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也不去理会他们父子间亲情的最后一点挣扎,反而直盯盯看着贾母说:“二房做出这些勾当在前,谋害大房子嗣在后,还有那件如今不知后果的事,母亲是想让我大房给二房当垫背的吗?”
冷漠的语言,冷漠的表情,让贾母心痛不已,可是贾政是她的幼子,心有偏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舍得下的。
“这,如今不是没事嘛,”贾母放软了姿态,声音中带了些恳求,“我也知道你如今有出息,你弟弟都是被王氏这蠢妇害的,你不帮他谁还能帮他?这分家能不能缓一缓?”
贾赦闭着眼,看不出神情,他把事情都说到这份上了,可是母亲她还是……
幽幽一声叹息,当着众人面前,贾赦突然脚下一勾,脚边的长剑被他勾起来,他接着宝剑,右手一转,锋利无比的剑刃横在贾赦脖子上,一道殷红的血顺着剑身和脖子淌下来。
“爹!”迎春失声叫起来,眼泪滑落。
“老爷!”
所有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贾母浑身哆嗦,震惊地看着贾赦,也哭起来了,强装厉声道:“赦儿!你要做什么?”
“今日不分家,我大房上下将近百口人要给二房做陪葬,到时候我贾赦上对不起君王,是不忠!下对不起儿孙家眷,是不仁!跟随我的人都要白白枉死,是不义!母亲如今求我不分家我若不应,是不孝!”
贾赦持着剑,虎目含泪,“今儿我不如在此了结,省得以后担了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罪名,母亲啊,今儿我把命还给你,求您了!就当我求您了!你放大房一条生路吧!”
贾赦说到最后,声泪俱下,大房所有人,上到主子小姐,下到小厮丫鬟齐齐跪下:
“爹……”
“老爷……”
贾政看着这一场景,神色茫然,不知为何就到了这一步,喃喃道:“大哥……”
“分!”贾母突然咬牙喝到,气势如虹,喊出一个字后就迅速别过脸去,“今日就分家,只是……”
她顿了顿,“二房如今也没住处,暂且还住在府里,我让他们搬到我的院子里。”
“不用了,”贾赦慢慢放下手,扔下手中长剑,眼中一片寒冷,如腊月寒冬的三尺冰,“我们大房搬走,儿子没出息但也能让儿女媳妇吃饱穿暖。”
贾赦没有再看贾母:想给贾政争取利益么?那这空壳一样的宅子就给你们留下,其他的谁也别想从中获益!
……
大房以贾赦为首的一行人走的很潇洒,半个月内找好一处临近董府的五进四合院,还带着东边一个花园子,又半个月打点好行装,搬去了新宅。
正好趁着在新宅给双胞胎兄妹——贾苒和菀姐儿做满月酒的时候,一道庆祝乔迁之喜。
贾大老爷给巧姐儿也取了大名,叫做“贾芙”。
贾琏也紧赶慢赶回来了,见到自己的儿子女儿,高兴的显眉不见眼的,他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仕途顺风顺水,还有娇妻为他打点家里事务,这是神仙也羡慕不来的日子。
此时,贾琏心中的娇妻——凤姐正坐在自己院里的廊下,腿上搭着细绒虎皮毛毯,看着迎春黛玉漾辰她们凑到一起哄着她的三个儿女,忽然就觉得生活真的很有盼头,也许是屋子大了,也许是孩子多了,也许是清静了,也真的想开了。
天大地大不如自家大,管它什么公侯门第,权力再大,终究不是自己的。
公爹前两日还说,等过几天就让她自家府里真真正正的当家奶奶,掌家管事。
经过那天的事,如今自己把婆婆当做亲妈,婆婆虽是个粗枝大叶的,但是你对她好她也对你好,这不,就把自己当亲女儿似的,极力赞成自己管家,而她更想含饴弄孙。
凤姐接过平儿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看着她们玩笑了一回,又想起迎春的嫁妆还没收拾妥当,自己再去看看嫁妆单子。
虽然迎春看了那张单子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什么明珠翡翠、金银玉器、古玩瓷器、紫砂器具,整套的黄梨木家具、楠木桌椅、玻璃屏风,毛皮绸缎、棉布细纱,三个大庄子两个小庄子,还有十几家铺子,可是凤姐觉得还得添些。
一来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姑子,给的厚一些也无妨,去了婆家她能硬气,自家也有脸面;二来,迎春还救了自己和孩子们,她王熙凤可不是什么白眼狼,该往外拿的时候她可一点不含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像琏二和公爹常说的:
“咱家,不差那俩钱儿!”
☆、大厦倾塌
相比较大房搬家后,欣欣向荣、一片欢腾的气象,二房可算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连整个国公府都弥漫着一种灰败的气息。
大房走的时候,分走了大部分财产,但把宅子留下来了。
而且是,只留了个宅子。
分家第二日,贾赦以世袭威武将军之名上书,自称因为种种原因,在母亲的同意下已经分家,自己愿把敕造荣国府让与二房贾政,以保母亲安享晚年。
但是,以他们兄弟二人如今的官位配不上荣国公府一称,所以请皇上收回敕造荣国府牌匾。
皇上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少了一个“敕造荣国府”,也就剩下国库每年的许多银粮补贴,也省去了诸多麻烦事。
现在,荣国府,还是以前的格局,却不是以前的地位。
想了许久,贾母换上诰命朝服,拼着自己最后的颜面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回来之时似乎苍老了许多,迟暮之年的灰败之色尽显。
三五日之后,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贤德妃娘娘因病没了。
贾母一时悲从中来,竟然中风了,瘫在床上不能动弹,同时王夫人也变得神志不清,躺在床上每日胡言乱语,一日比一日衰弱。
看着这物是人非的光景,贾政每日请假也不去工部上班,呆在家中饮酒作乐,醉了就宿在赵姨娘房里,醒了继续喝酒吟诗,每日皆是如此,除了偶尔去瞧瞧贾母,再没去过其他地方。
宝玉到底心善,又是他自己的祖母和母亲,每天两头奔波探视,没过几天消瘦了一大圈。
史湘云看家里日子艰难,遣散了许多丫鬟仆人,连袭人麝月等也都去了,只留下几个忠心的日常帮扶。
这一日,一排军士突然冲向宁荣街,直奔宁国府和荣国府而去,刑部大堂的赵堂官捋捋胡子,眯了眯老鼠一样细长的眼睛,刚狐假虎威地要抬起手示意,突然,一群明刀明枪的八旗军将他们给团团围住。
“赵堂官?”在赵堂官有些愣正的时候,一个身穿正黄旗铠甲的青年策马过来,声音有些冷。
“在下正是,”赵堂官寻思着,忽然就知道这人是谁了,急急忙忙跑过去跪倒在马前,“小的不知王爷亲临,有失远迎!望王爷恕罪。”
承暄冷眼看着他,声音清冷道:“奉皇上口谕,贾门史氏老太君,年弱体衰,朕怜甚之,咨特赦贾史氏,不论其罪。”
“小人谨遵圣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堂官赶紧叩头。
“起吧。”
承暄一跃下马,朝身后招了招手,就见林朗扶着一身素衣简服的贾敏过来,走至赵堂官跟前。
承暄指着来人道:“这两位是户部尚书林大人的夫人林贾氏和他的公子,听说皇上赦免了史老太君,特意来接人,赵堂官可否行个方便,等林夫人、林公子进去先交代一番?”
“是,”赵堂官拱手,“夫人公子请。”
等贾敏和林朗进去,一辆宫制深紫提花帘的马车也缓缓行过来,窗侧帘子被挑起,漾辰探出头来笑道:“哥哥,我听闻刑部的囚车不太好使,特意借了两辆马车过来,不知能否用得上?”
承暄也不答话,冷眼瞧着赵堂官,赵堂官只觉得额上冷汗直流,抬起手用衣袖擦了一把,道:“用得上,用得上。”
他的心里暗自打鼓,看来这礼亲王府与贾家有旧,不然怎么就跑过来替他们撑腰?原本还想趁机大赚一笔,如今这情形怕是不能,而且还得让手下人稳妥些,省得日后惹下麻烦。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抬着昏迷的贾母出来,贾敏红着眼睛和林朗在旁仔细看护,让人把贾母抬到林府马车上,然后林朗迅速跑过来,对承暄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府里的太太奶奶姑娘们都已经在荣禧堂聚齐了。”
承暄点点头,看着赵堂官似笑非笑,赵堂官会意道:“刑部的囚车近来有些毛病,小的斗胆借王府马车一用,把人犯送到刑部大牢。”
“赵堂官只管拿去用。”承暄负手而立,随意地点点头。
赵堂官转身吩咐一个得力手下,那人明白,领着一队人马冲进府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个身着绫罗绸缎,但面无人色的夫人小姐们出去,正是李纨,湘云,惜春、探春,赵姨娘等以及隔壁府里的尤氏、秦可卿等人,后面还有人半抬着不省人事的王夫人。
探春这会儿心底是怕极了,不过刚才有林姑妈和朗哥儿进去安抚过,稍微放轻松了一些,这会儿被人“押出来”,心里有悲伤也有羞愧。
她微微侧脸,抬眼就看到近处在马车内探头的漾辰,远处林家的马车旁边,贾敏正捂着嘴看着她们,林朗也站在那儿静静瞧着,一旁是黛玉已经哭的红肿了眼睛。
探春叹了口气,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愣住了,那个锦缎青衣,玉环束发的男子是环儿让她曾经看的那个人,与她定下婚约的卫若兰。
卫若兰隔着人群对她浅浅一笑,伸手晃了晃那个她亲自绣的,用来定亲信物的帕子,示意她安心。
探春想不到他会来,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能守着婚约,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心头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一下子落到了实处,探春对着他快速笑了笑,然后上了王府马车。
坐了女眷的马车一走,贾府的爷们儿也都一连串被押出来,后面还有记录在册的丫鬟,小厮,管家和媳妇婆子们。
一时间,哭喊声、呜咽声、求饶声笼罩了曾经富丽堂皇的荣国公府和宁国公府。
就好像是高楼大厦一夕倾塌。
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簪缨世胄之家,跌落尘埃,溅起蒙蒙灰土。
黛玉站在那儿看着他们,说不出怎样的神情,等目光看到了宝玉就静静停住了。
潇湘馆里那沉闷萧瑟的日日夜夜,因他而有了生机。
寄人篱下那颗最脆弱敏感的玲珑心,因他而或喜或悲。
最后最后,他终究远去。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黛玉心头的悲痛似乎要全部哭出来,她的心已经不再牵挂于此。
“保重,保重!”荣国公府的宝二爷突然就跟疯了似的,大喊了一声,又仰天哈哈大笑起来,自己笑着笑着哭起来,低着头再不说话。
黛玉心头一颤,那股冥冥中牵扯的情绪都突然消失了。
这边,漾辰只听咔嚓一声,低声惊叫,承暄忙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漾辰摆摆手,自己闪回马车内,解开领口,从脖子里摸出一根红绳,下面系着的玉佩已经断成两半。
“我的金手指!”漾辰苦着脸,空间完全消失了,灵水没有了,三生石也没了。
……
另一边,贾赦一家也被“按程序”关押起来,远在任上的贾环也被押回京城。
后来,因结党营私、草菅人命,宁国公府被查封,财产全部充公,贾珍被判了秋后斩立决,贾蓉流放边陲,其他爷们儿也被或轻或重判了刑。
同时,因为皇上体恤宁国公当年曾立下汗马功劳,尤氏等女眷被放回去,收回封号。
黛玉让人把惜春接走了,送她去了贾赦旁边的那个庄子上,也就是漾辰当时帮惜春买下的,后来,惜春自梳不嫁,在庄子上过了一生,每日赏花看景,有贾赦等人照拂,安稳过了一生。
而尤氏带着秦可卿在京城暂时寻了个安身之所,等到秋后贾珍被斩,尤氏带着秦可卿给他收尸埋葬的当晚,秦可卿自缢身亡。
不是同林鸟,不做一心人。
她与贾珍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但是她愿意陪他再走一程。
尤氏对此没有多大反应,找人将秦可卿葬了以后,她自己也不知所踪。
……
至于荣国府完全是被牵连的,作奸犯科的罪不多,皇上体恤旧臣,只是收回了荣国公府,就让他们都回去了,贾赦一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完全没影响。
但二房完全变了个样。
先是王夫人身体太差,在狱中病逝,草草收殓。
然后,贾环要回去继续上任,临走的时候把探春留在了贾赦家里待嫁,只把赵姨娘和贾政带去任上,后来鉴于贾政老学究一般的性子,贾环给贾政办了个私塾,每日让他教教秀才童生,和赵姨娘过得也甜甜美美。
宝玉带着湘云留在京城,过上了平常人的日子,靠着每日给人写信卖画,还有湘云绣一些帕子卖之类的赚些钱,顾得温饱罢了。
因为世人顾念着贾赦大老爷和贾琏大人,贾环大人的名头,也没为难过二人,所以宝玉和湘云也过的潇洒肆意,只是一生无子嗣。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下子发完!
我很任性的!
☆、大结局
来年开春,贾家大姑娘六十四抬嫁妆,欢欢喜喜嫁给了方家次子——御前侍卫方旭,两人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方旭虽然平时不爱说话,却甚是体贴媳妇儿,半年后迎春有喜,方旭不能日日陪着她,但每逢不当值的时候,大街小巷地给她寻访各种好吃的,连方家父母都感慨“傻小子开窍了。”
隔了不久,探春也伴着贾环给她准备的满满当当的三十二抬嫁妆嫁入卫家,卫若兰喜爱探春爽利精明的性格,两人成亲后可算是琴瑟和鸣。
一晃眼,又是过年前夕,漾辰带了丫鬟们到林家串门儿,等她到时,林妹妹正拿着一封信细读,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笑。
“哟呵,又来信了。”漾辰准备去夺,黛玉灵敏地一闪身子,把信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