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从厕所出来,耳里好似还震着呐喊和尖叫,“max好苏”“max”“甜月亮”“甜月亮”,铺天盖地……
杨紫婵和蒋亚男走了,新室友是外班同学,四个人明显地分成两块。
秦诗在走廊叫着傅逸“哥哥”,堂而皇之打电话,江甜自然帮她扫了地,上床,拉下帘。
日记本工整地夹在语文书里,语文书摊在床用书桌桌面上。
语文书内页只有灰黑白三色,江甜喜欢看课文,梁思成先生一篇论建筑的文章写得逻辑严明、一丝不苟,江甜循字念着,总会想到陆允信解释“DR”为“数据记录器”时的认真脸。
“呜呜”。
宿管吹哨熄灯,室友慌乱上床,江甜听着隔壁寝“啊”地惊呼碰撞,缓缓咬唇又放开。
9月1日,晴。
毛线喜欢漫画,画上了金榜,她以后可能会是一个知名漫画家。
他喜欢天文,如果这次拿下金牌,保清华天文系就很简单,以后可能会是一个天文学家……嗯,有点小傲娇小喜欢作弄人,但很帅很帅的天文学家。
江甜温温吞吞合上笔盖。
那自己,以后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
窗外夜色朦胧,一两颗星星前瞻后顾地爬上树梢,宛如一两点不经意窥破的天光。
………
开学第一周课程紧。第二周,普通同学把模式从“假期”调到了“上课”。
临近省赛,进入奥赛复试的同学周末和北三、南外一起集训。一中新校区已经落成,高三率先搬过去,周一到周五,奥赛老师就借用晚自习时间在空置的高三区给选手拉进度,四处都是压力。
江甜课间做作业,陆允信刷卷子。
江甜偶尔有一两道题不会,就把练习册推到桌子间,用笔把题号圈出来,小声叙述是哪里有问题。
陆允信明明没看也没听的样子,却能在江甜说完后,准确无误地给她划条件,一两句点明思路,如果是以前做过的,就皱眉报题号,笔尾轻落在她手背上:“归纳要用脑子,不是用笔。”
如果是没做过的,末了,顺手给她画个五角星。
江甜高一数学成绩不稳,大家都知道。
高二开始,不管是课堂测、板块测、还是周测,陆允信稳坐第一,新转来的施志万年老二,江甜则是基本不下一四零。
同学们把陆允信的功劳看在眼里,不少同学抱着有答案、有解析、有其他人会的作业过来问,陆允信统一面无表情:“不会。”
江甜还没来得及给陆允信帮腔,施志笑呵呵拉过同学:“我会我会,哪道题……”
“……”
“我入了复试啊,不过没乱用,”施志是华裔,普通话不好,很难发三声,学男生说“卵用”总是会说成“乱用”,“宋易修就能把我压下,横竖都是淘汰……运哥不一样啊,运哥和宋易修刚的希望很大,不对,应该是宋易修和允哥刚的希望很大,哎呀我也说不清……”
“……”
大课间,江甜陪秦诗去小卖部买了棒棒糖,自己拿一根,放一根到陆允信桌角。
陆允信换张草稿纸。
江甜趴在桌上,边剥糖纸边软绵绵道:“还是要休息,你这样一直坐着腰背不会痛吗,突然怀念你高一从早睡到晚。”
不知道是谁高一又在念他只知道睡觉。
陆允信唇角抽一下,算出个答案。
江甜:“感觉你这次求胜欲比以前强很多。”
秦诗穿了件有蕾丝摆的T恤,校服拉上,路过讲台,蕾丝摆就像是校服下面长出来的小裙子,江甜眼睛微微亮,收回来。
“不过也是,宋易修很强,”江甜抠着塑料棍上的残纸,“我和他同学三年多,太了解了,绝对稳扎稳打,如果他实力在一四八,那么他卷子做下来也一定是一四八,如果实力是满分,那他做下来也一定是满分,稳到变态的那种。”
陆允信把三加二心算成六,不动声色划掉错误答案。
“你呢。”江甜轻言。
冯蔚然在睡觉,沈传把薯片抛进座位:“允哥其实就任性了一点,这次要他做完那道证明题抄一下题干,一分,根本不会有劳什子并列第一。”
“还有那个,”沈传敲太阳穴,补充,“少做一条辅助线,又懒得检查。”见陆允信笔尖停下,沈传赶紧嬉着圆场,“其实怪考的那天下午,教室后面不知道进了只什么鸟,一直‘叽叽喳喳’。”
江甜笑着用某人的话噎某人:“不知道是谁教育过我,拎清考点绝对必要,败在细节就是浮躁……”
她话还没完,陆允信偏头就着她手含住棒棒糖,然后稍稍施着力道,把棒棒糖从她手里扯出来。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讲台上还有同学和老师为了真知辩得面红耳赤。
这人怎么这么,这么……
江甜热脸,嗔道:“我不是给你买了嘛……”
陆允信“嘎嘣”几口嚼碎真知棒,把塑料棍扔进两人桌间、挂在江甜那边挂钩的口袋,绷脸:“你话多,不抢你糖抢谁的。”
“……”
“还委屈上了?”陆允信凶她,“做作业,看什么看,信不信以后你买一次我抢一次。”
听到这话,江甜皱巴巴的眉目反而徐徐舒展了。
“陆恶霸。”她拿过他桌上的糖。
陆恶霸在听。
“你说,”江甜不急不慢撕糖纸,娇声道,“下次,我去买点讨厌回来好不好……”
讨和厌两个字中间都有一点,那藏着的一点,便是喜欢啊。
任你抢,绕你指,入唇齿,慢慢嚼。
沈传还没明白甜姐儿最后一句话,这牛头不对马嘴的是什么意思,便见甜姐儿抱着糖笑得春水荡漾。
而陆允信轻咳一声,接着做题。他列的公式扼要工整,面庞清俊,耳根后却匐着一层几不可查的赧色?
………
江甜怼他归怼他,调戏归调戏,却也把他的黑眼圈记心里,周日还专门买了一大堆食材在厨房里忙活。
明瑛过来串门:“外公外婆还没从茶话会回来啊,”明瑛惊奇,“炖的什么?”她嗅,“好香。”
“他们待会儿回来,”江甜握着锅铲瞟一眼时间,陷着两个小酒窝,“鸡肉,有没有闻出来?超市阿姨给我说是最补人的山鸡,我直接煮着淘了淘,然后照着网上攻略丢一锅炖。”
“可以的,下次想喝给明阿姨说一声就行,”明瑛开玩笑,“还是说给谁炖的?”
“陆允信他们奥赛上得天昏地暗,”江甜意识说漏了嘴,弥补,“他这学期给我讲了挺多题。”
时间到,江甜掀开砂锅舀一勺试一口:“好像挺正常,”又舀给明瑛。
“不错不错。”明瑛试,也认可,随后体贴道,“我端过来的菜估计等不到你外公外婆回来就得冷,你先吃,我帮你把汤送过去。”
………
奥赛班下课,陆允信起身就看到了在门口张望的明瑛,以及明瑛手上的袋子。
“妈,”陆允信疑惑,“你怎么突然……”
明瑛一边和出门的同学点头致意,一边把陆允信拉到教学楼边缘的树下,把保温桶就着布袋塞给他:“知道是谁做的吗?”
陆允信用眼神问。
明瑛牵着儿子衣袖:“我给你说,今天一大早,人甜甜床都没赖就去了超市,折腾一上午,真的好细心,一步步照着步骤做出来的,什么时候放什么,什么时候焯什么,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专业水准。”
“……”陆允信突然脑仁疼,打着哈哈想把东西还给明瑛:“我记起老师让我去他办公室,估计——”
明瑛挤眉弄眼给儿子比个爱心,赶紧溜。
………
中午教室人不多,几个同学整理笔记,几个同学吸泡面、啃面包。
明天周一,开始省赛,宋易修妈妈在一中门口酒店订了个单间,每顿饭都亲自做了给宋易修送进来。
陆允信坐在宋易修后面,回去时不经意瞟到他的饭盒:小牛排鲜嫩多汁,芝士虾仁色泽饱满,油麦菜绿油油,放了豆芽体味的大骨汤真的香味四溢。
陆允信打开自己的保温盒,少许有些……香?
肯定是超市切的,鸡肉大小倒均匀,陆允信盯着桶里量放得和炒菜差不多的当归、枸杞一系列,一手握叉子,一手举筷子,不知该如何下口。
当初那两个半生不熟的粽子,可是让他在厕所待了一下午。
不知是他真的在叹气,还是有幻觉,宋易修转头过,撞见陆允信满脸菜色:“你妈妈厨艺不好?”
“挺好。”
“那你怎么这么,”宋易修措辞,“恐惧?”他凑上来闻了闻,“还挺香啊,你别这么……”
“没有,”陆允信抬头,面色如常,“只是很少吃到江甜做的东西。”
“她做的啊……”
宋易修忖片刻,压下挑起的眉头,把自己桌上琳琅的盒子端过来,同样博弈,“碰巧都送饭,一起吃可以吗?”
陆允信“嗯”一声,开动。
宋易修假装无异地夹菜,只是每一夹,都朝着保温桶里的鸡肉和补药伸。
陆允信夹几次虾仁、油麦菜、牛排,想朝保温桶里探,偏偏总能遇上宋易修挡他的筷子,宋易修刻意,陆允信默默换菜,也不多说……
两人就这样,近乎交换,把午饭“共享”得一干二净。
………
晚上晚自习,江甜总觉得肚子胀鼓鼓的,幸好陆允信在奥赛班,要不然听到肚子叫得多尴尬。
一下课江甜就朝厕所跑,脱裤子看,姨妈没有来。
她只当自己下午喝了冰抹茶,头疼地垫了块姨妈巾。
与此同时,专门供给集训、不熄灯的宿舍楼内。
宋易修一回寝室就开始跑厕所,肚子拉得“噼里啪啦”。
室友们洗漱完了,宋易修还在奔厕所。
冯蔚然在外面涮衣服:“你跑几次了?”
宋易修苦:“六次。”
“马上十一点了,”冯蔚然说,“要是船长的药不管用,就出去看看吧。”
“好多了,”宋易修话没说话,又是“嘟嘭哗啦”。
大家本是心疼,可偏偏宋易修在绝望里唱起了歌:“感恩的心,啪啪,感谢命运……哗哗哗。”
“伴我一生,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啪啪啪。”
隔最近的冯蔚然感受着他的心酸,没忍住“噗嗤”。
里面几个男生立马笑出声。
“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哗哗哗,我看见这人间坎坷辛苦……”
“我还有多少爱,噼啪,我还有多少泪,哗,让苍天知道……”宋易修声泪俱下,“我不认输……”
冲破寝室的高音攀升颤抖。
男生们笑得直不起腰。
陆允信亦没忍住地唇角抽搐一下,边推门出去边江甜发了条短信:“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对方秒回:“???”
陆允信推开天台门,直接拨过去,响了十几下。
江甜消化完陆允信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赶紧披着外套奔到女寝阳台,小心按下接通。
江甜轻喘着气。
“江小姐,”陆允信唤她,“我们以后可以不碰厨房吗?”
他的嗓音裹着夜风缓缓渡耳,低低的,似噙着点笑。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小姐听了想打人。
第41章 《午夜歌手》
“是我熬的鸡汤太难喝了?你这样很打消我积极性欸。”江甜揉着肚子, 在电话里道。
“你还好?”陆允信道, “宋易修喝完了跑了一晚上厕所,现在人似乎挺虚脱。”
“怪不得, ”江甜恍然, “我出锅尝了一口,刚刚也不舒服, 幸好你没喝, 要是你有什么我大概会愧疚死,要是你明天参加不了奥赛,估摸东郭用眼神就能把我秒掉……”
她把抹脖子的音模仿得绘声绘色。
陆允信失笑:“难道你不关心一下宋易修?”他忖, “毕竟是你的鸡汤让他快要崩溃。”
这下,电话对面沉默。
夜风呼呼, 就在陆允信握紧栏杆、因为她的沉默生出些不知名的情绪时……
“感觉女孩子大半夜和男孩子打电话发短信关心什么的, 好像不太好吧,如果他明天主动戳我,我就回, 他不戳我,我就装傻吧……”
江甜说得为难,陆允信放平的唇角顺着她细软的音节悄然勾起,声线却是朝下压了些:“你给移动充了会员?”
“嗯?”
“你不用我说过的话怼我、不叽叽喳喳唠叨, 不要稍微说你一点就哼哼的话,”陆允信温醇低缓地吐字,“你声音……很好听。”
江甜语文好,缩句缩掉前置条件, 抓牢后面半句。
默半晌,她摁住随风翩跹的衣摆:“这好像是我最近第二次,怀疑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