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年轻姑娘已经冲下台阶,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扶起她,就要往外冲。
中年女人尖叫一声,甩开安小意就要追上去。
安小意跑得更快,来到中年女人身后用力将她一撞,那中年女人猝不及防,跌了个趔趄,可她毕竟身材结实粗壮,安小意的力道不足以让她倒地。
中年女人脚下急忙稳住,人还没回过身,手里的刀就向后一划。
安小意已经动作很快了,却仍是没躲开这一下。
她脚下向后退了两步,只觉得颈子一凉,人也有点晕,很快就膝盖一软,向地上倒去,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脖子里流了出来。
她想抬手去摸,却使不出力。
然而,就在安小意落地的瞬间,后脑一轻,被一股温热的力道托住。
她整个人跌入一副宽大的怀抱。
眼睛快要闭上之前,她仿佛看到了,八年前在那场车祸现场,同样心急如焚的一双眼睛。
是叶寻。
他帮她捂着伤口,声音很低,就响在耳边:“没事,没事,别怕,血很快就会凝固,伤口也不会再疼了。”
安小意自然看不到她受伤的情况,只是感觉脖子上一阵阵钝疼,想来是伤到大动脉了,只是很奇怪,她的血并不如电视里演的那种呈喷射状,整个人也远远不如上次在雨中车祸那次的冰冷,只是觉得有点晕,有点飘。
……
走廊外,陆爵晚了叶寻几秒,在众人纷纷往餐厅外跑的同时,溜着边一路往尽头的洗手间走。
里面真是一片混乱,一塌糊涂,地上散落着很多女人的私密物件,显然是刚才四处逃窜时留下的。
陆爵清清嗓子,喊了一句:“叶寻!”
女洗手间门前,刚好见到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女人用刀挟持着一个年轻姑娘。
两个男人正试图劝阻。
陆爵定睛一看,却不是叶寻和安小意,而洗手间里还传来一阵血腥味。
陆爵一顿,立刻迈了进去。
空荡荡的洗手间,安小意半个身子躺在地上,脖子上全是血,面色苍白如纸张,正靠在叶寻的怀里。
陆爵不知道叶寻用了什么办法,能这么快帮安小意止住血,正在奇怪,就见叶寻将她打横抱起。
他眉眼低垂,只落下一句:“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话落,就往门外走。
陆爵连忙跟上去,两人先后出了门口,再度对上乱成一团的几人,持械行凶的中年女人刚好挡住去路。
陆爵来到叶寻身后,小声说:“瞬间移动。”
叶寻冷冷的看着前面:“她的身体撑不住。”
隔了一秒,他又道:“其实有时候,没必要墨守成规。”
陆爵知道叶寻的意思是让他使用能力,让时间停止,只是还有些犹豫。
叶寻这时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助手。”
陆爵没辙,只好抬手打了一记响指,原本对峙的几人立刻石化,整条走廊安静的不可思议。
叶寻二话不说,越过障碍,一路往外走。
……
陆爵叹了口气,刚准备着手善后工作,却不防头上传来一阵疼痛,脚下一顿,身子一歪,靠着墙壁喘着气,好半晌都不能醒过神。
电光火石间,陆爵的脑海中仿佛出现错乱,无数个画面一闪而过。
陆爵一手撑着太阳穴,眉头紧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并不急着将几人分开,转身回到洗手间,环顾四周。
刚才他脑海中的画面,是和现在同样的一场意外事故,但地点却不是在这里,而是在Demon的大堂。
是的,就是Demon,画面里的大门口还挂着的奖状和名人照片,被撞倒的桌椅和散落在地上的餐巾纸上,都印着Logo。
也就是说,时间、人物都对得上,唯有地点不对。
陆爵有些晃神的走出洗手间,再也顾不上别的,飞快的解除时间停止后,就瞬间移动到叶寻家门外。
他脚下刚一站稳,脑海中的画面也串联在一起。
——那天,陆爵去了叶寻的办公室里找他谈事。
叶寻分神和他聊了两句,以至于两人都没有感觉到那时在大堂突然发生的一阵骚动。
大堂里,中年女人和年轻姑娘吵了起来,口角过后中年女人受到刺激,持刀行凶,却抓不到年轻姑娘,转瞬就分不清谁是谁,要去攻击坐在旁边不远处正试图离开的孕妇。
孕妇行动缓慢,被中年女人一把揪住头发,眼瞅着一刀扎下去,要一尸两命。
关键时候,安小意飞快的冲出来,拉开孕妇,挡住刀子,刀子滑过安小意的颈部大动脉,浓浓的血飞快的喷出来。
安小意一手捂住脖颈,脚下一软,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与此同时,空气里响起“叭”的一声,时间静止。
叶寻飞快赶到安小意身边,将她捞在怀里探查生命体征。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眼眶也泛红充血,拼命的眨着眼,轻声喊着安小意的名字。
陆爵晚了一步,呆愣的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地上流了一地的血,以那个出血量来说,安小意绝对活不了了,四周的人神情都很震惊,尤其是乔麦,还是跑向安小意的姿势。
然后,陆爵又看向正中间那宽大的背影。
他向前走了两步,想说点什么,比如“生死有命”,谁知这时,却看到叶寻抬起一手,手上全是血。
陆爵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马抓住手指:“叶寻,你疯了!”
叶寻的手,冷的出奇。
叶寻头也没回,声音很低,带着决绝:“放开。”
陆爵喘了口气:“为了改命而时光倒流,这不仅是重大违规,更会引起一连串不可预料的‘后果’!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就像滚雪球,就像蝴蝶效应,如果安小意没有死于这场意外,那么活蹦乱跳的她,势必会在以后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陆爵:“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既然这个人的时候已经到了,说不定很快就会遇到其它‘意外’,你还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叶寻没吭声,手上微微用力,就挣脱了陆爵的钳制。
他侧过头,眼皮半垂着,声音既低又冷:“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陆爵:“既然我看见了,就不能不管。除非你先把我干掉!”
陆爵话落,就听一声嗤笑。
下一秒,陆爵就感觉到头部剧烈疼痛,仿佛想要他的命,他双膝不支,跪在地上,拼命抓着头,生怕它突然裂开,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
回忆起一切的陆爵,浑身一震,再一睁眼,人已经站在叶寻家门口。
叶寻在门上布置了磁场,他的瞬间移动被挡在外面,只好用力敲门。
不会儿,门开了。
叶寻立在门口,望着他的模样十分平静。
陆爵张口就问:“你老实交代,安小意到底‘死’过几次了?”
叶寻没答,只是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转身进屋。
陆爵立刻跟进去:“你不仅用了时光倒流救了她,是不是还给我洗了脑?你知不知道要是被基地发现,随时有可能将你遣返母星接受审判!”
叶寻没有回头,背脊笔直,声音清淡:“是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红包。
感谢又双叒叕和三八红烧肉的营养液么么:
☆、15
叶寻没有回头, 背脊笔直,声音清淡:“是又如何?”
一瞬间,陆爵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陆爵来说,被遣返母星接受裁决,不仅前途无望,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便以己度人的认为, 其它调查员也最怕这个, 谁知叶寻却如此轻慢, 仿佛除了安小意的“死”再没有别的事可以威胁到他。
“呃,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陆爵问。
叶寻长腿一迈,径自坐在沙发上, 将腿搭在脚蹬上,双手撑着后脑, 虽是这样的角度, 可那目光, 却平白让陆爵感受到压迫。
陆爵也找了一张单人沙发坐下, 非常郑重其事的问:“无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都瞒不了我,基地让我来帮你, 你躲得掉吗?”
叶寻唇角一勾,嗤笑出声:“我有说要瞒你么?”
如此的有恃无恐,又让陆爵长了好大一个见识。
陆爵:“你就不怕我打小报告?”
叶寻这回连嗤笑都懒得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被降职,还连降三级。以你的资质, 怕是就算故意犯错,也追不上我的速度。”
陆爵:“……”
说起这事,陆爵一直觉得奇怪。基地首长和指挥官对人一向宽容,再说他们这个单身汉地球考察团自从远离母星,就有点天高皇帝远的地域优势,平时大家就像一家人,谁犯了什么错,互相遮掩一下也就是了。
当年在基地,叶寻就经常“以身作则”带头违规,不少调查员都是从小被他这样带坏的。
陆爵还记得,有一次下了课,叶寻招呼所有学生一起去地球的小酒吧群拼酒,还非常慷慨的说要请客,同学们自然一拥而上,联起手来痛宰了他一顿。结果第二天早上,大家集体宿醉迟到,唯有叶寻准时出现在课堂,还气定神闲的记了所有人一次迟到大过……
这些小打小闹首长和指挥官大多知道,只是全不当回事,一来相信叶寻的能力,二来两人都对他推心置腹,更放心将评分员这样负责监督处罚的重要工作交给他,按理说,若非叶寻犯了重大不可弥补的错漏,那两个老东西也不至于动了那么大肝火,下手那么狠,连降他三级。
原来,都是因为安小意的“死而复生”。
陆爵渐渐联系起过往的一切疑点,这时就听到叶寻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这件事对于老东西来说,不过就是我又一次‘屡教不改’,程度还算轻的。”
陆爵没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被“洗脑”了,竟然有点认同。
叶寻:“不过这次的事,你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陆爵一愣,看向叶寻,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和同班的混小子们一起,整天听这误人子弟的老师出馊主意,算计他们,一个个还乖乖听话,一次不落的上当。
而这回,陆爵的好奇心再次战胜了记吃不记打:“什么利用?”
叶寻扫了他一眼:“你完全可以用这件事去打小报告,就说叶寻藐视法纪,你身为评分员实在不能苟同,趁机推掉助手的工作。”
陆爵:“……”
叶寻接着说:“虽然我很希望你也能体会一下,欺上瞒下的违规是如何刺激,可依我看,你天生就少了点犯罪的潜质。”
这简直就是□□裸的激将法!
陆爵瞪着叶寻,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刚才在女洗手间里神情肃穆的人,并非是他,要么就是他眼花看错了。
此时此刻,叶寻又恢复到以前那个不良教师。
陆爵突然问:“安小意没事了?”
叶寻没理他,径自闭上眼假寐。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陆爵一时也学不会他那种死皮赖脸,隔了几秒就起身走人。
只是他临关上门之前,又听到屋里传来一句:“我的建议,你好好考虑,我也会斟酌新助手的人选。”
陆爵没吭声,多少有点不情愿,但这种心情说起来多少有点小变态,明明是做坏事,他本来也不愿意给叶寻当助手,可是当叶寻主动提出要换人,还建议他趁机打个小报告时,他又突然有一种好像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把香喷喷的荣誉拱手让人的错觉。
……
陆爵前脚走,叶寻后脚就进了卧室。
只是长腿刚迈进去,那双漫不经心的桃花眼,就始料未及的对上靠坐在床头的安小意。
安小意远比叶寻预料的时间更早醒来,她一睁眼,触目所及是全然陌生的环境,空气中飘散着淡淡怡人的气息,四周摆设简单,色调单一,打眼一看就是单身男士的卧室。
她靠着床头,并没有立刻惊慌失措的跳下床,一来她的体力支撑不了一惊一乍,二来脑海中也渐渐回忆起昏迷前的一些片段。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叶寻的卧室。
然后,她就听到了门外的交谈声。
叶寻和陆爵聊的不多,也就五、六分钟,外面就响起关门声,接着叶寻推门进来,颀长的身躯立在门口,面上一怔。
叶寻:“好点了么?要不要喝水?”
安小意摇了摇头,事实上除了伤口还有点若有似无的疼之外,她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事了,今天的出血量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真不是很大。
叶寻还是给她倒了一杯水,还按照大姨妈的待遇在里面加了一块红糖,端进来时,从善如流的坐在床沿,将杯子递给她。
安小意捧着红糖水,喝了小半杯,放在床头柜,抬眼时第一句话就是:“其实我也想知道,在你的时间线里,我到底‘死’了多少次?”
叶寻一顿,眉眼自然的垂下,心里已经明白,安小意全听到了。
事实上,他也不认为可以瞒多久,连“洗脑”都已经开始对她失效,其它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她也会慢慢想起来。
安小意出奇的平静,在经历过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变故之后,这一刻突然变得尤为真实。
她动了动放在被褥上的手,缓缓搭在叶寻的小臂上。
他微微一震,望过来的那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惊讶,小臂却没有挪开。
安小意眨了下眼,反复抓住了这个男人的弱点,又问:“或者我应该这么问,你和我,到底认识多久了?在我印象里,应该是我五岁那年。可我猜,应该不止,对么?”
叶寻看了她半晌,良久,发出一声叹息:“是四十一年。”
安小意愣住。
叶寻:“时光倒流,让你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反复过好几次。但只有这次,你经历的‘意外’最少,我离开的这八年,你没有出过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