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不来找宁王就好了,她就老老实实地去投案自首,在京城等她的了局。
宁王一行已经走到了玉陵城,眼看就要到楼兰了。
却在这个地方,被她害死了……
为首的使臣急得不得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随行之中又没有太医,这心口的位置针已整个没入,该如何取出是好?”
他大老远把宁王带到这里,眼看就要到楼兰了,却功亏一篑。
不但没有给楼兰王带去助力,反而让他老人家白伤心一场。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跑这一趟……
慢说眼下没有太医,即便有,也不敢轻易在心口这个位置下刀。
兰公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抹了眼泪站了起来。
“走,现在马上走,趁夜回楼兰去。邸家有最好的医士,一定可以救得了宁王!”
眼下不是她哭的时候。
宁王还没有死,她还有机会放手一搏。
“可马上颠簸,殿下只要一上马,那针就会刺穿他的心,流入五脏六腑,如何使得?”
护卫们皆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是好。
“谁说要让宁王上马?我是让你们上马!”
兰公主转过身去,面对一众楼兰使臣,恢复了昔日的公主威严。
“让酒大人带着一队护卫,飞快奔往楼兰。邸家就在楼兰边境守卫,这一来一回最多五个时辰,务必带着最好的医士回来。你们可能做到?”
被称为酒大人的是与邸家私交甚好的一位使臣。
兰公主在这个时候,反而觉得脑子无比清楚。
她不能容许任何的差错发生。
因为眼下这个关头,任何一步差错,都有可能让宁王丧命。
她说的是个办法,也是目前能想的唯一的办法。
事不宜迟,一队护卫立刻翻身上马,带上了那位酒大人。
“劳公主照顾宁王殿下,倘或此番殿下能够得救,属下等愿以性命报答公主恩德!”
护卫在马上朝她抱拳行礼,兰公主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元魁。
可元魁不会再回来了。
她强作镇定地一笑,郑重地点头。
“放心吧,快去快回。”
马蹄扬长而去,在夜色中卷起一道黄沙。
兰公主重回到宁王身边,轻手轻脚地替他穿好衣裳,又把一件狐裘披风盖在他身上。
“没用的,没用的,哈哈哈。”
汪若霏还躺在地上怪笑。
兰公主头也没回,朝着一旁的护卫吩咐道:“我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
她眼角余光看见,有护卫动了身形,把汪若霏像一条破麻袋一样拉到了一处石壁后头。
而后手起刀落,发出了噗的一声响。
紧接着,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她伸出手来,替宁王理了理鬓发。
“别担心,你身上流的是邸家的血脉,舅舅若是知道你眼下的情形,一定会立刻派医士来救你的。”
宁王不禁轻咳了一声。
“笑不出来就别硬笑,难看。”
兰公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说难看,不禁愣在了那里。
等她回味过这句话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你原谅我了,是吗?”
她有多想得到宁王的原谅,就有多么歉疚。
她不配得到宁王的原谅。
“你是我妹妹,我大概,只能选择原谅你。”
他的兄弟姊妹那么多,亲生的和非亲生的,见过的和没见过的。
细数起来,也只有一个兰公主,待他是真心实意。
尽管过程并不是很愉快,尽管他们彼此有所亏欠。
可在这临死之际,孰是孰非,他已经没有了计较的力气。
兰公主纠正他道:“不,只是表妹,将来会是你的妻子。等你到了楼兰,你还娶我,好不好?”
宁王面色一滞,兰公主生怕他不高兴,连忙解释。
“你别误会,不是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你必须娶我,才能得到父王和朝臣的支持。他们才会放心拥护你,帮助你重回大周夺回你想要的一切。等你的心愿满足了,我会自动和你分开,就说是本公主休了你这个驸马好了。”
她知道宁王并不喜欢自己,她可以不嫁,却控制不了自己想帮他的心。
“或者你不想再回大周夺位了,那更好。你可以回到邸家,邸家在朝中的势力极大,你又有才能,一定可以在朝中谋一个好职位的。到时候一样逍遥自在,和家人在一起,总比在大周开心,你说对不对?”
兰公主自顾自说了许多,每一句都在为宁王着想。
宁王心中感动,却不得不把残忍的真相告诉她。
“不是表妹,是妹妹,亲生妹妹。楼兰王不会把你嫁给我的,因为我是母亲和楼兰王的儿子,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旁的使臣听见他们的对话,却阻止不及。
宁王怎么把这件事也告诉兰公主了?
兰公主本就是亲近邸家的,她知道此事之后,对楼兰王必定会有怨气。
这对楼兰王可不利啊。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兰公主愣在了那里,像是没听懂宁王在说什么。
那些字拆开来,她都听得明白。
可合在一起,她却怎么都想不通。
“表哥,你再说一遍,你说的是什么?”
宁王淡淡一笑,耐心地把话又跟她重复了一遍。
他心口隐痛,自知汪若霏说的没错,他是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要在死之前,把这话跟兰公主说个明白。
她本该是天真骄傲的公主,一身尊贵,无忧无虑地跳着胡舞。
不该是楼兰王利用的工具。
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宁王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不希望兰公主,终有一日,也要承受这种痛苦。
被至亲利用的痛苦。
“你说,父王早就知道此事,却没有告诉我。因为他怕邸家私自联系上你,会颠覆他的统治。所以他要把我当成工具嫁给你,等你夺得了帝位,再告诉你实情,是吗?”
兰公主慢慢地把话理了一遍,她说出来的那些话,自己都无法相信。
从小到大疼爱她宠着她的楼兰王,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邸家,要把她送去大周嫁给自己的亲哥哥?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森冷。
所谓高高在上的公主,所谓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
原来都是假象。
更可怕的是,她一心爱慕的宁王,竟然是她的亲生哥哥。
“哦,哦。我……我知道了。没关系,那就更好了,父王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要振作起来,他们很快就会带着医士赶回来的。”
她笑得比方才更加难看,这一回,宁王却没有揭穿她。
“咳……”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兰公主连忙伸手按在他肩膀上,唯恐他一动,使得心口的针没得更深。
“没,咳……没用的。”
他仿佛能够感觉到,那根尖细的针正在一点一点透进他的心脉,每时每刻都无比疼痛。
痛到他无法呼吸。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指尖越发冰凉,已经失去了知觉。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王沙哑地开口,问着身旁的兰公主。
兰公主抬头望着星空。
东边的地平线上,一颗璀璨明亮的星星,渐渐升起。
那是太白星。
“天快亮了,大概是卯初时刻,他们就快回来了。”
兰公主会错了意,以为宁王是在等护卫们带着医士回来。
宁王面色发青,嘴唇已经干涸得白了一层。
“卯初,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入宫了……”
宫城正门洞开,气势森然。
透过宫门,可以看见里头青砖的广场上,两边朝臣身着整齐的朝服,井然有序地躬身而立。
太子的明黄仪仗在前,撵轿盘龙,是唯有主君和储君可用的规制。
太子妃的仪杖紧跟其后,上头明黄的绣凤,栩栩如生,仿佛展翅欲飞。
沈风斓高坐撵轿之上,目不斜视,姿态端庄。
她穿着一身正红的吉服,上头同样绣着凤凰的图案,两边凤尾正好落在她的广袖之上。
一抬手,便是极致的璀璨夺目。
撵轿从正门抬进,所到之处,众臣跪地相迎。
每个人都姿态,都虔诚无比。
那不仅是跪迎太子和太子妃,更是大周下一任的帝后。
没有人会怀疑,这个位置不属于他们,还会属于谁?
撵轿到了宣政殿下的长阶,二人从轿中起身,携手步行。
长长的台阶铺着红色丝绒地毯,一直延伸到宣政殿中的大殿之中。
他红袍金冠,面如冠玉,眼若三春桃花。
她红裙委地,广袖风开,姿容冠绝京华。
众人在身后仰望他二人的身姿,只觉得是佳偶天成,一对璧人。
戈壁滩上,宁王想象着他二人册封的典礼,不禁露出了苍白的笑意。
沈风斓的绝色之姿,做何等打扮都是好看的。
她白衣飘然的时候,似谪仙误入凡尘。
她红裙似火的时候,如彼岸之花盛放人间。
他的口角流出鲜血,与沈风斓的裙摆一样的红艳。
就连咳的力气都没有了。
兰公主握紧了他的双肩,指节用力到发白。
“你撑住,你千万不要死!你都已经撑了二十多年了,你再撑一会儿好不好?”
宁王的目光渐渐涣散了起来。
那金殿之上,宫人尖利的声音高高唱起。
“太子、太子妃,觐见圣上、贵妃——”
轩辕玦格外小心地扶着沈风斓,两人并肩迈入殿中,在金殿之上齐齐躬身行礼。
仿佛是弥补当初大婚之时,拜见高堂的礼节。
她抬起头来,笑着嗔了晋王一眼,趁人不妨小声开口。
“别握那么紧,疼呢。”
宁王涣散的目光,终于沉了下去,闭上了眼……
“不要!”
兰公主声嘶力竭地大喊。
金殿之上,喜乐终于奏响,令人不觉翘起嘴角。
趁着乐声喧嚣,轩辕玦悄悄凑到沈风斓的耳边,细语低喃。
“牵紧一些,你就一辈子离不开我身边了。”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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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大结局2
沈风斓还是头一遭进东宫。
因时间仓促,东宫只有前头的主殿重新修缮过,属于太子后宫的那些宫殿,还是老样子。
虽说是老样子,也足够富丽堂皇了,与外头的王府不可同日而语。
依着轩辕玦的意思,后宫无人,空着那些宫殿做什么?
倒不如把宫人们的后殿修缮好,来得更加有用。
主殿之中,正殿名为庆源殿,规制只比圣上的长生殿小了一些。
水磨青砖平整地铺开,宫苑之中种着杏花和梨花。
这是册封太子的喜讯传开之后,内务府另外命人种上的,到了春天便是满院红白甜香。
顺着当中长长的台阶,殿门上挂着五彩琉璃灯,一对儿光彩耀眼。
高大的殿门朝两边开启,入眼便是雕梁画栋,朱漆锦云,绣帘雅致。
往后便是二人的寝殿,竟是两人不分开的。
轩辕玦搬出那套为国库俭省银子的说法,说后宫那些宫殿先不必修缮,沈风斓住在正殿便可。
总归他白日处理完公文,夜里还是要回去两人一处的。
何必分到两个寝殿去,让他白跑一趟?
自古是没有这个道理的,他身为晋王的时候,尚且有正房独立的寝室。
身为太子,那就更要有个自己的寝殿了。
否则他要召幸别的妃嫔时,沈风斓这个堂堂太子妃,难不成还要避开?
礼部的一堆老头子固是不从,非要按照祖制,将庆源殿旁的昭云殿作为太子妃的居处。
还是礼部尚书应玄天通透,让这帮老头子不必多事。
太子想和太子妃住在一处,这是好事,这是大周皇室子孙兴旺的大好事!
这些腐儒却那祖制来说话,真是不知变通。
说的好像分开两个寝殿,太子就有别的妃嫔可召幸似的。
云旗和龙婉在殿中四处跑动,他们毕竟年纪小,到了新的地方总有些好奇。
古妈妈带着一大堆丫鬟婆子跟在他们身后,唯恐发生什么意外。
两个孩子跑累了,抱着殿中的龙柱,扑闪着大眼睛问古妈妈。
“古妈妈,我们住在哪里?”
这殿中这么多屋子,每一间都华丽精致,他们看着都喜欢。
只要和爹娘在一处,他们就什么都喜欢。
古妈妈哪里知道这事,反倒是一个礼部的官员,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听见问话连忙上来回禀。
“回禀小皇孙,小郡主。二位的居处就在庆源殿不远处,小皇孙在祈祥殿,小郡主在泽元殿。”
年老的官员花白胡子一动一动的,龙婉老大不乐意。
“不住不住,我就要住庆源殿!”
他们在晋王府的时候,就是跟着沈风斓住在天斓居的,为什么到了宫里反而不能住在一起?
那老臣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心想这一家子可真难伺候。
该住哪就住哪,这都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有什么可商量的?
可看着龙婉高高撅起的小嘴,他还是老老实实低头解释。
“小郡主有所不知,宫中有宫中的规矩,跟晋王府可不一样。这宫中……”
“啰嗦。”
龙婉打断了他的话。
“你且说来,规矩是谁订的?是历代天子订的,还是你们礼部订的?”
那老臣吓得连忙摆手。
“当然是天子订的,礼部身为臣属,只是依命办事。”
“那就是皇爷爷订的,你不依,本郡主就去找皇爷爷好啦。”
龙婉作势就要往外走,吓得那老臣几乎跪在了地上。
他倒不是怕龙婉找圣上告状,就是跑她这小胳膊腿一撒开跑起来,他在后头追必定要了这条老命。
他宁可告老还乡,也绝不要再追着他们两的屁股后头跑了。
这话传到轩辕玦耳朵里的时候,夫妇二人正在寝殿的露台上荡秋千。
这是他特意命工部的人,仿造晋王府的那架秋千,做了一架更加结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