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她便小心翼翼地将林朗递给董蕴瑶。蕴瑶把哇哇大哭的小孩儿放在塌上,想了一下,说:“以后穿的暖和就行了”,说着把裹得厚厚的锦被拆掉,林朗的小手小脚才乱动起来。
接着,她把林朗的两只小手交叉放在胸前,“这……”贾敏话没出口就见,蕴瑶手脚迅速地将孩子反过来抱着,双手交叉趴在她右手臂,左手臂托着朗哥儿的屁股,来回晃了两下,孩子就慢慢止了哭声。
“呀!”贾敏原本要说的话也没了,惊喜地看着乖乖趴在那儿,吐着泡泡的孩子,“这是怎么做到的?”
董蕴瑶耸了耸鼻子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一旁的董漾辰很得意,这可是最新的育儿研究成果呢。
这样抱着的林朗也不哭了,兴致挺高的抖抖胳膊抻抻腿,呵呵笑了起来。喜得贾敏惊叹不已,连忙叫叫人去请林如海来看。
其实,平日里知道林如海在会客,她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这次自家儿子难得不是哇哇大哭,也不是呼呼大睡,一高兴这脑子就有点跑偏了。
书房里,听到下人回话的林如海有点不虞,但心里又何尝不好奇,他这当爹的从未见过自己儿子笑脸呢。
一旁端坐的董谦佑挑挑眉,听说是自家大女儿(明知道也有小女儿的份儿)的主意,便温和一笑说:“不如请嫂子把孩子带到花园,小弟但也想瞧瞧我那不省心的丫头又干什么好事了。”
今世的风气倒也开放,何况贾敏已经嫁人。另外,还有林如海作伴,自然是可以的。
早有丫鬟们收拾了亭子,几人便聚到了一起。林如海看着趴在自己手上呵呵笑的嫡子,乐得眼睛都眯到一块。
自己逗完了儿子,就让三个眼巴巴的姑娘抱着去一旁继续逗。
看着明显欢快的儿女,贾敏心中一动,笑言:“老爷不如多认下两个女儿,就这一会儿功夫,让我着实喜欢她们,若成了咱的女儿我必定疼得紧。”
林如海和董谦佑都是一愣,林如海心下思索,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她俩聪明可爱,也与玉儿投缘,就不知董兄可舍得?”
摸了摸下颌,董谦佑其实觉得这主意不错,面上笑道:“我自是愿意,只是要看她俩的意思了。”一面唤来一旁玩耍的三人。
见到人,林如海抢先说:“蕴瑶,漾辰,你们喜不喜欢玉儿?”
三人竟然齐齐点头,不知在说什么的林朗也有样学样地点了点小脑袋,惹得众人大笑。
“那林伯伯认你们做义女,好不好?”林探花循循善诱,很有一套嘛。
董蕴瑶自然听从她爹的,就看向了董谦佑;董漾辰一听,天了个噜!林探花要做我们干爹!!!以后是不是就有了一枚大帅哥干爹?
董谦佑咳了一声,对着扭头看来的董漾辰瞪了一眼:臭丫头,你爹我不好看吗?!高兴个什么劲儿……眼中的怨气满满啊~
“爹爹!”董漾辰立马去抱自家老爹大腿,振振有词地说:“你也认了黛玉和朗哥儿好不好?这样你也有四个孩子!”
三个大人都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不吃亏呢。
就这样说笑中,当时几人就互相交换着孩子,让他们敬了茶,认下了干亲,只等选个吉日正式行礼。
☆、长相思兮长相忆
据古籍言:“八月节,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
已经到了酉时,正是夜来草木映清露,马蹄嘚嘚踏在幽暗静谧的山路上,一前一后两辆青绸马车咯吱咯吱地轧过,留下时深时浅的车辙。
“如海兄,想不到你与我能有如此缘分。”董谦佑骑着一匹健硕骏美的大黑马悠哉悠哉地前行,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林如海看起来心情大好,难得地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林如海一下子就有了四个小儿女,快哉!”
早些日子董林两家便命人选了吉日,因着想让两家孩子同时拜干亲,那就不能摆在董家或是林家,于是一合计就选定在当地有名的“醉仙楼”设下宴席,只邀请了几个交好的同僚及有名望的贵妇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董漾辰潜移默化的努力下,林如海夫妇与董谦佑犹如灵光乍现般地,在拜干亲礼上给四个孩子取了字。
先是林家姐弟,董谦佑给黛玉取字“琢儿”,选自《诗经·卫风》中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自然是希望黛玉这块美玉能够被精雕细刻,不辜负这颖悟绝伦的天资。
又给林朗取字“清之”,源于“所贵旷士怀,朗然合太清”。
在这之后,同样才高八斗的林探花,给董蕴瑶取字“琪儿”,选自“撷瑶芳兮吊楚水,弄琪树兮歌越岑”。
而给董漾辰取得字,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感觉很微妙”……
也不知林如海怎么想的,给她取字“硕硕”,源自“我牢不愆,我货不匮,硕硕其才,有乐而止”,是不是觉得很高大上呢?
毫无疑问,这是充分体现她家“林干爹”的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可是“硕硕其才,有乐而止”是什么意思呢?此句换成“说人话”就是-干闺女哎,你要由你广博的才华,懂得节制欢乐,不要太嗨了哟!
“我哪里没有节制欢乐?”董漾辰在心里画着小圈圈,一脸怨念地看向新鲜出炉的干爹。
林探花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声色地想:“上次在高知府家中,若不是你这小丫头捣的鬼,玉儿那么乖巧的孩子怎么会对着她老子玩了一出恶人先告状的戏?必须该好好管管了。”
这话若是被董漾辰知道,一定会抱着林干爹的大腿哭诉“你家闺女是仙子转世,你造吗?!”,“你家闺女,三岁的身体装着至少几百岁的灵魂,你造吗?”
不管怎么说,认亲礼结束,给干爹们还有干妈献上自己(丫鬟)做的衣服鞋帽等,认真严肃地敬了茶,干爹们与干妈又回赠了银碗银筷,以及每人一把长命锁,这才算正式结束拜干亲礼。
之后,两家人又商量去了观音山祈福,保佑这几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成长,顺便观赏了山上别具一格的秋色。这一不留神就到了傍晚,他们便连忙返回城里,也就有了林如海与董谦佑的一番话。
后边坐在马车里的贾敏听到了林如海的话,心里半是开怀,半是心酸,她又何尝不知林如海对于孩子的喜爱?
嫁入林家十几年,才得了玉儿与朗哥儿,她的心也稍稍放下。有谁能真切体会到这十年里来的酸甜苦辣?林如海对她疼爱有加,但这并不能抹去所有的苦痛。
她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如别人所说的“温婉大方,贤淑得体”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在刚成亲的两年,她还能带着那份待字闺中的天真善良,直到林老太太眼见她不能为林家添个一儿半女,直接送来了一个娇俏的丫鬟,要抬为林如海的妾,她的心开始变冷。
贾敏记得是她亲自把那丫鬟送到林如海身边,面上温婉说道:“老太太为了咱林家子嗣着想,老爷就留下吧。”这是她第一次用不是调笑的语气叫他老爷。
如果林如海真的在乎她,那他就该听出了她的不满与悲伤,但是林如海头都没抬,也没说话,贾敏明白他的默认,心忽地炸开了一道裂痕。
她笑着离开了,心里到底是在流着血还是在下着雨,她也弄不清楚。终于明白,是她太天真,以为自己的爱与付出可以让他一辈子只属于自己。但是,他,探花郎林如海,还是一个男人。
这送去的丫鬟成了贺姨娘,虽说林如海与她同房,却并没有太多宠爱。这算是林如海对贾敏的一种交代吧。
贺姨娘一开始仗着是林老太太送来的,没少捻酸吃醋,虽然每每被贾敏与陪嫁丫鬟们顶了回去,到底也狂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年过去,贺姨娘的肚子也没个动静,就慢慢缩起了脑袋。
再接着,又来了郭姨娘,贾敏这次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让她去伺候林如海,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几年林如海自以为他俩还是恩爱如初,但贾敏明白更像“相敬如宾”,有一道疤痕在静静生长。
至少,她变了,后宅的阴私技俩不是没沾过。心情不佳时,也作弄过俩姨娘。甚至……她暗暗用手段让最早的贺姨娘滑了胎。
那是五年前,她身边的大丫鬟不知怎么知道了贺姨娘隐瞒了自己一个多月没换洗的事,就告诉了贾敏。
贾敏的手一下子握紧,死死拽着帕子,愣怔了许久,忽然就笑了,一字一句地说:“既然她不想让人知道,就永远别让人知道了。”
当天夜里,林如海宿在贺姨娘院里,第二天一早贺姨娘突然肚痛难忍,一个多月的孩子没了。
林如海与林老太太都是怒火滔天,林家的第一个孩子莫名就没了。林老太太怀疑过贾敏,但是暗查之后发现贾敏以及她身边的人都好多天没见过贺姨娘,也没有任何接触,这才作罢。
过了两天,得知林老太太查过她之后,贾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淡淡地把林如海的一件衣服扔给了陪嫁丫鬟道:“老爷的衣服破了,你去处理了吧,让人再给做一件。”
看着丫鬟拿走了贺姨娘滑胎前一晚林如海穿的衣服,她在心里冷笑:亲自毁了你的孩子,你知道了会觉得怎么样呢?
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恨,就如同林如海衣服上的夹竹桃,无色无味却致命。
贾敏收回了思绪,看着怀抱里熟睡的朗哥儿,听着后面马车中传来的黛玉的笑声,她觉得人生才有了盼头。
其实,自打黛玉出生,她已经不在乎后院的两个姨娘了,若是她们能怀有一儿半女,她也无所谓,但是那俩女人却没有丝毫动静,林如海也几乎不去她们那儿了。
幽幽叹了口气,贾敏一手挑起了一侧的窗帘,只见月牙儿升起,是一种昏黄朦胧的美,她的心如止水……
再说,当日皇长子“死而复生”,康熙皇帝此时也不过十八九岁,猛然听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没了,心痛难忍。离了正在修养的孝庄太皇太后处,双眼一下子变得通红,隐忍着哀痛不已。
随行的几位大臣一个个也露出痛彻心扉的样子,实际上有的真的伤心,有的是惊讶,有的却是忧心忡忡:皇长子是皇上的第二个儿子,却是嫡长子(第一个阿哥幼殇未排齿序),如今一连两位皇子夭折,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报~”两个御前侍卫领着一个太监匆匆过来,太监一把跪倒在地,激动地喜极而泣说:“启禀万岁爷,得有皇上福泽庇佑,皇长子已经大好了!”
康熙愣了三秒,立马反应过来,仰头笑道:“好好好,老天必是怜惜朕的承祜年幼,不忍让他离了朕。”
“皇上福泽天佑,皇长子福寿康宁!”众大臣立马跪下来,俯首齐呼。
又过了几日,康熙得了孝庄太皇太后首肯,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回到了皇宫,听闻皇长子遇刺中毒,皇上大发雷霆,顷刻间,与刺杀皇长子的宫女有关的十几人被砍了脑袋。
如今,乾清宫金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熠熠生光,与刺眼的阳光交相映衬,让这座深红的宫殿愈发显得天威赫赫,明明是晌午,最是暖和的时候,乾清宫内却如同一潭寒水。
宫外的侍卫,宫女还有太监们个个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分神。
宫内,康熙皱紧了眉头,过了一会儿开口问:“这么说,礼亲王夫妇如今不知所踪?”
“是。”殿下跪着的正黄旗副都统低着头回道。
“嘭”康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怒而威,“塔斯哈,朕念着你与礼亲王也算知音之交才安排你去暗地查访,你就这样来回朕?”
“属下无能,恳请圣命,令属下扩大搜查范围。”
康熙也不多计较,一挥手:“准了。”
眼见塔斯哈退下,赫舍里才从偏殿走出来,走近康熙,揉了揉他紧皱的眉头,轻声问:“那这事要告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吗?”
“瞒也瞒不住,”康熙拉住赫舍里的柔夷,眼中闪过一抹柔情,想了一下说:“你亲自去跟额涅说一声,等太皇太后回京,你与额涅一起慢慢把这事说给太皇太后,我是怕她老人家受不住,毕竟那位可是……”康熙没再说了。
赫舍里点了点头,知道皇上想让苏麻拉姑开解太皇太后。想定,她美目一转,带着几分心疼与关切,道:“我叫人炖了玉梨银耳汤,三爷随我一道去尝尝。”听着赫舍里亲昵的称呼,康熙自然笑着点点头,摆驾坤宁宫。
恰巧,此时的毓庆宫也寂静的吓人。一身明黄衣衫的宋承琥坐在精雕细镂的黄花梨木窗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不得不说清朝的茶真是绝了,放的各种料,熬的跟粥似的。
“以后只要清茶就好。”淡淡地对身旁的太监说了一声后,又不吭声了。
窗外的树荫看起来影影重重,别有一番滋味。他之前是住在阿哥所的,反正只有他一人,挺清幽静谧的。
但是赫舍里皇后经过他中毒之后,面上无碍,心里却有点如“惊弓之鸟”一般不安,想到之前那个大阿哥就在那儿去了。赫舍里等到康熙回京,果断地提出将宋承琥移居毓庆宫。
此时他却无心想这些,不过几日,他却如同虚度了半生,若非胸口前的玉坠带着温热,提醒他那丫头还好,他一定会发疯,管什么皇权至上,管什么戒律宫规,抵不过那一人。
宋承琥回头看了看直直坐在屋内角落的小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一张小脸却如同历尽磨搓的大人,没有一丝神情,安静的像亟待爆发的火山。
“我去回禀皇阿玛,让你做我的哈哈珠子,如何?”宋承琥淡淡地问。
小孩子腾地站了起来,盯着宋承琥,眼中有些敌意,冷冷地蹦出一句话:“你欠我妹妹一条命。”说完转身就出门了。
这孩子便是礼亲王的嫡长子,富察·承暄,也是这个世界董漾辰的哥哥。
宋承琥轻笑一声,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太监眉毛动了几下,尖着嗓子说:“哟,爷,这小贝勒怎么这样,和硕格格自愿救皇长子,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是她福气。”
“是吗?”宋承琥淡漠地笑了一下,眼中闪着阴寒,道:“不如你也给爷表表忠心,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