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灵活在绳阵中跳跃，几回下来，发丝沾着汗水粘在了脸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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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汀兰和宿舍三个县上的女孩子去逛街，听宿舍董明珠她们提起，人民路邻近的小巷铁井栏那边出现了一个小集市，针头线脑、成衣、鞋子都有。
未走近铁井栏，就看到零星几个人挎着篮子向路人兜售物品，走近发现巷子里非常热闹，两边摊位密集，有搭着竹竿铺上羊毛毡的，下面板凳架着木板；有些是拉着板车过来，东西直接放在车上的；有的直接塑料布铺在地上；有拉行李箱过来直接打开放地上。摊位一直延伸到巷子尽头，连接的动物园的那片外墙边上也横排着全是摊位，估计有一两百家小摊子。
各式成衣、布料、塑胶鞋、皮鞋、搪瓷脸盆、钮扣、袜子、手帕等，汀兰一行人挤进了小市场，发现有零售也有批发的。几个女孩子在成衣和生活用品摊子上细细打量，摊主的态度十分热情友善，对比供销社和商场的售货员，真是天上地下。
几个人很快打散，约好了呆会在路口碰头，就各自在往自己感兴趣的摊位前驻足了。汀兰沿着巷子走到头，来到动物园外围，在一片市场嘈杂声中，传来邓丽君《小城故事》的歌声，看着摊位前面人头攒动，而且都是年轻人，她也好奇的往那边走去。
挤到摊位前面，发现铺着编织袋的地上放着一架录音机，旁边有一堆蛤蟆镜，另一边是一批折叠伞，还有成打的磁带，挤在前面的人手里都拿着商品询问价格，一旁摊主忙着在收钱。
介绍商品的摊主个子矮小，看着就是一副机敏能干的样子，一双不停转动的眼珠，口沫横飞，“这里全是外国货，你看看伞上面的商标，有没有，全日文的。再看看这磁带，你要什么歌都有。这些啊，去商场里都买不到的。就我们一家，你看那边，都抢着付帐，我们就这点货，卖完了就没有了。一口价，兄弟，您就别再还了，我们还不够卖的呢。”
汀兰看着折叠伞二十元、蛤蟆镜三十元、磁带十元。确实不算贵的，但是现在人均工资三十来块的时候，看着抢购的人群，还是感慨现在真的是有货不愁卖啊。
她就是来凑个热闹，看过就打算走了，顺着人流往付帐的口子挤出去，看着收钱的小伙子拿下戴着的黑墨镜塞给付钱的人时候，她惊喜的一指：“林华建，原来是你！”
长高不少，黑黑瘦瘦的林华建看见汀兰，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就想往边上躲开，被一个客人拉住，“后生仔，快点收钱拿货！”
他红着脸朝汀兰嚅嚅道：“你等我一会，我先收钱。”
“你忙，你忙。我边上等你。”汀兰摆手笑眯眯道。
十来分钟期间，付钱的人不断，林华建一直朝汀兰这边观望，看她还在才安心。人流渐渐少了一些，地摊上的货物也少了四分之三，林华建和同伴交代了一下，就往汀兰这边挤过来。
☆、第三十三章 再遇林华建下
两人朝空一点的地方走出去，汀兰看着林华建道：“你长高了。”
“你也高了很多。”林华建比比到自己眼睛处的汀兰道。
“我一六五了，再努力一把，争取一七零。”
“女孩子那么高干什么？”
“怎么和我爸一样口气。”
林华建笑着摸摸头。
“你怎么回来了？煤矿那边不去了吗？”
“不去了，煤矿现在行情也不好，去年欠我们工程款一直没结，后来把矿抵给我们工程队了，带我出去的亲戚给我结算了钱，我就先回来了。”
“再过几年煤矿行情会上涨，要是承包一个煤矿，每天挖出来的不是煤，都是一打打的人民币，一天几十万的进帐，几辈子吃不完了。”汀兰说着上辈子所知道的煤业情况。有名的山西煤老板，世界各地圈地买房，挥霍豪奢。
看着林华建笑笑不相信的模样，汀兰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煤油属于不可再生资源，随着国家发展，这些资源抢夺厉害，行情今非昔比。如果你们工程队的老板能熬过这几年，手上的煤矿涨幅会是几千倍。”
“当时煤老板没钱结工程款，工程队没办法只能接下煤矿，他们打算找人转手再卖出去，大家现在都等着钱糊口，拖不起。”
汀兰点了点头，看了四周一眼，小声道：“你这些东西都是走私货吗？”
“是的，都是里隆那边批过来的。阿德缺人手和资金，找我一起干。”林华建从煤矿回来，带着五百元的打工款和一身的失意，他本来是想着在外面多干几年，存点钱再回乡，结果工程不顺利，他提前结束了打工生涯。
他回来的时候知道汀兰以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良州市第一中学，心里更是落寞。以前一块玩的朋友阿德知道他回来，知道他身上有一笔钱，带他去里隆一趟，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低廉的价格，来往不断的走私船，四方闻讯而来的客商，他马上下定决心和阿德做起了走私生意。
他从家里再借了点钱出来，加上手头的存款，和阿德从银元贩子手里换到一批银元，两个人从走私船那里拿了手表、收音机、黑白电视机、还有一批蛤蟆镜等小商品。
手表和小家电类他们没敢直接拿出来贩卖，都是挨家挨户兜售的。来回已经倒了几次货了，这次把手头上这些小商品处理掉，打算多进一批货，直接带到江苏、上海等地。
汀兰未开口，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挤进林华建他们摊位，正往外挤的几个室友，“我室友在那边，估计她们也逛的差不多了，你明天还在这里摆摊吗？”
“今天就能把货处理完，我们可能要赶回去再进点货，过几天要去外地。”林华建想了想道，“后天中午我来学校找你吧，带你去一家店吃炒粉干。”
“好啊。”汀兰盈盈一笑。
挥手告别，和室友会合后，一起回学校了。施文丽买了一条桔白相间的丝巾，欣喜的扎在脖子上了。其他人都没收获，虽然市场上货品挺多，但是学生口袋里就几块生活费。不过几人都说下周还要再来。汀兰一行室友在路上叽叽喳喳的讨论开来。
“刚才那个摊子上放的歌真好听，现在小贩真有钱，直接把收机音摆上了。”
“是邓丽君的歌吧，我在表姐家听过。”
“磁带好多，可惜我们买不起。一盘抵得上两个月生活费了。”
“买了磁带我们也不能用手指拨着唱歌，你能买得起收音机吗？”
“我看好多人买，他们家里都有收音机吗？”
“那肯定的，现在市里有钱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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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课后，汀兰回到宿舍洗把脸，婉拒了室友找她一起吃饭。从锁屉里拿了一些钱，背上绿挎包就出发了，此时刚好十一点半。
她出来的时候，看到林华建双手插在肥裤袋里，踢踏着脚，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汀兰雀跃的朝林华建挥手，他看到后，急忙从口袋中伸出双手，小跑过来。
两人相视而笑，“走，小店就在第二个路口拐弯处。”林华建指了指前面。
“这段时间你把这一带摸的很熟嘛！”汀兰调侃道，她以为林华建背着商品推销时来过这里。
林华建尴尬一笑，不言语。他不好意思说他第一次来良州，就到市一中旁边转悠了，后面每次带货上来的时候，都要来这里逛一下。
穿过两条马路，十分钟不到就到了林华建所说的粉干店。小门店口红字写着“良州海鲜面店”，店里十个平方左右，放了几张桌子。正好有一个空桌，两人坐下以后，林华建招呼老板要了两碗海鲜炒粉干、两碗鱼丸汤。
“这家店刚开不久吧，我半年前路过还没看到。”汀兰环顾一下四周道。
“是刚开业的。我们是拿到营业执照合法经营的。”刚点好菜，老板接口道。现在市里已经发放个体户营业执照了，但是很多个体小店，都还是没有申办营业执照的意识，除非再过几年普及，工商检查才会办起来。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林华建问道。
“够了，知道你现在赚大钱了，我不会客气的。”汀兰眨眨眼笑道。
两个对座着一时无话，林华建右手伸进口袋，犹豫一阵又伸出来。
很快炒粉干和鱼丸汤就端上来了，很大一份炒粉，粉干里有鸡蛋、豆芽、小虾、鱿鱼、葱段，让人看了顿时开胃，鱼丸汤的鱼丸也膨松新鲜。汀兰埋头大吃。
吃饱喝足，汀兰抚着胃道：“你是这两天就要从良州出发去外地吗？”
林华建点了点头道是。付过钱以后，两个又原路返回。
“你下午几点上课？”
“两点。”
又是一阵沉默。
快到校门口了，林华建突然道：“你上次送我的小金鱼，下井的时候落在矿里了。”
“啊，我还有很多，再送你一个？”汀兰抬头道：“我之前在市里卖小金鱼，还赚了一点钱呢。”
“你出去卖货？”林华建吃惊。
“是的。能赚点零花。不像你们，拿的都是大货，利润高。”汀半有些羡慕道，走私货物的利润惊人，也是大家铤而走险的原因。
林华建停下了脚步，犹豫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表，递给汀兰。
☆、第三十四章 双狮手表
汀兰疑惑接过，是一只女式双狮手表，做工比现在流行的上海表精致许多。
林华建看汀兰抬起头望过来，连忙解释道：“没别的意思，从里隆拿的货，很便宜，我看你没有手表就送你一只。”现在手表还是订亲的信物，一些家里条件还好的男女青年如果相看合适，双方谈妥，男方会给女方家一只手表确定亲事。
汀兰把表递回去道：“太贵重了！”
林华建的脸沉了下来，没有伸手，低着声音道：“你不用想太多，手头上货多，你不喜欢可以卖了。”
汀兰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是让我帮你卖货吗？”
刚才还一片乌云，现在脸刷的红成一片，林华建语无伦次道：“没有，你卖了你自己的，就是让你收下表。”
“开玩笑的，看你急的。”汀兰莞尔，“你这手表进货多少钱一只？”
“六十。”林华建道。
“这么便宜！”怪不得现在走私这么猖獗，手中的双狮表应该是全自动机械表，比上海手表要好很多，最普通的上海表也要一百二。
汀兰从包里数出六十递给林华建，趁他还没变脸前解释道：“六十元两个月工资了，又不是白捡的，我没那么厚脸皮收下，我之前卖小金鱼也赚了一点钱，你按进货价卖给我一只吧。这样我也是占了便宜的。”
看着林华建后退不肯收钱，她生气道：“你不收钱，那表我也不要了。本来还想在你这里占点便宜的，去商场要一两百呢。”说完，一把拉住他，把钱直接塞他外衣口袋，转身走人。
林华建掏出钱，追了上来。
汀兰转身道：“你不要再塞给我了，都到校门口了，被人看到以为你耍流氓呢。”说完这话，她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你上次送我海螺，我不就收下了，这次表真的太贵重，我们家里还只有我爸有手表呢。”她扬了扬手里的女表，“现在我也有了。”
林华建听了，抿嘴一笑。
“我这次要去江苏和上海，可能接下来还要来回往返几趟。现在里隆那里走货的人太多了，太显眼，我和阿德都觉得时间久了肯定要打击的。我们想积累点本钱屯一批货。”林华建向汀兰说道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嗯。”汀兰点头，她记得教授提过，里隆走私市场扰乱了国内正常的经济秩序，政府陆续开展了几次打击走私活动，后来采取了宣传和执法相结合的方法，最终取缔了这个远近闻名的走私市场。
“你要我带什么东西吗？从上海。”林华建问道。
汀兰摇头：“现在天天上课看书，也用不到什么东西。”
两人挥手作别，汀兰回到学校，林华建也回招待所准备远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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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得的手表在宿舍里引起了哄动，先是上铺的徐淑珍发现，她的惊呼引来其他几个女孩子注意，几个人围观汀兰的手表，热切的讨论着，普通的双狮表在她们的眼中如同后世的江诗丹顿。
面对她们的追问，汀兰只能说是从一个朋友手里便宜购得。
不同其他室友的羡慕，董明珠一脸漠然的坐在自己床上，心里很是不舒服。本来宿舍只有她一人有手表，虽然是旧的女表，但全班有手表的也只有那么两三个人。她一直以自己是市里人自得，特别在都是下属县里上来的女生宿舍楼。
对于同宿舍同班级的岳汀兰，从一开始就十分看不顺眼。即使家庭条件不错的施文丽，在自己面前都有县城姑娘的自卑感，但是岳汀兰就是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经常昂着头，假假的笑。虽然说她是高分考上来的，但是入学后在都是市一初中直升上来的二班里，还是没什么存在感的。
但是一次次考试后，凭着优异的成绩，逐渐进入大家视线，成了各科老师的得意门生，同学关系也融洽起来，课间很多人会问她问题，她表现的耐心和知识面让人刮目相看，成了大家心中真正认可的学习委员。因为和班级男生里混的开的郭大路关系好，在男同学里面人气也不错。
董明珠心里十分不忿，特别是现在出现的这块手表，更让她相信是岳汀兰处心积虑想压过自己的表现。
“出去一趟就多了一块手表，什么朋友便宜卖的？又不是一根头绳，还能踩着狗屎运路上捡到。”董明珠凉凉的一句话抛出来，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有点惊讶，看了董明珠一眼，尴尬的把手表递还给了汀兰。
汀兰也呆了一下，她和董明珠的关系一直淡淡的，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两个人也并未交恶，她突然刺过来的话，让她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我提醒大家，自己的东西看好，虽然柜子有锁，但是也防不住捡手表的人。”这句话出来，就有点重了，本来要爬到董明珠上铺的余小敏都不敢动弹，站在床铺处左右看着汀兰和董明珠。其他人都尴尬的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