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奇奇你去哪儿?”林毓不经意间,逮到一个偷偷往外溜的身影。
“买零食、打开水、找对象、看风景,你挑一个你相信的。”周奇奇尾巴一翘,没了影子。
林毓的脸出现了不可名状的龟裂。
周奇奇其实是想碰运气,上辈子她在电话亭旁偶然遇见了严沁,说不定这辈子也能碰见她。
周奇奇不清楚这个决定会为将来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或许严沁的性格确实很麻烦,也会为她的未来带来数不尽的不确定因素。
但她着实无法容忍自己眼睁睁看着一个无限光明的女孩如此快速地陨落下去,上辈子是能力有限无法预知,这辈子既然已经知晓了,她更加无法坐视不理。
毕业这么多年,周奇奇始终记得自己导师告诉她的话,当一名记者,你要有一双洞察表象的眼睛与一颗未曾泯灭的良心。
虽然,可笑的是,她大半辈子都在虚度光阴地追逐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宿舍临水,月影横斜,夏日的热风吹拂在桃花树上,沙沙作响。
乒乓球台旁矗立了一个影子,他在暗处,隐秘又渺小。他叫了周奇奇一下,骇住了飞步而出的女孩。
女孩回过头来,点漆瞳,皓然齿,一身棉布长睡裙。
天暗人稀,她没有在睡裙里再加另外的内衣,微风吹皱,男孩看到了那饱满浑圆的胸脯,一个漂亮的形状。
“是你在凉茶车口袋里塞了一千块?”那个暗暗的影子清泠泠地问。
周奇奇讶然,这个时间点,怎么这个人还在这?她记得他早早卖完茶收了摊,不是说还要赶四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回家么?
她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无论他现在如何,无论他与她朝夕与共的荀清差别有多大,只要他姓荀名清,她总是会被这个魔咒紧紧缠身。
先爱上的人先输,一输再输,万劫不复。
“对啊,那又怎么样?”周奇奇梗着脖子,“算是给你小小投点资吧,小孩子,你懂什么叫投资吗?”
“……”荀清从阴影里出来,路灯洒在他头顶,镌刻他清隽的眼尾,“我知道,我会还你。”
他漆黑瞳仁里点了沉沉的金,莫名的火,长长的睫毛灰翅一样扑下来,“我用那一千元找了一家印纸杯的印刷厂,那边问,要在纸杯上印什么字。”
“关我什么事?”周奇奇绷着脸。
“给凉茶取个名字。”他看着她,眼里怀着微小的期待,“我不知道你名字,也不清楚你的联系方式,就来这里等你。”
“随便。”周奇奇撇过脸,不知道,他到底等了多久。
“给它取个名字吧。”男孩子坚持道。
“你好烦啊!我就给了你一千块,大晚上的你就来缠着我。是不是我给你一万块,你就要卖身给我了?”周奇奇自己都厌恶自己此时此刻的嘴脸,一脸倨傲到惹人讨厌。
“……”男孩子揪了揪自己的运动服,沉默了下来。
她偷偷瞟了眼他漆黑如夜的眼睛,“天凉王破,就是天气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的天凉王破。”
她感觉他好像是在笑,无声的那种,带点小小的欣喜与愉悦。
她又突然很气,她讨厌他的快乐,放出狠话,“你快回去吧!还有,以后别来找我,别让别人看出来我俩有什么关系。”
周奇奇转身飞快跑走了,留下男孩还停留原地。
他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宿舍楼灯火焰焰,这是个他终其一生没法到达的地方,那个窈窕身影所经历的人生,也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
谁也不知道他来这里之前,做过多久的心理建设,摇摇晃晃的汽车上,他自己对自己反反复复说了几百遍这几句短短的对白。
……
“爸,这个月我一直在学校,没法接广告。所以先汇了1000块过来,你省着点也够用了。”
“你知道大学军训很重要的吧,我……我也想交两个朋友,体验一下真正的大学生活。”
“我是真的拿不出更多的来了……爸……什么,你卡里的钱!你知不知道那些钱是我存来给你治病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些钱我存了快一年了,是给你做心脏搭桥手术的钱啊……”
每次给爸爸打电话,严沁眼泪都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只不过想要一个正常的家庭,一份正常的亲情而已。
严父又把她的钱拿去赌了,牌桌上他一向打得很大。
从小到大,严沁跟着妈妈随了一个又一个男人,两人东奔西走,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男人,从一个男人的魔爪中逃到另一个男人的魔爪里。
只有严父对母女俩最好,所以两人安定了下来,甚至妈妈将严沁的姓都随了他。
妈妈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想守着自己男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所以每每严父上牌桌赌博,妈妈所做的事,除了把自己做工的钱供出来,也别无他法。妈妈临死前教导严沁,要孝顺乖巧,既然认了严父做父亲,那便与他相依为命。
妈妈所想,无非是在她死后,严沁有个亲情上的依绊,不至于孤苦无依。
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如同一个无形的枷锁,禁锢着严沁,使得她成了严父的提款机。
严沁初中起就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模特,靠在商场里站街赚钱,偶尔拍一二广告,堪堪养活了她与严父。
严父嗜赌,严沁只好揣着钱东多西藏,苦苦保留两人生活的老本。
严沁一个人蹲在IC卡电话亭边哭,自己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抽泣。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像一个同龄女孩一般,戏精上身,把自己想象成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好好过一把影后的瘾。
“啊喂,你刚刚好厉害,连续换了五种姿势来哭。我觉得咬袖子闷声流泪那种最好看,像林黛玉。”柱子背后一个声音蓦地传来。
严沁骇得一屁股跌坐下去。
她回过头去,发现背后有个挂了老长鼻涕的少女。少女身穿棉质睡裙,整个前胸都被她的鼻涕眼泪打湿了,勾勒出饱满的巨|乳,纤毫毕现。
“我屮艸芔茻,好胸啊,大兄弟。”严沁鼻血都要看出来了。
周奇奇没遮反挺,毕竟这估计是她在严沁面前最后值得骄傲的地方了,“哼,当然!秦妈妈说过,我这胸可是值得男人铤而走险,抢银行养我的。”
严沁嗤嗤笑起来,“其实我最喜欢刚刚撩头发仰天掉金豆子那个姿势,特别妩媚,我对着镜子练习过好久,像《火玫瑰》里的温碧霞。”
“那你再表演一次看看。”周奇奇支颐。
严沁果真撩了撩头发,她额头长得特别饱满,纤长手指一抓,路灯一照,星眼晕眉,明艳绝伦。
不过她哭不出来了,转而朝周奇奇潋滟一笑。
周奇奇惊艳了,“果然你适合艳丽挂的,以后考虑一下当演员嘛,话说你为什么不考电影学院,要来这里?”
“学费便宜啊。”严沁脱口而出,一抹头皮,“还有成绩好嘛,我可是以前我们学校前五名。”
只在这个时候,这个背负了太多重担的少女,才骄傲得像个真正的年轻人。
“你刚刚是不是把我的电话全听了去?”严沁觑了觑周奇奇,内心怀揣小小的期待。
事实上,这是大学里第一个愿意和她说这么多话的女孩子。她长得太过漂亮了,自尊心强,人又骄傲,在学校里一直没有什么朋友。
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多么渴望一份友情,哪怕是施舍也好。可她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来,她已经被伤害得够多了。
周奇奇讷讷点头,“你爸爸,真不是个东西。”
“噗。”严沁一口口水喷出来。
一般人信奉家和万事兴,‘毕竟是你爸这种话’,她严沁听了不下百遍了,每个人都劝她谅解,劝她大度。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第一次,有人把她心里小小的反叛给说了出来。
“你要不是亲生的,我就劝你一脚把他踢了,可惜……”周奇奇瘪嘴。
严沁点头:“还真不是。”
周奇奇:“!!!”
严沁叹了口气。星河迢迢暗度,木樨迤逦成影,两个少女,一个电话亭这头,一个电话亭那头,背靠着背,诉说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心事。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哭?”严沁仰头,观瞻繁星盈天。
“爱情啊……真是一坨狗娘养的东西。”周奇奇也数着天边的星子,一边感叹。
“所以是表白失败了吗?”严沁举一反三,现在军训,有好多女孩子暗恋教官。
周奇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恨他恨得要死……这一次我他妈再也不想认识他了……”
侃侃而谈是猎物,手足无措是喜欢。
周奇奇悲哀地发现,就是那颗心被割了千万道口子,被放血放了个干净之后,它还在为荀清鼓动着,为那个丑小鸭一样,孱弱瘦小、丑陋贫穷的荀清,深纵地、激烈地、一刻不停地,鼓动着。
是的,这一次,再也不要认识他了。
斯人倾其尽数,只为博得平生素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过温碧霞的《火玫瑰》吗?
严沁就是那样一个火一样女孩子。只不过现在,吸血鬼一样的继父,懦弱守旧的母亲,将她困在生活的泥沼里。这一辈子,她一定会飞到她应有的高度,有一个属于她最灿烂的未来。
至于,荀清。只能说你们看下去就懂了,他会被虐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请继续保持讨厌他,千万不要同情他,不然泥萌自己会被虐到的,(⊙v⊙)嗯。
这本书的风格就是,爽并痛,还快乐着~~虐渣的时候很爽,每个人的剧情又虐并好看~
第8章 你有什么特长
“哎呀呀,小班长,你这样子我会认为你在为我呷醋。”周奇奇嘟嘴牵起林毓军绿色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
林毓狠狠瞪了她一眼,“谁都行,严沁不行。你敢邀她进组,我就把你打进ICU!”严沁那家伙,害许教官被罚,现在去了食堂帮忙倒粪桶,这笔账还没找她算。
周奇奇杏眼睁圆,眼球起了一层水雾,可怜巴巴的,“严沁说要请小班长吃饭,你就去吧去吧,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优选ALL-Purpose粉发酵微煎配秘制浓酱丹麦皇冠金锣黑毛猪肉渍有机青椒嘛。”
林毓嘴角抽抽,以‘这家伙莫不是傻子吧’的眼神居高临下,“人话。”
“咱们去吃陕西肉夹馍、羊肉泡馍、茴香饺子嘛……小班长,说得我都馋了。”周奇奇圆润脸蛋的柔和,恰好是无法让林毓拒绝的弧度。
把寝室申请递给辅导员的最迟时间是晚上七点,她们如果要出去吃晚饭,怎么也要六点以后去了。林毓一旦答应了周奇奇,关于严沁请客的请求,那么就意味着在这之前,她必须把写有严沁的寝室名单,交给辅导员。
答应吃饭,等于答应严沁做室友。林毓,那是千百个不愿意。
想到这里,林毓有股仰天流泪的冲动,谁他妈能告诉她,如果一个女人向她撒娇,她应该怎么拒绝啊。
谁他妈能想到,有一天居然有女人向她撒娇啊!
……
天知道林毓是怎么把申请表交给辅导员的,大毛二毛两个小贱婢一不小心瞟到了那张表,小眼神恨不得把林毓吃了。
一来她俩和严沁有过节,二来她俩也想拉拢周奇奇,见三人组了寝,一时新仇旧恨涌上,面部表情难以言喻地酸爽。
话虽如此,林毓那顿饭还是吃得舒服的。特别是周奇奇小姑娘一小点一小点地给她撕馍,素手熟练地洒葱、调酱,那样的舒爽,一般人是不能体会的。
唯一不爽的是,那狐媚子脸的严沁,一脸谄媚地在那里舔着周奇奇。
哼,惺惺作态。
“奇奇,奇奇,咱们组出什么节目,你想过没有?”严沁支着一颊,一口咬了肉夹馍三分之一,两边颊子鼓鼓的,好似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松鼠。
林毓内心里翻了个白眼:出什么节目,难道你心里没点B数么?奇奇那娇滴滴的样儿,像会一星半点才艺的人吗?
“你们都会些什么?”林毓面无表情,维持自己五道杠三好学生的模样,“都来说说吧。”
“我会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周奇奇举手,在看到另外两个人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她之后,那只手又无可奈何地垂了下去,好像……现在还没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我会背马哲和毛概,还会把它们建成目录,里面偷偷藏小猫片,嘿嘿。”周奇奇改口,一脸令其他俩人心领神会的笑,“沁沁看不看,我电脑里都一个G的种子哦。松岛枫姐姐身材超好的哟。”
严沁两边正鼓着,一个劲点头,“看的看的。”
林毓太阳穴一抽,努一把力把话题正回来。她用眼刀挖了严沁一眼,“严沁,你这么漂亮,应该会很多才艺吧。”
严沁喝了口水,终于咽了下去,“我挺会自导自演的,其他好像也没什么了。广告片导演一般只要我站在那儿就成了,说美就好了,不需要太多才艺。”
呵呵,那要这货来吃干白饭吗?林毓内心波涛汹涌,面上保持了小班长的肃静。看来严沁是靠不住了,她考虑自己撸袖子上。
“我倒是学过竖笛,小学的时候,还吹过《友谊地久天长》。”林毓以手点桌,认真思考,实在不行,她也只好拿这首绝活上了,“小学毕业,我音乐课还拿了A呢。”她补充道。
轮到周奇奇和严沁吃瓜了,她俩对视一眼,打定了主意还是不要让小班长上去丢脸了。
……
第二天一大早张教官宣布半晚各个小组到新闻学院情人坡上分组表演。每个小组趁白天一天的时间,开始抓紧排练起来。
林荫道上多了一个凉茶摊子,穿宝蓝色运动服的男孩打起了彩色的巨型遮阳伞,他的凉茶车前面多了块小黑板,写着各种味道凉茶的价格,普通的三毛起价,加了蜂蜜与柠檬的,要五毛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