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碧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眼力已经锻炼出来,虽然几位高层为了保持颜面没有说太多赞许的话,但眼神骗不了人,那些兴奋激动的目光已然揭露了他们蠢蠢欲动的内心世界。不出意外,这次提案会顺利通过,接下来只要修改一些细节问题,深入准备执行部分……
在场唯一还没发言的就是袁召,段如碧自信满满地看着他,眼中似有两团烈火,得意地往外冒。
袁召沉吟片刻,表情一直是淡淡的,不像其他人那般热烈,他又翻看了一下提案资料,正坐些许,说:“很精彩。”
段如碧的嘴角立马翘起三分,有点点倨傲。
“但是……”袁召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眸光不偏不倚地停留在段如碧微微上扬的嘴唇上,“这个策划不像是网游的策划,倒更像是游戏机的策划。”
此话一出,惊诧四座。彭锐挑起眉头,怀王略微沉思,而段如碧漂亮的嘴角一瞬间抽了。
袁召的一句话仿若一盆凉水,兜头给了她一记难堪,这份策划案总体脉络是由她把关的,如果出错,那就是大方向的错误,是对她对整体掌控能力的质疑。
Black和Kate见段如碧不知为何僵在那里,有点着急,Black只好跳出来当挡箭牌:“不知袁总监因为哪一部分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袁召笑了笑,把资料翻到中间一页,举起来:“就拿发布会来说,现场单挑?这是街机游戏吗?发布会的宗旨是什么,你们想过吗?”
“当然。”段如碧总算是回过神来,“发布会就是为了要引人入胜,把我们的产品推介出去。”
“那么,策划案里的发布会能做到吗?”袁召用笔在纸上画了个问号,“换成是SD的产品,也能这么推介吧,那么,我们的独特性在哪里?”
“听袁少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问题。”
“我刚才就觉得少了点什么,袁少一说,我想起来了,独特性嘛,这个东西外表漂亮,可里头装什么都不会错。”
刚才还对策划颇为认可的几个人立马变成墙头草。
在客户面前,客户的旨意就是圣旨,况且袁召说的有一定道理。段如碧的内心在咆哮,如果是普通客户,她一定奉上微笑诚心接纳,可是,现在她面对的是袁召,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竟敢给她下绊子。
段如碧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么,袁总监的意思是?”
袁召直言:“当然,你们的Slogan我还是很认可的,但其他方面,我个人觉得没能把天际幻象的宏大以及游戏内涵传递得很清楚,还需要改进。”
其他几个高层也七嘴八舌地提了一大堆意见,最后,这次的策划案在唾沫中被淹没得一无是处。
其实被客户否决方案是平常事,但被袁召否决就是奇耻大辱!
段如碧站在门外,一张脸冷飕飕的,虽然在笑,但非常渗人,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
袁召和彭锐讨论着什么,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段如碧,直到如碧姑娘单刀直入,杀到他面前:“谈谈。”
彭锐摸了摸鼻子,大感不妙,拽着一脸疑惑的怀王遁去,袁召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段如碧进到上次的茶水间。他还是了解她的,见她极力抿着嘴唇便知晓她气得不轻,好心递给她一瓶橙汁,谁料段如碧猛一抬手挡掉,饮料当即落地,滚到一边。
袁召收回手,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想说什么?”
段如碧冷笑:“你故意的,我终于明白了,你之所以要我接这单Case,是公报私仇。”
“你是这么认为的?”袁召眸色一沉,脸上依然嬉皮。
段如碧可以跟李思斗嘴,也能和林隽撒泼,彭锐都要甘拜下风,谁都知道段小姐有本事让你郁闷得牙槽发酸却吐不出一口血,可面对袁召,这位所向披靡的姑娘从内心上黯然三分。
她抬手捋了捋耳侧的长发,木然地说:“不管怎么解释,我五年前就看透你了。我警告你,别跟我玩花招,哪怕你否决我一百次,我也会做出一份完美的策划案给你看。”
袁召走近一步,低头定定地看着她手腕处若隐若现的伤疤:“我很期待你完美的策划案,但我不得不说的是,如果你说我报仇,我还想说,你是不是也为了报复,所以欺骗我。”
段如碧也不退让:“我有什么好欺骗你的。”
话虽如此,但段如碧隐约觉得心里发毛。
“那你假装结婚,还有孩子,是为了什么?”
袁召细细看着他曾经喜欢的姑娘因为他这一句话慢慢失血的脸色,他忽然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说这样的话,这算什么,是跟她生气吗?可是,现在的他有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跟她生气。但是,刚才的一瞬,他竟然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
他很想知道,她骗他的理由,究竟是为了让他难堪伤心,为了对比他现在的狼狈,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意?
段如碧的心里像是有千万匹汗血宝马在奔腾嘶吼,袁召,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她没有乱了阵脚,既然袁召和彭锐相熟,那么她单身的事很快就会告破,所以应对的说辞她早就想好。
“我可没说我结婚有孩子了,是你自己误会的。”
他没有漏掉她说完后扬起的一抹轻笑,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谈不上失望,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希望。
段如碧继续耻笑他:“你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干嘛,还是多关心一下你的关烨烨,难得这个大小姐对你一往情深,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的讽刺锋芒毕露,他却还能坦然笑纳:“如果哪天你和李思结婚,不要吝啬邀请函,我一定会封一份大红包的。”
袁召原本还想解释一下,可话到口中就变了味。
他竟然没有否认!还提到李思!段如碧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压下胸口翻涌的浮躁,面对袁召的泰然自若,她如何能露出败相。
她笑,比他笑得浓烈,好像越艳丽就能让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有更多胜算:“我会的。”
但她转身的时候,眼神是冰冷的。
“你终究还是跟了他。”
在她即将踏出这扇门的时候,他默默捡起橙汁,有些木然地说。
段如碧心头一跳,忽然转身,却看到他倚在桌边喝着橙汁,还冲她摇了摇瓶子:“还有事吗?”
果然是她的幻觉,这个贱人是没有心的,她又愚蠢了。
等段如碧走后,彭锐立马窜了进来,袁召正坐在椅子上发呆,无意识地喝着橙汁。
彭锐在他对面坐下,踢了踢他的脚:“喂,我看她气冲冲的走了,你怎么又让这位大小姐不高兴了?”
袁召慢慢移过眼神,笑了笑:“还不是提案的事。”
“其实我觉得这份策划案很不错了,你确实有点吹毛求疵。”
“有吗?”
“有。”彭锐很肯定地点头。
袁召低下头,刘海微微滑落,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老大,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嗅出袁少的不同寻常,彭锐来了劲道,精神抖擞地说:“问。”
袁召支着下巴,一句一顿地说:“面对一个个抛弃你,还一直以你为耻,甚至否定你们过去的前女友,你会怎么做?”
彭锐面容禁不住严肃起来:“你是说段如碧?”
袁召没有否认。
彭锐反倒没有起初开玩笑的心情,说话谨慎起来:“我觉得如碧那个姑娘是个心直口快的好姑娘,她怎么会对你有这么深的成见?”
或许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寻找什么答案。
只是为了让自己稍微轻松一点。
袁召半开玩笑地说:“是我不够格出现在她的过去里。”
彭锐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她会看不上你?”
袁召哈哈大笑,起身做了个投篮动作,瓶子准确地落进垃圾桶。
“随便说说的,我只是很肯定……”袁召直直地望着前方,淡淡的脸上浮起不常有的轻微痛色,好像那里有一个令他着迷却不敢接近的背影。
“她很讨厌我。”
作者有话要说:俺发现一个问题,俺发现你们都很文气,都喜欢静悄悄地看文。。。其实俺喜欢你们聒噪点。。。太安静了会让俺的灵感也冷掉掉的。。。
第017章
段如碧回到公司后召集部门所有成员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把“袁大总监”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然后冷面地拍了拍手,道:“情况就是这样,不过大家也不用太伤心,我们的主题还是被认可的,只不过在线下宣传这方面需要调整策略,TVC这部分的创意也要再夸张点,对方嫌太文气了。”
她刚说完,底下的人就抱头痛哭,几个连夜做图的Art直接崩溃,现在已经过了月中,离12月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也就是说这次大面积返工他们只有3天!尼玛,想到大冬天加班到凌晨,很虐有没有!
“好了,打起精神,这两天全力以赴!”段如碧没再多说,鼓励大家多泡几杯咖啡。
“怎么会这样?我还对我们的策划充满信心呢,我觉得概念好,活动也好,没什么可挑啊?!”
“别说了。”Kate按住Copy Emily,朝段如碧的背影努了努嘴,“这次最受打击的是我们的Bee,你没看到她当时的脸色,完全黑了,我觉得她已经抓狂了。”
没错,段如碧确实濒临抓狂,但她还是挺了过来,她不会认输的,五年前她能还以颜色,五年后她照样能让袁召无言以对。
可是,当她连续熬夜加班到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她那不争气的胃猛然痛了起来,一阵比一阵厉害。
Kate发现她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嘴唇发白,额头冒汗,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Bee,你怎么了?”
“没事……”话还没说完,段如碧就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是不是胃痛?”
“不碍事的,老毛病了。”段如碧随便吃了几颗止痛药。
然而,止痛药似乎失效了,过了没多久,段如碧就坚持不住,趴在位子上一动不动。Kate和其他几位同僚慌了,可劝了好久没用,最后还是总监出马,勒令她去看病。
“新的方案已经出具模型,剩下的交给我们,一有新发展就会通知你。”
段如碧挡不过这么多人的压力,终究无奈地打了车去医院看病。其实她这个胃痛的老毛病早就落下了,都是上班后太忙,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她也看过几次,平时也调理,最近因为袁召的Case扰乱了她的生活步调,一不小心,旧病复发。
说来也巧,这天刚好是段如碧的主治医生许轻言坐诊,她挂了号,咬牙排队,轮到她的时候,她几乎脱力。
“怎么搞的?”年轻的女医生一看到她就皱眉,有些凉薄的脸上隐有担忧。
段如碧摇头,无力道:“最近比较忙,吃得又不规律……你开的药也没吃……”
“估计是急性胃溃疡。”许医生查看了一会作出判断,“你需要拍个片。”
“还要拍片?”段如碧哀求,“就不能给我开点药吃吗,我明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
还未说完,她就被冷美人大医生一记白眼扼住了话头。
“你要不要命了,不要命的话,立刻出去。”
这位许医生是出了名的果决,年纪轻轻就在科室里被封为冷面杀神。
饶是段如碧也不敢乱撒泼,只好苦道:“好好好,拍就拍。”
等片子出来的时候,许轻言已经下班了,但她还是耐心地等在办公室,直到段如碧把片子取来。
“确实是胃溃疡了,不过还不是很严重。”许轻言帮段如碧开了药,叮嘱道,“这两天要格外注意。”
这句话从许轻言口中说出来,已经算是相当温柔了。
“好的。”段如碧接过处方,“你下班了?”
“嗯。”
“家里人来接?”
段如碧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许轻言下班后坐上一辆黑色的轿车离开。
许轻言愣了愣,清透的瞳孔忽然罩上了一层冰凉的薄雾,她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个问题。
段如碧察言观色,立刻笑了笑跟她告别。来到医院后,大概是止痛药终于奇效,段如碧也不如之前那么痛苦,取过药后,穿过楼道到对面楼的输液室,刚巧看到医院后门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坦白说段如碧看到豪车并不惊讶,她惊讶的是这辆车是来接许轻言的。她和许轻言打了三年交道,算是比较熟,这个女医生向来素面朝天,不戴首饰,穿戴简约,却绝不昂贵,如果不是她家很有钱,就是她嫁得很有钱。依照段如碧的判断,她是后者。
来接她的车子前始终站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面孔很严肃,纵使他安安静静地站着,她也感觉得出,这男人像一头猎豹,时刻警惕着周围,任何人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突然,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西装,一身痞气的男人跑到他身边急切地低语着什么,因为他脸上有一颗很大的痣,段如碧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猎豹男没有任何反应,那男人又说了几句,这时,许轻言慢慢朝车子走来。猎豹男立刻抬手制止那男人的话,果断说了什么,那男人慌慌张张地鞠了个躬,立马消失。
许轻言走近的时候,没多看猎豹南一眼,倒是猎豹男又是鞠躬又是开门,等许轻言坐上车后,他恭敬地关上门,却猛地侧头,那双眼睛迸射出的目光犹如万根银针刺破空气朝段如碧袭来。
段如碧慌忙避开视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走进医院大楼,却在拐角处扶墙腿软,不知不觉间她竟被吓出了冷汗。
这男人绝不简单,许轻言更不简单……她不会是嫁了黑道吧?
段如碧晃了晃脑袋,稳定了情绪,把这个可笑的想法掐灭,她最近网游玩多了,动不动就想到打打杀杀的东西……
段如碧并没有把这天看到的事记太久,她现在满脑子都被袁召的网游搞得风中凌乱,输完液回到公司溜了一圈,大家让她回家休息,她只好又在群众的压迫下无奈回家,反正提案的思路回家也可以整理。
折腾了两天后,她确实有点累了。温绒和她老妈总是说,女人何苦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追着她,她一松懈就会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们不知道,她真的不能停,她把自己的世界构筑成一个圆形的壁垒,工作就是壁垒上坚硬的砖瓦,她不停地用工作充实起她的壁垒,抵御外界的冲击,虽不至于心如止水,也可让她心无旁骛。
一旦露出空隙,恐怕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