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 他甚至想把帝位让给二皇子呢!”
“不会的吧,难道太子真的……?”
“嘘!二皇子来了!”
冬萱话音刚落,二皇子风鸣已然通过回廊, 走近了书房。见两个侍女还在一如既往地清理书架,风鸣道:“你俩还真是勤快呀!”
两侍女施过礼,半夏问道:“二皇子您有何吩咐?”
“你们中间可否来一人,帮我将听涛阁也打扫一下。我的侍女秋水最近身体不适, 春辉又回老家探亲去了,要五日才能回来。”
半夏与冬萱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最后,半夏回应道:“待我与冬萱清理了太子殿下的书房和药房,再一道来帮二皇子打扫听涛阁好吗?”
风鸣脸色变了一变,一会儿才回复到先前的镇静,道:“也行!”说罢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哦,我父君说了,如果太子还不回来,你俩今后就得跟着我去听涛阁了。”
见风鸣已走远,冬萱道:“半夏,看来我俩要易主了,哎——”
半夏道:“那就糟了!我俩今日惹二皇子不高兴了!”
“是啊!”冬萱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太子一走,风帝和二皇子都变得怪怪的。”
“咱们今后还是小心些吧!”
一声鹤鸣过后,那一袭墨绿衣裳、一头如瀑的黑发在回廊尽头伫立,似是寻找先前在此处留下的回忆。
隔着窗棂,冬萱很快发现了玄奕。
“玄奕,你来了?”冬萱说着,便放下手中的活儿,操碎步走了过去。
“冬萱,你到这槐花阁多久了?”玄奕问道。
冬萱想了想,道:“也该有一千年了吧!”
“一千年,这么说,你我也相识了一千年了。”
“是啊玄奕,你向来很少同我说话,我以为你从来都不曾注意过我。”冬萱的声音中含着些些悲凉。
“大概是吧!”
“你要去太子的书房坐坐,喝口茶吗?我那儿刚刚泡了有一壶茉莉花茶!”
“不,不坐了,我就站在这儿喝茶吧!”
“好!你稍等!”冬萱说着,便转身朝一边的茶水间走去。
望着冬萱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玄奕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如我这样一个得了怪症的病人,还是不要让人记挂的好啊!”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冬萱回来了,手里捧出一杯茶。
“玄奕,给你!”说着,冬萱将茶杯递了过去。
玄奕一指左近的窗台道:“就搁那儿吧!”
冬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杯茶搁置在玄奕指定的地方。在冬萱的脑海中,玄奕能不接触女子就不接触,也从不见喝酒。他似乎背负着天大的使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呷了一口茶,见冬萱还未离开,玄奕道:“你去忙活吧,我对这儿熟悉,随便走走看看,缅怀一下风俊这个好朋友,便会自行离开的。”
“我们也很想念太子!”冬萱道,“玄奕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冬萱,不要多想了,做好你本分吧!”
良久,冬萱才幽幽道一声:“好!”言罢,冬萱告辞了玄奕,回书房继续同半夏一道整理书架。
“啪——”一本书掉落在地。
“砰——”一砚台掉落在地。
冬萱立即将掉落之物拾起,小心地摆放到原位。见冬萱心不在焉的样子,半夏小声问道:“冬萱,你是不是喜欢玄奕?”
冬萱道:“我哪有啊?”说罢,脸上不可控制地微微有了些红晕儿。
半夏道:“脸都红成那样了,还说没有呢!你要再不承认,我便要出去同玄奕替你表白了!”
冬萱急了:“半夏,不要去啊,我……我……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喜欢谁啊?”
“喜欢……玄奕……”
“这还差不多!”
玄奕在回廊的口子上喝了茶,出得这座小楼的门,来到院子里。
望着曾经熟悉的一切,玄奕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凉风牵动他衣袂;吹起他一缕黑发,他终于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老槐树下,方才被半夏和冬萱扫成堆的落叶,现下又被吹得四下里凌乱了。
“风俊啊风俊,你难道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么?”回应玄奕的是呼呼的风声,和枯叶儿的萧索之声。
“你若不再回来,我今后又能上哪去找一个如你这样害我忧心的好友呢?”
转悠了一阵,玄奕失魂落魄地拍了拍衣裳上粘着的两片落叶,骑鹤而去。
又是一天深夜,熙瑶睡得不甚踏实,山下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将她从浅睡中惊醒过来。熙瑶想再入睡,却发现已很难。
忽然,熙瑶听到外面传来了两个男人的谈话声,反正睡不着,她便索性一骨碌爬起来,披上外衫,恍恍惚惚朝发声的地方走去。
熙瑶穿过中堂和前厅,再走出十来步远,见山道边树荫下是两个差不多高矮、差不多胖瘦的身影。此时,一个道:“哥,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他呀?要知道,他对我真的很重要、十分重要!”
“我这不一直在想法子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熙瑶一下子便听出是她师尊晤真在说话。想来与之谈话那人,便是天官真午了。
“说也奇怪,我对他的感情,像是兄弟,又像是挚友,但我却心心念念想着他这一世能化作女儿身。”那人好似陷入回忆,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那次他因擅闯亡魂海滥杀了那么些天兵,来天宫领罪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他,当时见到他的姿容,我好生心惊,还道自己的愿望终究实现了,可是,可是,原来他依然是男儿身……”真午道。
闻得此言,熙瑶吃惊不小,心知这真午所言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风俊。
“真午,难怪在天宫那么些年,你连个王妃都未娶,甚至都不正眼瞧一下那些歌姬舞姬,原来你是……你……”说到这儿,晤真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令熙瑶也无法理解,真午自己身为男子,怎会对风俊有这种意思呢?听真午所言,他惦念风俊似乎还不仅仅停留在这一世。
再想想先前那个赫家汉子赫寅,也是口口声声说要做风俊的贴身侍卫,熙瑶总算是明白了一二,不过却也难以接受。
“哥,若是可以,我们能不能去南极长生大帝那儿求个情,让他下次投胎的时候,能投为女儿身,也算是,圆了我数千年来的梦想啊!即便他下世是个凡人,为了能与他在一处,我也会在所不惜。”真午又言辞恳切道。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晤真猛拍了一下真午的脑门儿,劝道,“去好好找个女人,结一段缘份,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提他的名字,怕亵渎了他。况且,他如今与熙瑶前缘未了,又对风帝怨念太深,还没有要投胎的意思。”
那边谈话进行到此处,熙瑶的双眼不知不觉已湿润了。只得轻轻转身,又悄然回到了寝处,在床榻上侧身躺下,梳理自己一颗受伤的心。
想想曾经被风俊逼出的三生之约,熙瑶的心如今真是黯淡无比,风俊都不愿投胎,她又如何去履行这约定呢?
时光何其匆匆,你不开心它也过,你开心它也过。
在这段时间里,熙瑶看到那玉琴姐姐还是经常来找熙瑶的师尊晤真,每次依然被晤真用同样的话语打发走。而晤真呢,也曾找来陆黎和熙瑶的五哥熙睿,轮番开导熙瑶,但都给熙瑶拒之门外。
熙瑶记得有好几次,月茹师姐打她门前经过,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守在门外的陆黎好好保重自己,不要为别人的事伤自己的神。可月茹师姐哪里知道,陆黎早已没有把熙瑶当成别人。
后来再来再被拒绝的时候,陆黎便隔着那张门,跟熙瑶说她堂妹水汐遥长高了,懂事儿了;又说他父母期待他们的婚事;还说他娘给她做了香囊,他搁置在门外了。
五哥熙睿知晓了陆黎此法,也依样画瓢,在门外跟熙瑶说,那凤族二公主又来找了他两回;又说大哥熙沅快要醒来了,那巨蜥腿看着挺好使;最后说鲛王不久也将醒来云云。
既然如此,熙瑶心里多少也变得畅快了些。
时间是疗伤的圣物,慢慢地,熙瑶开始回到从前,跟着晤真学法术,学推算之术,偶尔也独自去人界透透气。
这样又过了大概十余年。
这天,熙瑶的五哥熙睿又来到了方丈山紫霞洞。
此番恰逢熙瑶出来透气,心情还算不错,熙睿道:“六妹,再过半月便是你五哥我的生辰,我请了凤族的二公主嫦吟来参加宴会,无论如何,你这次也得回北海之北来,帮我陪一陪那公主。”
熙瑶揣度着,五哥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想必他那不解风情的一根筋也快分叉了吧?嫦吟公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她自己同风俊如今闹得这般地步,可不能让五哥再错失了缘份。于是道:“五哥,你就放心回去吧,我会来的。”
到了那日清早,熙瑶简单打扮了一番,就出发了。晤真特地将熙瑶送了一程。
回到北海之北后,那凤族的二公主嫦吟确实来了,厨子们也准备了不少吃食。只是,熙沅和鲛王倒是没有醒来。
陆黎带来一些礼物,全是给熙瑶和熙睿的,得知今日熙瑶会出山,回到北海之北,陆黎早早地便在宫外那高台上等着熙瑶。
熙瑶一露面,陆黎就眼眶一红,过来抱了熙瑶不撒手,半晌才喃喃道:“熙瑶,不要再这样躲着好不好,见不到你,我这么些年来过得甚是难熬。”
抬秀目望去,熙瑶见陆黎又瘦了一些,面容有些疲倦。
熙瑶寻思,自己之前在风宫那一阵好闹,也不知麒麟帝和帝后知道多少,于是问陆黎:“你父母可知我与风宫的过节?”
陆黎道:“自然知道,他们很是理解,还说风帝太过份了,你若是嫁到我家,那可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熙瑶茫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陆黎拉住熙瑶的手,慎重道:“神仙也一样会死,死了便是尘土一抔,你不要再这么伤心好不好,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了的风俊吗?”
熙瑶心一震:风俊他离去这么长时间了,再多不舍,再多怨念都该随时间消散,如今也投胎转世了吧?这些年迷迷糊糊过过来,却怎么就把这件最重要的事儿忘记了呢?
想到这里,熙瑶二话不说,将一双手从陆黎手中抽走,招来一朵云,腾着朝来时的方丈山紫霞洞疾驰而去。
熙瑶大呼小叫着找到晤真,彼时晤真正在打坐,一股紫色真气在他四周围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我也不管那么多,便闯入那紫气之中。
眨眼间,熙瑶似乎步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幽冥界的入口。无数充满怨怒的灵魂在那儿兜兜转转,却迟迟不肯进去转世。
熙瑶正要踏进那幽冥的地界,却被一道金光拦截住,给打了回来。那金光有种熟悉的味道,想是师尊晤真的。
很快,熙瑶又清醒了过来,晤真也慢慢控住法阵,屏息凝神作了收尾。
熙瑶见势急急问道:“师尊,风俊可曾投胎?”
晤真摇头不语。
熙瑶在紫霞洞等待良久没有问到结果,只得重新回到了北海之北。
陆黎似乎还保留着熙瑶方才离去时的姿势,两手就那么摊着,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天空,陷入了不解的思索。
熙瑶走过去,绕到陆黎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陆黎转身看到是熙瑶,整个人这才又变得灵活了起来。
“陆黎,没有我你真日子没法过吗?”熙瑶道。
陆黎微微点头。
“抛开那倩怡姑娘不说,凤族蛇族都还有好几个公主呢,火之国也是大国,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都比我强哦,恕我说句心里话,我如今真的……对感情失望了,我想……我不会再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了。你那时总是隔着门开导我,为何就不开导开导你自己呢?”熙瑶断断续续说完这番话,心里却觉得对不起陆黎。
陆黎傻傻地望着熙瑶,或许听出熙瑶的弦外之音是在拒绝他,脸上顿时愁云惨淡,一副欲哭的样子。
熙瑶立时又心软了下来,过去拉着陆黎的衣角,哄道:“我同你开个玩笑。”
陆黎拍拍胸口道:“熙瑶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我对你一直都是认真的。”
熙睿的客人除了凤族公主;陆黎;还有昆仑丘云雾岭蒙晟及其一些个弟子,还有姑姑家的兄弟同其他一些亲属。
到饭点了,厨娘们便带着些侍从摆出几桌好酒菜,众人也一一就座。
熙瑶先前还没太注意,只是依着五哥熙睿的吩咐,坐在了靠近嫦吟公主的那个位子,但落座之后,熙瑶却发现五哥熙睿的二师兄竹喧刚刚好坐在自己的对面。
一会,陆黎来了,想也不想就坐在了熙瑶的身旁。陆黎朝桌上扫了一眼,见有人已当先伸出筷子夹菜,也就跟着夹了些菜蔬放在熙瑶的碗中。熙瑶也习惯了陆黎如此待她,就像习惯与她五哥撒泼一样。
竹喧见状,眼睛里仿佛有根针似的瞪着陆黎。
陆黎察觉到异样,小声问熙瑶:“对面那人你可认得?”
熙瑶没有答话,只是用手在桌下扯了一把陆黎的衣襟。见嫦吟公主身旁的位子还空着,熙瑶估摸着五哥一定还在忙着招呼迟来的客人,就学着陆黎,夹了些菜给嫦吟公主。
谁知对面竹喧忽然灵机一动,走过来对嫦吟公主说:“公主,你边上这个位子空着,往那边挪个位置可好?”
嫦吟公主也不笨,就直说了:“这个位子是留给熙睿的,待会他要来坐。”
竹喧恍然大悟,这才灰溜溜地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
不久,五哥熙睿来了。熙瑶没想到,五哥和嫦吟公主的感情比她想象的发展要快一些,刚落座,二人就是互相夹菜,碰杯喝酒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