苦了,赏他二十两。”
  二十两银子比御史属一个月的俸禄都要多了,白雄当下脸上自然而然就漫上欢欣来。
  而且比赏赐更重要的是,这还代表着女公子的肯定。
  他欢欢喜喜地谢了又谢,并没有半点推脱。
  这样爽利痛快的性子和羽年倒真是一样,郭圣通便笑着叫羽年送白雄出去。
  一去这么久,羽年也担心坏了,只怕是一肚子的话等着问她长兄呢。
  郭圣通今日不用进学,将近正午时,便往锦棠院中去和母亲及弟弟用午饭。
  郭况得着了商队带回来的许多新鲜玩意,匆匆用了一碗饭便急着去玩了。
  刘旻同郭圣通无奈笑笑,继续慢条斯理地用饭。
  用罢午饭漱嘴过后,便要歇午了。
  郭圣通想着问母亲二舅的婚事和天下情势,便撒娇要在母亲这歇。
  母亲自然应好。
  母女俩并头躺下后,郭圣通见母亲也没什么倦意,便先说起二舅的事来。
  “大舅为二舅相看了常安城中就新公平晏的幼女——平婉华,二舅却连相看都不懒得相看,大舅气的不轻,二舅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郭圣通侧过身子,目露疑惑。
  “外祖在时就盼着二舅早日成婚生子,结果二舅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阿母,二舅到底为什么不成婚啊?”
  她见母亲听着是平婉华后目光了然,心下不解更甚。
  刘旻笑笑,感慨道:“时光飞逝,多少年没听着人说起婉华了。”
  郭圣通问道:“阿母这么亲密地叫她,是认得她吗?”
  刘旻道:“何止是认识啊,她差点就成了你二舅母。
  只是我也不知为何,后来你二舅莫名其妙地就不和人家来往了。
  于是,婚事也就黄了。
  估摸着这次你大舅是想着,会不会你二舅还念着人家,才想着试一试。”
  原来是前未婚妻啊,现下又想破镜重圆。
  估摸着大舅便是不想叫人嚼舌根,才说是新打听着的。
  郭圣通叹了口气,心说看来这个平婉华也是没戏了,大舅又是白忙活一场。
  刘旻见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下又温暖又好笑,“你啊,别替你二舅舅担心。他都而立之年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郭圣通点头,继续追问道:“您还是没告诉我,二舅为什么不肯成婚啊?”
  刘旻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啊,你二舅那人,犯起犟来谁也说服不了他。
  就说不想成婚,一个人好生自在。
  还说如果家里敢给他胡乱定亲,他就离家出走。”
  啊?
  二舅竟然能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来。
  不过,还真是像二舅说的话。
  郭圣通叹气,真的是觉得一个人自在吗?那为什么二舅脸上要露出那样孤寂痛苦的表情?
  看来母亲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二舅的婚事,继续悬着吧。
  她挪了挪身子,抱住母亲的胳膊,佯装委屈地说起白雄骗她的事来。
  “您为什么要瞒着我?这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刘旻一愣,旋即笑道:“你这鬼机灵”
  她拍拍郭圣通的手解释道:“阿母是不想那些乱糟糟的事吓着你,你还小,不需要管这些,只要平安康健地长大就好。”
  大概为母者都是这样,只想叫儿女无忧无虑地长大。
  郭圣通心中涌过阵阵暖流,她抱紧了母亲,没有说话。
  刘旻无奈笑着,连说“好了好了”。
  嘴上这般似是嫌弃的样子,但心里却着实为女儿的亲近欢喜的很,到底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着郭圣通的如云长发。
  “你大舅前段日子才叮嘱过我,这几年天下都不太平的很,叫我不要纵了你和况儿出去。
  只要留在真定国,任他外面天翻地覆的,也无妨。”
  “这么说,外面的情况很不好?”郭圣通问道。
  刘旻本无意和她多说,但见着她眸子中浓到化不开的忧愁,只得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当今天子还未称帝前,一面大封亲信,一面又大肆废黜刘氏宗族诸侯王、王子侯,自然而然便就引来了汉室的反抗。
  居摄二年时,东郡太守翟义便奉严乡侯刘信为天子,三辅二十三县十余万人起而响应。
  转年才镇压下去。
  居摄三年,期门郎张充等六人又密谋劫杀王莽,拥立楚王,事发后被诛杀。
  诸如此类的反抗,再加上当今天子临朝以来推行的改革不顺,便使得天下动荡更甚。”
  她一点点地顺完郭圣通的头发,安慰她道:“你大舅是真定王,咱们只要待在真定国内,外面的那些纷乱就都和我们没关系,你只管安心念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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