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做好饭,廖怀荣便来了电话,说陆一宸临时有紧急任务执行,今晚不能赶回,还切切嘱咐因为任务性质原因,陆一宸的手机全程关机,让她也别打电话。
希望变成了失望。
卫星气闷地对着一桌子饭菜,只得自己一筷子一筷子地吃。早知道他晚上不回来,而且还要全程关机,她上午打电话时就该听一下他的反应。
只怨当时太害羞,没等他说话便匆匆挂断。
现在好了,想听也听不到了。
卫星嚼着嘎嘣脆的青菜,在心中将孩他爸骂了个狗血淋头。
孕期反应有点强烈。
几乎是吃多少吐多少。但为了身体营养能跟上,还要硬着头皮吃。
不过静下来时,摸着腹中逐渐生根的小豆芽。心口又不由腾起一阵满足与充实感。
怀孕真是件又郁闷又甜蜜的事。
洗了锅碗,又擦干净桌子,扫了地。
收拾完毕,卫星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书。不过,之前看的是H物理专业书籍,现在看的是孕期营养食谱以及胎教指导书。
看了没几页,身子疲倦,不知不觉间窝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大半夜。
环顾空荡荡的房间,一种难言的凄清感浮上心间。
卫星按上额头,这是怎么了?竟然多愁善感起来。而且格外想他,想抱一抱他,亲一亲他。
然而他不在。
卫星关了自己卧室的门,爬到他的床上,抱着被子轻轻嗅着,试图寻找出一丢丢儿他的味道。
胃里又难受起来,她强忍下,轻轻敲向小腹,训导着,“小豆芽,你可不要折腾妈妈,要怪就怪你爸爸不称职,一天忙到晚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说了一通陆一宸的坏话,又觉得说过了,卫星改口道,“但有什么办法呢,他又不是为了自己,是在保家卫国。你要理解他。”
☆、chapter 90
一周之后, 陆一宸从从N海边防转移到A市军区总医院, 进行全力救治。
期间,他一直昏迷不醒。
主治医生给了最终的结果, 除胸口伤势外, 脑部伤得也很重,好歹就在这三天。如果能坚持住,能醒过来, 下面的治疗就有希望;如果不能,情况就很不妙。
冉苏林亲自打电话, 通知了家属。
当天晚上,陆季泽从B市赶过来, 在惨白的病房,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儿子。
高一时,父子俩生出嫌隙, 从此很少见面。
高二临近毕业时,陆季泽送陆一宸出国, 见了一次。
此后再没有见过。
前段时间,陆一宸给他打了个简单的电话, 说回国了,没有回B市, 而是直接去了工作的地点A市,也没有说要见他。
陆季泽自觉无颜面对儿子, 不敢多要求,详细问了前去接机的司机老肖, 得知陆一宸一切安好才略略放心。
对陆季泽而言,这个儿子一直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是最深的隐痛。
陆一宸从小就非常优秀,出类拔萃,光芒耀眼,每一方面都做得很好,每件事上都无可挑剔,从不让父母操心。
这么出色的一个孩子,却毁在了自己手上。
陆季泽无数次后悔过,然而错已铸就,悔之晚矣。
高中时,他原以为儿子将就此颓废下去,但陆一宸又给了他惊喜。国外八年,不仅将毒瘾戒断,还取得了一连串漂亮的成绩,陆家小子仿佛又回到光环夺目的当年。
听在A市的肖司机提起,说陆一宸交了女朋友,准备在年底带回家。
陆季泽着实激动了一番,想着这是一个契机,或许能修复父子俩破裂多年的关系。
可是,上天怎么会轻易原谅一个人呢?
A市军区总医院,安静的病房中。
陆季泽靠在门旁,看着已长成男子汉的儿子,有点站不住。他犯下的错,所有的惩罚却加给了陆一宸。
天道何其不公。
陆季泽到达不久,冉苏林和廖怀荣也到了。
三人在会面室坐下,商议这件事是否告诉卫星。
廖怀荣率先开口,“陆先生,医生说了做好早期康复,小陆才有希望醒过来。这需要医生、护士和家属的全力配合。”
陆季泽神色严肃神情沉重,点头,“我一定全力配合。”
“主治医生说小陆虽然深度昏迷,但听觉能传到脑中枢,需要不断刺激才有可能唤他醒过来。”廖怀荣顿了一顿,看了他一眼,又道,“你是他的父亲,这三天希望你能一直陪着他,根据医生要求在床边唤他。”
陆季泽心事重重,摸了一支烟正要点燃,却又合上打火机,问对面儿子的领导,“冉部长,我能抽支烟吗?”
冉苏林点点头,“也给我一根。”
陆季泽索性把那盒烟掏出来,连着打火机一起放在桌上。
冉苏林抽了一口便呛得咳嗽起来。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冉部长在军中时养成极为端正的作风,很少喝酒,也从来不抽烟。
陆季泽抽了半支烟,方缓缓道,“你们应该能知道的吧。这些年,我和一宸的父子关系并不理想。我在床边唤他作用恐怕不大,七八年没见也没说过话了,不知一宸可还记得我这个当爸的声音。”
这番话说得颇为伤感。
冉苏林仿佛感同身受,夹着烟抽了一大口,却被呛得咳嗽不止。
廖怀荣抢了按熄在烟灰缸中,“苏林,你不会抽就别抽了。”
冉苏林只得放弃,和气道,“这也是我们找陆先生商议的原因。小陆主任有一位女朋友叫卫星,两人感情笃深。由卫星叫他最为合适,也最可能唤他醒过来。”他停住了。
陆季泽知道他下面有话,静静地等下去。
廖怀荣接着话说道,“我和冉部长也是刚得知,卫星怀孕了,才一个多月,正是胎像不稳的时期。而且卫星之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体质很弱,容易流产。她知道了这件事,如果情绪太激动,恐怕会让腹中孩子出危险。所以,这件事我们要跟陆先生商量了,再做决定。”
陆季泽面前摆着一个难题。
如果要儿子,那么若到时儿子醒不过来,卫星又因为情绪激动流了产,那么便是连儿子唯一的血脉也给断了。
如果留孙子,那么儿子极可能就此醒不过来。
该如何选择呢?
陆季泽将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眉心深皱,愁容满面。
冉苏林见他拿不定主意,又道,“要不侧面探一下卫星的意见?”
陆季泽一口气将半支烟抽完,直直地碾熄,“也好。”
探卫星口风这种事情安排得很迂回,冉苏林授意,让社区搞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现代婚姻观问卷调查,其中夹着这么一个选择题,还要求必填理由。
8C小区。
社区工作人员敲开8单元18楼808室的房门,说明来意,并将问卷和水笔递给对方,看着她填好,接着收起问卷离开。
孕期反应格外强烈。卫星按着马桶沿吐了好一阵,白着一张脸从洗手间出来,问,“刚才是谁来了?”
白璐倒了杯温开水给她,“社区关于现代婚姻观的问卷调查。不是什么大事,我随手帮你填了。”
卫星怀孕了,陆一宸出差不知归期。赵慕放心不下,但又碍于身份不好前来照顾,于是催着白璐过来。
慕少的要求,白总裁一向不拒绝,何况白总裁也确实关心这位高中同学,便搬到这里跟她一起住,平时照顾一二。
白璐扶着孕妇在沙发中坐下,讥诮着吐槽,“出这问卷的人绝对脑子有洞,有一道题特别脑残,问什么要老公还是要孩子,还必须得填理由。”
卫星笑道,“你怎么填的?”
“我说老公如果是个穷逼,就去医院喊他。这样如果孩子没了老公回来了,将来还可以再生;或者孩子没了老公也没了,那么再嫁不带累赘,一身清爽。”
卫星笑得差点将那口水喷出来。
“如果老公很有钱,那么就要孩子。这样如果老公回来了,那么两个就都得到;或者万一老公没回来,还可以带着孩子争家产,不亏。”
卫星笑得捂肚子,“白总,你这真是利益至上的商人思维。”
白璐很是淡定,“这说明我称职,我本来就是商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填?”
卫星正色道,“我要陆一宸,也要孩子。”
“只能选一个呢?”
卫星扭过头,不理她。
白璐笑起来,“我知道,你肯定要陆纪委,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冉苏林三人为了不浪费时间,一直等在会面室中。
工作人员将那份问卷以最快的速度送过来,摊开在沙发中间的茶几上。
陆季泽只扫一眼,面上顿时白了一片。
上面的答案他着实没想到。
卫星,他见过一两次,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跟陆一宸高二就彼此喜欢。如今再隔八年,两人又重新在一起。
陆季泽想着儿媳妇会多少考虑一点儿子。
谁知……
这世道,果真是人心易变。
冉苏林仔细看了两遍,不能相信,问工作人员,“这真是卫星填的?”
对方回想着答,“填问卷的是个子高挑,身材纤瘦,皮肤白净,很漂亮很有气质的一个年轻女人。”
廖怀荣叹,“是卫星没错了。”
陆季泽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推门出去,到旁边病房握起儿子的手,“一宸,爸对不起你。我负了你妈妈,所以她要来负你。”
一个大男人趴在儿子床头,忍不住掉眼泪,“一宸,卫星她不要你了。你还没怎么样呢,她就想着再嫁了。”
陆季泽握着儿子的手哭得内疚又难过,一时没注意到四下的细微动静。当他说完那句话时,陆一宸搁在被子外挂着吊瓶的左手,食指轻动了一下。
☆、chapter 91
夏季的雨说来就来, 隆隆几声雷响, 豆大的雨点砸落。
凌晨时分,忽地下起雨。
雨声中, “滴滴滴”心电监护仪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陆季泽自半睡半醒间猛然惊醒, 抬眼便见显示仪上几乎快成一条线的心电图。
那畔,医生早已听到警报,一路跑着冲入病房, 实施紧急抢救。
陆季泽慌得手脚都在抖,大声道, “一宸,爸爸在这里, 你坚持住!”
情况危急,病人随时有生命危险。
医生手举着吊瓶,和护士一同小跑着将病人推入抢救室, 再次进行手术。
冉苏林因为有事情需要处理已经回去,廖怀荣留在医院, 见陆季泽惊慌失措,忙拦住他道, “陆先生,你冷静一下, 人不会有事的。”
陆季泽显然已不能冷静,一把将廖怀荣差点推倒, 怒吼道,“你他妈骗谁呢, 我儿子如果有事,我儿子如果……”他眼中通红,声音哽得说不下去。
又是一声雷响。
军区总医院外紧急驶来一辆汽车。
车子停下,一位中年夫妇连伞也没来得及撑,冒雨冲入医院,一路向五楼急救室而来。来人将几乎失控的陆季泽制止,“一宸怎么样了?”
正是从C市匆匆赶来的何钧夫妇。
陆季泽按在何钧肩上撑住身子,指了指急救室。
何钧四下望了一遍,见除了陆季泽外没有其他人,又忙问,“星丫头呢?”来的路上他对陆一宸的情况已做了了解,知道陆一宸和卫星重新在一起了。
陆季泽难过得说不出话。
廖怀荣忙做了简单的解释。
何钧断然不信,“不可能,卫星不是那种人。”
廖怀荣也觉得难过,将那张问卷递给他,“白纸黑字,她的确这样回答的。”
何钧看也没看,拿过来撕了,转身出医院大楼,“我不相信,我去当面问她。她如果真的不管一宸生死,那就是我何钧眼瞎了!”
8C小区。
一声轰隆雷响,闪电划破窗帘,将房间一瞬映得亮堂。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卫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胃里一阵翻腾,她掩口拼命忍着,这才没有吐出来。
白璐陪着她一同睡的,此刻被动静吵醒,也坐了起来,“小星,又不舒服了吗?”
待那阵恶心感过去,卫星伸手摸到手机,拨了陆一宸的号码。
里面传来标准的女声回复,“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反复几次,全是关机。
白璐见她行为异常,心中也猜到些许,轻轻揽上她的肩,“怎么了?大半夜想他了?”
卫星抱着手机,要哭出来,“我做了不好的梦,梦见他浑身是血。你说,你说……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白璐轻轻安慰,“不会的,别瞎想。”
隆隆隆,又是一阵闷雷响。
哗哗的落雨中,卫星忽地哭了,一边哭一边喊道,“我要陆一宸,我要陆一宸。”
这一声喊倒是提醒了白璐。
她想起下午填的那张奇怪问卷,心上不由跳了两跳。但尽量稳着没有表现出来,拿床头纸巾递给卫星,“小星,你别哭,我打个电话问一问。”
白璐滑下床,趿拉着鞋子到了外间,拨了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