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李歆
时间:2017-12-18 15:35:10

  莽古济被他这么一推,往后退的时候脚崴了一下,要不是她身后的色尔敏扶的快,她差点就要摔了。这下莽古济炸毛了,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要不是为了武尔古岱,她哪会夹在当中受这窝囊气。
  “脸面?”她扬手对着得意洋洋的莫洛浑就是一巴掌,要不是怀孕身体臃肿行动不便,以她的一贯身手,她能把莫洛浑的脸给挠花了,“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做出这样的事情來,要我给你擦屁股,你还不知好歹c啊,你能耐是吧?瞧不起爱新觉罗是吧?你敢把这话到贝勒爷跟前说去么?走!咱们现在就去见贝勒爷!把这理好好撕撸开來说个清楚!”
  莫洛浑傻眼了,梗着脖子叫嚷道:“我哥是八大都堂之首,我有罪沒罪也该是我哥说了算!”
  还是尼伦见机快,见莽古济面上怒气,知道莫洛浑是触及了这位三格格的逆鳞,忙说软话道:“嫂子快别跟小弟一般见识,他年纪小,不懂事……嫂子你想,其实你堂妹她们几个也都是些不懂事的孝子……所以,所以这事要真闹出去可不好看,这要定个通奸的罪过,你我两家的面子可都不好看呀。”
  莽古济一听,稍许一顿,可想到尼伦居然睁眼说瞎话把个一厢情愿的强奸猥亵罪说成了你情我愿的通奸罪,不由脸色一沉。
  “你们的哥哥求了我几天几夜,我才答应帮你们说和,可谁曾想莫洛浑这个混账东西,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欲出狂言侮辱我娘家,你们真当爱新觉罗氏都是软柿子吗?”
  
    第三十章 并蒂夭姝(3)
 
  尼伦假意打了莫洛浑两下,歉疚地说:“是小弟不懂事,做错了事,猪油蒙了心了,不知怎么的就看上达尔汉巴图鲁家的十格格了,还请嫂子成全。”
  对待莽古济得软着來,绝对不能硬碰硬,和这个嫂子打了十年交道,尼伦十分清楚莽古济的脾气。莫洛浑还有些不服气,被尼果济在后头死死拉住,不让他上去添乱。现在还不是和莽古济闹翻的时候,莽古济的额涅虽然不得宠了,她的哥哥莽古尔泰却是个好惹的。
  尼伦舌绽莲花般地不住夸莽古济仁慈友爱,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怒气稍稍劝缓和了。不过莽古济连日操劳,到底还是动了胎气,回到家里吃过晚饭还沒熄灯羊水就突然破了,这时离她的产期尚有一个月,所以接生婆子什么的根本还沒有准备好。
  家里顿时一通乱啊,阿木沙礼想去看望额涅,却被讷莫颜拦在了房里。
  “格格,嬷嬷说了不让你去添乱子,让你安心睡觉。”
  阿木沙礼跺脚:“额涅在生孩子,我哪能睡得着觉?”
  二更时萨茵和莫雅绮前后脚的闻讯赶來,熬到四更天屋里也沒个动静,莽古济也沒觉得疼得受不了,萨茵估摸着今晚兴许是生不下來的,便把莫雅绮打发回去了。
  第二天天亮时分,莽古济终于开始发动,疼得大叫大嚷。阿木沙礼一晚上沒睡好,大清早顶着黑眼圈守在正屋门口,妇人们不让她进产房,她只好在门外等,她的阿玛却比她淡定多了,居然还有心思让人给弄來点心,生怕女儿饿着。
  阿木沙礼哪有胃口吃东西,坐等了一个时辰,听到产房里自己额涅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终于再也坐不下去了,捂着耳朵狼狈而逃。
  她一口气跑到院子里,一方面担心额涅,一方面又为自己胆怯而心生愧疚,只得拿门前的一丛狗尾巴草出气。她正拿着捡來的棍子抽着草丛发泄,那边岳托跟着武尔古岱家的门房奴才正从门口过來,远远地就看见院子里有个娇小的身影正在上串下跳的抽风蹦踧。
  岳托原本可以直接走过去的,可是阿木沙礼的样子实在太诡异了,想刻意忽略都不行。他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一个沒忍住,竟然笑了起來。
  听到笑声后的阿木沙礼身形一僵,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來,而后,她像是个见到鬼一样,甩手将木棍扔出老远,一双手藏在身手,脸上表情僵硬地冲他尴尬一笑。
  “你这是在跳大神祈福?”岳托似笑非笑地调侃。
  许久沒注意过,这个表妹比记忆中蹿高了不少,以前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这会儿已透出几许少女的婉约姿色,她的头发不长,头顶两侧梳了两个小小的丫髻,鬓角的短发拢起,最后编成两条小辫子垂在胸前。
  这会儿听了他的话,那张脸噌地像是烧着了火,赤红一片。
  岳托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不忍心再逗他,他向來是个冷情寡言的性子,今天这样主动跟她说出这邪已经算是意外了。
  “你姑姑昨晚沒回家,家里头担心,我來看看情况。”事实是早上济兰借題发挥,在代善跟前沒事找事说了萨茵许多不中听的话。
  萨茵这两年突然得了代善的宠爱,接连生下一女一子,那个小儿子才三个月,长得甚是可爱。济兰早上指桑骂槐说萨茵不在家带孩子,跑出去一晚都不知道上哪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私奔了……代善却只是不理她,收拾停当就离家去了衙门办公,济兰沒了发泄对象,就开始随便逮人开骂,到后來闹的实在不像话了,岳托这才借口说自己亲自出來找人回去,脱身跑了。
  阿木沙礼脑子浑浑噩噩的,完全沒听清楚岳托说了什么,她只是笑眯眯地冲他点了点头,管他说什么呢,她点头总是沒错的吧。
  岳托看她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样子说不出的可笑,憨憨的,傻兮兮。
  鬼使神差的,岳托突然问了句:“你阿玛给你定了亲事沒?”
  她仍是憨憨地笑,一脸的懵懂天真。
  岳托站在她七八步开外,两个人隔着花坛子两两相望。
  大门到正屋的必经之道上,熟门熟路正慢悠悠地往里走的国欢,突然站住了脚步。
  “沒有啊。”她眨着眼回答。
  他往前走了两步,踩踏上那丛被她击打得七倒八歪的草木,抬起胳膊伸出手去。指尖触到她面颊的时候,他的手略略往上一抬,五指张开,掌心落在她头顶。
  “是我高估你了。”他在她头顶拍了拍,收回手。
  阿木沙礼有些愣怔地看着他收回的手,心里惊讶他的掌心居然会那么粗糙,布满老茧,如果只是看他的手,根本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少年人的双手。
  “岳托哥哥……”情不自禁的,因为刚才的接触,她居然很大度地准备将这几年他对她的无视和冷漠一并原谅。唉,她真是个好说话的善良姑娘,对吧。
  岳托已经从乱草堆上撤下,阿木沙礼正准备跨过草丛,跳到他那边去继续跟他说话儿,冷不防身后传來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木沙礼”
  她回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虽然长年病弱,但却一点也不显得单薄,他身材颀长,气息安详,远远望过去,怎是一句赏心悦目可以比喻?
  “国欢哥哥!”她笑逐颜开地冲他挥手,“我在这里。”
  国欢并不走过來,只是微笑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候着。
  他知道岳托的存在,可他却视若未见,仿佛这个角落只有他和阿木沙礼两个人。
  岳托看了国欢一眼,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不管对方有沒有看见他,他只管做到礼数不缺就是。
  国欢见岳托对他行礼,这才也慢吞吞地回了一礼。
  正在此时,正屋那边响起一阵热闹的嘈乱声,阿木沙礼正惊疑不定时,讷莫颜已一溜小跑过來,边跑边兴奋地喊:“格格!格格!福晋生了!福晋生了个小格格!”
  
    第三十一章 有女初成(1)
 
  莽古济生的第二女,取名叫佳穆莉。
  佳穆莉就像是阿木沙礼幼时的翻版一样,武尔古岱夫妇待这个小女儿爱逾至宝,无论是洗三礼还是满月宴,花费不菲,搞的全城轰动。莽古济抱着小女儿甚是春风得意。在佳穆莉的满月宴上,喝多了的阿敏甚至一口应承了布尔吉与莫洛浑的婚事,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阿木沙礼看着妹妹被众人环绕着各种赞美,而她就是个被抛弃的。
  那一夜她哭了好久,似乎感觉自己独宠的光环被彻底褪去,以后妹妹佳穆莉将取代她成为一个可人疼的孩子,获得无数人的赞美。
  在这个夜里她辗转反侧,哭湿了被角,还哭疼了肚子。上半夜哭的伤心,勉强迷糊睡去,下半夜肚子疼得她从梦中惊醒起來。
  讷莫颜睡在她的脚边,她初初伤心流泪时,讷莫颜也曾劝过几句,只是讷莫颜本身也只是个孩子,人又是个实心眼的木讷人,根本不懂得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伤心难过。阿木沙礼一句:“你睡你的,我哭我的。”便将她打发掉了。
  后半夜她被阿木沙礼哭醒时,她原不当回事,沒想到阿木沙礼的心境早换了个个儿了,哪里还是为了那点伤春悲秋的别扭心思,这是真真儿被肚子一阵阵绞肉似的剧痛给痛哭的。
  快天亮的时候,讷莫颜按例悄悄起床梳洗后才发现不对劲,自己的主子脸色雪一样白地躺在床上,头发尽被汗水浸湿了,双眼紧闭,怎么唤都唤不醒。被子一掀,那素净的被褥上一片鲜红的血迹将小丫头吓得失声尖叫起來。
  而后,整个家上下都被惊动了。
  这事之后,一向活泼的阿木沙礼变得恹恹的,直到一年之后,莽古济想起女儿满了十岁,想给她的生日大操大办一场时,阿木沙礼一听说要请置办酒席请众多亲戚到场,立即表示强烈反对。
  就像乌吉嬷嬷说的,沒有哪家的姑娘不來初潮的,初潮的來临是件喜事,它代表了一个少女跨过了孩童时期,变成了一个成熟女人,已经可以说亲婚配的了。阿木沙礼不懂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但也知道这事是件羞人的私隐,可偏偏她的这个私隐,动静闹的太大,谁家闺女初潮能闹的人昏死过去,还又请巫医又请萨满的?
  阿木沙礼觉得她这辈子都不用见人了,不知道满城有多少人看了她的笑话,往后不知得记多久。
  这是她人生里的第一个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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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佳珲有些无力地拖沓着脚步从马车上下來,和她挤在一车里的还有七格格颜哲,她们刚从三姐莽古济家回來,参加的是莽古济大女儿十岁的生日宴。
  为了给外甥女准备一份像样的生辰礼物,谷佳珲已经有大半月沒好好阖眼了,这会儿刚从宴会上回來又听到了那么大的一个消息,谷佳珲整个人的精神都有点儿散。奈何她的那个妹妹,却是按捺不住的一脸兴奋,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盛宴奢华中。
  “六姐姐,你觉得三姐姐会把阿木沙礼许给哪一家?”
  许给哪一家都和她们沒关系好么?
  
    第三十一章 有女初成(2)
 
  颜哲自问自答:“我瞅着阿木沙礼和大哥哥家的杜度和国欢感情都不错。杜度出手可真大方,那么圆的东珠本不多见,难得的还是差不多大小的十八颗串成了手串的……”
  谷佳珲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疼,杜度看起來是不错,这两年大哥褚英的威信渐高,以前还只是以长子之势,赫赫军功暂压各个兄弟一头,可是上个月阿玛居然授命大哥辅佐国政,这是当真已经把大哥定为继承人來培养了。
  如今的褚英,势如中天,正是全建州权贵巴结的对象。杜度作为褚英的嫡长子,更是第三代子嗣中的嫡长孙,看他今日的谈吐作为,想必前途无量,是个有出息的。
  今天杜度在宴会上当众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实在叫人惊艳不已,只是难道当真沒人瞧见阿木沙礼身后那个形影不离的少年吗?
  回想起褚英那位嫡次子,几乎从阿木沙礼出场到最后宴会散场离席都同进同出,他不怎么说话,跟在后面不留神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可谷佳珲一想起他那温柔似水的眼神,心头不知为何就怦怦直跳。
  她想起四姐两个月前托人寄來的书信,信中无比担忧地提到乌拉要和叶赫联姻。收到信时她的亲事才刚刚说定,未來夫婿是叶赫的苏鼐,那是首领贝勒叶赫那拉氏同宗的子孙,额涅不放心,托木槿两口子去细细打听了,后來听说苏鼐此人虽是旁支出身,可因连年战乱,嫡系死的死,伤的伤,苏鼐所在那一支如今反而人才济济,在族内十分受重用。去年莽古济有个小姑子嫁去了叶赫,嫁的男人正是苏鼐的弟弟。
  嘉穆瑚觉罗氏把苏鼐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后方才松了口气,她生了三个女儿,除了木槿,两个都要嫁去外族,穆库什是她最贴心的女儿,可出嫁这么多年來,除了一年通几封信外,年节时托人送过几回她亲手缝制的鞋袜衣物外,母女沒有再见过一回。想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此生已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女儿远嫁在外过的好还是不好,嘉穆瑚觉罗氏一无所知,其实穆库什素來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更何况谷佳珲每次读了四姐的信后都会安慰额涅,四姐与三叔家的大堂姐和二堂姐在一块儿,三人相互间有照应,总不至于吃了多大的亏去。
  但谷佳珲心里还是为那句叶赫和乌拉的联姻所担忧着,随着时光的推移,这份隐忧越來越强烈,因为无他,谁也料想不到,叶赫居然会把那位布喜娅玛拉格格嫁给布占泰。
  布喜娅玛拉,今年也该有三十高龄了,搁在普通人家,已是个嫲嫲级别的老女了。
  可相信见过她的人,都沒法小觑这位叶赫老格格的存在。小时候两个姐姐还未出嫁时,她就沒少听她们讲过那些隐晦的私事大哥和二哥一母同胞却闹的兄弟反目。
  这里头的水太深。
  深到她今日一看见杜度和国欢对阿木沙礼的殷勤劲,眼皮就一直在跳,心里惴惴难安。
  
    第三十一章 有女初成(3)
 
  “六姐,你醉了?”颜哲体贴地伸手扶住谷佳珲。
  近來睡眠少了,谷佳珲着实有点儿体力透支:“我沒醉,只是……大约有点儿晕车。”
  颜哲自以为了解地点了点头:“一直拘在栅子里,好难得才有机会出來一趟,难免会晕车。还是三姐姐阔绰,摆了那么多席宴请,大姐姐和二姐姐设宴可从來不会请我们也去的。”
  嫩哲嫁的男人原也是个能征善战的,还曾被称为巴图鲁,她毕竟是嫡女,嫁的自然也不会比东果差多少,想來当初伊拉喀在努尔哈赤眼中也是极为重要的,可惜的是,伊拉喀后來就懒惫了,完全沒法和东果嫁的何和礼相提并论。
  何和礼建功颇多,在建州地位卓然,东果妻凭夫贵,可惜何和礼的元妻存在感太强,东果嫁过去后虽仗着娘家的身份掌了中馈,可到底不如何和礼与元妻有着生死与共的那种默契。她能在何和礼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却沒法真正比得过那一位。
  这夫妻之间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女人嫁人,好比投第二次胎,稍有不慎,这辈子就完全交代出去了。
  思绪不由又飘向那个未知的苏鼐身上,三姐今天拉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小姑子婚后夫妻圆满,她却觉得越听越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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