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没有人会拒绝去了解一个优秀的人,而当这个人也恰巧乐于分享的话。”弗里曼女士扭过头,看着克莱尔,笑了笑,那双之前严厉堪比拉格菲尔德祖先的眼睛带着一点年长女性的宽容与温柔,“虽然我们都知道,他分享出来的,仅仅只是他愿意分享出来的。”
“那不算是完全的了解。”
“谁能完全了解一个人。”弗里曼女士说道,“就是当年,谁也不会想到汤姆.里德尔会成为伏地魔。”
她叹了一口气,又说:“你低下头,将自己完全放进这盆水里吧。”
克莱尔还是第一次进入冥想盆之中,她只是低下了头,便感觉到仿佛是一双手盆里伸出,温柔地抱住了她的后脑,她也不挣扎,随着这股力量,坠入其中,这种感觉像是在数九寒天掉进黑湖里一样,浑身冰凉,凶猛的人鱼制造出水底漩涡,将她拉进漩涡的中心。
她咬了咬牙,猛地一摇头,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就瞬间从她脑中消失,脚底又有了踏在地上的踏实感,她还没看清眼前的景物,便先听到一个女人用一口浓浓的美式口音说着:“爱德华和汤姆怎么还没有回来?给他们准备的玉米浓汤都快要凉了。”
克莱尔在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胸口颤了一下。
她看过母亲丽塔在大学时候的圣诞节晚会上表演的歌舞节目,丽塔长相甜美,但是声音却是带着一点沙哑的性感,唱爵士非常好听。
这个声音虽然不像唱歌时那样性感得过于戏剧化,却仍然能让别人酥掉全身一半的骨头。
而这时,克莱尔眼前的场景也渐渐清晰起来,她看见了一扇洞开的窗户,米色碎花窗帘一角被风微微地吹了起来,阳光大好,照得窗外那些红色的哥特式屋顶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
这里是……
克拉科夫。
克莱尔回过头去,只看见一个狭窄的厨房,一个金色卷发的窈窕女郎穿着高领的毛衣,系着围裙,背对着她,从头顶的橱柜里摸索出一只金属咖啡勺,然后微微低下头,搅拌着厨台上的咖啡杯。
克莱尔闻不见味道,却觉得自己身周仿佛已经充满了咖啡豆甜腻的香味。
丽塔非常喜欢咖啡,周末有空时,总会亲自磨咖啡豆,给家里的每个人都泡上一杯咖啡。
克莱尔看着那个背影,朝厨房走近了一些,而厨房里的金发女郎已经抬起了咖啡杯,转过身来,看向克莱尔,或者说是,看向了克莱尔身后的那个人,碧蓝色的眼睛带着笑,说:“玛琪,你也要来一杯吗?”
接着,克莱尔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弗里曼女士的声音:“不用了,你明知道我喝一杯咖啡今晚就别想睡觉的。”
她转过头去,看见年轻时的弗里曼女士正坐在玄关出,一手托着腮,看着报纸,她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嘴角抿着,虽然比起克莱尔在魔法国会初见她时要稚嫩得多,但已经可以预见到多年后那样严厉到近乎不近人情的样子。
丽塔听到弗里曼的答话,调皮地耸了耸肩,将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喝下了肚,说:“为什么所有巫师,包括爱德华也不喜欢喝咖啡,明明是这么美味的东西。”
弗里曼放下手中的报纸,看了她一眼,从克莱尔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眼神极为复杂,不过丽塔并没有留意,只是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哼着爵士乐曲的调子。
“爱德华喝不喝咖啡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对咖啡完全不懂的巫师,会去麻瓜的地盘亲自为你挑选咖啡豆。”弗里曼说着,又低头看向了报纸。
丽塔听她这么说,眼里的笑意更为浓烈,她将咖啡杯放到一边,慢慢走到弗里曼身边,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报纸,皱了皱眉:“阿登的战役这么惨烈?”
克莱尔也瞟向弗里曼的报纸,报纸是英文的,标题是“阿登第三天,盟军伤亡惨重。”她还奇怪为什么弗里曼会在波兰找到英文报纸,然而在看见新闻上那些会动的照片时,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巫师界的报纸。
第二次世界大战因为有第一人黑魔王格林德沃在暗地里操纵,所以无论是英国还是美国巫师界,对于这场表面上属于麻瓜的战争的关注度,都远远超过了一战,克莱尔在霍格沃茨读书期间,还能在图书馆找到许多关于这场战争的一些史书,很多史实都是麻瓜不曾知晓的。
比如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不仅仅是希特勒,战争也不仅限于麻瓜世界,巫师界同时也发生着相应规模的战争。随着1945年,格林德沃被邓布利多击败,自我囚禁于纽蒙迦德,而麻瓜界的纳粹党领袖希特勒也在德国总理府地下室自杀之后,无论是麻瓜界,还是巫师界,战争都同时结束,这些并不是巧合。
如果说,德军的失败是从诺曼底登陆就已经注定好的,那么发生于1944年底至1945年初的阿登战役,就应该是确定了德军的颓势。
弗里曼手中的报纸属于巫师界,报道的是位于比利时、卢森堡、法国边境上的阿登战役的战况,那么弗里曼的这段记忆,应该是在德军投降的前一年年底,再过几个月,苏联红军就即将击溃东线战场上的德军,冲进波兰,解放奥斯维辛集中营。
这一年的克莱尔才不到一岁,刚刚被送到卡莉姨妈的身边。
因为阿登战役的交战双方是德军以及英美联军,作为美国人的丽塔也非常关心盟军情况,便搬过一张椅子,坐到了弗里曼身边,专心地看起了报纸。
弗里曼耐心等她把自己之前看的内容都看完,才伸手翻页,然而刚翻开一页,克莱尔便听见门锁发出一声咔嗒声,她以及屋子里的两位女士都回过头去,只见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巫师袍的男青年踏进屋内,才看见坐在玄关处看报纸的两位女士都回过头看着他,他笑了笑,柔声问道:“请问,有留下我的饭菜吗?”
他声音很好听,低沉却不沙哑,像是在独奏中的大提琴。
这张脸克莱尔才刚刚见过,黑发黑眸,英俊到醒目,只不过此时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冲淡了他身上那股阴冷暗沉的哥特气质。
他是伏地魔,不过这个时候的他还叫汤姆.里德尔。
“欢迎回来,汤姆。”丽塔对他笑了笑,“厨房里有玉米浓汤,如果冷了……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当然。”伏地魔笑笑,“烹饪魔法我也相当擅长的。”
伏地魔话音刚落,相当不擅长烹饪魔法的克莱尔就觉得额角抽痛。
还好她现在是身处弗里曼的回忆之中,这些回忆里的人没法看见她,要不然一定会被她扭曲的脸部表情给吓到。
伏地魔折身去了厨房,而丽塔则是看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声:“爱德华呢?”
“他……在楼下。”伏地魔答道,“他带了一个小孩。”
“小孩?”丽塔歪了歪头,而弗里曼则是皱了皱眉。
“是的,从德军手中救下的一个……”伏地魔顿了顿,说道,“麻瓜小孩。”
“他要把那个小孩带回来?”弗里曼猛地站起了身,厉声说道,“爱德华当我们是谁,麻瓜收容所吗,一个麻瓜不够还要带两个,明明已经把克莱尔送回去了现在还要再带一个……”
她话还未说完,伏地魔已经转过头,看着她,冷冷地打断:“玛格丽特。”
弗里曼猛地顿住,然后转头看向丽塔。
丽塔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哎呀,怎么办,我只准备了两份玉米浓汤呢,那个小孩子是你们从德军手里救的?应该是犹太人吧,很可能很久没有吃饱饭了,我得去买一点东西来……”
弗里曼皱了皱眉,说:“一顿饭用魔法就可以解决的。”
丽塔转身开门的动作一顿,低声说道:“我觉得……我们……也就是你们口里的麻瓜,应该会更喜欢用麻瓜的方法做出来的东西吧……”
她拧开门锁,正要拉开门,门却已经从外面被人推开,克莱尔看见她肩膀微微僵硬,然后一双有力的臂膀从门外伸了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一个笑着的男声说道:“哈哈,不止是麻瓜,我也很喜欢丽塔做的饭菜,比用魔法做的有意思多了。”
门外的黑发男人踏进屋内,亲了亲丽塔的额头,然后提起自己手中拎着的菜篮子:“你不用出门去买,外面不安全,我已经买回来了。”
他说着,侧身到一边,回过头看向身后,柔声说道:“马克思,快进来。”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孩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抬起眼,有些戒备地望着屋子里的几个人,而在看见他面孔的同时,克莱尔就已经愣住了。
这个小男孩……
她见过。
在埃里克的回忆里。
他在德累斯顿广场上牵着母亲的手,在奥斯维辛外的芦苇地里被集中营看守追杀。
他是……
埃里克。
第78章 真相大白04
尽管克莱尔之前在埃里克的记忆里就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昏昏倒地的咒语,也从他之后的回应中侧面认证了他的确是认识自己父母的,只不过当确认了埃里克的确是父亲爱德华从奥斯维辛看守的手中救下的麻瓜孩子,她还是感觉到了些许震惊。
此时的埃里克与她在记忆中看见的一样,干枯瘦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戒备,看上去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他身上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棉衣,勉勉强强遮住了里面属于集中营囚徒的囚服以及身上斑斑驳驳的伤痕,他就躲在爱德华身后,安静地观察着屋子里的几个人。
丽塔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抬眼看向了爱德华:“犹太人?”
“是的,犹太人,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附近遇见的,再晚几秒钟就要被追过来的集中营看守就地处决了。”爱德华说着,又看向站在玄关处盯着他的弗里曼,笑了笑,“玛琪,不要那么盯着我看,我会害怕的。”
“这个麻瓜男孩把巫师的存在弄得人尽皆知你就不害怕?”弗里曼冷声问道。
“毕竟是一条人命,我没法见死不救。”爱德华伸手拍了拍埃里克的肩膀,“他还受了伤,需要一瓶救治枪伤的魔药。”
弗里曼坐回自己的凳子上,没好气地说:“我不会为麻瓜熬制魔药的。”
爱德华苦笑一声:“我来熬制就可以了。”他看向丽塔,“那么亲爱的,能麻烦你替马克思准备一些食物吗,我想他肯定饿坏了。”
克莱尔看见丽塔只看了埃里克一眼,就立马点头,然后仰头在爱德华脸颊上亲了一口,笑着说:“绝对能让马克思吃得饱饱的。”
爱德华的眉眼松和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低头看向埃里克,问道:“你想吃什么?巧克力松饼?还是热可可?这位女士非常擅长玉米浓汤。”
埃里克盯着丽塔看了很久,没有说一句话,克莱尔站在丽塔身后,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眶中阴郁下的蓝色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他攥着自己身上过于宽大的外套的衣角,而丽塔大概也是看出了他的不安,笑着说:“那就巧克力松饼吧,小孩子都喜欢甜甜的东西。”
她说完,便转身往厨房走去,这时,伏地魔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看着站在门边的爱德华与埃里克,笑了笑:“是外面不太冷,还是屋里不够暖和,爱德华,你是打算带着这个可怜的麻瓜小男孩在门口给我们挡风吗?”
爱德华笑了笑,拍了拍埃里克的肩,当先走进屋内,而埃里克在抬腿的时候,克莱尔看见他血肉模糊的大腿和膝盖时,忽然想到,他在逃跑的时候,那个集中营看守朝他射了一枪,虽然那枚子弹在他仓促控制下没有射进他的脑袋,但还是拐了个弯,没入了他的大腿。
而爱德华也反应过来他的腿受了伤,便抽出魔杖,对着他使用了漂浮咒,埃里克伸出的脚还没落地,整个人就已经腾空漂浮起来。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双看起来有些阴郁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孩童应该有的神情。
他飘过克莱尔身边时,克莱尔才能仔细看到他此时的模样,按理说,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是十来岁了,虽然个子很高,但非常瘦,面孔泛着不健康的黄色,宽大的棉衣下,那件囚衣几乎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衣摆已经被揉得脱了丝,露出腰间各种各样的结了痂的伤口。
这样狼狈的他,跟多年后克莱尔在克拉科夫遇见的那个身材高大,穿着得体西装的英俊男人差别极大,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克莱尔都不太敢确认。
他在经过厨房门口时,往厨房里看了一眼,克莱尔也随着他的视线侧过头,只看见丽塔一边哼着歌,一边仰着头,抬起手,打开了头顶上橱柜的柜门,然而她并没有看见,橱柜里摞在一起的几个铁盆正往外倾斜,朝她的头顶砸去。
走前埃里克前方的爱德华并没有看见,坐在玄关的弗里曼和伏地魔看见了,伏地魔眼神凛了凛,正要抽出魔杖时,被漂浮在半空中的埃里克已经抬起了右臂。
那些沉重的铁盆在碰到丽塔头部的前一刻纷纷往另一边跌去,砸落在地砖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这一串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像是突然响起的枪炮声一般,已经走过厨房的爱德华在僵硬了一秒钟之后,以一种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的速度冲进了厨房。
而他慌乱间,也忘了保持住漂浮咒,埃里克瞬间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克莱尔微微睁大眼睛,想伸手抱住他的腰将他接住,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变得透明,像是穿过一缕空气一般,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她也差点忘了,这只是在弗里曼女士的记忆里。
埃里克落地时,伤腿重重支在了地面,他只是闷哼了一声,然后便咬住了唇,看着厨房里的两个人。
爱德华将丽塔拉到怀里,在发现一脸疑惑的丽塔并未受伤之后,缓缓回过了头,而站在玄关处目睹了一切的弗里曼收回了魔杖,又坐了下去,拿起了之前仓促间仍在桌面上的报纸,而伏地魔则是微微皱着眉,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埃里克。
埃里克被两道目光盯着,有些无措地将手缩进了长长的衣袖中。
“你……”爱德华有些疑惑地开了口,“是巫师?”
还没等埃里克回应,他又很快摇了摇头:“不对,这不是任何一种魔法。”
他在否认的时候,伏地魔已经朝埃里克走近了一步,克莱尔发现他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有些稍稍变质,她不知道如何定义,只觉得那双眼睛里,添了几分危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