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宁远见她同意了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开始运功。云深见他没有什么大碍,对晏长庚道:“晏兄,我们上去吧。”
晏长庚和沈昭昭跟着他一起走了上去,离缝隙越近,越能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不断从里面传来,裹挟着潮湿之气,和着特有的海腥味儿,实在令人很不舒服。
沈昭昭只觉得像是有爬虫顺着自己的脚踝不断向上爬着,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爬遍了她整个脊背,令她不寒而栗,簌簌发抖起来。
“这是魔气。”云深解释,“晏姑娘大约是修为还不够,只能感觉到而看不到。”
晏长庚眯起了眼睛,站到了缝隙前面。
这样让沈昭昭难以忍受的阴冷却让他感觉莫名的舒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的召唤着他,让他身体里蛰伏已久的东西,慢慢苏醒,连早就已经毁掉的丹田也慢慢的热了起来。
晏长庚不由自主的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看着眼前的黑暗,透过漆黑的缝隙中,耳边依稀听见有簌簌的风声传来,像是呜咽又像是哭泣。断断续续的像他诉说着什么,听不清,却揪着他的心,一刻不停。
“晏……哥哥……”沈昭昭小声的叫了一声。她一直跟在晏长庚的后面,此时莫名觉得不安,手心里不自觉的沁出了汗来。恍惚间,阿灵凄厉的尖叫声传入了她的耳朵,她晃了晃头,视线渐渐开始模糊。
我们得离开这里……她张了张嘴,却不由自主的踉跄了一下。
“晏兄是不是觉得这里的气息很……亲切呢?”云深也跟着走上前去,他的视线里已经没有了沈昭昭的痕迹,只剩下晏长庚。
临风而立的青年即便是听到这样的话,仍然是风轻云淡的表情:“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云深伸出头去看了看缝隙,“就是我说的那层意思。”
晏长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几乎要从他脸上盯出一个窟窿。
“我觉得你在修仙界呆的时间太久了。”云深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像之前一样,毫无芥蒂,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修士,“天泽君。”
沈昭昭顿时如遭雷劈,整个身体僵住,直直的看向云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去你该去的地方吧,有些人是不应该活到现在的,你所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都是我们给的仁慈。”云深笑着,伸出手来搭在了晏长庚的肩头。
他出手的动作极快,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弟子能有的功力,沈昭昭只觉得眼前一花,云深重重一推,晏长庚几乎没有反抗就坠入了缝隙之中,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啊——”沈昭昭心跳在那一刻就停止了跳动,她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拉住云深的手,“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云深的脸带着嘴角狠狠抽了抽,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抽动。然而,就是随着这几次抽动他脸上的皮肤渐渐褪去,下颌便宽了些许,连眉眼也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
那是一张,有几分面熟的陌生脸庞。
“余半仙……?”虽然只是在黑暗中的惊鸿一瞥,沈昭昭仍然认出了那张脸,丰神俊朗的五官,飘然出尘。在红色灯笼的映照下,对着自己不客气的微笑。
余半仙眯起眼睛笑了笑,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你……”沈昭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仓皇的回头,却看见宁远闭着眼睛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动静,嘴唇抖了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天泽君。从余半仙口中蹦出来的名字让她几乎有了一种时空倒转的错觉,她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今夕何夕。
天泽君……晏长庚怎么会是天泽君?!
记忆里那个血泊之中弹指开出白花的青年和那个吹着玉笛从黑暗中走来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叠,在她的脑海中清晰的倒映出了晏长庚那张淡漠的脸。
“你知道你为了谁在指责我么?”余半仙的笑容渐渐收敛,“你知不知道他是魔族未来的魔尊,你知不知道未来修仙界几乎被他用血色踏平,他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天地间!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修仙界的灾难!”
“我们本应该早就找到他,可是因为你……”
“你们为什么要找他……”沈昭昭红了眼角,突然激烈的挣扎起来,“你们找到他就是为了杀死他吗?!”
“难道就因为以后的他是天泽君,你们现在就要杀死他吗?可是明明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做!被赶出青羽宗的人是他,废去修为的人也是他,他是晏长庚!他根本不是你们说的天泽君!”神照咋哦声嘶力竭。
“你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好事情?救人一命是么?!”余半仙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拯救一切的英雄,还是善良的仙女?挥一挥衣袖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这一个动作,将要害死更多的人!他们都被灭掉了宗门,尸骨无存,偌大的天地间找不到可以活下来的地方,每一个地方都有着天泽君的走狗,他抬手就可以灭掉整整一个门派,谁也跑不掉。这种恐惧,你懂么?!”
沈昭昭脸色煞白,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你们也……”
阿灵说,天泽君将正个云水城都沉入了东海之下,无一幸免。这样的结局,原本连她也是不知道的。
余半仙盯着她,一字一顿:“既然是不可饶恕罪恶就要将他扼杀在襁褓之中,折断他的羽翼,掠夺他的生气,令他死无葬身之地,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我恨不得在他出生时就杀掉他,而不是在这里苦苦等待那么久。”
“小姑娘,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那么愚蠢。更何况,你本来也不是我们这一类的。”余半仙拉住沈昭昭的胳膊将她扯向了缝隙中,压着她的头将她强行塞了进去,“启动阵法之后,提前知晓未来的我们,一定要杀死天泽君。为了修仙界,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既然是你造出的祸端,陪他一起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再见了,沈昭昭。从此之后,世上再也不会有天泽君,也再也不会有你存在。”
“要怪就怪你自己愚蠢,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将完完全全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轨迹,本来不管怎么样你还可以再逍遥个几十年。不过现在,带着你造的业,下辈子再见吧!”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沈昭昭的重生不过是一场阴谋里的一个巧合而已……
所以她成为女主还是有道理的,因为她是计划里的唯一一个意外。
咳,今天这章肥不肥啦~略略略~
53.第五十三章
沈昭昭觉得自己掉进了无间地狱。
眼前只剩下黑暗, 没有尽头的甬道长长蜿蜒,她不由自主的坠落沉沦。周围的洞壁滑溜溜的长满青苔,她伸出手艰难的想要抓住什么阻止自己的坠落, 然而只是徒劳。
阴暗湿冷的空气中仿佛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手, 在她落下的瞬间抓住她的胳膊和脚踝, 将她狠狠的拖下去,永远不见天日。
沈昭昭本能的抱着头, 却依然被磕的头晕眼花。她不知道自己掉了多久,只知道在背部落在踏实的地面上后,她原地躺着不动了很久。
直到那阵眩晕过去了,她才渐渐缓过劲儿来。浑身都疼得厉害,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青青紫紫一片, 惨不忍睹。
“滴——”的一声,水波微微震动, 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似乎充斥着全是阴冷的爬虫,爬遍了沈昭昭的四肢九窍,无孔不入。
沈昭昭抬起手来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空气中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她紧紧咬着下唇, 肩膀抖动的厉害。
“带着你造的业, 带着你犯下的罪, 下辈子再见吧,愚蠢的沈昭昭!”
那个余城主的话如雷贯耳, 像把利刃不断的鞭笞着她的内心,她想要装作没有听见都不可能。可她却不知道,为何要对她用以如此苛刻的指责。仅仅只是她救了一个在他看来,不该活着的人么?
平心而论,她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之下,救下了晏长庚。事情不仅完全没有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仿佛以后会因为她这样的一个举动,而死去更多的人。
所以这就理所应当成为她犯下的罪孽。
她似乎一直都不聪明,即使两世为人依然会犯很多很多的错误,难以弥补,还会将篓子越捅越大。
天泽君。
这个名字就像是整个修仙界难以逃脱的梦魇。
可是她救了未来的天泽君。
抽泣声渐渐停止,她抹了抹脸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不知道从缝隙上掉下来究竟有多高,没有摔死就很幸运了,但是脚踝还是被磕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沈昭昭甩了甩脚,吸了吸鼻子。她的眼角还有些红红的,情绪却看上去稳定了不少。
“晏长庚——”她叫了一声,抚着洞壁慢吞吞的向前走着。
很多事情她现在还想不明白,可是她没办法看着晏长庚去死,至少现在不可能。他以后是天泽君也好还是好什么别的也罢,跟她都没关系。现在他是晏长庚,是晏长庚,自己就没有办法看着别人让他去死。
她做不到。所以她得把人找回来。
其实这里并没有沈昭昭想象的那么黑,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不知道从哪里投射而出的亮光。比之掉下来的阴冷潮湿之感,下面却好像略微干燥温暖一些,倒是减轻了不少她的不适感。
周围空荡荡的可怕,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沈昭昭仍然有些看不清路,只能循着声音走过去。
“晏长庚——你在哪里——”
他就比自己早掉下来一阵子,现在却不见踪影。按照余城主的计划,他们两个掉下来之后就不可能有活下去的机会,有可能会在途中被摔死,既然没有被摔死,那就说明这下面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晏长庚已经出事了吗?沈昭昭不这么认为,自己这样都还能活着,他一定是跑到哪里躲了起来。
“晏长庚——”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回荡,震得她有几分心惊胆战。
“滴答——”又是一声水滴落下,震开波纹,在沈昭昭的耳畔响起,好像离她已经很近了。她顿了顿脚步,还是往前走了过去。
周围怪石嶙峋,奇异的石块扭曲成了柱状,像是有谁在这里精心打磨,两块石头犬牙交错,在头顶上扭曲之后汇成一股,架起了一道拱门。穿过这道“拱门”,沈昭昭的眼睛一花,眼前所见之色光怪陆离,绿黄蓝紫交相辉映,映在洞壁上,将周围的黯淡衬的越发诡异。
光华交错间,一个人影静静的立在那里。
他整个人都晕在华光之中,光的色泽在他的脸上投下晦明晦暗的阴影,他却恍若未觉,只是那样安静的站着,和周围无声融合,化成一个隽永的雕像。
“晏长庚,你在这里做什么?”沈昭昭看了一会,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晏长庚似乎一直看着某一个地方,动也没有动一下。沈昭昭的心陡然揪了起来,她有些害怕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而不敢动弹,抬脚就想向他那边走去。
然而刚迈开几步,晏长庚却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几分飘然,也许是因为身处在这样的封闭空间,也许是其他原因,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格外的缥缈,仿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虚幻的倒影,下一刻他便会扶摇直上,踏尘而去。
“你也是来杀我的么?”
沈昭昭顿住了脚步,愣愣的抬起头看向他。
晏长庚在这个时候缓缓转动了头,他终于直视着沈昭昭,而不是当她是一团空气。好像这一句话,打开了一个奇异的开关,所有的怀疑都变得如此顺理成章。
“所有人都想要毁掉我。”他说话的声调极其缓慢,冷静到就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只有你,”一抹幽蓝色从他的脸上划过,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他的眼神冰冷,如同昆仑千年不化的积雪,即便是阳光落上去也只能投射出寒意,“为什么要救我。”
那是没有办法抵达的极寒之地,谁也没有办法照进去,谁也没有。
“我……”沈昭昭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对于在青羽宗为什么会救下晏长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所以她现在能辩解什么呢?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晏长庚又若无其事的开口了,就好像他早就有了答案,刚刚的问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