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子也步行过人间,但没有试过走两百里的路,她估算了下,两百里路来回快的话,也的确得四五天,更何况还得带水带粮。
如果这雀城五百里内有人家,男童父亲都能够去找人买一辆马车,回来接他们。然而刚去买了盐的扇子知道,雀城千里内,除了那个庙宇,没有人家。
男童父亲如果去那里找人,等在雀城的一家子人或许会一起渴死、饿死。
所以他不得不在两百里外的树林里找水找吃的。
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无奈得让人觉得心疼。
扇子想将烤鸡给他,已经将一半烤鸡用芭蕉叶裹好,她又看看另一半,便看向风溟,欲言又止。风溟说道:“一定很难吃,我不要。”
扇子一笑,将烤鸡全都裹好,递给男童:“你先拿回去吃。”
男童一顿,没有接:“那你们吃什么?”
“你不用担心,等一会,我给你背一壶水回来。”
男童还在发愣,不知道她要从哪里背水。扇子将烤鸡塞到他怀里,说道:“你去吧。”
“姐姐,这雀城附近,没有水,井里也没有水。”
“嗯嗯。”扇子说道,“你告诉我你住哪,等会我去找你,很快。”
等男童指了地方,扇子就对风溟说道:“我去给他们找水,大魔王你在这里等我吧,不要乱走。”
风溟看看已经完全阴沉的天,说道:“今晚有乌云,雷公电母也在云层之上,这里本该下雨的,可那乌云,却完全绕过了雀城。”
扇子也往那看去……什么都看不见……大魔王果然是大魔王:“那我去找水了。”
风溟本想说天都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她怎么找,转念一想……算了,她就算是蒙上眼睛怕是都能找到路,他担心这个做什么。
她一走,他就坐在火堆旁撩拨火堆,那男童一走,离得远了些,气息果然就渐渐堙没,几乎要察觉不到。这屏障,不是一般的神仙所为。
不多久,他就察觉到了那哭包的气息。地上映来一个巨大的影子,像是巨石滚落。他心头一揪,抬头望去,就见那哭包背上背着个巨大的水缸,缓缓落在地上。
“咚——”满是水的巨大的水缸落地,瞬间溢出了一些。扇子抹了抹额上的汗,舒了一口气说道,“真重。”
风溟看着那硕大无比的水缸,挑眉:“你把别人的水缸偷了?”
“才不是,是我买的,我在他们厨房里放了钱袋。”那可是她这个月刚跟头儿兑换的银子,全放那了,也不知道够不够,她可没有买过水缸,“走吧,我们去送水。”
风溟不可思议道:“他只是告诉你往左拐往右拐走过两条巷子左手边第七家就是他的家,你就能找到他的住处?”
扇子莫名道:“这不是告诉的很清楚了吗?为什么会找不到。”
风溟:“……”想骂人。
“走了,大魔王。”扇子背着厚重的水缸按照男童指的地方走,她要赶紧将水送过去,听男童描述,他爹不在,家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更让她担心的是,男童的父亲已经晚归一天,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家里有母亲妻子儿女在,如果不是出了什么非停不可的事,他不可能晚归的吧。
扇子边走边担心,左拐右拐,走过巷子,两刻后,终于到了男童说的门口。她看看这破败的木门,还没敲,风溟就道:“你走错了。”
“没有,就是这儿。”
“错了。”
“为什么说我走错了?”
风溟抓了她的辫子让她仰头看那破旧的门,又让她看看旁边的泥砖矮墙,说道:“那男童说,他家本是大户人家,你觉得这是大户?”
扇子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说她走错了,她一想,的确有道理。
城里的人都走了,满城屋子都可以随便住,没必要挑这么一个漏风漏雨的地方住。她不解,但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思敲门,一会没人应答,她才破开门进去。
小小的农家院落全是灰尘,地上厚有三尺的白灰没有一个脚印,证明这里根本没有人住——除非他们一家子都是翻墙出门的。
但明显不可能。
风溟满意道:“看,你果然走错了。”
“不可能的……”扇子又回想了一遍刚才她走过的路,坚定道,“我没有走错,一定是他说错了!”
风溟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但他们的确不在这里。”
毋庸置疑的结论,扇子还是觉得,一定是男童说错了地方。
她现在十分担心,这水要是送晚了怎么办。
“我去上面看看,看看哪里有灯火。”
风溟由着她去,只是她似乎心焦,往上飞去时,动作有些大,拂得地面的尘埃飞舞。他皱了皱眉头,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饶是她动作那样大,但是水缸的水却没有溢出来。他飞身而上,那水缸里的水,竟只剩下了一半。
不过两刻,水就消失了过半。
他没有问话,而是盯看那水。水缸里的水位肉眼可见的越来越低,越来越少。然而水缸外面,没有任何异样。他拧眉看着,为水缸筑起结界,水位立刻不动了,然而结界开始紧绷,似有人在强行吸食这水,但因有结界,水没有少。
怪异。
“大魔王。”
扇子忽然转身,风溟立刻说道:“我可没有偷你的水喝。”
扇子面色严肃,没有在意水的事,说道:“你看看这城。”
风溟放眼看去,眉头再次拧起。
这荒城中,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火光,似天穹稀疏繁星,倒映这干涸之地,在夜幕之下,闪烁异样光芒。
少说,也有十七八户的人。
这荒城,绝对不可能只有男童一家。
扇子明白过来这个事实,喃喃道:“为什么他要撒谎……”
“说谎是为了掩饰真相。”风溟没有再打击她,倒是很有耐心地说道,“从他的话里听来,他要掩饰的真相有两点,一是雀城还有其他人家;二是他父亲去找粮食和水的事。”
“第一个我理解,但第二个为什么说是掩饰?”
“狩猎对我们来说容易,但对凡人来说并非易事,哪怕容易,也需要时间。然而以凡人的脚力,来回四百里路,五天已经很吃力,更何况要带一家人的口粮和水。”风溟见她并不是很明白,唯有举例道,“我们在巨人岛变作凡人的时候,也得休息,也得吃喝,那他的父亲怎么能够不眠不休接连五日来回,休息半日又出门?”
他一说,扇子便懂了,毕竟巨人岛的那两天,实在是太辛苦,虽然运气也有些背,掉进了深坑里。不过吃喝和休息确实是凡人无法摆脱的事,能撑两日,也撑不过三日。
男童的父亲连续一年都如此,早就要累垮了吧。
“可为什么要掩饰这个?还编造得有理有据,似乎能让人信服。”
“费心思去说谎,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风溟继续分析说道,“既然不能以这种方式来活下去,那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扇子了然:“男童编造谎话背后的真相,就是答案。”
风溟点点头,他这才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怪圈——他是来找人的,找到人就好,怎么就跟她一起关心起这荒城的余民来了。
被带进圈子还浑然不知。
他有好奇的心思,但是如果太费劲,又与他无关,他也不愿费神去解密。
“所以白日我看见的两个黑点,并不是那男童,男童出现的时候,是一个人,但那明显是两个。也就是说,城里还有别人在走动。这一点,我刚才就应该察觉了。”
说话间,他又看见那火光下,有影子晃动,果真是有人的。
这次他没有迟疑,瞬间便出现在那黑影附近。
火堆外面,是几个中年男子,他们聚在一起,偶尔说话,声音不大,说的事也很随意,像是平常的拉扯家常,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风溟又以同样的速度飞到另一处火光,这一次看见的,有男人妇孺,像是一家子。
一连四五处篝火,都是如此景象,每个人说的话,也都是一些家常事。
他们是活人,虽然看起来都有些精神不济,但并非虚景。风溟还注意到他们的身上,都有一层壁垒,如那男童一样,正是这似结界的东西,将那无处不在要吸食血水的邪气阻隔在了外面。
不会被吸食血水,但不足以让凡人在这里活下去。他入了他们的屋子,查看水粮,发现水缸里没有水,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也没有粮食。
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为什么又在同一个时辰在外面烧起火堆?
三长老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偷走法器?
风溟不解,沉思半晌,他又发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那哭包不见了。
他眨巴眨巴眼,那哭包竟然没跟上来!
……那他怎么回去???
扇子此时也在找那突然就飞走的大魔王,她起先是背着大水缸在天上往地面瞧看,但没看见人。她想着他大概会回去集合,就回到了刚才烤鸡的地方,等了片刻她又想他可能不会回来,这里毕竟什么都没有了。
她无法,唯有飞到城墙那,期盼大魔王跟自己心灵相通,知道她在这等他,毕竟这里是他们进城站的第一个地方。
然而等到半夜的她想起一个问题来,他们两个明明是八字不合,哪里来的心意相通,大魔王会来这里找她才怪。
她就这么坐在大水缸的边沿上,俯瞰雀城。
看着看着,没看到大魔王,倒是又让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她立刻站起身,大喊:“站住!”
那小小影子吓了一跳,看清了城墙的是谁,拔腿就跑。刚跑脑袋就撞在不知什么东西上,痛得他捂住脑袋,一抬头,惊吓不已:“你为什么……”
明明还在墙上的人,怎么瞬间就到了他的跟前?
他颤颤指着那漂亮的姐姐,说道:“鬼、鬼。”
扇子蹲身看他,正是那个骗人的男童,她拨下他的手指,说道:“我可不是鬼,我是神风殿的小仙女,叫扇子。”
男童细看她,说道:“你跟仙女姐姐长得不一样。”
扇子闻言眯眼,蹲身看他:“你见过小仙女呀。”
男童自觉失言,立刻闭嘴。
扇子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不住那。”
“我……”
“你也没有一个每隔五天就去找一次食物的爹吧,因为……”
“有!”男童突然激动起来,“我爹去找食物了,他会回来的,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