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问题。
有人是看不清楚浑浑噩噩,她是比谁都看得清,偏偏还是顺了他人的意。
所以陆允信当时在楼梯口,盯着她坦荡卸责的模样,定定看了好久。
他望着她清澈含光的眼睛,难听的话堵在喉咙,想抱没抱,想牵没牵,陆允信挂着极为无所谓的面瘫脸先别开视线……
傅逸虚长一岁,却叫陆允信允哥。
明白他,却又说不出什么。
傅逸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搁台上,打火机点燃,吸一口,雾从嘴里慢慢溢出来。
“我和甜姐儿真的是一起长大,就算我来了南城,联系也没断过,”傅逸眯眼,慢慢舐着牙,“她哥出国早,程女士生她差点交待在手术台上……我、毛线一群小孩都知道,真的就是娇养着,真的,只要在程女士的认可范围内,甜姐儿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玩具裙子都是小事,我记得甜姐儿几年级,特别爱吃一家店的米线,偏偏人下午打烊早,甜姐儿好些时候放学回去,人家已经关门了,程女士抬手买店,眼睛都不眨一下,”傅逸笑,“那时我妈说啥男孩穷养,一天就给一块零花钱,又想买弹珠又想买卡牌,甜姐儿人软,不知道打着她想要的名头给我圈了多少好东西,真的。”
傅逸说:“你看甜姐儿对谁都笑呵呵,和她只对她想对对方好的人好,她走眼的是一些人,走心的是一些人,她喜新厌旧她兴趣期短,她虽然听程女士话,但她满心满眼都存着、在程女士面前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的、真的就只有你。”
陆允信探身抽了支烟出来。
傅逸“咔哒”弹开金属盖,给陆允信送火:“我也是看她喜欢你,才知道她喜欢人是什么样。”
这是陆允信第一次抽,两指衔着细烟。
他面色无波地举到唇旁,含进唇间轻吸一口,烟雾瞬间腾满口腔,蔓至鼻腔、咽喉。
充满伴随窒息,陆允信忙不迭吐烟,呛咳,弓着身体,烟在指间颤得极其狼狈。
傅逸拍着他的背笑不行:“你特么也有学不会的东西啊。”
“……”
“抽烟没有看上去容易,那你现在特么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也没有看上去容易。”
………
两人出店遇到一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帅哥要不要买点花或玩偶,我们这边在做创业项目比赛,可以支持一下吗?”
傅逸痞里痞气瞥一眼身旁的陆允信:“给他买?”
“可以送给喜欢的姑娘嘛,”大男生笑眯眯道,“别人的花这个点都谢了,我下午才去花场拿的货,图个新鲜。”
傅逸不再拒绝,笑着挑了束包好的白玫瑰。
陆允信看了一会儿,挑了只豹子,倒拎着豹腿一路行态潇洒到楼底,把豹子揣怀里,用拉链遮住,躲过客厅看电视的明女士,给同步泪脸的面条挥挥手,上楼回卧室。
半小时后。
江甜收拾好行李,正窝在床上找小说看,落地窗传来轻轻的拍打声。
江甜吓一跳,露个眼睛朝阳台看了好一会儿,想到公寓密不透风的安保,掀开被子下床。
她一推开落地窗,便看到面条叼着个粉盒子冲自己眨眼睛。
“面条你怎么过来的……”
修竹不知什么时候被某人砍得光秃秃,江甜把某人阳台一览无余处,没了话音。
她在原地杵了好一会儿,低头,取下粉盒子,不敢相信又确确实实从里面拿出了自己超喜欢的粉红顽皮豹。
江甜回卧室给面条拿了个毛线团,面条欢欣地冲她摇尾巴,叼着毛线团俯身发力,灵活地腾跃过阳台间的隔坎,进了对面屋。
江甜倚在墙上,拨电话,通了也不开口,两人拗着劲沉默。
终究是陆允信先开了口:“我不是想给你甩脸的,我没……控制住,你,”他犹豫着,“生气了?”
他大概抢了面条的毛线团,面条委屈地“嗷嗷”叫。
江甜弯了眉眼:“如果我生气了呢?”
“那就别生气。”
江甜想笑,忍下:“如果我没生气呢?”
“那就,”对面默了半晌,温柔道,“暑假礼物。”
“陆允信,”江甜轻轻咬着他的名字,“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呢。”
对面没有接。
江甜软声说:“我在想,你是不是……”
对面匆匆“晚安”,挂了电话。
江甜听着陆允信把落地窗拉合的声音,探身大声喊:“礼物我超喜欢。”
隔壁陆允信不自知地勾了一下唇,拉拢窗。
隔壁楼下的明女士在老公怀里担忧:“甜甜肯定特别受欢迎,之前是毛线,后来是北三那小帅哥宋易修,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小崽子,你说我们家臭小子怎么眼睛就那么瞎不喜欢呢。”
江甜抱着顽皮豹,良久之后,一字一字认真写。
7月3日,晴。
一,选了理。
二,他打断我,仓皇说“晚安”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大概也许可能,意外地,捡到了一颗星星~
………
第二天一早,江甜给陆允信发条短信,带着庞大的行李箱和外公外婆“终于走了”“嗯嗯是给我们添麻烦了”“哎哟喂下学期还知道要回来啊,好了好了快走吧”的阴阳怪气,跟着程女士助理到南城和爸妈汇合。
两个小时飞机,六个小时高速,三个小时县道加山路,再半个小时机耕道,疲惫的路虎终于到了村口。
江爸爸父母死得早,养他长大的二爸二妈就被当成亲生父母孝顺。
江近城事业起步后,专门买了套房想把两个老人安置在城里,老人来住了两周住不习惯,江近城便在村里给二老盖了栋小别墅。二老名下有三个儿子,江近城干脆在旁边给他们也盖了,二老给的养老存款,三个弟弟就一人送了一辆十来万的车。
知道大哥他们要回来,三家人都聚在了二老的小别墅,热火朝天做了好大一桌菜。
程思青吃了两口说在减肥,笑着离桌给大家斟茶,引得几个媳妇哂说“大嫂这么瘦减什么肥,我一百四都没减呢”。
江甜喜欢吃甜品,可也吃不惯菜里放很多糖的甜,两位老人一个劲用勺子给她舀,江甜推脱不过,也只能一边软笑说“真的不用了,你们自己吃”,一边慢慢熬……
待散桌,大人们在客厅唠嗑,江甜听程思青的话,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去房间分礼物。
江甜一个一个来,温柔好说话:“大娟这是给你的手链,嗯,洗澡可以戴,上初一了啊……不会的题当然可以问我,会待两周的样子吧。”
“二丫这是你的彩蜡笔和画板,嗯,专门去水墨天下买的……之前就买好的,不麻烦,你喜欢就好……”
“三秀秀,最喜欢你了,叫我甜甜姐啊,这是给你的……”
“……”
领了礼物的小孩高兴地去外面找自家父母,等在最后的小男生是三叔家的二胎。江渊和家人关系不好,这小男孩被三婶反复强调“独子”,都六岁了,还要被妈妈追着喂饭。
江甜一视同仁,甜笑着把东西给她:“赛车模型,喜欢吗,外面车尾箱里还有一辆小摩托。”
小男孩看也不看模型一眼,自顾自地趴在行李箱边缘,翻了好一阵,从箱底扯出粉红顽皮豹:“这个好软!我要这个!”
江甜赶紧拉住豹腿,好脾气地劝说:“这豹子是姐姐的,你的礼物是这个赛车噢。”
“不要赛车,我就要豹子。”男孩抱着豹子不松手。
江甜怕把豹子扯坏,稍稍减了点力,但不能让给小男孩:“壮壮乖,这个豹子真的是姐姐的礼物,”江甜退一步,“你不喜欢赛车也没关系,我这儿还有七巧板,积木你喜欢吗,或者这个维尼熊也可以。”
“我就要豹子,我喜欢豹子,我不管。”壮壮不松手。
江甜渐渐沉脸:“豹子真的不可以噢。”
壮壮扬手,狠狠朝江甜手背打。
江甜皮肤细,一巴掌下去,立马现红痕。
江甜吃疼,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见壮壮朝她吐一下舌头,“哇”地哭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
“壮壮怎么了?”
“宝贝怎么了?”
大人们听见声音进来。
壮壮嚎啕:“我想要这个豹子,就想要这个豹子,姐姐不肯给我,还凶我吼我!”
“我都说了你可以拿其他的,豹子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江甜讲道理。
壮壮哽咽:“大的要让着小的,我比你小。”
“壮壮不懂事,甜甜你让着弟弟点啊,”三婶抓住豹腿用力拽,江甜怕拉坏豹子松了手,三婶把豹子塞给儿子,转脸对大家笑说,“真的被我惯坏了。”
说着,她教育儿子:“给甜甜姐姐说谢谢。”
江爸爸看到女儿手背红了,程女士站旁边低声问:“怎么弄的。”
江甜闷闷地:“壮壮打的。”
三婶“嗨呀”一声:“小孩子能有什么力气,闹着玩呢……”
她话没说完,程思青姿态婀娜地走到小男孩面前,弯腰,柔声道:“给伯妈好不好?”
“不要!”壮壮抱紧豹子别过头。
江甜难过。
江近城安慰女儿:“甜甜没事儿啊,回去爸爸送你更大的一只,或者其他礼物,我听老秦他们说九月买苹果,都可以。”
江甜没吱声。
程思青根本不多说,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直接握住小男孩的手,控制着力道又带着力道把小男孩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豹子上掰下来,然后,把豹子还给江甜:“你的。”
房间一片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面条:第一次听说放暑假还要送礼物,emmmmmm
允哥:第一次哄老婆,以后业务熟练了就好啦~>3<
可以为程女士打call吗~
第35章 《缺席》
这厢, 壮壮是真哭了。
三婶单手抱起儿子, 脸色亦不好看:“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都直接从小孩手里抢东西了?”
“我抢?”程思青顺着江甜的发, 笑意得体, 不达眼底,“给你礼物是情分, 不给是本分, 自己想要可以自己买,凭什么要让我甜甜受委屈——”
“哟,有钱就是了不起, 说话都趾高气昂的,”三婶阴阳怪气, “小孩玩而已, 都能说成受委屈,”三婶稳了稳儿子,“大嫂你是不是就是觉得大哥不该给我们修房子, 不该给我们买车,好东西给了我们没给你们娘家人。”
“少说两句。”三叔赶紧拉住媳妇。
偏偏三婶不依不挠:“什么叫我少说两句,一个破布娃娃能值多少钱,大嫂她非要这样小题大做, 不就是甩脸子给我们看吗?”
“你觉得我在甩脸子?”程思青抱臂冷笑。
“那你这高高在上……”三婶话没说完,壮壮又开始嚎,三婶侧头听儿子嘟囔,“还是想要豹子?只要豹子?”
三婶一边说着“妈妈给你拿宝贝不哭”, 一边探手到江甜怀里去拿。她力道很大,江甜又没料到这动作,“撕拉”一声,江甜拿着顽皮豹,三婶拿着一只豹胳膊……
一时间,空气安静。
江甜抱着豹子,有些回不了神。
这是她喜欢好久,好喜欢的陆允信,第一次送给自己,超可爱的娃娃。
自己才抱没多久,就这样……
三婶理亏,嚅唇道:“不好意思啊。”
江甜垂眸,眼睫抖了好几下,抬头,对大家扯唇角:“我出去透透气。”路过三婶时,她捏了捏壮壮的脸,温软道:“乖,别哭了。”
伴着“甜甜懂事”的夸奖,壮壮哭得更凶,江甜头也不回。
“甜甜!”程思青替女儿捡起落在地上的棉花,反身追出去。
“大哥。”三叔歉意地挠头。
“房子是思青提议给你们修的,车子也是思青送给你们的。”江近城平静地说完,亦转身出去,在门口看到探头望的二老。
他安抚:“小孩争执,爸妈休息吧,我给你们放洗脚水。”
………
程思青听到江甜在厕所打电话,很给隐私地走远了。
江甜本来没那么委屈,当她拨给陆允信,三下接通,对面低沉久违的嗓音裹着风声传来。
夜蛐吱吱,江甜抠着墙上的土泥,一下红了眼睛:“陆允信对不起,你送给我的豹子被人拉坏了……”
她哽咽着:“我明明都说了是我的,他一定要要,我明明说了不给,他还是要要,不是他的东西,他妈妈竟然还帮他抢……”
事情叙述得断断续续,江甜手从墙上放下来,无力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还要打我,就算我走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假装哄他地用力掐了他,我还是好难过……”
“打的哪?”对面出声。
“手。”
“痛吗?”
对面声音越温柔,江甜越委屈:“痛。”
陆允信揉着眉心:“可以不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