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说完,她收回目光,慢慢低下头。
静默片刻,她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去?”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
她真的一点都不擅长跟强权对抗,韩纵这样蛮横地否决,她都不知下一句该接什么。侦查案件或是庭上的唇枪舌战,那都是凭本事凭智力凭逻辑,她喜欢并且也只擅长那种方式。一旦不讲道理硬碰硬,她便明显处于劣势。
那张批复单就这样被他扔掉,她甚至还犹豫要不要捡起来,再重新跟他讲讲理。但略一想就知道行不通。算了。
陈易澜拿着包站起,准备离开。
韩纵说:“留下来跟我吃饭。”
“可我还有事。”
他知道她是搪塞,循循善诱地抛出诱饵,“陪我吃饭,我心情好,下午就带你过去。”
陈易澜没作声,在那权衡起来。
“三天没见,除了工作,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他靠在沙发上,冲她招着手,“过来,宝贝儿。”
前几天实在太忙,晚上回来都到十点多,他每晚给她打电话,但她只接过一次,还很快就挂掉。韩纵没想她白天竟过来,虽然是为了公事,但也不妨碍他亲昵一下。
陈易澜有点无奈,“韩纵,你要干什么?”
他起身过去,一面搂着她的腰,一面用嘴唇在她耳边磨蹭,“打电话怎么都不接?每天晚上在干什么?”
她把他的手挪开,“工作场合,收敛点。”
韩纵不以为然,“这是办公室,属于私人空间……”
然而那话音还未落,杨治就抱着一摞文件推门而入,差点把陈易澜撞到。
“老大,上面下了一堆批复,你赶紧看看,这是什么风向。”
他一转眸看到陈律师也在,立刻憨笑着跟她握手,然后又寒暄了一堆有的没的。
韩纵给他打眼色,他也没有察觉,最后韩纵不得不出声打断,还硬把杨治给赶了出去,再反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陈易澜问:“你干嘛反锁。”
“你说呢。”他低笑了下,把她压在门上。
她没有闪躲,而是直直地回视。
他意图吻下来,她也没有推开,只是下意识地侧了下脸。
她叹气,“韩纵,我现在是你的,你能不能稍微让我松……”
韩纵掐住她下巴,打断她的话,迫切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你得到我了,要了我的身体,还让我怀了你的种,”她十分平静,只在陈述一个事实,甚至没带太多情绪,“孩子打不掉,婚也会结,你还有什么不安心?能不能多给我一些空间?”
这番话可不是什么褒奖,她说的时候眉心微蹙,在他看来,有点埋怨和不胜其烦的意思,韩纵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强扭的果子不会甜,最好的结果也只剩这个——她妥协。然而这对韩纵来说已经足够,他顿了顿,“现在还没同居,你的空间不够多?”
反问语气表达了他的态度,陈易澜懂了,也不想多说什么,轻轻推开他,“不打扰了。”然后打开门出去。
“我现在是你的”这句话令他很开心,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她的态度和她接下来的话,竟然令他更多地感到一种虚空。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抓住她。
陈易澜出去后,迎面碰上女秘书和几个男职员,女秘书客气道:“要走了吗?我把你送出去。”
陈易澜刚点头,那腰就被韩纵圈住,紧接着她整个人被他拖走。
众目睽睽之下,他把她一直拽到地下车库,然后又塞到车上。
说真的,她都已经有点习惯他的粗暴,此举再未能令她震惊,除了心率有些上升,她神色堪称镇定。
他用力抱住她,交颈相缠,双手在她背后牢牢扣住。
“易澜……”他难耐地呓语。
她微微仰面、喘气,任由他抱着,两只手掌摁在他背上。
他把她的西装外套扯开,里面的衬衣也解开,三两下就瞧见内衣的蕾丝边。
他低头吻她的颈窝。
她紧紧攥着双手,并没有反抗,只是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你想做就做,但孩子做没了……算你的。”
韩纵停了下来。
他近距离地凝视她,抬手捏住她下巴,沉沉问道:“为什么?”
陈易澜凌乱地闭了闭眼,“我说了,你已经得到我,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她并不反抗,只是疲惫地闭上双眼,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他蓦地想到那天在医院,她露骨地引诱:“来啊,这是你东西,你随便糟蹋……”
她可能真的自暴自弃,因为每次抗拒,落一身伤的都是她,她不想继续伤害自己。
是的,她妥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想象中的愉悦感。
他把她的衣服整好,再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她稍稍放松了些,靠在他胸口轻轻地一起一伏。
“……”我真的很爱你。
他又想说这句话,但最终还是忍住。不想让爱重复表达,怕原本的诚恳会被厌倦代替。
还好他没说,因为陈易澜开口了,温和但又有点痛苦的口吻,“韩纵,你能少爱我一点吗?我快透不过气。”
他久久地沉默,然后自嘲地勾起嘴角,异常低缓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再然后陈易澜就走了。他一个人坐在车里,心里怅然若失。
他开始反思这几天的走向以及她的种种表现。他意识到,她并非像自己这样,因为强烈的爱慕而渴望结婚,她不是渴望,只是同意,是过度疲惫之下的让步和妥协。她当然也爱他,如果一点感情都没有,她不会嫁,但她的感情真的不及他三分之一。
爱少了,苦;爱多了,伤。
怎么办?只能继续逼,逼她跟自己一样炽热,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别的招?他不是没想过慢一点,和缓一点,但真的做不到。他要是能自如地控制对她的感情和欲望,那一早又何必强要她。
“你能少爱我一点吗”,她……她居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韩纵心里苦涩极了,同时又火冒三丈,内心愈发迫切难耐。
本来他还劝自己多忍忍,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两家也都同意,剩下只是时间问题。可他现在意识到,她可能是换了策略,知道硬碰硬对自己不利,于是采取这种慢慢消磨感情的软暴力,同意归同意,但却并不跟你如胶似漆——这让韩纵难以忍受。
该说她心冷还是该说她机灵?
韩纵决定,不再跟她慢慢磨,毕竟筹备婚礼很耗时,等到过门才搬到一块,那都一两个月之后。明明是要结婚的伴侣,结果好几天见不着一面,晚上打电话又不接,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到。她明明怀着自己的孩子,但他却不能实时盯着,甚至没法摸一摸她肚子。这都什么事?
当天晚上,韩纵就带着父母去她家下聘,并且把婚礼定在了十二月三号,还剩二十五天。
☆、捕捉美人鱼(上)
73
在车上韩母就说:“我觉得易澜的考量没错,现在分房而居才是明智之举, 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的状况, 你又把持不住, 把人搞的差点流产。”
韩纵给她说得有点窘迫, “这种情况不会再出现,那次是不知道她已经怀……”他摇摇头, 不想为自己找借口, “的确都怪我, 太粗心,她那阵子吃的明显比以前多,我没留心。”
“我希望未出生的孙子能好好的, 也算了我一个心结,我看陈易澜瘦瘦的,盆骨也不大, 怕是不好生养,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
韩母本来笑着,想到什么似的又蹙眉, “我原打算你先结婚再生子, 我从医生那儿得到一个理疗食谱, 能把她身体调的生出男孩, 这在结婚之前就怀了,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赶明儿,我带她去熟人那儿做个B超。”
“妈,现在看性别有意义吗?难道不是男孩拿去引产?”
“不是男孩, 那接着生下一个。”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生育机器。”
“哎呀儿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狠戳丈夫一下,指望他说一句,但他只是咳了咳并未吭声。
“韩家在我这没有开枝散叶,我跟你爸只有你一个,当然希望多点子孙。男孩还是要有的,至少得有一个,不然韩家可就无后,你爸难过着呢都憋在心里。再说了,那官政场女孩去拼也不方便,还是要男的上。”
韩纵不信这种东西,男女在他看来一样,都可以继承。但官政场男性的确更有优势,仅此而已。他不会让陈易澜非得生男孩,哪怕他们只有一个女宝宝,他亦会心满意足,把她们母女都宠到天荒地老。不想跟母亲争这个问题,讲不通的,观念层面。
韩父亦不愿拉扯这种琐碎家常,跟儿子道:“公安厅的厅长下台了,知道吗?”
这话一出,整个氛围都有点变,变得凝重严肃。
韩纵把手机关机,然后才“嗯”了声。
“那一派的全被抽了,要换新的人上来,如果把你升到那里,你可不要去。”韩父是因为快要离职,那部被监听的取证手机已经上交,不然的话,他也会像儿子那样谨慎,先关机再说私密话。
“上头没让我去公安、刑警那边,不过提出让我去检察厅做副处长。”
这可是个不小的诱惑,他这一过去,怕是前后十年最年轻的副处。他当然婉拒了,这种风云变色之际,断不能显露出迫切和贪婪,哪怕他的确有这个野心,也要藏起来。
韩父叮嘱道:“最终判决还没有下来,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会怎样,我估计整个过程至少持续三个月,最后才能慢慢趋于稳定,你从现在开始还是低调点,把重案大案都推了,先庸庸碌碌半年,不然你很可能成了下一个他们盯着的人。”
韩纵现在已经相当波澜不惊,“走一步看一步,最坏不过被革职。我没有受贿,总不能把我送牢里坐着。”
韩母听不太懂,只明白丈夫那几句“庸庸碌碌”,于是她说道:“那正好撒手不管呗,从现在开始工作排第二,专心筹备婚礼。”
这句傻兮兮的话,倒的确歪打正着——就是这么个意思和策略。
四个家长见面,两个年轻人也在。陈易澜穿着湖蓝色丝绸便服,甜美可人。韩纵其实不常见她这种家常打扮,所以每次都觉得美到不可思议,眼睛粘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导致岳父岳母问他话,他偶尔怔在那里没能回神,然后韩母就“儿子、儿子”地叫两声,陈易澜也微微抬眸跟他对视,他心头一颤于是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笑着说:“好好好,都可以。”
她沉静端庄,默不作声地听着,脸上的神色……说好听点是从容平和,难听点就是面无表情。但她并不是刻意冷漠,而是本来就如此,商议结婚这种家常琐事,没法像案件那样引起她情绪的大起大伏。
议出大概后,四个家长就在那讨论细节,照理说没她什么事,完全可以离场,但她还是极有教养地继续陪着。张妈一看,指针都指向九点,便走到她身边小声说,“小姐,药熏的时间到了,您要不跟他们讲一声?”
陈易澜说再等等。直到半小时后,整场谈话结束,韩家准备离开,她道了别才离开客厅去楼上。
整整两小时,竟然没有机会跟她独处,韩纵当然不甘心,往外面走时轻轻咳了声,又用眼神对自己母亲示意。韩母无可奈何,笑着拉着陈母的手说道:“亲家,我前些天去凤蚨祥的总店选了几匹好看的绸,都带在车上呢,你看看喜欢哪个,我拿去订做。”
陈母说:“好,我把易澜再叫下来,让她来选。”
“哎哟亲家母,这是给我们订做的,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再去看。”
韩父跟陈父还站在门口,继续讨论官场上的事,韩纵成功脱离家长视线,抓紧时间去到三楼。那一整层都是她的闺房。
张妈在厅里给小姐熨衬衣,看到韩纵过来忙给拦住,“韩少,您有何贵干?”
“我进去看看她,跟她单独聊聊天。”他专门加重单独二字,张妈必然懂得这什么意思。他是未来的姑爷,照理说小夫妻相处当然可以,但自从上回差点流产那事发生后,张妈对这个姑爷也是怵得很,小姐到现在还在保胎呢,只是换了中医的方式,这样副作用小很多,身上不会出那种难看的红疹。
而且医生再三叮嘱,药熏至少得进行一周,本来是每晚九点到十点,结束后,她整个人会特别困,带着热意直接入眠。韩纵没能想到她睡得这么早,前一阵频繁打电话,有一回将她吵醒,她勉强应了几句又接着睡。
张妈觉得是该跟这个姑爷好好讲一下,不要总打扰孕妇休息,就算打电话也尽量在九点之前。
“她在卧室?”韩纵问。一边讲还一边往里走。
“小姐在浴室,不太方便,韩少你先坐这等等。”
他听完一笑,又往浴室那儿走,“没关系,我是她老公。”
“这、这不太好吧,”张妈连忙拦住,还不是怕他到时候又情不自禁,哎现在的年轻人,“您还是耐点性子等小姐出来,孕妇不能受一下凉。”
“她恢复得怎么样?每天三餐吃得多不多?晚上睡眠质量如何?”
“小姐底子好,当然恢复快,但孕期是要一直调理的,她这几天开始害喜,吃得比以前少,今晚只喝了半碗排骨汤。早晚都是在家,午饭一开始是送过去,但小姐吃不进,又不想麻烦夫人和我们来回跑,说从明天开始不让我们送。”
“什么都吃不下?她不是还能进点蟹吗?”
张妈一听,连连摆手,“虾蟹寒性很大,孕妇不宜多食,但小姐的确很爱海鲜,最近稍微能吃点大红鲷。”
韩纵又问:“睡觉呢?”
“刚回来那两天,小姐总做噩梦,又一次还哭醒了,夫人上来陪着才慢慢睡着。从昨晚开始,稍微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