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的轰轰声在飞快靠近,我下意识想避开这车子,但周围的野草很低,没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而且听声音那车子很近,想走远一点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低头看一眼姜羊,他丝毫没觉得害怕,一双眼睛好奇的看向远处的路面,那里已经隐约出现了一个车影。
我马上拉着姜羊走到路边,放下肩上的担子,一把拿过姜羊抱着的那个地笼子扔到担子上,然后用他身上的那件小雨衣换了我自己身上这件大雨衣。
姜羊那件雨衣被我改了,没法遮住他那双白色的大脚爪。这样太显眼,我还不知道那车子上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恶意。如果我不把姜羊藏起来,那些人看到姜羊这个样子,我担心他会引起那些人的警惕,然后做出什么事。我一个人,动起手来难免会吃亏。
姜羊愣愣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在干什么。我自顾自用大雨衣把他裹好,对他说:“不要出声,不要动!”我捏着他的嘴摇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时间来不及,没办法让我做更多,我只能把姜羊拦在身后,尽可能把他遮住,然后站在路边定定的看着那车子开过来。
我自己身上这件姜羊的小雨衣小了,半个身子都被打湿,额头上的头发黏在脸颊上,雨水砸进眼睛里,我抬手擦了一把,又窝进了手里的扁担,除了这根扁担,我后腰的雨衣下面还别着柴刀。
车子越来越近,我看清楚那是一辆掉光了漆的卡车。说卡车也不是,因为这车子被改装的乱七八糟,像是拿各种车子的部件拼接出来的。
这是一辆很老的车了,前面的车头上有些锈迹,车胎也补过很多次的样子,后头的车厢上挖出来几个窗户,拿玻璃挡住了,只隐约看得见车厢里头有人。
车子最后停在我面前。车窗被人摇下来,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透过车窗,我还看见副驾驶上有个年轻男人在打瞌睡,这会儿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后头车厢的玻璃窗户也被人拉开了,露出来三张男人的脸,后头还有人,他们都在看着我。
这是一车青壮年男人。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警惕提升到最高。能活到现在的女人,每个人都不比一个大男人好对付,甚至更难惹一些,但是如果对方人数太多,真要闹起矛盾,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没办法。
我遇上的糟心事不少,其中就包括了末世后女人们几乎都会遇上的悲剧。对于身体,我看的并不重,只要不受伤,就算被人睡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我曾经饿的快要死的时候,还用身体换过食物,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一年前,我路过一个地方,曾经遇上过两个女人,当时那两个女人正在掩埋一个年纪小点的女人。她们告诉我,说她们三个人是一起生活的,但是其中两个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留下来看家的这个女人,遇上了一群路过的人。
然后那个女人,就被那一群男人给强奸至死了。末世里,女人总比男人要难过一些,到处都有死的悲惨的人,这事很寻常,就是纤瘦些的男人,被人轮死了,我也是见过的。
我大概弄清楚了这车上有十几个男人,还都是青壮年,目光就越来越警惕戒备,手也摸上了后腰的柴刀。那个驾驶座上的男人看出来我的戒备,却没说什么,只是朝我笑的露出一口牙,嘴里喊着:“妹子,跟你问个路,去汉阳市是往这边走的吗?我们走岔了路,在这边转了两天了,你能不能好心给指个路?”
他们没问我的情况,只是简单问个路,这让我觉得放心了一点,所以我用扁担指了指他们来时的路,简短的说:“那边一直往前,河滩附近有个岔路,往左转。”
汉阳市就是我打算去收集东西的地方。两年前我从那边过来,那边的丧尸还没死光,市里没人住,应该还有些东西能用。这伙人也不知道是去那里干什么的。
我这话一说,那驾驶座上的男人就嗨呀一声摸了把自己刺棱棱的脑袋,“我们走岔了路啊!”他扭头往后车厢喊了句,“刚才哪个龟孙说走这边的!要是听了高远小子的话左拐,咱们这会儿就走上正路了!”
他们应该是往河滩那,右边那条路过来的。
男人吆喝了这么一嗓子,后头车厢里有个汉子粗声粗气的说:“可不是我说的,是齐老哥说得。”
“嘿,你们几个龟孙子,怎么就怪老子了,你们几个不都是这么说的!”
“我可没说话哦,我刚才睡觉呢。”
后车厢那群汉子吵吵嚷嚷,坐在副驾驶的年轻男人伸了个懒腰,拍了拍中间那个大口子,笑嘻嘻的说:“好了好了各位叔叔伯伯大哥们,咱们倒回去就是了,吵什么啊。”
驾驶座上那男人就说:“多走了这么段路不费油啊,等回去你老姨又要说我们了。”他一边说一边准备倒车,还抽空扭头跟我打了个招呼说:“哦,谢了啊妹子,这么大雨,耽误你时间了哈哈。”他说完就准备开车离开。
姜羊在我身后动了动,驾驶座上那男人眼尖看见了,好奇的咦了一声,“大妹子,你这还带着个孩子呢,也是辛苦了。”
姜羊在我身后动,我把他按着不许动,嘴里没有回答。那男人见我不说话,也没有再继续搭话,但我觉得他看着姜羊的目光有点奇怪。分心低头一瞧,我才发现姜羊的脚爪露出来了。我心里一跳,把姜羊遮的更加严实一点,目光直直的和车上的人对着。
那人又哈哈笑了两声,把车倒开走了。但是没过一会儿,那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副驾驶上跳下来一个人,往我这边走了过来。是那个之前在副驾驶上睡觉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四五岁,比我还小的样子。
我摸上柴刀,盯着那车,见车上只下来了一个人,手又慢慢从柴刀上放开。
那个年轻男人走到我面前两米的地方就停下来了,他对我摆摆手说:“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我问他:“还有什么事?”
这会儿雨下的小了,就剩下一丝丝的,年轻男人下来这会儿没穿雨衣,衣服就慢慢湿了,只是他也不在意,仔细看了我两眼,忽然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说:“我刚才在车上就觉得有点像,原来真的是你啊。”
他这话说得好像认识我一样,但是我仔细看了看他,又觉得没有印象。所以我没说话,年轻男人大概看出来我不记得了,就有点尴尬的说:“你大概不记得了哈哈哈,嗯,不记得也很正常,我们就见过一次。”他说着说着又勾着手指挠自己的脸,我看到他耳朵都红了,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结果他说:“五年前那会儿,在齐云市里,我叔带我去的……我叫高远,那时候穿的和现在差不多,也是一件背心一条深蓝色的裤子……”
我想起来了,随着他的话,想起来的还挺多。
这自称高远的年轻男人,大概是我从前的一位‘客人’,出卖身体换食物和药品的那种。
最艰难那会儿,我做过一段时间这种买卖,客人不多,都是些风里来雨里去到处猎杀变异动物换钱的男人,大多年纪都比我大,没什么人为难我,有些性格不错的,除了交换的东西,还会额外给我送点吃的。有时候我自己出去找吃的,遇上那些人,认出我的还会愿意照顾一下。
其中有个大叔特别照顾我,每次出门回来都会来找我,给我找点新鲜的东西,像对个小丫头一样。后来他某次出去猎杀大家伙,就再没能回来。
之后齐云市不再适合居住,我就离开了。
这些记忆要是没人去触碰,大概就会一直沉在脑海里,想不起来。但被提起了,也就那么随便的想起来了。
五年前那会儿,面前这个年轻人大概才二十,也不知道有没有满二十。我记得那会儿这年轻人挺瘦的,脸皮也薄,被另一个中年男人带过来,那中年男人好像还跟我说让我照顾着点童子鸡。确实是个童子鸡,基本上都是我主动,他就在那光脸红了,两次都很快,尴尬的好像想钻到床底下去,都不敢看我。
我让他先睡一觉,然后给他做了第三次。完了之后我告诉他,第一次的话,三回就差不多,不然就要伤身了。那时候他的表情,就和现在一样。
尴尬的好像想要掉头就跑。
“啊,你想起来了吧。”他干巴巴的说,“额,我过来不是想跟你说这个的,我就是想说你后头这个孩子,是你生的对吧,看上去还这么小,应该就是最近这一年生的。”
第21章 021
本来因为是从前认识的人,我稍微放下了一点心,可是听他说起姜羊,我又警惕起来。
高远还在说话,他说:“我猜你应该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有些事可能不知道,我老叔,就是刚才开车那个,他和我老姨也有个这样的孩子,跟咱们人长得不太一样的那种。不过他家那个是长黑鳞的,之前还有人说那种是怪物要扔掉,但我老叔他们不肯,就带我们出去单过了,现在大家都过得挺好的,芝麻那孩子也非常懂事听话。哦,芝麻就是我老叔那个孩子。”
“老叔刚才看你这个孩子也是那样的,就让我来跟你说说情况,我估计你也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吧。”
我有点惊讶,原来像姜羊这样的不是特例吗?我看高远好像真的没有恶意,再加上我想知道更多,所以就出声问他:“外面很多这样的?”
高远听我搭话,笑了一下,语速快了很多,嘴里的话一股脑的往外蹦,“有啊,听说最早的,东边靠海那边,四年前就出现过这种人了,这边的话是这两三年才越来越多的。不止是女人会生,有些男人也会生。最开始大家都吓得不轻,现在知道不止自己这样,都差不多放心了。就是有些人能接受,当孩子养在身边,有些人不能接受,生出来就随便往野地里扔。”
“男人也会生?”我愣了一下。
高远点点头,“对啊,这个好像是不需要跟人那个,就会有的,也没有什么规律,咱们也不清楚到底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我们刚才那车上有个老叔,他也生下来过一个白鳞片的孩子,后来不知道哪天忽然走失了,我们猜是被人拐走了,说不定是给吃了……因为这事,老叔他们要我来提醒你小心一点。”
“我们这样到处走的,看过的这种孩子比较多,我们之前住的那个地方,一共就有五六个这样的孩子出生,有白色鳞片也有黑色鳞片,白鳞的就吃素,黑鳞的什么都吃,但是更喜欢吃肉。很多黑鳞的孩子比较凶一点,但是白鳞的就比较乖,不那么凶,有些没良心的人就抓这种白鳞的孩子去,说是当在山上抓了个怪物吃,所以你带着这个孩子,一定要小心。”
“这些孩子和我们普通的孩子也不一样,好养活,给什么都吃,他们头一年长得比较慢,后面会越长越快的。”
我心想,就姜羊这样的还叫长得比较慢,那长得快该长到多大了?但从高远这里知道了外面还有不少和姜羊这样的孩子,我放心了不少,至少姜羊没有那么显眼了。
“我知道了,谢谢。”我跟高远说了谢谢,人家好心来跟我说这些,我一句谢肯定是要说的。
高远连忙摆手,“不用谢,也没什么,我们这就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我要是知道,就都告诉你一声。”
我开口问他,“你们去汉阳市那边是去收集东西?那边的丧尸情况怎么样你们知道吗?”
高远说:“我们往那边过海清大桥回住的地方去,之前的路堵了过不去。汉阳市我们没进去过,到时候看情况,要是不错就去里面转一圈出来。里面的丧尸好像没从前那么多了吧,我之前听说附近有拾荒人过去过,应该杀了不少丧尸了。”
他见我问这个,就明白我想去汉阳市,犹豫了一下添了句:“你一个人要去那里?是不是还有同伴啊,不然也太危险了。”
危不危险的,我从前离开齐云市的时候,到处跑,也在满是丧尸的城里住过,倒是觉得还好。无亲无故,我不可能和面前这个人多说,所以就摇摇头简短的再次跟他说了谢谢。
高远看出来我的意思,跟我摆了摆手跑回车上去了,等他上车,那车子就远远的开走了,我还听到车子里那群男人在哄笑。
等他们走的不见影了,我才完全放下心来。
姜羊抱着我的腿,小脸白白的。他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会感受我的心情,我刚才那么警惕,应该是影响到他了。还有忽然出现的人,姜羊还没看过除了我之外的人,除了好奇应该也会害怕。
我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抹了一把姜羊被雨水打湿的脑袋。
“白鳞就是吃素的,还凶不起来,你说你是不是羊?”
姜羊:“咩——”
“我知道你是羊,别叫了。”我嘴里说,重新把手里的扁担挑上担子,这回也不让姜羊拿地笼子了,自己就全部挑在肩上。身上的雨衣没换回来,姜羊提着太长的雨衣摆子紧紧跟着我,那双脚爪踩在水潭里,踩得吧嗒作响,因为跟我跟的太紧,泥点子全都溅到我腿上来了。
回到屋子里,雨已经停了,我在水井边冲了脚,挽着裤脚在屋里拿出夹野物的铁夹子,全都摆在围墙边上的草丛里,还在那里埋上了不少铁钉子。
要是有人敢翻墙进来,一点苦头是要吃的。虽然今天遇上的那些人看上去不坏,但我也不敢轻易相信,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
我忙活一下午弄好那些东西,晚上拿几条泥鳅加干笋一起煮了,简单吃完了一餐。然后我翻出来一根只剩下小半截的铅笔,和一张纸写字,记一下去市里要找的东西。
这个村子从前应该挺落后,不然房子不会都这么破旧,而且家家都没有什么东西,就我手上这半截铅笔,和几张纸,都是找遍了一个村子,在一家看上去经济稍好一点的二层房子里找到的,应该是那家有个上学的小孩子,可惜也没找到多少,只有一个写了一半的作业本还能用。
我在纸上写了想找的东西,时不时停下来想一想。其实我主要就是想找盐回来,盐不经用,这边离海又挺远,除了去市里找,我都不知道该往哪找。想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傻了,先前应该问一问高远。不过这种事,一般也不会随便告诉我?
除了盐,我还想给姜羊找点衣服,手里头的衣服对现在的姜羊来说都太大了,听说他会长的很快,那以后要穿的衣服也得找。另外就是一些针线之类的东西,还有剪刀啊那些。我在这个村子里竟然都没找到剪刀,唯一找到的一把锈的根本没法用。
这些小东西平时看着不起眼,可是要用了没有的话,就非常不方便了。
遇到那群人之后过了几天,一直都没发生什么事,我决定早点去汉阳市走一趟,就花了两天准备外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