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师兄?”沈昭昭脸色微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之类似乎对于现在的洛其琛来说完全没有用了,若说这些时间内除却自己,洛其琛有了什么样的变化也是显然易见的。曾经的洛其琛温柔如玉,可现在的他,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当划破那层温柔后,就只剩下寒锋毕露。
他不会对任何人退缩,即便现在恳求他的人是沈昭昭。
如果洛其琛不愿意放沈昭昭,以两人现在的实力来看,沈昭昭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绕过洛其琛去找晏长庚。她不知道晏长庚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可是时间拖得越久,越没有利。只怕到了最后,她即便是死也不知道要去寻谁!
也许这就是洛其琛心中打的算盘?只怕洛其琛知道,但凡是晏长庚在这世上一天,沈昭昭就不可能死心。
想到这里沈昭昭不免冷笑出声:“洛师兄,你以为你拦着我,我就没办法了?!”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抵在颈部:“即便是让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放我走?”
“你跟着她也是死,与其这样,不如让你死在我的眼前。”洛其琛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至少我还能把你带回去。”
沈昭昭心中一寒,她知道这次洛其琛是真的不打算放过他了。还有,洛其琛清楚的认识到,她并不会选择死亡,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沈昭昭还没有见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活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变得很艰难。
“洛师兄你为什么要这样?”沈昭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利器。
“为什么?”洛其琛微微偏了偏头,他的眼神略过沈昭昭全身,其中寒冰立刻释放,几乎要将眼前的人冻结成冰,“我现在只想要将你的衣服撕掉。”
沈昭昭浑身悚然,她知道洛其琛和晏长庚不同,他不会说如此孟浪的话,而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证明着,他是真的想要这么做。
她身上还穿着晏长庚的长袍,不合身到了滑稽的地步,浑身都沾染着另一个男人的气息,这是洛其琛无法忍受的。原本他只觉得刺目,如今一切说出来了,他却更觉得难以接受。
谁来把他的昭昭还给他?!
“砰——”的一声巨响蓦然划破两人之间的寂静,牢房的大门骤然被轰开了一个大口子,硝烟弥漫之中,一个人影绰约可见。
那一身雪白的道袍沾染上了几分尘埃,剑锋挥在空中蓦地划出一道乾坤太极图,如墨色浸染的黑色大氅划破长空,如同鹤飞展翅。
他眸光如雪般清冷,整个人亦如昆仑山巅皑皑不化的风雪,乾坤朗朗,泠泠风霜。
沈昭昭乍一眼看去只觉得这人实在眼熟的紧,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如此风华的人物,她万万不该见过忘掉了才是。
这时,洛其琛开口了:“疯道人。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疯道人,听到了这个名字沈昭昭如梦恍然。这人乃是一介散修,一正一邪,独来独往,无人知其师从何处,无人知其去向何方,而沈昭昭也终于想起来她曾在何处见过这个人。
在无尽深渊中,阿灵的回忆里。
阿灵身怀六甲,逃跑到了云水城中,她曾经向着一个男人求助。那人就是身着这样墨黑色的大氅,温一壶酒,怡怡然,面对阿灵的恳求眉头也不皱一下。
也是这个男人,冒着十万火急的危险劈开了无尽深渊,强行将阿灵送到了深渊中。
“不管你现在是魔界的走狗,还是我们的朋友,这件事都不是你能插手的!”洛其琛说到最后已经有了几分出言不逊,这也是他少有的失态。
沈昭昭有些诧异会在这里再次看到疯道人,她以为这个人已经陨落或者消失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比起回忆中,他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眉目间略添了几分风霜。
疯道人唇边弧线冷硬,连声音亦是一片泠然:“放她走。”
“我说了,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洛其琛冷冷回道,“还是说,你非要管这件事,就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沈昭昭疑惑。
“传说疯道人为了一个女人彻底失了心智,不修道,却堕了魔。”洛其琛何其聪明,从沈昭昭那里知道了阿灵的事情,怎么会猜不出令疯道人魂牵梦萦的女人除了晏长庚的母亲,崇华君的妻子,还能是谁?
“没想到一向是冷清冷性的疯道人,一旦入了情劫竟是到了痴狂的地步。连情敌的儿子也要帮着养大……”洛其琛说到这里骤然不语,岂止是疯道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沈昭昭却在这时脑袋中闪过来了千万种猜测,这种种猜测最后划出一条清晰的弧线,将前后完整的串联在了一起。
被阿灵从深渊中送出去的晏长庚被视为村中的不详,可是只会哭闹的婴儿是怎么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活下来的?被墨元宗的人扔下悬崖后光凭借年幼的晏长庚是怎么活下来的?在青羽宗是什么人将晏长庚引到了苍虬的附近,让他发现了自己可以用笛声驭兽的?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沈昭昭看向了疯道人。
“是你……”
一直在背后默默助晏长庚一臂之力的人,就是这个只在阿灵的回忆中出现过一次的男人!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背后,从未彰显过自己的存在,直到……直到……
这个时候。一个晏长庚最需要,亦时沈昭昭最需要的时候。
“吾不修道。”疯道人挽起一个剑式,剑锋如鹤鸣翱翔,一破冲天。
“吾修心。”
“当”的回响,洛其琛蓦地抽出利剑,划出一片雪亮,疯道人的剑锋和洛其琛的剑锋在半空相交,剑气划破长空,蕴含着尖锐的力量。
沈昭昭只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疯道人的声音清晰又宏大,“走。”
这一声在她神识中出现的猝不及防,但沈昭昭立刻就回过神来,她连摸带爬的绕过两人背后想要从洞口出去。
洛其琛在她背后嘶吼:“昭昭——”
沈昭昭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叫了一声:“洛师兄。”
洛其琛的眼红熬得通红,他盯着沈昭昭的身影目眦尽裂,只是由于疯道人的压抑他不能发挥出自己的修为,不然……不然……不然怎么会让沈昭昭跑掉!
“我爱上了一个人。”沈昭昭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非常非常的爱。你看,顽劣任性的昭昭也知道疼人了。”
“我们的昭昭儿长大了。”恍惚间是沈泠在她耳边爽朗的大笑。
沈昭昭想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最亲密的人,分享她最后的温存之情:“再见了。”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洛其琛,毫不犹豫的奔出洞外,向着她爱的方向飞去。洛其琛的嘶吼夹杂着牢房崩塌的声音在她背后碎裂成齑/粉,连带着往昔美好的时日,风一吹,顷刻散去。
疯道人说,他不修道,只修心。
沈昭昭想着,我也从来只修心,而她的心里满满都是晏长庚。
天泽君的宫殿很大又很空。这里不知道平日里有多少魔族,可是现在沈昭昭却一个也没有看见,四下茫茫,谁也没有。
耳边只有烈烈风声呼啸而过,她的视线中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个晏长庚啊……长大以后竟然是这般奢侈的样子,放着这么大的宫殿干什么呢?住的过来吗?她回忆了一下,她被扔进去的那个属于晏长庚自己的卧室倒是出奇的质朴,里面的东西放置的温馨,还带着淡淡的暖意。
而这外面,就显得实在是太冷清了些。
周围没有异象,也没有声音,晏长庚那个人究竟在哪里?
突然,沈昭昭停下了脚步,一个低阶的魔族背着小包裹从她眼前偷偷溜过,沈昭昭一把将他抓了过来:“喂,你要去哪里?!”
那低阶魔族吓的闭上了眼睛,惊恐的大叫一声:“不要杀我!”
沈昭昭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低阶魔族身体真是孱弱的可怕,就算是被人抓了也会让人产生一种“这么弱小,杀不杀都没有什么区别”的感觉吧。
“没人要杀你,我只是要问你些问题。”
低阶魔族浑身都抖成了一个筛子,他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待看清沈昭昭的容貌后,大大的“咦”了一声:“你不是魔族。”
“是。”沈昭昭点了点头,“你们的魔尊去哪里了?”
“修仙界的人不知道怎么搞得,打了进来。”那低阶魔族虽然眼神中还有一些狐疑,却老老实实的开了口,“天泽君说是去陪他们玩一玩,结果这一玩……”
说着说着他就哭丧着脸:“这次修仙界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在魔族里安插了内线,天泽君现在该是腹背受敌了,我、我想趁着现在赶紧跑……”
沈昭昭眯了眯眼睛,呵,这个确实像洛其琛的手笔。
“那天泽君现在在哪里?”
低阶魔族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沦陷的话,整个魔界也就完了……难道又要像以前崇华君陨落以后一样吗呜呜呜……”
他说着说着就伤心的哭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生为魔族实在是太可怜了,生在乱世,还不如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不管怎么样,也不会被人一直追着杀呀。
“没关系。”沈昭昭安慰式的拍了拍他的头,“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很快就好了。”
“你不是魔族的人,为什么不杀我?”低阶魔族显然被安慰到了,他抽抽搭搭,又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沈昭昭松开了他的领口,指了指自己的脸道,“记住我,听见没?!因为魔尊是我男人,男人,懂么?!”
“……哈?!”低阶魔族一脸惊诧。
沈昭昭大笑着转身,奔向低阶魔族所指的方向。
那里处在两山之间,峡口,确实是个难攻易守的地方,但背后就是天泽君的宫室,亦是整个魔界的中心,若是此处沦陷,便真如低阶魔族所说,整个魔界就完了。
当年修仙界发难,崇华君陨落,魔界被迫退到这边境西北之处,如若再沦陷一次,他们必将退无可退,不会有地下之国留给魔族去繁衍生息,这一次就如同是生死存亡之战,绝对不能再退一步。
巨大的雷声在沈昭昭的耳边轰然炸响,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撕开了一个细小的裂缝,从沈昭昭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其中的火焰翻滚,几乎要冲出缝隙。
其他人可以不知道,但是沈昭昭不可能不知道!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无尽深渊了,修仙界的这帮人是想要做什么!?他们难道要像对待着崇华君一样逼迫晏长庚再次跳入无尽深渊吗!?他们难道是疯了!这样子不仅不会消灭晏长庚,只会让他的心中更加满怀恨意,从深渊中出来后,整个修仙界都不要想着存在了!晏长庚只会讲这快地方夷为平地!
沈昭昭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大叫:“住手——住手——停下!”
几个修士听见了她的声音,纷纷惊讶的看了过来。
“不要跳,晏长庚你不要跳——”沈昭昭拼了命的招手。
她距离亚晏长庚还很远,只能依稀看见他的动作,晏长庚捂着胸口,站立的姿势有些跌跌撞撞。他受伤了吗?是了,那个低阶魔族说修仙界的买通了魔族的人,也是就是他曾经信任的部下出卖了他,所以才受伤了吗?伤的重不重?
“……世间之大,我不过是孑然一身。连赴死亦是一人。”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天泽君的说话声猝不及防闯进沈昭昭的耳朵,她有些不敢相信。
“死后也不过身后徒留骂名,无人祭奠……”天泽君的声音断断续续,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背后的无尽深渊,毅然的跳了进去。
“不可以不可以——”沈昭昭毫不犹豫的纵深一起跳了下去,她挣扎着想要拉住晏长庚的衣角,“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天泽君错愕的表情从她眼前划过,沈昭昭终于抓住了他飞扬的袖袍,果然其上污秽的血迹斑斑,只是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两人在急速的下落,周围所有的身影都模糊成了一团,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彼此。沈昭昭拉着天泽君胸前的衣襟仰着脸笑着,却满是兴奋:“终于找到你了。”
“谁说无人祭奠你,我会啊。你不见了我会很伤心很伤心。我喜欢你,喜欢到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情况。”
沈昭昭的唇畔漾出一圈一圈的笑纹,小小的梨涡凹进去,甜甜的,像是灌了蜜一样,“至少还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