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召笑着摇头:“我们家一直以来都过得很平稳,并不会在意和人之间的比较,我爸是那种干好事的人,职位上的升迁在他看来能有更多的权力做有意义的事。可是,他太过在意于事,而忽略了官场上的大忌,人。”
“李望年后来被调到n城,那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历练,为他上位铺路。我爸还是留在z城,双方依然有联系,李望年有些不方便处理的事,我爸会帮他处理。李望年没有出面做过任何事,真是狡猾啊。”
袁召仰起头,长长舒了口气。段如碧隐约知晓,当年实际上是李望年将罪名嫁祸袁召父亲,此时从袁召口中证实,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她曾多次接触过李望年,这位高官相貌堂堂,看起来宽厚和蔼,时常嘴角带笑,每次都爱夸她,像是很普通的邻家伯伯。
只是,笑面虎一说从来都有,最是容易蛊惑人心。
“抱歉,说了些无聊的话,你应该不会爱听。但是,”袁召洗干净手,牵着她来到墓前,“我想让你认识我真正的家人,不是外界传闻的那个贪赃枉法的人。”
段如碧神色复杂,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倒是袁召一脸轻松,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还有,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心里不舒服的,我已经想通了,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叶扁舟在没有方向的海中寻找一条自己的路,肯定会遇到雷电,但也一定有彩虹。比如,父母的事,能让我更懂得认清人心。所以,我活得很坦荡,不纠结过去,只看向未来。”
段如碧百感交集,她不相信袁召一开始就能释怀,一定是经历了很痛苦的心路历程才走到这一步。若是她,一定无法做到这般豁达,袁召的优秀就在于他对人性人心的那份通透。
她在墓前郑重地鞠躬,说道:“以前我隐约知道,但我不问你,我等你愿意自己告诉我的时候自己开口。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袁召今日的举动意味明显,普通人可能就是领着准媳妇入门,只是他比较特殊,只能以这种形式将她介绍给父母。
“其实我宁可你什么都不知道。”临别的时候,袁召兀自言语了一句。
段如碧没听清:“什么?”
袁召很快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饿了吗,去吃点东西?”
“你不回去上班了?”
“我请了一下午的假,你不会偷偷溜出来的吧?”
段如碧大笑:“我有那么笨吗。”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袁召的心情似乎爽朗了很多,虽然他的情绪一直很平稳,但段如碧早就能从他细微的神情中觉察到区别。比如,他偶尔喜欢摸摸鼻梁,这就表示他感到气愤尴尬,不自在。或者,他视线慢慢向下,嘴角微微向上,这并不表示他高兴,反而是他在控制情绪。
他真正高兴的时候,会像现在,不自觉地挑起眉梢,说话的时候,喜欢加上些手势,会不经意说出些孩子气的话。
袁召摸了摸肚子,晃着她的胳膊,道:“爬了那么多台阶,肚子一下子空了,段大小姐,不如我们去吃……日本料理?”
段如碧也跟着摇他的胳膊,笑道:“ok。”
第040章
因为到得早,餐厅还没开始排队,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段如碧翻着菜单,随口问道:“对了,最近有什么上映的电影?”
袁召拿出手机,立刻查找起来:“我看看……贺岁档,都是喜剧片,好像不是你的菜。”
“我喜欢剧情片,一部都没有吗?”
段如碧凑上来,袁召把手机递到她面前:“科幻大片有一部。”
段如碧滑动着屏幕:“还有座位吗,在线订一下。反正现在还早,就订7点那场好了。”
两个人腻腻歪歪吃了顿饭,又腻腻歪歪看了场电影,再腻腻歪歪泡在咖啡厅里坐了好一会,段如碧靠在袁召肩上玩手机,突然问道:“你们的游戏会做成手游吗?”
“手游是趋势,我们已经在开发。”
“哦,我已经荒废很久了。”
“什么?”
段如碧后仰,从下向上望着他,额发微微乱开:“怀王给我一个账号,让我试玩,当初为了找灵感,就玩了会。”
袁召伸手捋了捋她的长发,很享受手指穿过发丝的触感,微微眯起眼,笑道:“好玩吗?”
段如碧撅嘴:“我能说实话吗?”
袁召捏了捏她的鼻子:“哈哈,我已经知道了。”
“我不是说不好。”段如碧端坐起来,“我玩不进去。”
袁召不以为然:“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难为你了。”
段如碧耸肩:“我在里头拜了个师傅,是个怪人,我不见了,他估计已经把我骂死了。”
袁召倒是好奇起来:“你拜师了,组队了?什么样的师傅?”
“不是,就是找个人带我,我根本不懂练级,找副本,他带着我熟悉了遍游戏。这人有些孤傲,反正总嫌我笨。”
袁召饶有趣味道:“敢嫌嫌弃我们段大小姐,胆子不小,告诉我账号,回头我去查查。”
段如碧又靠回到她的肩膀,袁召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店里也只剩他们这一对,几个店员拖地的拖地,擦桌的擦桌,来来回回在他们身边绕。
袁召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去吧,这里都要打烊了,人家已经拿眼神示意我们很多次了。”
段如碧歪着头,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懒洋洋道:“有吗,我没看到啊。”
“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
段如碧惯性地滑动手机屏幕,默了片刻,终于直起身来,说:“好吧,也不早了。”
袁召打量她的神色,感觉她有些讪讪的,但碍于挡不住店员不停扫来的眼风,先买单,然后拉起段如碧笑问道:“你不想回去?”
段如碧绕着长发,心里盘算着怎么回答,她确实有小九九,不过,不能跟袁召坦白。
“你知道的,我老爸很烦人,我想等他们睡了再回去,不想被抓住。”段如碧半真半假地说道。
袁召反应过来了,原来她今晚要回父母家,不由摇头:“你跟父母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紧张了。”
段如碧呵呵一笑:“我叛逆期长着呢。走吧,现在可以回去了。”
袁召沉默,个中缘由他比她还要清楚,看她无所谓的模样,突然有些涩然。
车子停在段家别墅门前,袁召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为她开门,看她慢吞吞解开安全带,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由好笑。
“碧碧。”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段如碧微侧过身看他,他低下头,拇指在她的手背缓慢地摩挲,斟酌着开口,说得郑重:“回家后,找机会好好和你爸谈谈,如果是因为我的事,你也不需要太在意,不用和你爸吵。如果他对我有偏见,我来找机会跟他当面沟通,没有什么事是解不开的,你也不需要太费神,我会处理好的。”
段如碧微讶,心说他真是料事如神,不过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因为李思的关系,袁召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他们家在段如碧婚事上的态度。更何况,上一辈的事牵扯太深,袁召从来不提,不代表他心中没想法,但以他的态度,应该已经看开。不然,他跟自己在一起纯属自我折磨。
段如碧不由偏过头,好长时间没眨眼,凝神看着他的脸,半晌后稍一错开,望向她家的大门。这锦绣的大门好像去年年底刚翻新过,用了她爸爸喜欢的浅银色,这种颜色容易脏,每年都要刷一次。她回家次数少,似乎每次看都是新的,这个家,有太多她不了解,不认同,不接受的地方。
就像袁召无法改变他的出身,她也没有办法选择。
以前,她的个性是看不顺眼就甩脸走人,这性子说白了就是低情商,袁召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但他总说这没什么,其实都是因为喜欢才包容。
那么,她也应该为了他,多包容一些。
段如碧难得乖巧地点点头,从车上下来,她掐了掐他的手心:“明天早上你来接我上班。”
袁召一愣,随即笑道:“好。”
得到承诺后,她挪着小步走到门口,回头,他站在车边,就这么望着她,身姿挺拔,面色如玉,笑若春风,长长的身影斜斜地落在石板地上,点点星光都在他的眼中,静谧美好。
见她回头,他挥了挥手,轻声道:“快进去。”
段如碧心下感叹,真是脚下有千斤啊,打开家门,进到玄关,这个点家里人应该都躺下了,客厅里黑漆漆的,她摸着橱门找拖鞋,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边挪着步子。她的卧室在三楼,老爸老妈的在二楼,现在房门紧闭,应该睡下了。但她要去的是书房,就在父母主卧的隔壁。
黑暗中,段如碧摸上二楼,一点点细碎的响动都能扯动耳鼓的神经,就连大衣衣摆蹭到墙垣的声音都能让她大喘好几口,她这种凡事喜欢直来直往的人,实在是心理素质不过硬,做贼心虚得佷啊。段如碧屏气凝神,几乎是踮着脚尖挪到房门前。她在门外稍微定了定神,慢慢摸到门把手,再小心翼翼地开了条逢,一点点挤进去,随后,关上门,静默片刻,打开灯。
终于松了一口气,书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段如碧立即直奔主题,她记得家里的房产证应该就放在保险柜里。他们家也不只一处保险柜,有些重要资料会分开放,但她名下的房产证应该在这里,家里也就这个保险柜的密码是告诉她的。前两天她已经决定了,干脆拿这套房子抵押,应该远超欠债的金额,还能要求大家以后再无瓜葛。
原本段如碧打算拿了房产证立刻撤退,然而保险箱里有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个保险柜里原本就没有多少金银财宝,可也没有这么一本旧记事本,有点奇怪。段如碧最近对上一辈的事非常敏感,隐约中觉得这本子不简单。
只是片刻的犹豫,她立即伸手摸去。
“你在做什么?”
背后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得段如碧瞬间缩回手,急转身,就看到段怀清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也不知已经站在那多久了。
段如碧脑子转得很快,忙挤出一个笑容,开始跟她老爸打太极:“爸,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段怀清紧了紧睡袍的系带,朝她走来:“睡了,被吵醒了。”
段如碧扯了扯嘴角,暗骂自己点背,她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把这老狐狸吵醒了。
段如碧也是厚脸皮,马上跟她老爸打哈哈:“呵呵,抱歉啊,我就是来借几本书看看,这不是也睡不着嘛,你不用管我,赶紧回去睡吧。”
段怀清哪里是随便能应付的角色,这些天一直被女儿拒接电话,拒回短信,正窝火呢,丫头自己回来了,正好,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他这个当爹的实在太没威严了。
“房产证也是书吗。”
还是被看到了,段如碧紧了紧身后的房产证,镇定道:“最近打算到别墅那住段时间,就想还是把房产证放身边比较好。”
“住?你自己一个人住,还是……”段怀清一个眼风扫来,“跟那个袁召一起?”
段如碧一愣,忙回道:“爸,你说哪去了,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吗,”段怀清移步至书桌后面,慢慢坐下,说,“既然如此,跟那个袁召赶紧玩得差不多了,收拾干净,跟我去你李伯父家道歉,把亲事订下来。”
段如碧笑意僵了片刻,道:“老爸,你不是不知道,我跟李思合不来。”
“欢喜冤家多得是。”
“我不喜欢他。”
“感情可以培养。”
话说不到一个频率真是让人窝火,段如碧直接道:“你跟李伯父一条船上就是了,不要让我也上贼船。”
段怀清面沉如水,脸上的褶皱都因此凝固加深了一般,显得越发威严。
他猛地拍向桌面,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段如碧有恃无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原以为段怀清会就此发作,谁知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像是强迫自己冷静,随后停在段如碧面前,俯视着她:“既然你都知道我们和李家是一条船上的,就更应该理解爸爸的苦心。”
段如碧不慌不忙地回视他:“爸,你和李伯伯官商哥俩好,跟我没关系啊,难道我和袁召在一起,我们家跟李家就决裂了?”
段怀清斩钉截铁地说:“没错。”
段如碧一怔,只听段怀清继续说:“一来确实是我们两家关联颇多,二来我确实也看中李思的能力,这小伙子以后绝对是个人物,三来,袁召这人底细你根本不清楚,他留在你身边,恐怕别有用心。”
段如碧想到这些天查到的资料,心里清楚七八分,没想到他爸爸这么忌惮袁召,难道真的怕他报复?
段如碧抿唇,一言不发,眼神里透出的倔强直直地钉在她爸脸上。
“当初你跟他分手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我给了他五百万,让他不要找你。”
段如碧的心突突急速跳动两下,眯起眼睛,那里头几乎要喷出火。
段怀清退后两步,找回自己的节奏:“他拿了。可为什么五年后他又出现?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是真喜欢你,我的宝贝女儿,是我把你养得太好,什么都按自己性子来,根本不考虑后果。”
“你给他五百万,真的只是让他不要找我?”段如碧冷笑,“还是让他不要找你?”
她很想听袁召的话,不和老爸争,但实际上她做不到,她听不得别人污蔑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段怀清不接话,反将问题抛还给她,无非是想知道她了解有多深。
“爸,你们上辈子的事,我不想管。李伯伯逼得袁故入狱,可袁召都是无辜的。”
段怀清粗粗的浓眉一跳一跳,他不语,紧紧盯着段如碧。
“我不傻,李思和袁召关系这么恶劣,只是因为相互斗气竞争?若不是隔着家仇,袁召如此随性的人不至于跟他杠上。”
段怀清很快回过神,毕竟有些事瞒得过外人,瞒不过自家人。
可是,他这个女儿已经被袁召下了*汤,跌进坑里还不自知,他没好气地瞪着自己的女儿,质问道:“一个敢和黑道周旋的人,会无辜吗?”
他这话说得跟李思如出一辙。
“他是被迫的,他一个无父无母的人,要还债,他能怎样?”
段怀清又开始来回踱步,不住地摇头,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天真的女儿:“你是我女儿,打开天窗说亮话,逼得袁故入狱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自杀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被黑道追债的,也不是李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