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眼眶热意上涌,她抿紧了唇角,抬起头,想要隐忍下眼泪,却只让眼泪更加汹涌地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她深呼吸,胸口如同被钝刀一下一下地磨着,疼得不行。
她忽然抱住了言喻的腰肢,埋头在了言喻的腹部,她哽咽着,哭声压抑:“阿喻,我该怎么办?我太疼了,哪里都疼,我舍不得,我什么都舍不得……我该怎么办?我恨得想要杀了赵东,想要杀了宋清然的妻子,想要杀了宋清然……”
“我真的太疼了。”
言喻眼底水汽萦绕,她一垂眼,眼泪就顺着地心引力,往下落,她咬紧了下唇,害怕哭声会溢出唇畔。
南北崩溃了一样,她攥紧了手指:“阿喻,我该怎么办……”
一旁的小星星明显被南北和言喻吓到了,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眼里有着茫然,好一会,她的手被陆疏木握在了掌心之中,陆疏木的手虽然小,却在给着小星星力量。
南北哭了一会,她慢慢地恢复了理智,这才想起病房里还有两个孩子,她抹去了眼泪,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到:“阿喻,我想出去照照太阳,带我出去好不好?”
明明才不过几天。
南北坐在轮椅上,看着刺眼的阳光,却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她伸出了纤细的手指,轻轻地遮挡在了眼前,她皮肤白皙,几近透明,绒毛细微。
南北说:“感觉好久没出来了。”
小星星垫着脚,也要给南北推轮椅。
南北笑着,转过头,摸着她的头发:“你还小呢,过来干妈抱抱你。”南北才说完,眸光忽然定在了不远处,她看到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站立在了大树的阴影下。
日光刺眼,他所在的那一处,却似是寒气凛然。
南北心脏一缩,她很快地移开了视线,她说:“阿喻,帮我换一个地方,我不想在这里了。”
她说着,自己的手抚上了轮椅,想要往前推。
树下的男人已经大步地朝着南北走了过来,站定在了南北的面前,他身影高大,将南北笼在了自己身体的阴影下。
南北脸色苍白,看都不看宋清然:“阿喻,我们走。”
言喻深呼吸,就要推走南北的轮椅,宋清然按住了轮椅,他盯着南北看了一会,视线移到了言喻的身上,居然淡淡地笑了笑。
“言喻。”
言喻什么表情都没有,她不明白,宋清然为什么还能这么淡然地出现在南北的面前。
南北看到宋清然,就觉得全身都疼,她只觉得自己傻,傻到了极致,她眼前浮现出宋清然和别的女人热吻的照片,这样的出轨,早就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胸口一阵阵反胃。
宋清然也没说什么,就是眸光定定地看着南北,他眼尾笑意泛开,似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的举止感到羞愧。
言喻面无表情,让保镖先带着两个小孩往旁边去玩,她盯着宋清然:“宋清然,你是准备自己离开,还是准备让我拨打给你的太太,让她带你离开。”
这一次的宋清然,唇畔还是浮现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言喻直接打开南北的手机,将南北收到的宋清然和妻子热吻的照片,展现在了宋清然的面前。
宋清然轻轻地哼笑了声。
言喻说:“这是北北收到的东西。”
宋清然在南北面前蹲下来,他眼角眉梢都是流动着的柔情,他轻声说:“北北,很快,我就会解决这些事情。”
言喻准备叫保镖过来赶人,宋清然的嗓音带着哄,就像是把南北当做他的私有物,他笑道:“北北,我明天再来看你。”
南北垂下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很寡淡,她放在了膝盖上的手指,一点点地攥紧,骨节都泛出了白色。
宋清然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言喻推着南北,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保镖也带着小星星和陆疏木回来了,言喻轻声地问:“北北,你还喜欢着宋清然么?”
南北没说话,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哽咽着。
她没有说话,却胜似说尽一切的话。
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就能消磨掉的。
或许是见到了宋清然,南北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说起了她和宋清然之间的事情。
“宋清然一直都不是花花公子,但他又像是花花公子,因为别人总说他来者不拒,但他一直都在拒绝我。”
“他拒绝我的同时,又对我管束很严,不让我接触其他的男人,不让我恋爱,也不让我外宿,所以,他一直让我觉得,他对我是特殊的。”
“他明明向来没有耐性,为了我,却愿意为我排队,只为了等到我喜欢吃的蛋糕。”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曾经撞见过,他和别的女人接吻的画面。”
可是她原谅了他。
因为他从没有对她许诺过什么,而她又下贱得对他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
言喻陪了南北一整个白天,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陆衍过来了,他没进去病房,就站在病房外,轻轻地扣了扣房门,靠在了门板上。
南北看了他一眼:“阿喻,陆衍来了。”
陆衍嗓音淡漠:“今晚有宴会。”
这是解释。
南北淡淡地笑了:“阿喻,你回去吧,我没事的。”
言喻点了点头:“北北,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言喻站起来的时候,南北忽然握住了言喻的手腕,她抿了抿唇,抬起眼眸:“阿喻,今晚的宴会是周韵办的,许颖夏也会到的吧,你要小心。”
南北说这些话,一点都不回避陆衍,甚至是,故意刺激着陆衍的神经,更何况,南北相信,陆衍肯定知道他自己的妈妈是什么德行。
*
周韵的宴会办得盛大,她邀请了不少的名流,快到开宴时间的时候,她穿着藕色的礼服,披着披肩,笑着和陆承国站在了门口欢迎宾客。
楼上的卧室里,言喻换好了露背礼服,腰窝清晰。
脸上的妆容已经化好了。
陆衍走了进来,轻轻地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哗,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他看到言喻的衣服,眸光一深,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环住了她,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耳侧,温和的,柔软的,冰凉的,然后咬住了她的耳垂。
言喻还没戴上耳坠。
他的手慢慢地箍紧了她,忽然叫她:“老婆。”
这一声老婆出来,言喻的身体微微一震,她垂下了浓密纤长的睫毛,神情紧绷。
陆衍又重新地叫了遍:“老婆。”带着确定。
今晚的场合很重,言喻和他一起出现,他必须给言喻一个确定的名分,不管言喻接受或者不接受。
*
许家一家人,很快就到了陆家的别墅。
周韵和陆承国陪在了许志刚和许母的身边。
许颖夏和许颖冬两个人的感情明显更差了许多,许颖冬看到陆衍的时候,眸光闪了闪,下一秒,她就看到陆衍身边的言喻,她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许颖夏。
许颖夏眼眸微弯,脸上笑容柔和灿烂,仿佛没有一点点的介意。
言喻看到许志刚的时候,眉心微动,过了一会儿,她看到许志刚一个人在窗边,慢慢地走了过去,站定在了许志刚的身边,开门见山,轻声问:“许先生,您还在找您的亲生女儿么?”
许志刚眉目一凛,握紧了手里的酒杯,转过头,盯着言喻。
眸光凌厉,好半晌,他胸口起伏,下意识地眯眼看了不远处的许母一眼,然后率先走到了阳台之上,言喻跟在了他的身后。
阳台没有人,夏日夜晚的风,有些寒凉。
许志刚问:“秦律师,把这件事交待给你了么?”
言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道:“您是不是还在找您的亲生女儿,据我所知,您现在的女儿,许颖夏似乎也在寻找。”
许志刚闻言,眸子沉了沉,视线更是凌厉,绷紧了唇线。
夏夏也在找?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隐藏了太多的信息。
“许先生,我们合作吧,我来帮你一起寻找,您当年的女儿。”
许志刚不是容易冲动的人,他听到了言喻的这一句话,盯着言喻看的神色充满了深深浅浅的质疑,他摩挲着大拇指的扳指:“言小姐,如果是敬业的话,那么我佩服你,但我知道,言小姐只是因为和夏夏有私人恩怨,恕我不能答应和你合作。”
☆、109
许志刚不愿意,言喻也就不强迫他了,只是,言喻的内心多少有点失望,她能感受到,许志刚对许颖夏的感情。
多年抚养的情分更重,也是人之常情。
许志刚离开后,这个阳台上,就只剩下了言喻。
她想到了赵东的DNA检测,又想到了她的那份资料,那份资料想来应该是程辞帮她查的,程辞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知道她亲戚品行不好,所以隐瞒了资料,却没想到,在他去世了之后,他想要隐瞒的资料还是被她知道了。
言喻双手撑在了栏杆上,眺望着半山腰下的城市,灯火明亮,星火斑点,夜风微凉,渗透进了礼服里,她后腰镂空的部分,只觉得毛孔都舒张开来。
明明没有站在最高处,却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人了一样。
她的双手握在了栏杆上,栏杆在室外浸润了寒气,那股寒气顺着她的手指,钻入了她的身体里。
忽然有一双修长的温热的手,搂在了她的腰间,轻轻地摩挲着,男人在她的耳畔,轻声地道:“言言。”
言喻不知为何,眉心一跳,她的身体僵硬了下,又软了下来,她微微偏过头,但受身体所限,看不到陆衍的脸,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颔线条。
陆衍微微躬身,将他的下巴搁在了她的头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寂静流淌,仿若将所有的繁华都抛弃在了身后,也难得地将言喻的孤独感驱逐开来。
言喻想的是,陆衍无声无息地过来,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和许志刚的对话。
但陆衍情绪平缓,她又觉得,陆衍根本不像是知道了许颖夏不是许家亲生女儿的事情。
果然,过了一会,陆衍抱紧了她,低沉缓慢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上传了下来:“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许伯父从阳台出去,他对你说什么了么?”他停顿了下,“如果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言喻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平静,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弯了弯唇角,顺其自然吧。
她问:“赵东怎么样了?”
提到了赵东,陆衍的声音寒意重了几分:“DNA的结果应该马上就快出来了,查了赵东那边的资料,他的确有个姐姐,也在一两岁的时候,被抛弃了,他姐姐的身体特征辨认信息,和你的几乎没有差别;昨天我把赵东送到了医院,他皮糙肉厚,虽然伤很重,但是精神状态挺好,我让人几次审问了他,他的说法都很一致,就是说你是他的姐姐,他也是为了你,才动手去打南北的。”
言喻抿起了唇角,赵东的说法一听来就是有问题的,但却一时间让人不知道他的问题在何处,他的举止看起来就像是有人故意要挑拨她和南北。
她拧紧了眉头,她本来就没想过,会从赵东的嘴里问出点什么,她不想去问,而陆衍或许担心赵东真的是她的弟弟,所以审问的时候,肯定不敢下狠手,只能等DNA。
言喻在陆衍的怀中,转过了身体,抬起眼眸,两人几乎没有缝隙地搂抱在了一起,她的后腰,膈着的是冰凉的栏杆。
夜色流动暧昧,晚风缠绵旖旎。
言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抱住了陆衍,把头靠在了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享受着难得的温存和安全感。
陆衍说:“DNA那边我委托了医生,全程都是我的人盯着,不会出现问题的。”
“嗯。”
两人都没注意到,隔了不远的另一个阳台上,许颖夏推开了落地门,看到了紧紧拥抱的言喻和陆衍,她的手攥紧了,因为怒意,整个手指显得格外的苍白,她的眸光是冷冽的冰凉的,就像是毒蛇一样,淬满了毒液,想要毒死陆衍怀中的言喻。
许颖夏只看了一下,就转身回到了大厅里,她微微笑着,走进了洗手间,她关上了洗手间的门,看着镜中的自己。
皮肤白皙,眼眸漆黑,眼尾无辜地下垂,眼睛里永远都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水汽,眸光流转间,举手投足间,都是柔弱。
她不喜欢刚刚的自己,她喜欢以前的自己,以前的她,是所有人的中心,是真正的公主,她会撒娇,会使小性子,会做一些坏事,但永远都会被人无条件地原谅,她看起来一直都是纯洁的一张白纸。
而现在,她却时时刻刻担心着,会从公主变成了灰姑娘。
她的手段也越来越狠了,但她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坏,更不觉得自己手段肮脏,因为这是她回到纯洁无辜的模样,必经的道路。
赵东对南北动手了,南北的孩子没有了,她就不相信,南北会不恨言喻,她要让言喻先失去朋友,再失去亲情,最后失去爱情。
而言喻失去的所有,最后都会回到她许颖夏的手上,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镜子中柔软无辜的女孩子,缓缓地勾起了唇角,眼尾笑意涟漪荡开,时而阴狠,时而温柔。
*
许母现在年纪大了,只要站得久一点,腿脚就不太舒服,肩膀也是有些酸痛,许颖夏最近越来越贴心,对许母也是越来越上心,她一看到许母不太舒服,就乖乖地站在了许母的身后,捏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妈妈,你靠着我站一点,这样不会太累,身体不舒服。”
许母心里一暖,笑了笑:“妈妈没事,夏夏,你也别累了,你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
“没关系,妈妈身体好就好了。”
周韵看到许颖夏这样贴心的样子,感叹:“还是夏夏贴心,从小到大,就是妈妈的小棉袄。”
许母笑得温柔,还有点不好意思:“阿衍也是个好孩子。”
旁边也有其他的贵妇看到,对周韵道:“陆太太,我看阿衍好事将近了,我刚刚可是看到阿衍身边陪着一个女人,那是你的新媳妇吧,有了媳妇,就等于有了贴心的女儿,很快就有贴心小棉袄帮你按摩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