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吗?”晏长庚激动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
“你叫什么名字?”凌轩笑到,他曾经是真的属意想要将这个孩子带到自己的门下,悉心教导。他这样想着,曾经是真心真意的。
直到,那个名字从孩子的口中念出——
“晏长庚。”
抑扬顿挫,清音朗朗。
凌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眸光中波云诡谲,涌起了杀意。
沈昭昭捂住了眼睛,她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我、我不是扫把星……”晏长庚磕磕巴巴的解释。
他年纪虽然小却已经学会了察颜观色,这样的表情他见过太多太多,却哪个都比不上这个可怕。
谁在意你是不是扫把星?他们只在意你是不是那个未来几乎踏平修仙界的天泽君。
“我知道。”凌轩说道。
晏长庚手足无措的看着他,却听他继续道:“我会带着你走。”
“真、真的吗?”
“不要相信他,晏长庚不要相信他。”沈昭昭绝望的开口,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那不是拯救的手,那是一双推你入地狱的手。
“不要……”
难怪希冀的眼神一点一点的暗淡,小小的身体又瘦又弱,掉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反抗——他的力气太小了,小到,即便是事关自己生命的事情也根本不能撼动分毫。
他像风筝一样的从崖边坠落,眼神中的迷茫还未褪去。
“……为什么?”
“我……甚至不可以活下去吗?像别人一样……”
凌轩扣住腰间的配剑,目光冷冷,声音冷冷:“不可以。”
“你没有资格。”
晏长庚伸出的小手像是在等待着谁的救赎,然而谁也没有来。他却得到了一个残忍,却真实的答案。
沈昭昭跪在崖边,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只能看着他掉落,看着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熄灭,最后只剩下草地燃尽后的灰烟。
“我想让你活着……”崖边仿佛有着什么禁制,沈昭昭跳不下去,“即便以后的你是怎么样,现在,我都想让你活着……”
可是,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她揪着心口,痛的快要死掉了。
五六岁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她不记得了……在沈泠膝下撒娇,在沈归舟的纵容下无法无天?
在那样的时空里,晏长庚经历了怎么样的黑暗?
她呼吸都要停止了似的,下意识的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眼前一片发黑。接着,视线里下了茫茫的雪花。
“青羽宗虽然现在还不大,但是依仗着墨元宗,势力也越来越广,”一个穿着锦衣华袍的小少爷爹爹不休道,“墨元宗弟子资质都太好,小爷我过去未必能有什么好的待遇,与其去受人欺负,倒不如来这里好好享受,更何况我爹与杨掌门还有旧交。对了,我叫韩羽,你呢?”
“我叫晏长庚。”
沈昭昭颤抖着将视线挪了过去,从山崖下爬上来的晏长庚有了一些变化。他好像长大了些,七八岁的模样,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再也不复天真。
虽然板着一张脸,却不难看出,他眼中仍有一份希冀。
“晏长庚,火系天灵根。”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晏长庚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掌门杨志的徒弟,而韩羽成为了他的师弟。
在那个时候,沈昭昭清晰的看到,晏长庚笑了一下。他站在杨志的后面,看着这个“师父”的背影,极浅极淡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这笑容里,珍藏着他小心翼翼的期待。
“你是不是傻啊!”沈昭昭叫了出来,那个笑容深深刺痛了她,她深深的吸气,怎么也掩盖不住自己的哽咽。
“别去……”
晏长庚第一次换上了新衣服,长长的袖袍,宽宽的腰带,精致的纹路。那脏兮兮的孩子终于褪去一身的污垢,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弟子。
他有一个专门的房间,有一张独属于自己的床,书桌,茶具。
这是他曾经想也不敢想的。现在,一切都变成了真实。
沐浴过后,他需要去拜见师父。晏长庚在镜子前再三整理了衣襟,走了出去。
韩羽和一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的从掌门的房间出来,晏长庚愣了愣,避开了。
走进房间中时,杨志正在喝水,见到他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气氛有些古怪,仿佛之前有谁在这里大闹了一通。
“徒儿拜见师父。”晏长庚作了一个长长的揖。
“跪下。”杨志道。
晏长庚愣了愣,顺从的跪倒在他面前,再次道:“徒儿拜见师……”
“你喊谁师父?!”一杯热水劈头盖脸的从他头上泼了下来,烫的他半边脸都泛着红色,茶叶顶在他的头上,湿答答的晕开了一片。
白色的瓷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白的刺眼。
“天字火灵根了不起了啊?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你这样一穷二白的乞丐,根本没资格做我的徒弟!”
“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身!”
“杨志你这个大混蛋!”沈昭昭气的破口大骂起来,在杨志转身的瞬间狠狠的踢上了他的屁股,“你去死吧!”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走回晏长庚的身边,咬牙切齿道:“你别理那个混蛋,快起来!”
却在弯腰的瞬间,顿住了动作。
她分明看见,晏长庚低头捡起瓷片的瞬间,一颗豆大的泪滴从他的眼眶中滑落,混在热腾腾的茶水中,淹没无痕。
作者有话要说:
算肥章?
不夸夸我咩-3-
74.第七十四章
豆大的泪滴滚落在了满脸的热水之中, 淹没无痕。晏长庚的眼眶有些微微的红色,目光之中透露着微妙的茫然,他眼神空洞的看向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脊背却仍然挺的直直的, 跪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别哭了, 别哭……”沈昭昭慌忙走过去,半蹲在小晏长庚的面前, 仓皇的伸出手想要去擦一擦他脸上的热水,却僵硬的顿在了半空中。
是了,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什么也做不到, 甚至连擦一擦脸这样简单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现在沈昭昭,只想将这个小小的晏长庚抱在怀里, 告诉他别哭了站起来,她要带着他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肮脏的青羽宗,离开居心叵测的墨元宗。
“我会带你走的,你要等我。”沈昭昭还是没有忍住, 轻轻抚上了晏长庚的脸颊,半透明的手掌落在被茶水烫的通红的脸上, 衬托的颜色越发浅淡。她一字一顿像是在郑重的承诺着什么。
晏长庚如今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眉眼还没有长开, 显得十分稚嫩,在干干净净走出来的时候分明是个粉雕玉镯惹人怜爱的孩子。这个时候的他, 眉眼中还没有阴冷,五官还没有棱角,但眼中的温暖却已经渐渐退去。
“你等我……”
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落在颊畔,沈昭昭俯下身将另一半的脸贴上了晏长庚的左脸。在那一刻,温热的触感越来越强烈,两个人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了润泽莹白的光华。
晏长庚的视线渐渐焦距在一点,他看见到了自己面前这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少女,红色的衣衫燃烧的比火焰更热烈。
“我会带你走。”那个少女这样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恍惚间,年幼的晏长庚想到小时候,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冬天冻得睡不着时,他偷偷从别人家的灶间偷了一点的火。火焰很快就在稻草上燃烧起来,将所有能够触及到的草都烧灼,他站在中间,任由着火光在眼底不断雀跃。那样温暖,暖到了滚烫甚至带来了疼痛的地步。
可即使是痛,他也想抓住这仅有的温度。
他看见自己了,沈昭昭心里“咯噔”一声,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晏长庚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清清楚楚的倒映着她的身影。
而后,她看见小晏长庚的眼眸后翻涌起了一阵波涛汹涌的巨浪,漆黑的墨色一点晕染着他瞳仁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脸上渐渐显示出了只有青年晏长庚才会有的阴冷的表情。
“沈昭昭,谁允许你到这里来的?”只是微微扬高了声音,如同平底一声吼,伴随着玻璃噼里啪啦破碎的清脆声响,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都碎成一片一片,簌簌坠落。
沈昭昭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觉得身体一轻,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整个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与此同时,没入汹涌中的青年晏长庚蓦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中风云还未停歇,仍带着没有收回去的寒意。入目的景象,皆是无尽的业火熊熊燃烧,吐露着火舌,贪婪的想要吞尽这世间的一切。
这里是无尽深渊的第一层,业火铄金销骨。落入此地者,若是不能迅速找寻离开业火区域的方式,被吞噬燃尽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心跳扑通扑通的响在耳畔,想到神识中那段早就被自己扔到了角落中的回忆竟然会被蓦地翻出来,饶是晏长庚这样心性坚强之辈也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沈昭昭是怎么进去的?难道因为她是巫族可以“通灵”的缘故?
他目光放空,直到一丝刺痛从他的手背传来,晏长庚这才回过神来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来可不得了,回头的瞬间他分明看到了一个最不该在此刻看见的人。
沈昭昭被他垫在身下,看起来完全没有清醒,眼神还有些茫然,眨了眨,眼角有湿润的眼泪滑落。她黑葡萄似的眼睛落到晏长庚身上后就一眨也不眨,晏长庚根本猜不到现在的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昭昭!”他拉起还躺在那里怔愣的少女,却在碰到她的瞬间,听见沈昭昭倒抽了一口凉气,吃痛的避开了他的触摸。
晏长庚拉着她的胳膊站起来,拉过她的手仔细端详起来,却见她的手背红彤彤的一片,大片大片的燎泡流出了脓水,碰一下皮肤就会从手上脱落似的。可是他分明记得,这双手想来都是白皙娇嫩,稍微重一点的碰一下就会红,蹭一下都会让眼前这个小姑娘痛的跳起来。
……如何会变成这样?
沈昭昭一开始根本没察觉,现在看见自己的手背变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可是看见晏长庚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背看,她又觉得十分的局促不安,反而也不吭声,只是顽皮的动了动手指,想让晏长庚将眼睛移开。
这一动,当真是十指连心,古人诚不我欺,让沈昭昭疼得呲牙咧嘴,一点形象也保不住了。
见她痛的如此厉害,晏长庚沉默不语的放开了手。现下的他们跌落到了业火的最下面,脚下踩着的像是火山熔岩似的土地,有些热,却还不到烫着人的地步。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一旦爆发那边是一片火热,无处遁逃。可不管如何,目前却还是很安定的,他还有一些时间用来找一个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幸好只是烫到手上,若是烫到了脸上……”晏长庚开口了,他的每一个断句处都刻意加重了语气,让他的整个句子听起来格外的刺耳,也听的沈昭昭胆战心惊,可转念又想到,她被烫伤是因为伸手去抓眼前这个人,谁会傻傻的用脸去抓人啊?
还没来得及呛声回去,便听见晏长庚继续道:“若是烫到脸上,便是连唯一可看的脸蛋都没了看头,沈昭昭,那你还有什么?”
他说的缓慢极了,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喉咙里蹦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跳进了沈昭昭的耳朵里。沈昭昭看着自己烂成乱七八糟的手背,眼睛顿时被糊成了一团。
明明置身在火焰之中,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到冷风嗖嗖的向着脖子里钻来钻去,冻得她浑身都发起抖来。
晏长庚静静的看着她身体轻颤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听出什么,便看见沈昭昭蓦地抬起头来,瞪着自己,明明身体的温度降到了极点,可眼睛里的火却出奇的熊熊燃烧着,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
“晏长庚你这个口是心非的混蛋!”她张牙舞爪,活生生像个跳起来的兔子。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走了,我不走,我才不走,你说什么我都会跟在你后面,你赶不走我了!”她不要命似的劈头盖脸的说道,“而且这里是无尽深渊,我都进来了,要么死要么跟着你,没得选了,你甩不掉我了。”
晏长庚握紧了怀里的东西,那是沈泠留给他的护命法宝,和沈昭昭的予夺不一样,这个法宝需要灵气的开启,然后如同金汤一般可以在使用者的周身设起一道屏障,将其保护的严严实实。原先,他是要将这个东西扔给沈昭昭,然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