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后面,是我们和张老郎中种的!”那半大小子很热情和自豪的往后指着说道。
“是张老郎中亲手种的,这些小子就是过来帮个忙打个下手,你还不过去告诉一声,等张老郎中看完第五个,就请他过来!”鲁洪山看他这份热情汗都下来的,这位是简郡王妃,真不是你能讨好的,何况简郡王就在旁边!
那半大小子只是听夏百合说话声好听,他这年纪又刚好是对异性有朦胧好感的时候,不过能帮张鼎丞干活的人品都过得去,没什么歪心思,听鲁洪山说话,他乐呵呵答应着就跑了。
尤少君看这里负责导诊的和抓药的,居然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倒是觉得奇怪:“这儿怎么这么多半大小子,现在五月了,不正是农忙的时候?他们不帮家里伺候田地吗?”
“这地方人生孩子生的多,一般一家好几个孩子呢,像刚才招呼我们的罗小康,他上面就还有三个哥哥,个个是干农活的好手,他还不如来这里帮忙的,张老郎中管这些孩子的中午饭和晚饭,还每月每人给两串钱,比在家弄他们的地强多了,到晚上张老郎中还会教他们识字。”
识字,这个诱惑对这些半大小子来说,可比管饭还大,因为张鼎丞平常也是粗茶淡饭吃的和他们差不多,可能教认识字,是庄稼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
就连鲁洪山都羡慕这些半大小子的好运,当年他娘为了让他能读书,白天给人洗衣服晚上做针线活,他外祖母心疼女儿辛苦,还把自己祖传的一对金镯子给卖了,这才让鲁洪山上了几年的学堂,他虽没能考取功名,但他会写自己名字会算账会签合同,要不是认识字,他能有今天?
鲁洪山常常在想,要是他能早上十几年遇上张鼎丞,他娘就不会那么辛苦,以至于现在过上好日子反倒生病了,他外祖母心爱的金镯子也不用卖掉,他后来是给老人又买了不少新首饰,但原来的卖了就找不回来了。
“洪山过来了?”张鼎丞对鲁洪山十分有好感,因为鲁洪山受过苦,知道读书的好,他常常买些笔墨纸砚支持张鼎丞,是个富贵不忘本的人。
“张老郎中,”鲁洪山怕张鼎丞不知情失了礼,忙介绍尤少君和夏百合,“这位夏少爷和少夫人准备开药店,对您老的药田和炮制的药材有兴趣,我就带他们过来看看了。”
“鲁老板才是药材商,我这里能有多点药材,怎么够支持一家药店的……”因为是鲁洪上带来的人,张鼎丞很给面子的对尤少君和夏百合问好,不过他看尤少君有点眼熟啊?是在哪里见过?
尤少君看张鼎丞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对张鼎丞客气的回礼:“张老郎中您好,我们夫妻听鲁老板说,您亲手炮制的药材比一般药店买的还好,药材能尽其所有的发挥药性,才能治病救人,所以我们夫妻过来,是想见识见识真正的好药是什么样的?”
☆、第三百零五章 好在哪里
张鼎丞听尤少君的话十分的顺耳,不是因为尤少君夸他,而是这年轻人明白药好才能多救人,开药铺的就得有这个心肠,不然的话还不如做别的生意。
“老朽这些年的确是自己采药自己种值自己炮制,因为经自己手的药材,自己最了解其药性,开药方分量上能做到正好。”
张鼎丞说着领尤少君他们去药房,这儿的药房和县城的药铺里的布置上其实差不多,药柜上写着每种药材的名称,一抽屉一抽屉的装好。
“左边柜子里的,都是老朽自制的,右边是买来的,其中多数是鲁老板帮的忙。”张鼎丞介绍道。
百草出百药,张鼎丞不可能全都种植和采掘到,他开方更不可能只开自家的药材,所以还得找鲁洪山帮忙,鲁洪山经手的,都是能信得过的好药材。
“我们可以拿些看看吗?”尤少君客气的问道。
“当然。”张鼎丞把这年轻人当商人家的少爷,虽然也是一身好衣服的,但不会让他反感。
去药柜看药材的不是尤少君而是夏百合,她仔细看了看几个抽屉里的药材,就说道:“张老郎中对药材的确是行家。”
张鼎丞起初看到尤少君带了女眷,还以为是年轻人新婚燕尔如胶似膝的,舍不得分开一会儿才走哪里都带着,结果怎么这懂药材的居然是女眷?
“这位少夫人说老朽的药材好,不知好在哪里?”张鼎丞不大相信夏百合,怀疑她说的只是顺口奉承,真要如此,他对尤少君开药店也不敢看好了。
“麻黄发汗,如果能用蜜炙制,则性温和,”夏百合指制药柜上写的生麻黄和炙麻黄。
“杜衡,全草阴干入药,不宜晒;黄柏,药用树皮,生用可,用盐水炒用可;槐花,微炒后入药;延胡索,以醋浸泡后微炒凉干入药……”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夏百合指着一味药就能说出它的炮制方法,指着另一味药又如此,张鼎丞哪里还敢小看她,这些制药的诀窍,有的是他师父传授的,有的是他自己摸索的,夏百合那么年轻,她是怎么知道的?
“请问少夫人是师从哪位名医?”张鼎丞客客气气的问道。
“我师从傅家。”古代对师门可不能说谎的,夏百合想着让张鼎丞去她那儿工作,干脆也不说什么“不便相告”的话了。
傅家?!那就难怪了,可以傅家的资源,他们小夫妻哪用得着来找他,他不过一个乡间土郎中,而且夏百合明明也精通药理的。
“我家娘子虽然是师从傅家,但她不姓傅,也不想借着傅家的资源开店,她也不方便自己种药材自己去采药,她是会炮制药材,但一个人能做多少,所以我们希望找到这方面的行家。”尤少君看出张鼎丞的疑虑,解释道。
原来如此,张鼎丞点点头,他并没听说傅家收过女徒,估计是沾亲带故得到过一些指点,不过小姑娘对医术的确有兴趣有天分,不想就此埋没,才想开药店的。
有道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又有说同行是冤家,傅家家大业大的谁会为同行干活抢自家的生意,所以他们找上他这独门独户的来了。
可他早就不想再卷入是非中了,想明白怎么回事张鼎丞就直接拒绝:“夏少爷和少夫人,想开药店治病救人是好事,不过两位也看到了,老朽这里地方太小,自己制的药材自己还不够用,实在无法再供给别家了。”
可他们过来,要的是人才而不是药材啊?尤少君想了想问道:“冒昧请问一句,张老郎中是师从哪位名医?”
才问过人家,自己怎么好不说,张鼎丞犹豫一下还是说道:“家师故去多年,张某不肖,这些年也没和别的师兄弟再有往来,家师的名讳张某不敢再提,提了不过是让师门蒙羞。”
古代讲的是天地君亲师,张鼎丞有师门,他是不敢顺口说没有的。
原来张老郎中也有师父啊?怎么从没听他提过?药房里和过来看热闹的半大小子和一些病人家属都挺吃惊的,张老郎中这么大的年纪了,他师父不在了还好说,但他别的师兄弟怎么会断了往来?
不会是那些人嫉妒排挤张老郎中吧?因为张老郎中的医术比别人好?
这里的村民大多是受过张鼎丞恩惠的,自然一听就偏向张鼎丞,张老郎中那么好的人,当然是容易被别人欺负而不是他去欺负别人了!
尤少君看看张鼎丞和众人的表情,却是笑道:“张老郎中医术再高,可留在这里,最多也不过是做个第三等的郎中,人生不过数十载,张老郎中难道就没有重振师门让别人刮目相看的念头?”
什么第三等的郎中!?张老郎中在这里救了多少人的命!一边好奇听着的半大小子们和病人家属顿时哗然,其中几个年轻气盛的更是叫上了:“胡说八道什么,张老郎中是神医!”
“赶他出去,这人就是过来找事的!”
“对,赶他出去!”
“张老郎中别和这种人生气,还有不少人等你看病的!”
“对啊,张老郎中把人赶走,赶快继续给我们瞧病吧!”
听到这些,尤少君嘴角微微上勾,带了点嘲讽的意味,张鼎丞心里又是一动,他看这表情怎么更是熟悉呢?
鲁洪山是汗都下来了,他果然不该答应简郡王隐瞒身份的,要是知道这是王爷和王妃亲临,谁敢叫嚷,而简郡王的人都在外面,这王爷和王妃要是生气了受伤了,祸可就大了!
“误会,误会!”鲁洪山忙打圆场,“张老郎中,你们都误会了……”他说着向张老郎中使眼色,对方是有来头的,别得罪才好。
张鼎丞没注意鲁洪山的眼色,他很在意的是尤少君给他的熟悉感:“老朽不过一个乡野郎中,几等不几等的无所谓,只是不知在夏少爷心里,排一等的又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给皇帝看病的太医啊!”没等尤少君说话,有个见过点世面的半大小子就叫道,他就羡慕做官的,想跟张老郎中学医,将来好当太医光宗耀祖!
☆、第三百零六章 望而知之
听到“太医”两个字,张鼎丞一刹那的表情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他恢复的很快,却没能逃过尤少君的目光,尤少君可是做过观察哨的。
“太医不过是官职,并不代表救人多少,谁会拿官位来排名,那样能公平吗?”尤少君边说边琢磨,张鼎丞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那夏少爷怎么排的,靠史书记载吗?”要真那样,张鼎丞自问的确不如那些能青吏留名的名医。
“史书记载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又如何会清楚,您清楚吗?”尤少君反问道。
“那夏少爷到底是按什么排的?”张鼎丞好奇道。
“第一等,是不治病的,第二等,是治小病的,第三等,才是治大病的。”尤少君说完夏百合就看他一眼,这样说解释不清的,分明是挖坑引人往里跳啊!
果然,这会儿没等张鼎丞反应,旁边的人又叫上了:“这小子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张老郎中和他多说有什么意思,赶快把人赶走算了,我们都等半天了!”
张鼎丞脸一沉:“哪位要是嫌等得时间长,不耐烦了,大可先走人,反正你们中没有急病的,老朽更没有事先收你们的钱。”
张鼎丞自问自己行医向来是对得起祖师爷赏的这碗饭的,他没不因为谁给钱多就先给谁看,来怀陆城郊外这里住下来,因为找来的病人多,他有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得省出来,他怕有闹情绪的,早就事先说过,来他这里除非是急症,不然就得按先来后到排队,不同意可以不看。
张鼎丞看病,向来是等看完了,他认为自己能治才收诊费的,所以看到前面人多还要等的,纯粹是自愿,他又不欠这些人的。
“哎呀,你等不及就自己走人好了,催什么催!”看张鼎丞不高兴,马上就有别的病人家属数落上那个着急的,走了更好,还少一个在他们前面的。
着急那位的确是排在前面的,要是尤少君不和张鼎丞讨论几等的,就该轮到他了,他还想着看完了就进城给媳妇扯点花布的,要知道农忙时能抽出时间可不容易。
“我不急,不急的……”那人被说了还舍不得走,没办法,张鼎丞看病便宜啊,药材更是白给的,要换了别的郎中,他媳妇就没钱买花布了。
尤少君视线扫过等候的一群人,然后小声问夏百合:“有等不急的吗?”真要有不能拖的,他们可以等晚上病人都走了再和张鼎丞细聊。
夏百合转头看一眼那最着急的,再回忆在院子里看过的,“没有急症重症,不过我们可以等人走了再说。”她也是觉得先看病才好。
中医有言:“望而知之谓之神。”张鼎丞心里惊讶,难道这位年轻的少夫人,只须看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人有什么病吗?他在这个年纪时,还跟在师父后面背药箱呢。
“请问少夫人,你可知说话这人有什么病?”张鼎丞指着那个刚才最着急要轮到他的病人问道。
夏百合又回头细看看:“他没什么大病,就是性子急,吃饭不等食物凉了再吃,经常这样舌头和食道胃能不烫着,感觉火烧火燎的,可就算给他开了药,他要不改了那习惯,还得再过来看病。”
张鼎丞哈哈一笑:“少夫人说得没错,这小子已经是第四回来我这里了。”要不然张鼎丞也不会做出生气的样子要人走,当然肯定也有气的,不遵医嘱屡教不改,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居然还着急怎么不给他看,好意思?
那人被夏百合说的目瞪口呆,才看了几眼,怎么居然连他的脾气都瞧出来了,这年轻夫人难道比张老郎中还厉害?
“我上回的药方你照着吃就行,但我事先说明白了,你要再因为同样的原因过来,我可不会再给你看的,你这毛病真得改改,越烫会越严重的,虽然我这里药是不要钱,但那时候吃苦受罪的还是你的身体。”张鼎丞摆摆手打发人走。
“我改,我改……”那人不好意思的往后退,张老郎中说的没错,他可不就是因为喝的药不花钱,才不当一回事嘛。
“下一个是谁?”张鼎丞又问道。
“我,我也是又来麻烦张老郎中了,不过我真是没办法的……”从看热闹的人堆里挤出个五十多的妇人,不好意思的陪笑道。
“请问少夫人,你可知这位王大娘又是什么病?”张鼎丞继续考夏百合。
夏百合打量这妇人,老实说看脸看不出什么,不像刚才那个,说话时一张嘴舌头是烫红的那种,还用手按这胃,这妇人……不会是妇科病,张鼎丞不会让她当众说人阴私的,妇人也没有难为情的样子。
其实只要号上脉,有什么病是瞒不过夏百合的,但张鼎丞这是在考她,她不能按一般的规矩来。
“你把衣袖卷上……”夏百合看这妇人有点不自然的掩饰着,心里一动。
这个五十多的妇人先看看张鼎丞,她明白张老郎中是要考人,当然得配合了。
“人家已经发现了,不用再掩饰了。”张鼎丞笑道。
妇人这才卷起两手的衣袖,果然她两只手腕上都是庖疹,周围的人瞧着不由得惊呼,真是手上的病,这也能猜对!?
“你每年下地都这样?”夏百合是听这妇人说“又来麻烦”才确定这是复发病的,至于稻田性皮炎,上一世她见过不少得的,不会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