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吃晚饭？”
周源依旧蹲着，彼此的影子重合了，抬起头，月亮真的很圆很耀眼：
“我实在吃不下。”
“还在担心你那个同学？”
“嗯。”
“周源。”霍昀也蹲了下来，脸离得她很近：“以前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立即通知苏楷。那为什么换了我，就不可以立即通知我？”
她摇了摇头：“苏楷只是个懦夫，可你不是。如果告诉了你，我怕你会胡来。”
“那你错了，我不是个懦夫，也不是个傻子。”
周源还是摇了摇头，她不想霍昀参与进来的理由，还有一个：“任何女孩子，都不希望一个异性看到那种情况下的她。所以，我私下里也不想通知你过来……”
霍昀愣了愣，却是仰头望着天——他不想让周源看到自己的表情。已经被她评价为冷血无情了，就别再加一条落井下石。
周源也没察觉他的古怪，还以为天上的星星很好看，就低下了头：“霍昀，明天我要去张涵家看看。你别再介意了好不好？”
霍昀摇了摇头：“我不是介意你去看你同学。”
“那你介意什么？”
霍昀摸了下她的头： “明天，你就一个人去吧。我不陪你了。”
他现在才明白了，周源只是在为朋友保全尊严。
而不是不在乎他的感受。
***
隔日，某处政府机关大院里。
周源早早就来到了张家。昨晚一晚，张涵的父母都在家陪着女儿。
从昨晚开始，张涵一直紧紧关着房门。她用被子盖住所有的光线，强迫自己进入睡眠。但是每一次都失败了。那几个猥.亵她的男人的脸庞，一直挥散不去。她无奈地哭啊哭，一直哭到了天亮以后，哭到了周源站在了门外。
“张涵，我来了。”
张涵这才下了床，她的脚步有些软，支撑到房门这边的时候，似乎已经到极限了。
周源很快就进来了，然后握住了她的手，一直牵着走到了床边：“你好一点了没有？”
“没有……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可是……我，我一直没办法睡觉！”张涵断断续续地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什么：“那几个男的，他们的手……被摸过的地方，都脏死了。我洗了好多好多遍澡，可我还觉得，那种气味就在我身边……”
周源叹了一口气。
那伙歹徒把张涵拉进了厕所里。
在保安赶来前的两分钟里，她一定承担着很可怕的回忆吧！
“张涵，你看着我。”
周源却是倾身俯下，注视着张涵的眼睛——
“那些人没伤害到你。你相信我，你根本没事的。”
“不是的，周源，我想住院，我不想回家！可是爸爸妈妈把我带回来了。”
“你爸妈做的没错，如果事情传出去了，以后，你的处境会很难办的。”
“可是我，我觉得他们摸了我以后，我就……”张涵低着头哭泣着，她觉得自己脏了。
周源叹了一口气，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粉红气质的少女闺房：纱窗是粉色的，床是粉红的，壁橱里摆着粉色裙子的SD洋娃娃，墙头挂着粉色的樱花树油画，连枕头畔，都有两个粉色的HelloKitty玩具。
想来，张涵的生活一直纯真，从未接受过这种挫折吧。
然而，象牙塔倒塌以后，你必须走出来。你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真相。
所以她冷冷道：“抬起头，看着我。”
张涵这才抬起了头，却看到，周源正在脱衣服。先是外套，再是衬衫，直到胸衣也摘落了下来——她的身体曲线并不美，军训期间，更是在衣服和肌肤的交界处，留下了黑色的分界。然而，少女自有一种直视一切的勇气。
周源淡淡道：“你看，这样根本没什么。”
张涵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那被猥.亵的画面闪现出来，然后，她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着头道：“你，你别过来！”
下一秒，周源的大手却是抚摸上了她的肌肤——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也知道，你现在脑子里滤不过去那一幕。可你瞧瞧我，我也经历过你经历的一切，不也安然无事吗？！”
张涵一下子不哭了，却是睁大了眼睛：“你，你也遇到过……”
“是的。自从被赶出苏家以后，林小茹就处处跟我作对。在她看来，是我妨碍了她的一切。所以林小茹恨我入骨。”
从给小茹下跪开始，周源一件件讲给张涵听。
这时候，张涵忘记了哭泣，注意力完全被她的讲述所吸引了。当她说到，林小茹买通了混混，在网吧附近劫持了她，把她拉进了车棚时……张涵的呼吸几乎停止了，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那你后来有没有事？”
当然没有事。
上辈子，十八岁的周源，体重一百八十斤。
——那一具肥胖的身体，让歹徒毫无兴趣，他们象征性地吓唬了她一下，就有人来了。
“那会儿，我和你一样的害怕。”周源却是微微笑道：“我恨不得剜下自己的肉，好像这样才能干净。”
张涵怔怔出了神：“然后呢？”
“然后啊，苏……我的朋友报了警，把四个流氓送进了号子里。虽然没有证据，定不了林小茹的罪。可是啊，那个带头的人对我说，姑娘，我们根本没对你怎样，你也不照照镜子，你这个身材，让我下手我都下不去手……”
张涵听到这里，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道歉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周源淡淡道：“你现在，就和我当时一样可笑。”
张涵愣了一会儿，却是怔怔落下泪来。
是啊，自己有什么资格在周源面前哭泣？！人家什么遭遇，你什么遭遇？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坚强一点，走出这段阴霾呢？！
深吸一口气，张涵就擦干了眼泪：“周源，谢谢你的这些话……你说得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得逞。我还是张涵，明天我就去上学！”
“那好，我明天也不用请假了。”
“请假？！”
“是啊，一中的老师知道你出事了，所以就发了一条短信给家长。说只要是女生，都可以请假一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的吧？”
张涵的泪水模糊了。
这是因为，老师们要保全她的尊严。
***
隔日，一中的太阳照常升起。
虽然电视上一直在报道，什么歹徒落入法网啦，什么歹徒是附近技校的流氓啦，什么案子破掉啦。但是学校里还是有相当多的女生都请假了。只是大家都很沉默，谁也心照不宣那起犯罪。
——这就是一中成为百年名校的缘故。
中午，源还是照常和林秋娜一起吃饭，只不过今天张涵也来了。娜娜还有点不高兴呢，毕竟女生的占有欲是很强烈的。
张涵的心情看起来好多了，她完全没有哭泣以后的惆帐，只是很平静地聊着秋游的话题。
“周源，你跟谁一起去秋游啊？”
林秋娜抢先道：“源源，你秋游跟我一块走好不好？！”
说完，林秋娜狠狠瞪了张涵一眼。言外之意：他班的女生，你别过来抢我的好朋友！
周源无语：“不行啊娜娜，老师安排我做别的事的。”
林秋娜有些不高兴，但她胆子小，也不敢说老师的坏话。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尴尬。不得不说，女生之间的友情，着实是有些容不下小三的。张涵和林秋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像两个为她争风吃醋的追求者，谁也不服气谁，好像在争谁更有资格当她的朋友……
走出了食堂，周源却把张涵叫到了一边去。
她有一个计划，必须要一个局外人参与，娜娜太明显了，而张涵和她的交情正好。
只是这个计划，实在太冒险了。
张涵乍一听，几乎是怔在原地了：“你说什么？！”
“小涵，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知道很冒险，可我没别的办法。”
“可，可是……”张涵犹豫了一会儿，周源就抓住了她的手：“没有可是了。你知道的林小茹怎样对待过我，你以为，她会放过我吗？！”
张涵咬了咬牙，就答应了下来：“那好，你一定要小心，别出什么事……”
“放心吧。”
关乎这个计划，在她心中酝酿已久了。
要说林小茹的弱点是什么，无非就是两个：苏楷和家产。
尤其是苏楷，林小茹虽然冷血却对苏楷一见钟情。往后，她所有的嫉妒全部来自于苏楷。因此，从苏楷身上下手，才比较容易上钩……
再次见到林小茹的时候，是在秋游的桃花湖畔。
一中的校服很难看，尤其是人群聚拢在一起的时候，一眼望过去死气沉沉的单调白。
但学生们无法选择外套，可以选择各式各样的美妆。有的人特地做了个简单的拉直，有的女孩化了淡妆，还有的女孩，特地梳了个公主头。
林小茹就化了很浓的妆。
她的品味和那些非主流没什么两样，都以颓废美为胃口。
相比之下，苏楷就顺眼多了。他只穿了单调的运动校服，也可以帅气到令人眼前一亮。
也不知道林小茹对苏楷说了什么，苏楷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就跟着大部队走进了公园。
周源也跟了上去。
她只能庆幸，这次秋游高三没有来。
要不然的话，接下来的计划隐瞒不过霍昀的眼睛。
第17章 017 落水
林小茹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
“苏楷，伯父说了，今天秋游你带我一起走。
“苏楷，我们先去桃花潭好不好？听说那里拍过不少电视剧耶！”
可苏楷却有些烦了：“我自己走自己的。”
林小茹一愣，带着点难过道：“你，你还怪我跟周源吵架吗？”
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那天，周源和林小茹见了面。周捂源着眼睛，可怜无助地站在原地，而林小茹得意地笑着……他想都没想，冲过去就给了林小茹一巴掌。
他不是冲动的人，但那天却被林小茹的笑给激怒了。他就不明白了，周源离开苏家还不够吗？！林小茹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苏楷冷漠地看着她：“小茹，你是不是想把周源彻底赶走才开心？！”
“苏楷！苏楷不是这样的……”林小茹就很委屈道：“真的是我不小心才打翻了饭盒，我，我没有跟周源作对的意思。再说了，你那天都打了我。我事后都跟你赔礼道歉了……我，难道你想看我对周源跪下来道歉，你才觉得解气嘛？！”
苏楷头疼，他按了一下太阳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林小茹就嘴角上翘了：“那苏楷，我们一起上船好不好？”
苏楷没有回答，他向来是个比较难相处的人，只喜欢独来独往。而林小茹追逐他，就像蜜蜂追逐着鲜花一样，嗡嗡嗡就缠上去了。
进桃花湖游轮渡口的时候，不断有路过的女生，为苏楷的俊秀所倾倒。“他好帅哦！”“他身后那个女生是他女朋友吧？”“肯定是的啦，你看男的俊女的美……”之类的话此起彼伏，听得林小茹简直是心花怒放。
可是，该死的周家二丫头，就在此刻出现了。
“苏，苏楷？！”周源是另一批上船的人，刚好和他们一个船舱。
于是林小茹看到了——苏楷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立即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了。周源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两人又往自己这边看了看——她愤怒了，是这死丫头又跟苏楷打自己的小报告吗？！
那边。
简单的寒暄过后，周源却在解释：“苏楷，那天真的是个意外。小茹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苏楷只是凝视着她：“那你把我推开，也是有意的吗？”
周源愣了愣，她咬着唇，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苏楷，你想让我怎么办？”
“我要你怎么办？！很简单，离开霍家！霍家人根本对你没安好心！”
周源摇了摇头：“不行，我在苏家已经待不下去了。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你当然有地方可去，源源，我这一年来攒够了一笔钱。你拿这钱，先去外面租个房，我向你保证我将来会好好保护你的。”
周源低下头。
苏楷啊苏楷，你到底还是天真。
她抬起头，却是换了一副悲凉的语气：“不行的，我和你根本没有可能的。林小茹，才是苏伯伯给你物色好的妻子人选。你应该娶了她，然后继承她父亲的股份。这样一来，苏家就可以得到非洲那处钻石矿的全部继承权了……”
“不是，林小茹只是我的妹妹！”
这一句话却是喊得很大声，听到的林小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恰好此时船靠岸了，周源假装忙不迭的样子，扔下了一句：“反正我不会回苏家去的，苏楷，你别逼我走回头路！”
说完，她就逃出了船舱。
涌入了拥挤的人流，苏楷没有追上来。
下了船以后，周源也没走多远。她把书包里的帽子，衣服，墨镜，全部换了上来。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默默地跟踪着不远处的林小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