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寒冬——喻言时
时间:2017-12-14 15:53:38

  付今年一说完,屋子里便陷入了长久的静默。周遭的氛围渐渐变得古怪,压抑,甚至令人窒息。
  他悄悄观察着少年的反应,只见他面色越来越白,没了血色。
  他抿了抿嘴,双唇干裂,已经起了皮。像是那干涸已久的河床,亟待水的滋润。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胃里也似有烈火焚烧,一阵一阵热辣的灼烧感如潮水一般袭来。
  指代性这么明确的一个故事,他不信少年会听不懂。这场谈话也是时候结束了。
  只见男人一双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来,勾了勾唇角,响起低沉沙哑的嗓音,“付淮,她是付家名正言顺的九小姐,但凡她有心想和你争,你过去便不会过得那般肆意潇洒。”
  说完拖着沉重的步伐,徐徐往外走。
  双手触到门把,即将摁下,身后蓦地传来少年的声音,“小叔叔。”
  他霍然转身,视线重新落回到少年身上,眉峰轻蹙,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吐出字来,“说。”
  “你放心,等我出去,我拿命还她。”
  不堪明亮的光线下,只看得见少年挺拔地站立在长木桌前,双手握拳,态度坚定,表现出了莫大的决心。
  “嗯。”付今年冲着付淮轻微点头,转身,用力摁下门把,一脚踏出门外。
  下一秒,门被合上。
  男人弯着身子站在门外无声地笑了笑。
  小九,这是小叔叔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这下了无牵挂,他终于可以安心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到夏天就被口腔溃疡狂虐,每个月又要被大姨妈虐,心好累(?;︵;`)
 
 
第54章 第五十六场雪
  第五十六场雪
  那一天来看顾疏白的人好像特别多。一大早科里的同事就组队来看他, 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李默然对于好友出车祸的原因是浑然不觉。那晚在KTV顾疏白和付忘言突然就没了人影,他到处找人却都没找到, 电话也打不通。他以为是两人想独处,遂也并未在意。第二天一早来医院听科里的同事谈话, 他这才知道顾疏白出了车祸,正在住院。
  好家伙, 一言不合就来医院报道!
  李医生带着一大群同事过来, 大伙儿寒暄几句,也就匆匆离去了。
  到了中午时分, 付今年就来找他了。两个男人进行了一场短暂的谈话。随后付今年离去, 顾疏白一个人在窗户边站了很久。
  他没想到不过半天时间,到了晚间,便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夫妇俩倒也来的是时候, 付忘言回去替他拿东西了,病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付峥年夫妇俩不请自来,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他们是何用意。肯定是在付忘言那里碰了钉子,准备采取迂回策略,从他身上下手。
  顾疏白是第一次见付峥年,过去只在电视上看过。像付峥年这种大人物, 他这种小虾米自然是见不到的。如果不是为了宝贝儿子, 这位付部长也不会屈尊来这里。
  付峥年的长相和电视上看到的并没有多大不同, 只是没了某些特定的光环,看上去倒是和普通人无异。
  付峥年人到中年却也不显得富态,身材依旧修长挺拔。付家人历来生得好, 他肤色古铜,五官立体,长相偏硬朗,深谙的眼底波平如镜,威严毕现。
  常年在官场上浸淫,举手投足皆流露出为官之人的精明。不说别的,单单一个眼神似乎都透着深意。
  他看到付峥年的长相,又回想了下女朋友的长相。看来付忘言的长相还是更多继承了她母亲。
  至于某位付家的当家夫人,则穿着一件素净的碎花旗袍,外搭貂绒大衣,满身的贵气。
  两人一走进病房,沈婧率先扬起和蔼可亲的笑容,“顾先生,我们夫妇俩不请自来,你不会觉得冒昧吧。”
  顾疏白靠在床上,明知故问:“两位是?”
  “难怪顾先生不认识我们,小九这孩子也不安排咱们见一面。”沈婧指了指身侧的丈夫,“这位是小九的爸爸。”
  “伯父伯母好。”顾疏白清淡地向两人打了个招呼:“你们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起身招待你们,你们随意啊!”
  “没事没事。”沈婧笑呵呵地说,边说还边将手里一堆名贵的补品往床头柜上放,“顾先生,过来得比较匆忙也没来得及好好挑选,就随便买了点东西。”
  顾疏白面色寡淡,不冷不热地说:“不用这么破费的,医生说我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现在不能吃就等出院以后再吃嘛,反正是冬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坏掉。”沈婧笑吟吟地说着话,还不忘给丈夫使眼色。
  付峥年会意,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顾先生,犬子顽劣,喝多了酒,不小心撞到了你,我替他向你赔不是了。”
  “不小心?”顾疏白挑出付峥年的措辞,轻飘飘地说:“伯父是不是弄错了?”
  付峥年:“……”
  沈婧适时接话:“确实是不小心的。淮淮他那晚喝了酒,脑子晕晕乎乎的,这才撞到你们的车。顾先生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我的原因,小九一向不怎么喜欢淮淮,这才一口咬定淮淮是故意撞你们的。这哪能够啊!他们可是亲姐弟,淮淮断然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的。”
  “那二位今天来是?”
  “我知道小九是为了顾先生你才一定要坚持走法律程序的。所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请顾先生劝一劝小九,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咱们大可以庭外和解的。”
  “我想二位可能是找错人了。这件事小九完全不允许我插手,至于她打算怎么做,我是一点也干预不了。”顾疏白靠在病床上,依旧是他惯有的气定神闲的姿态。
  沈婧:“……”
  沈婧的面色当即一沉,却依旧笑着,“顾先生当真说笑了,我们小九这么喜欢你,你的话她怎么可能不听?”
  “伯母你可能还是不够了解小九,她性子倔得跟头牛一样,她一旦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她的意志。恕我无能为力。”
  沈婧冰冷的目光直直扫射过来,“这么看来顾先生是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在下实在是有心无力。”
  “顾疏白,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人顿时换了副面孔,面目狰狞,仿佛刚才那个和蔼可亲,浅笑吟吟的女人是他的幻觉。
  付峥年直接拍了拍妻子的手背,以示安慰,对上年轻男人的目光,悠悠道:“年轻人,想入我付家的门,这么不懂变通可不好。”
  到底是在官场上游走的人,最是懂得拿捏人的分寸。
  其实依到付家的家世,付峥年哪里看得上一个小小的顾疏白。付家的女儿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医生能够高攀得上的。顾疏白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就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和他们作对。
  面对付峥年的诘难,顾疏白倒也不怕,照旧姿态从容,不疾不徐地说:“伯父未免太看得起晚辈了,付家何等显贵,不止是晚辈,小九只怕也高攀不起。”
  付峥年:“……”
  绵里藏针,不动声色地狠狠打了夫妇俩的脸。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会儿,付峥年方徐徐说出话来:“在下听闻顾局近段时间工作好像不太顺利呀?”
  ***
  顾疏白在医院里观察了三天,第四天出院。
  他没通知顾教授夫妇,让付忘言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就出院了。
  却意外在停车场被沈婧堵住了。
  一看到这个女人,付忘言下意识地就皱了皱眉。
  连日来为了儿子奔波劳碌,沈婧看上去有些沧桑,不复往日的精致贵气。
  之前他们夫妇俩去找了顾疏白,他的态度很明确,不会去干扰付忘言的决定。而眼下付今年又去了外省出差,摆明了是不想再插手这件事。
  虽然丈夫和付家二老不断向付忘言施压,可这姑娘始终无动于衷,油盐不进。他们以家族相要挟,她却也是淡淡地回应一句:“是我主动脱离付家,还是你们将我从家族里除名,我都随意的。”
  付家人过去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姑娘。看似软弱无能,实则是扮猪吃老虎,能耐好着呢。
  这件事只要付忘言不松口,付家绕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放弃搭救付淮。那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在付家唯一的筹码,她千万不能让他出事。若是付淮进去了,她的后半生就完了。
  如今她别无选择,只能来求付忘言。
  她算计了大半辈子,步步为营,爬上了付峥年的床,逼走了谭辞,生下儿子,从一个不被人待见的小保姆变成付家如今的当家夫人。她原本以为她赢了一切。没曾想到头来她还是要来求付忘言。
  身为付家的保姆,小的时候她还带过这个姑娘。付忘言继承了谭辞七/八分的容貌,神态和性子也像极了年轻时的谭辞。每次一看到这张脸,她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年轻时的谭辞。可想而知她的心情。
  其实当年谭辞待她是极好的,可惜那个女人太蠢,根本就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沈婧一把拦住付忘言的去路,哀求道:“小九,婧姨求你了,你放过淮淮吧!他还那么小,他身上要是背了案底,那他这辈子就毁了。”
  这个女人的姿态是那么卑微,似乎低到了尘埃里。哪里还有过去付家当家夫人颐指气使的气焰。
  付忘言扭头对顾疏白说:“顾医生,你先去车里等我。”
  “好。”顾疏白冲她点点头,提着东西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事到如今,女朋友终于要开始处理这段牵连着两代人的恩怨了。
  远远看顾疏白坐进车里,付忘言抱住双臂,勾唇冷笑道:“放过他?他都想要我的命了,我凭什么放过他?”
  “小九,你不能这样残忍,淮淮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沈婧惊慌失措,花容失色,一把抓住付忘言的手,“他年纪还小,不懂事,冒犯了你,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好吗?”
  “残忍?沈婧,你当年那么对我妈妈,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残忍?”付忘言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使劲儿搓了两下,看着面前这张令她作呕的脸,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厉声控诉:“我妈妈对你那么好,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姐妹,处处维护你、照顾你。可你是怎么回报她的?你竟然算计她,勾搭她的丈夫,逼走她,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试问你就不残忍吗?”
  是了,沈婧就知道付忘言一定是为了谭辞。她早就恨毒了她们母子。她恨她们母子夺了属于她和谭辞的一切。
  “小九,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可这和淮淮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沈婧声嘶力竭,直接跪在付忘言跟前。
  “他会无辜?这些年你不断教唆他来欺负我,你觉得他会无辜吗?”付忘言面无表情,声音冷至冰点,“沈婧你别忘了,这次是他对我动了杀机,是他想杀我。”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淮淮?”沈婧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整个人不断颤抖,“你到底我做怎么做?你说啊……”
  一向风光无限的付家当家夫人居然有一天也会这么狼狈不堪。付忘言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等了那么久,不过就是想看到这个女人来求她。她知道她一定会来的,因为她不会放弃任何搭救她那宝贝儿子的机会。抛开母子情深不说,付淮也是她在偌大的付家唯一的筹码,她不可能就这么舍弃。
  沈婧出生卑微,比母亲都还不如。哪怕有七窍玲珑心,处世圆滑,左右逢源,却也不会真正为付家二老所待见。二老冲着付淮,虽然面上看起来还过得去,实则心底是根本瞧不上她的。这点她必然也很清楚。当年如果不是她怀了儿子,付家的大门她是断然跨不进去的。
  所以,为了付淮,她会不计任何代价。
  沈婧是不择手段的女人,这种人也最没有尊严。为了付淮,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付忘言就是要她来求她,卑躬屈膝地来求她。她要把这对母子加注在她和母亲身上的东西都悉数奉还给她。
  母亲所受的苦,所受的累,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所受的累,她都要找沈婧讨回来。
  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脱离付家,让这个女人跪在自己面前。
  她自问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但也从来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若是这次付淮没有这样对她,他没有动顾疏白,她为了小叔叔,兴许还不会这么做。
  是他们母子将她逼到了这种境地,那就不能怪她心狠。
  “要我放过付淮也可以。”付忘言红着一双眼睛,一字一顿泄愤一般地吐出话来,“我要你放弃手中的一切,然后滚出付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好过瘾!
 
 
第55章 第五十七场雪
  第五十七场雪
  付忘言再回到车里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脸色发白, 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她坐在主驾上一直不说话,像是一尊雕像伫立着。
  透过挡风玻璃, 她远远地看到沈婧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停车场。
  她觉得很累,精疲力竭, 仿佛身体都被掏空了。刚才和沈婧那场歇斯底里的对峙, 俨然耗损了她太多心力。
  她不说话,顾疏白也不开口打扰她。他知道女朋友现在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缓一缓。
  两人都在沉默, 车厢里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厚重和凝滞。
  良久之后顾疏白才听到女朋友的声音, “顾医生,我拿付淮威胁沈婧,你会不会觉得我卑鄙?”
  顾疏白正欲接话, 却又被女朋友抢了先,“我一直以为看到那个女人跪在我面前,亲耳听见她来求我,我一定会觉得很开心,很过瘾。可事实上,我一点都没觉得开心。顾疏白,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他抿嘴不说话, 一把握住她的手, 那双手寒凉浸骨,像是握住一团冰块。
  两手交握,他掌心的热度一点一点传递给她, 她听见他柔声说:“付忘言,你要是觉得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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