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悠了一阵,熙瑶肚子有些饿了,便折回客栈找到晤真,两人用了顿饱饭。在桌旁坐了一会,熙瑶想不通,又一次来到镇南王府。
阳光暖洋洋地照着,熙瑶有些犯困,心里寻思着,若是侍卫们找地儿打盹去了,兴许她能偷偷溜进李煊瑞的卧房。可试了几次,门前都有不止一个人把守,即便有人会私自去小憩,也没有机会进到李煊瑞寝处。
就这样,熙瑶来来回回兜了好多圈,天就快黑了。熙瑶如今身为凡人,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在外晃荡,终究不安全。
王府已灯火透亮,李煊瑞卧房外的守卫又换了一批。熙瑶踌躇片刻,觉得进入寝宫的机会比白日里更加渺茫。
站在这灯火刺眼的光晕里,熙瑶不知该何去何从。
无奈之下,熙瑶只得趁着夜色又回到了那间客栈,请求晤真再帮她一次。晤真没办法,就依了她,运术把她隐了身,又携她来到了李煊瑞的寝处。
李煊瑞迷迷糊糊地躺着,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神仙姐姐,不要走……不要走……”
晤真运术查探李煊瑞的梦境,又呈与熙瑶看:那里桃花满坡,春风过处,万点飞红乱入眼,不远处,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晃动着,带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看不清人脸,只见那满身长裙是虹霓的颜色,这身影赫然竟是华裳!
震惊之下,熙瑶不由自主了喊出了声音,外面守卫听到异响,便纷纷涌门而入。晤真只得携了熙瑶匆匆忙穿墙出来,在如霜月色中乘晚云将熙瑶送回北海之北,道:“你如今披着凡人躯壳,是无法抵御此处极寒的,我送你一颗金乌丹,你吃下之后,便不惧严寒了。”
说罢,晤真自怀中摸出个红漆小玉瓶,从里头倒了一颗闪闪发光的丹药出来,看着熙瑶服下,自己临时想起来有事,又离开了。
月光下,熙睿种下的那些桐花树摇曳着干枯冰冻的枝干,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北海之北毕竟不适合种这种绿叶植物。
熙瑶刚进得大殿,鲛王便起了疑,远远喝道:“站住!你是谁?为何要冒用我女儿的面容?”
“父王,”熙瑶走上前两步,道,“我这不是要去人界追随风俊的转世么?用仙身有所不便,也只能借了个凡身来用。”
“我倒差点忘了,哎——,”鲛王长叹一口气,道,“早知如此,父王当初就不该阻止你同风之国太子来往啊。”
熙瑶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道:“父王,这事儿也不能怪您了,事已至此,女儿唯全力以赴,看看是否能挽回些失去的东西。”
隔了一会,鲛王又是一声长叹。
熙瑶见鲛王面色凝重,便问:“父王,您怎么啦?有心事吗?”
“不是什么心事,是心塞啊!”鲛王道,“你二哥和三哥喝多了两杯,便壮着胆子去碧波海找你大伯讨说法,结果给大伯打了一顿,伤得很重,现下又躺在床上动不了了。”
琢磨片刻,熙瑶道:“天帝煌亥不是找了那么多探案官、司法官,来调查当年血洗我鲛宫的案子,查到现在也该有些真金白银了吧,怎么连个屁都不见放,却还寻了风帝瑾煜装模作样受几番雷刑,来做替死鬼糊弄人!”
“所以你二哥、三哥才想着自己去弄清此事,不想却得罪了你大伯。”鲛王道。
二哥熙虞和三哥熙盛这段时日倒是对熙瑶还不错,熙瑶也就去看了一下,入门是一股淡淡的胭脂味。熙虞和熙盛并排躺在榻上,熙瑶靠近闻了一闻,两人的衣领处都有这种味道。
熙瑶估摸着,这两人怕不是中了妙姿的迷魂计了。但妙姿可是她大伯的小妾,是二哥同三哥的亲婶婶啊!
不敢再想下去。熙瑶觉得恐怕是自己内心邪恶了。
熙瑶将将坐下,屁股还没有捂热,大门处的侍卫便跑过来,对鲛王道:“碧波海青衫帝来访!”
“让他进来!”鲛王道。
说也奇怪,先前鲛王伤得那么重,熙瑶去求大伯青衫给她赤昧珠,青衫是爱理不理,可如今,熙虞和熙盛受了伤,青衫却大老远从碧波海跑来看望。
熙瑶心里疑惑着,却不动声色,赶忙偷偷藏身于大殿一个角落里。
鲛王在大殿接见了青衫,二人似乎聊了挺多,青衫从几千年前一直扯到现在,说了自己的一千万个无可奈何,又为伤了熙虞、熙盛道歉十几回。
最后,青衫的话题总算聊得差不多,熙瑶的腿也在墙角处蹲麻了。还好,青衫总算要走了,临走时,他竟从怀中掏出一颗赤昧珠,交到鲛王手上,说:“这是我在风帝那儿讨来的,你给熙虞和熙盛含口里试试。”
熙瑶暗自吃了一惊,上次她大闹风俊婚礼,风帝也不借珠子给她息事宁人,这回怎么就轻易给了她大伯青衫?更令熙瑶奇怪的是,鲛王上次伤得那么重,也不见大伯青衫去借那珠子。
待得青衫去得有段距离了,熙瑶便喊来五哥熙睿,跟在青衫身后,从一处暗礁潜入碧波海。
偷听了大伯和妙姿的对话,熙睿才得知原来那次夜半血案,都是他二哥、三哥和大伯串通一气,在背后捣鬼!
熙虞、熙盛当初给妙姿迷昏,中了美人计,于是答应了做大伯的内应。如今这两人前去向大伯讨要当初承诺的福利无果,才发生争执,给大伯青衫打伤。
妙姿对青衫没有彻底灭口而耿耿于怀,青衫却说他们比自己更熟悉碧波海环境,这才给逃遁了。
事已至此,两个人一合计这才出此下策,先将熙虞和熙盛的伤治好,再赐予福利。好捂住他们的嘴。反正说出来对他们两个叛徒也没有好处嘛。
在熙睿回来一番陈词下,熙瑶也是既惊且愤,后来想起了什么,便让熙睿带着她又去了一趟风宫。
风帝不在那儿,熙瑶倒是见着了她那个堂弟弟风鸣,遂问道:“风鸣,最近可有什么客人到过风宫吗?”
风鸣以十分确定的语气道:“没有,况且,我父君闭关已经好些天了,不见客!”
熙瑶于是琢磨:照这么说,那赤昧珠想是一直都在大伯青衫的手上,同风帝瑾煜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她却间接害死了风俊。
这一切,熙瑶不知该如何算起。既是想圆圆满满讨回,就必须耐心等待。是以,他们只能继续佯装着观众。
几天后,熙瑶又在晤真的帮助下去到了人界。
是时,李煊瑞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再见到熙瑶的时候,比先前冷漠了些。但还是再次确认了她们的婚期是在中秋那天,并让熙瑶提前几日告知她家的具体住处。
本来嘛,要熙瑶嫁给李煊瑞这个纨绔少爷,想想也是头痛得紧,可华裳执意要来插一脚,熙瑶便觉此事有趣了些,于是暗暗发誓,一定奉陪到底。
离中秋还差两天的时候,鲛王带着念淑、熙睿和嫦吟,在淮水岸找到了熙瑶。几人过得河去,寻了一处背山面水的佳境,用法术变出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
随后,鲛王他们又将带来的好几个大箱子拿出来,里边有熙瑶所有的陪嫁物品和她的嫁衣什物。
嫦吟诉苦道:“六妹啊,为了给你挑到称心的饰物,你嫂子我都连接在光尘界奔了好几个国呢。”
闻言,熙瑶甚感激地握住了嫦吟的手,道:“如此,六妹这回是真的要多谢嫂子了。”
嫦吟连连摇头:“你我之间,还言什么谢呢!”
为了能让马车顺利通过,鲛王又率领几人运术开出一条能过二辆马车的道,一直通往淮水对岸。
一切准备妥帖之后,熙瑶就在李煊瑞家出租的其中一个古董铺找到了他,两人在道中临时拦下一辆马车,将他带来熟悉熙瑶家的位置。
马车在熙瑶家门前停下来,两个人下了车。
熙瑶家门前是一个老大的湖,荡着碧波,一方种有水莲。虽说已到了秋天,但依然有晚熟的莲花还在次第开放,莲叶田田。
后山悬崖峭壁,高且险。
第073章 新婚之日
熙瑶指着她家的位置, 得意洋洋对李煊瑞道:“先前你总是怪我骗你,你自己看看,这就是北海之北!”
李煊瑞笑了笑:“还真有那么点儿像!没想到你家竟也这么阔气。”
李煊瑞同熙瑶的家人寒暄了一阵, 非拉着熙瑶攀上后山的峰顶, 对着远处的洼地大声呼喊:“熙瑶,嫁给我——”
熙瑶也跟着喊:“李煊瑞, 大傻瓜——”
山谷传来层层叠叠的回音:“傻瓜~傻瓜~傻瓜~”两个人禁不住相视一笑,抱成一团。
李煊瑞在熙瑶家待了半日, 临别的时候, 熙瑶将他远远送到那大湖西边。他啧啧称奇, 说熙瑶的家人个个灵气十足,即使是当今皇宫,也难以寻觅这么样的一家人。
闻听此言, 熙瑶哈哈笑道:“算你识货!”
李煊瑞心花怒放地拉了熙瑶的手,用温柔的眼神看她。但看了一阵,脸色却有些黯淡了。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熙瑶心道:莫不是我借用了那慕容婉的身体,没了这股灵气, 给李煊瑞识破了吧?
送走李煊瑞,熙瑶又是忧虑重重。只是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大婚那日, 天气晴朗,熙瑶坐在鲛王带来的冰镜前,想象着李煊瑞那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宝马雕车沿淮水岸慢慢前行;来到她家门前的境况。
就在此时, 冰镜出现了师尊晤真的面孔,熙瑶上前拥抱了他一下。
想想晤真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熙瑶心里甚是感激。于是暗暗为那白追晤真许多年的映琴姐姐惋惜,当初为何不放聪明些,冒充他半个弟子,待遇都比如今要好得多。
晤真看出熙瑶法力不纯,还不太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凡身,遂用隐隐不放心的眼神打量一番,意味深长道:“熙瑶,此事只要一开始,就没法停下来,也不能随意停下来,你可有准备迎接这盘根错节的万难?”
熙瑶不知晤真所说到底什么含义,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师尊的话,弟子牢记在心。”
“对了,要为师给你弄发髻么?”晤真又问。
想起先前那次晤真施法为自己盘发,盘的是天宫娘娘和贵妃的发型,结果那日熙瑶一出去,风俊就遭遇了不测,虽然那事不能归根于发髻问题,但熙瑶心里还是挺介怀,是以摇摇头,道:“不用了,谢谢师尊。”
晤真又从怀里摸出个碧绿小瓶儿,倒出两颗金色药丸,甚认真对熙瑶道:“徒儿,你借用的这姑娘身体中毒不浅,须得服下这两颗药丸,方能保你三年平安。三年之内,你若不能得到那颗完整的真心回到仙界,就只能在人界另寻宿主了。只是,另寻宿主的话,很容易被人瞧出破绽来,你所有的努力也可能前功尽弃。”
熙瑶接过药丸,慎重道:“师尊,那我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人界,你孤独一人,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要再冲动行事啊!”
“师尊放心吧!徒儿会注意分寸的。”
晤真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摇头摆尾先行出去了。
此时,熙瑶的嫂子嫦吟来了,一进门便道:“六妹,今儿是你的大日子,来,让嫂子为你梳妆打扮吧!”
熙瑶开心地应了一声,赶忙自觉地坐到了梳妆台前方。
“六妹,你喜欢什么样的发型呢?”嫦吟问道。
熙瑶想了一想,道:“这是在人界,而且又不是什么皇宫,简单些的就好,随嫂子方便吧!”
嫦吟微微颔首,在熙瑶头上比划了一番,便开始为她梳理秀发。
梳理好之后,嫦吟自鬓边各自编出两股发辫,归到后头,又利落地挽了个总的圆形髻,最后仔细查看了一下整体效果,在前额挑了两缕碎发下来。
做罢这些,嫦吟又将她先前从各国采购来的精美头饰端出来,在熙瑶面前一一排开,足有四个小木匣,里头装满了各种发簪、头钗、珠花和耳坠等物,看得人眼花缭乱。
衡量了几番,最后,熙瑶挑出一支金雀簪,一些零星的蝶状小珠花,和一对莲花状的玉色珍珠耳坠。
嫦吟细心地帮熙瑶在髻上插好金雀簪,再将那些蝶状小珠花零星地别在飞燕髻的四周,最后在发尾留了束三指粗细的碎发垂至腰间,再用大红色丝带缠好,别了个大红色宝石饰物在上面,这才算是把发髻梳好了。
“六妹你看看,可喜欢么?”嫦吟手持一把小巧铜镜,对着熙瑶发式让她看后方的效果。
熙瑶看了看镜里映照出的发式,满意地颔首:“嫂子,想不到一直给侍女侍候着的你,却也有如此一对巧手。”
“六妹过奖了,其实,我妹妹昙钰的头发,就经常是我给梳的呢,大姐很小就嫁到天宫做了天后,大姐走后,昙钰就事事依赖于我,梳头也是如此。”
“天宫?嫂子的大姐是嫁给了天帝煌亥了吗?”熙瑶随意问道。
“不!”嫦吟道,“她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姐姐,名叫雍婧,嫁的是先前的天帝,嗯,也就是你师尊。”
“哦?我怎么没听说过?”熙瑶道。
“哎——”嫦吟长叹一口气,道,“都过去了,大姐她……”
说到这里,嫦吟脸色有些黯然,或许想起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不适合说这个,便没有再说下去。
熙瑶自行戴好耳坠,嫦吟一转身又去箱子里头给熙瑶挑今天要穿的喜服。一会便鼓捣出三套来,运术弄服帖了,便搁在一边让熙瑶挑选。
熙瑶看了几眼,指了指那件胭脂红的薄缎外衣,有着奶黄色荷叶滚边的裙裳,嫦吟拿上手,帮着换了。
梳了头发,换了衣裳,就该上妆了。
“六妹今日想画何种眉型?”嫦吟问道。
“照着原先的眉简单描一下就好哦,”熙瑶说着,忽然想起人界还流行在额前点花,于是又道,“嫂子,你再帮我在额前点个五瓣梅花吧!”
妆罢,看着镜中的自己,熙瑶觉着面色太过素净,复又找来个白玉做的胭脂盒子,打开来,用簪子挑了些玫瑰红脂粉点在唇间,双唇小心地抿了抿,唇色顿时更加鲜明透亮了。
再瞧瞧自己的脸,熙瑶觉得气色还不够红润,又找出一个扁平的彩瓷小盒,打开来,也用簪子挑了些淡红脂粉放在手心里,双掌合拢搓了一搓,在双颊上轻轻晕开去。对镜又照了照,熙瑶这才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