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太黑,太冷,太孤寂,而这里,只要有她一人就好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想要所有人为自己的悲哀付出代价,要天下为莫幽幽陪葬。可是到头来,在提笔的那一瞬间,她有了恍悟。
佛有千面,善恶一念;琴有千音,真假一弦。
原来她想要的不是陪葬,不是将别人拖入深渊。而是自己独自死守着那黑暗,不让其他迷途的路人误入歧途。她宁愿只有自己一人永远孤单地腐烂在永不见光的阴暗角落里。
颜兮白原本计划着用蛊||毒将自己与南宫堇之的命连在一起,当自己被太后处死的那一天,南宫堇之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那么南宫雪回自然理所应当的能继承皇位。可是,南宫雪回却将这一切打断。计划已经改变,再去叹息也无可挽回,能做的只是将这个结局画上最完美的结束。南宫雪回登位,便是王者。王者可以做错事,却不能有污点。自己却是他生命中最致命的污点。颜兮白又怎么能容忍这一切的发生?她可以恨天下,恨所有人,可是如何能去恨南宫雪回?如何能不替他安排筹划一切?
就在南宫雪回往后退的时刻,被烧断的房梁轰然倒塌,砸落下来,隔在他们之间,“ 雪回,我的世界太冷,太黑,太落寞。那里不适合你。离开吧,不要再回来了。” 一道被火苗燃尽的房梁横在他们之间,火光照应着她苍白的脸侧,映衬着她如同月光的眼眸,“ 你曾问我究竟有没有爱过你。” 颜兮白说着,沉默了片刻,嘴角微微一笑,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脸上的柔情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那种如月流光笼泻薄雾,“ 王爷,杨晋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她是疯了。为了莫幽幽,她疯狂地报复每一个人,杀害每一个人。甚至,她不惜被世人唾弃;可以将自己化作母蛊来牵制南宫堇之!可是到头来,却发现,她想要做的不过是一件事。一件可以让她设计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却独独选择原谅南宫雪回的事情。她将死亡带给了包括自己的所有人,却将生活下去的希望唯独给了南宫雪回。
因为也许,真的爱情,不是仇恨的火焰,不是冲动的盲目,而是别无所求的原谅与宽恕。
毒墨画江山,一横一撇皆算计,一竖一捺显真情。画出的是一副江山如画,笑靥如花;画不出的是我心倾君,君心不悔。倘若泼墨作画必有两面,那么白是你,黑于我。
“ 兮儿!” 南宫雪回看着不断掉落的屋檐,喊着她的名字,“ 兮儿!”
那一夜的火光照亮了天空的黑暗。就好像是在那不见五指的黑月里,被仙子点亮的琉璃灯一样璀璨悦目。
没有人知道为何颜兮白要选择在那一天一把火烧毁了一切,留下的只是一片灰烬。有人说,她是觉得愧对南宫堇之;有人说,她是被南宫雪回烧死的;更有人说,她本就是火光的妖孽,祸国殃民,终究也是伴随着火光离去。
槿华宫的着火,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国丧之后,按时到来的依旧是新帝登基,只不过人们却没有等来新帝,南宫雪回。
有人说,他愧对江山,出家为僧;有人说,他被先皇余党绞杀,死无全尸;更有人说,那天他冲进火光,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南宫家一时之间落魄下来,西盛也变得群龙无首。趁着内乱,南夏的军队很快就攻打了过来,他们的气势势如破竹,领军的一人更是用兵如神,作战的一人骁勇善战。他们的一举一动像极了曾经的叶辰兮与杨晋。
不到半年,西盛的土地就被南夏取代。南宫家的王朝也渐渐被人们遗忘。忘不掉的,则是每年秋季九月,秋风吹过,路边木槿开的正好。
☆、第九十六章 又是一年槿花开(结局下)
王朝的更换交替对于百姓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只要百姓日子过得好,这天下谁做主人还不都一样?
如今的太平盛世,卖鱼的有鱼卖,种田的有田种,说媒的有媒说——
“ 我说夫人啊,这阁主怎么说也是家大业大,总不能无后继承吧?” 清净整齐的院落里,种满了紫色的木槿花,如今秋天,那些木槿开的正好,犹如一幅画作。不过这画作却败笔在那煞风景的王媒婆身上,“ 再说了,这男人谁不是个三妻四妾?夫人不如通融通融?” 王媒婆说的点头哈腰,掐指一算,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来了。唉,谁叫这木槿阁的阁主家大业大,生意兴隆,人也是一表人材呢。不过那阁主说来也奇怪,年近四旬却依旧死心塌地守着他那个生不出孩子的黄脸婆。
坐在那里的女人叹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微微抿了一口,“ 我说了,阁主现在外出,并不在家。”
“ 唉,夫人。其实只要你同意就好了,” 王媒婆呵呵笑着,“ 今天这姑娘可是我们洛城赵员外的千金,才十八岁,你看看,这长得多好。人也乖巧听话,一定讨夫人喜欢。”
女子看了眼画卷上的姑娘,现在的女孩子还真是新奇,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嫁给年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姑娘才十八岁,想一想自己家的那位都三十六岁了。
“ 啧啧,怎么为夫才外出不到半月,娘子就想要找媒婆红杏出墙了?” 明明是秋天,可是那人的话语却让人感受到春风一度的桃花三月。
“ 红杏出墙的不是我,是你。” 真是想着谁,谁就来。颜兮白坐在那里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进门的男人。说起来他也是三十几岁的人,说起话来却还是这般没皮没脸的不正经。
“ 哦?” 南宫雪回倒是一脸惊讶,“ 我怎么出墙?我不是早就被移栽到了颜小四家后院的狗盆子里去了?” 他说着笑着一把搂过颜兮白,“ 想我没有?”
站在那里的王媒婆看着面前这一幕,老脸不由得一红。这阁主与夫人感情好,还真是不分场合。
“ 想你的人多了去,不差我一个。” 颜兮白轻手拍掉了南宫雪回的手,拿过那幅画卷,“ 这姑娘,你可满意?”颜兮白说着,看了一眼王媒婆,“ 如今整个洛城的人,都怕我会让你断子绝孙。”
“ 断子绝孙?” 南宫雪回听着颜兮白的那句话,笑了出来,“ 看来我还真是让人惦记啊。” 他说着,看着王媒婆,“ 这姑娘不行,王媒婆,你家那个二丫头倒是挺不错的。算了,我也不介意她,不如送来吧。”
“ 呵呵呵,阁主,你开玩笑呢。我家二丫头今年不过十岁。” 王媒婆呵呵笑着。
“ 开玩笑?” 南宫雪回冷哼一声,他卷起画轴,丢给王媒婆,眼神里是一种阴险的诡计,“ 你要是再出现在我家后院,信不信晚上我就出现在你二丫头的床上。”
“ 啊,” 听着南宫雪回的话,王媒婆急忙收好了画卷,“ 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她说着摇着头,就跑了出去。
“ 说话没有个正形,” 颜兮白撇撇嘴。
“ 你有正形就四处卖相公?”
“ 什么叫卖,” 听着南宫雪回的回堵,颜兮白抿了抿嘴,“ 生意谈的如何?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是说要走一月多么?”
“ 当然是想娘子了,就回来咯。” 南宫雪回说着,笑着抱着颜兮白。正在他说话的时候,就看见门外的管家上气不接下气追来,“ 老爷,你,你,你不能谈生意谈到一半就折返回来啊。”
听见管家的话,颜兮白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南宫雪回真是年纪越大越任性,也越发像个孩子一样,曾经颜兮白还会说他两句,现在也是懒得说他,毕竟多说也无用。
“ 怎么不能?” 南宫雪回一脸理所当然,“ 当然是我家媳妇重要了。”
“ 回来就回来吧,算了,” 颜兮白摇摇头,她手捂着胸口,“ 说起来,我仅日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头晕胸闷的很。”
“ 要不要找那个老扁鹊看看?” 听着颜兮白的话,南宫雪回一脸关切地问。
“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将人家大夫右手打折,估计现在还未好。” 提到这件事情颜兮白就是一脸无语。
“ 谁叫他摸我家娘子!”
“ 人家那是把脉。”
“ 把脉也不行!把脉就能摸了?!”
“ 罢了罢了,说不过你。” 颜兮白摇摇头,放弃与南宫雪回争论了。
跟着南宫雪回来到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医馆,医馆的大夫一见到南宫雪回的身影就急的皱眉头。
“ 老扁鹊,别来无恙啊。” 南宫雪回走进医馆,好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一屁股坐下,还悠闲自得地到了一杯茶。茶入口的时候,他微微皱眉抱怨,“ 这什么茶,这么难喝。”
大夫看他,一脸见了瘟神的模样。能不那样么?说起来,自己这还未长好的右手还是拜他所赐呢,因为南宫雪回把他右手打断,逼得他活生生从右撇子变成了左撇子。
“ 大夫,我最近有些不太舒服。” 比起南宫雪回的不正经,颜兮白倒是显得稳重许多。
“ 我给夫人看看,” 大夫听着颜兮白的话,点点头,伸出左手就要搭在颜兮白脉搏上。却听见南宫雪回一声阴冷的声音,“ 老东西,你另外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大夫一下醒悟过来,他急忙拿出一张白纱布,垫在颜兮白手腕上。这什么人啊,又不是什么王爷皇上,怎么还有这种王公贵臣的习惯。沉吟久久,大夫眉头微微一皱,“ 这…… ”
“ 怎么了?” 看着大夫皱眉的模样,南宫雪回一个紧张,手中瓷杯一下被捏碎。
哎哟,我那才买回来的官窑烧的瓷杯哦。大夫看着自己那只被捏碎的瓷杯,满脸都是心疼,“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动了胎气罢了。”
“ 动了胎气?” 颜兮白听着大夫的话,愣住了。
“ 胎气?” 同样愣住的还有南宫雪回,“ 老扁鹊,你何意?”
“ 恭喜阁主,这夫人是有喜了。孩子如今一月有余,胎相未稳。”
“ 你是说…… 我要,做爹了?” 听着大夫的话,南宫雪回停顿片刻,他眼神带着不敢相信地看着颜兮白。下一秒,他就笑着一下抱起了颜兮白,原地转了几圈,“ 哈哈!颜小四,你听见没有,我要做爹了!”
“ 哎呀!阁主!你快把夫人放下来!夫人现在这样禁不起你的折腾!” 看着那没有个为人父母样子的南宫雪回,大夫着急地喊着,“ 夫人这个年岁才有第一个孩子本就非常凶险。”
“ 这个年岁?老扁鹊,你喉咙痒了?欠撕?” 南宫雪回听见大夫的话,眯了眯眼,看着他。
大夫急忙闭嘴,心里嘀咕着:他没说错啊,夫人如今三十了才要生第一个孩子,难道还不老?可是这样的话若是被这个阁主知道,还不知道他要怎么闹呢。木槿阁在洛城生意红火,不能得罪啊。大夫想着,说,“ 我先给夫人开些安胎药。”
“ 开最好的!” 南宫雪回嘴角一笑,说,“ 一会送到木槿阁来。” 说着,他拉起颜兮白的手,“ 走,兮儿。我们回家了。”
看的出来南宫雪回真的很高兴。一路上,他都好像孩子一样拉着颜兮白的手,时不时还会将不安分的手放在颜兮白的肚子上,“ 兮儿,你让我听听我们孩子的声音,好不好?”
“ 你瞎说什么,” 颜兮白没好气地掐了掐他,“ 才一个月。”
“ 还有九个月,就要出生了。” 南宫雪回低头笑了起来,“ 听着,这个孩子,不许再出事。”
回到了木槿阁,一进门,南宫雪回就扯着嗓子喊着,“ 都过来了!老爷有话说!”
下人管家们纷纷跑了过来,听着。
“ 今天老爷心情好,因为有喜事,你们各个有赏!”
“ 真的?多谢老爷!”
“ 多谢老爷!”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喜事,可是听见赏赐,大伙各个笑了起来。
“ 就赏你们一人二十大板!哈哈哈哈…… ” 南宫雪回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 这…… ”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看着一侧的颜兮白。
“ 行了,没个正经。” 颜兮白翻了一个白眼,掐了一下南宫雪回。
“ 哎哟哟!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盯着我一处地方掐?那里都要被你掐的没肉了,” 一向最不怕痛的南宫雪回偏偏对于颜兮白那没什么力气的“ 掐” 显现的敏感万分,他龇牙咧嘴抱怨着,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不和你们开玩笑了。都给老子听好了,我家兮儿有孕在身,都好好照顾。”
“ 什么?夫人有喜了?”
“ 天哪!太好了!恭喜夫人!恭喜老爷!”
听着大家的祝贺,看着面前人的笑意,颜兮白嘴角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 这夫人一定生一个和老爷一样聪明的男孩。”
“ 我看一定是女儿,和夫人一样乖巧。”
看着面前的情景,颜兮白眼神微微流转,似乎回到了几年以前……
“ 咳咳咳…… ” 那年,她在一阵忍不住的咳嗽声中醒了过来,微微睁开双眼,看见床前坐着一人,“ 王爷?”
“ 娘子啊,你可终于醒了啊!” 却看见面前的南宫雪回忽然“ 哭” 了起来。
“ 你?” 正在颜兮白纳闷的时候,就看见一侧一位农妇一样的大婶走了进来,“ 小姑娘,你可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你家相公可是寸步不离地照顾你。你以后可不能再做什么离家出走的事情让你家相公难受了。”
“ 什么?” 颜兮白听着农妇的话,并不能理解,“离家出走?”
“ 大娘,能否让我与我家娘子单独聊聊?” 南宫雪装作擦了擦眼泪地说。
“ 唉,好好好。” 农妇叹口气,走了出去。
“ 这里是?”
“ 一个不出名的县城,如今帝都在打仗,这里比较安全。波及不到。” 南宫雪回轻声说。
“ 打仗?” 颜兮白一下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的事情,“ 我不是,死了么?”
“ 西盛的摄政王南宫雪回与槿贵妃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南宫雪回一边扶起颜兮白,一边说。
从南宫雪回口中,颜兮白得知她昏迷了几个月。而在这几个月期间,南夏更是来袭,如今正是两国交兵,“ 为什么救我?”
“ 谁说我救你了?” 南宫雪回听着颜兮白的话,哼了一声,“ 你欠我的,现在要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