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恕罪——程十七
时间:2017-10-09 17:17:43

  ——她必须努力习武,她想使自己看起来健壮一些。
  如同掬月姑姑所担心的那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身世的秘密越发难以隐藏。转眼间她十三岁了,身体抽长,腰肢纤细,胸前有微微的隆起,声音也不像之前一样雌雄莫辨。
  
第24章 心仪
  晨光熹微,秦珩从睡梦中醒来。她脱下特制的寝衣,露出少女正在发育的身体。胸前起伏,腰肢纤细,双腿笔直修长,精致的玉足白若羊脂。
  她取过掬月备好的白色束胸、襟围,双层遮掩,再套上宽大的衣衫,力求胸前看上去一马平川。
  床榻旁的靴子是掬月亲手缝制的,外观同寻常靴子并无分别,但是内里加厚加长,使她能看起来更高一些,脚也更大一点。
  穿好衣衫鞋袜,她才咳一声,唤了掬月姑姑进来。她洗脸漱口,对镜绾发。镜中的她俊眼修眉,面如皎月。然而这样的面容却让她忍不住皱眉,若是再英气一些就好了。
  收拾妥当,用过餐饭,她带上山姜,往上书房行去。
  她行得快,山姜抱着书具跟在她身后,一面疾行,一面小声道:“殿下何必日日这般早,三殿下好几日不去上书房了,也只有殿下您老实……”
  秦珩停下脚步,打断山姜的话,她认真说道:“三皇兄跟我不一样,他如今在兵部做事,自然忙一些。”
  山姜这才缄口不言,心下感叹,他们殿下,但凡提到三殿下,句句是好话,处处维护,真跟亲兄弟一般。
  果然今日秦珣又没来上书房,夫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着重盯着秦珩一人。秦珩对此习以为常,好不容易捱到下学,将书具丢给山姜,她独自一人直奔景昌宫。——联络感情这种事,一天都不能落下。
  这些年她常去找秦珣,景昌宫上下对她毫不陌生。看见她,匆忙迎她入内。
  她刚拐进去,行得数步,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三皇子秦珣与太子秦璋。她心下暗惊,怎么太子二哥也在这里?方才的宫人内监竟也没有提醒她。她心说,看眼前这架势,莫非是二皇兄要走,三皇兄送客?
  秦璋年长他们几岁,眉目疏朗,从容温润。父皇一心将他培育成圣明天子,请了当世的大儒来教导他,他不负父皇所望,宽厚温和,颇有储君之风。这几年,秦珩没有刻意同他交好,但因为他的宽仁大度,与人为善,他们关系还不错。
  他俊逸的眉眼间含着浅浅的笑意,主动与秦珩打招呼:“四弟怎么行得这般急?下学了?”
  秦珩站定,抱拳施礼,她压低声音,粗着嗓子:“见过两位皇兄。”她略微停顿,露出一点赧然之色,续道:“嗯,刚下学,来找皇兄。”
  她说着话,将目光投向了三皇兄秦珣。三皇兄今年十五岁,身材高挑颀长,因为练武的缘故,瘦而不弱。他五官轮廓愈发分明,鬓如刀裁,眉若墨画,威仪有度,气质冷峻。有时她看着他,冷不丁地就会想到那个噩梦,然后心里一激灵。
  太子笑笑,转向秦珣:“如此,两位贤弟少叙,孤先回去。”
  “皇兄慢走!”秦珩同秦珣齐齐施礼,目送太子及其随从离去。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不见,秦珣才拧了眉:“嗓子还没好?”他记得以前四弟声音奶气了一点,但也还正常。怎么前些日子病了一会儿,就嗓子哑得连大声说话都不行了?今日似乎格外严重一些?
  秦珩含糊“嗯”了一声,嘿然一笑。她近来自觉声音甜润悦耳,唯恐惹人生疑,说话时有意压低声音,想听起来低沉些,方才可能没把握好,弄巧成拙了。
  凉凉地扫了她一眼,秦珣忽然伸手,迅疾如风,攫住了她的下巴。
  下巴上的凉意教她悚然一惊,她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她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他手指倏忽向下,停留在她喉头,轻轻抚摸。颈中肌肤被凉凉的手指所触摸,仿佛有刀刃架在脖颈中,又像是冰冷的蛇信子。她呼吸微滞,一动不动。
  她也学了三年武艺,可是他伸手过来时,她竟然没能躲开!
  秦珣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终是收回了手。他略一沉吟,下了论断:“是变声吧?”见老四一脸茫然,他转过身,大步向正殿走去。他捻了捻手指,试图捻掉方才那温暖滑腻的触感。唔,老四到底年纪小,皮肤光滑水润,恐怕娇养的小姑娘也有所不及。
  深吸一口气,秦珩双目微阖,压下内心的恐惧,连忙追了上去。她步子小,三步并作两步,堪堪追上秦珣。
  如同往常一样,两人相对而坐。秦珣给弟弟斟了茶:“疼不疼?”
  秦珩微怔,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为何。她摇头,声音低哑:“不疼。”只是她得时时刻刻小心注意,说话声音低一些,粗一些,慢一些。
  前段时日,她身体有恙时,跟黄太医提起过此事。黄太医答允帮她配副药,能让她短期内嗓子沙哑。可惜现下还没给她送来,约莫是尚未配好。
  秦珣喝了口茶:“黄太医不行的话,就换一个。太医院人那么多,怎生就认准黄太医一个了?”
  秦珩心中暗惊,原来她只让黄太医看诊,三皇兄都看在眼里。她咳了一声,捏了捏嗓子,压低声音:“太子二哥方才来有事吗?”她不想让他过多关注黄太医,索性转了话题。
  秦珣挑眉,现在沙哑得没先前厉害,听着顺耳多了。他眼眸半阖,漫不经心道:“嗯,朝廷的一些事。”具体的,他没有细讲,而是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问弟弟:“四弟,你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咳咳……”正在饮茶的秦珩差点呛住,她憋红了脸,眼里水洇洇的,连咳数声,站起身来,颤声道,“皇兄说什么?”
  她今年十三岁,怎么就提到心仪的姑娘了?莫说她不能娶妻,即使能娶,她前头还有两位兄长未曾婚娶啊。哦,是了,他们的太子二哥十八岁生辰都过了,还没定下太子妃的人选呢。
  秦珣惊讶于四弟的反应,他淡笑,薄唇微勾:“惊讶成这样?莫非还真有心仪的姑娘?”
  他双目微敛,唔,四弟老实胆小,鲜少与旁人接触,恐怕还不知道心仪是什么。
  秦珩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皇兄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嗯?”秦珣放下茶盏,往前轻推,扬起很淡的笑意,“你不是问我太子来做什么吗?除了朝廷的一些事,他就问了我这个。”
  秦珩心里诧异,她沉吟半晌,忽然后知后觉般,轻呀了一声,面露惊喜之色:“所以,是要有太子妃了吗?”
  秦珣笑笑:“唔,大约是吧。”
  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不是大约,而是事实。太子尚且年幼时,皇帝就为他选好了岳家,可惜那姑娘福薄,婚事还未定下,她就夭折了。皇帝只得将人选换成她嫡亲的妹妹。如今那位丁二小姐刚及笄,皇帝便又想起了此事。
  
第25章 担忧
  太子秦璋十五岁上就开始参政议政,宽厚仁爱,名声甚佳。他地位稳固,他的婚事,朝中不少大臣都惦记着。但皇帝心里早有打算,他爱重这个儿子,出身、教养、友人、妻室……他希望这个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完美的。
  大皇子秦琚的外祖父是健威侯,手握重兵,在皇帝看来,这无疑会对太子秦璋造成一定的威胁。所以,他必须给太子选一个有力的岳家。而丁家则是最好的选择。
  丁家的这一任家主丁赞一是当世大儒,著书立说,闻名遐迩。坊间传言,天下学子,泰半是丁家门生。丁赞一有两个儿子,一文一武。长子丁玉阶师从父亲,现为翰林院学士。次子丁玉行早年投笔从戎,尚驻守边关。丁家门生虽多,但子息绵薄。丁玉阶只有两女一子,可惜长女早夭,而丁玉行年过三旬尚未娶妻生子。
  文能享誉文坛,武能征战四方,子嗣不丰,又无外戚之忧。真是绝佳的岳家。所以,丁家二小姐丁如玉刚一及笄,皇帝就授意陶皇后将她召进宫中。
  见丁小姐容貌美丽,落落大方,帝后二人都极满意。嗯,也不枉教太子等她几年。这婚事可以定下了。
  当陶皇后含笑问丁小姐:“可许了人家不曾”时,皇帝借故离去。
  丁小姐螓首低垂,满面红晕,用纤纤玉指绞着衣带,不发出半点声音。
  陶皇后微微一笑,亲切地执起丁小姐的手,声音温柔:“你与东宫年岁相若,倒也相配……”
  她话未说完,丁小姐便猛地抬起了头,怔怔然问道:“太子么?”
  “不是太子,还能有谁?”
  丁小姐低下了头,继续沉默。是啊,不是太子,还会是谁?很小母亲就暗示过她的。
  陶皇后见过不少贵女,对丁如玉的宠辱不惊很满意。她又说了几句闲话,见丁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笑了一笑,也能理解,就教丁小姐先回去。
  丁小姐今日进宫,被特许乘马车而入。马车在宫里缓缓行驶,她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碾在她心上,她的思绪渐渐飞远。
  在宫门口,马车蓦地一停,她身子往前一扑,差点跌出去。还是丫鬟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她才不至于出丑。
  她心跳加快,后怕不已。
  “小姐身体可有不适?方才驭者无礼,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男子冷冽的声音蓦然在车帘外响起。
  丁如玉深吸一口气,简单答道:“无事。”她不知此人是谁,只隐约听得声音很年轻,年岁不大。她心知出入宫廷的,定然是身份贵重之人。她不清楚方才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并不想多事。
  马车继续前行,她轻抚犹自跳个不停的心脏,低低叹了口气,耳畔隐约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皇兄,那是谁家马车……”
  她心里一咯噔,皇兄?莫非,那就是太子?太子秦璋的名头,她自然听过,只是无缘得见。原来,那就是太子的声音啊……她轻轻合上眼,有些许恍惚。
  没听到答案,秦珩继续压着嗓子问皇兄:“……皇兄怎么知道那里面是个小姐?”她微微歪了头,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秦珣,眸中氤氲的水汽看得秦珣有点不自在。
  ——今日是武安侯孟越的生辰,他们兄弟俩结伴前去给其祝寿。武安侯性子古怪,又无妻小。偌大的候府只有几个老奴并若干丫鬟仆妇。他寿辰之际,竟也无其他同僚前来。师徒三人将就吃了些菜肴,饮了几杯薄酒,就算是过寿了。
  孟侯爷的寿辰,秦珩不好推拒,只估摸着自己的酒量,饮了两小杯,不敢再饮。
  她练了三年,酒量大概比先时有了长进。她同秦珣宫乘马车回宫时,坐得端端正正,神志清醒。此刻却有了些许醉意而不自知,追着秦珣要答案。
  他们乘的马车在宫门口与丁府的马车差点相撞,秦珣下车致歉,四弟呆呆愣愣的,也跟着踉踉跄跄下车。人家车还没走,老四就问他怎么知道马车里是个小姐。还能为什么?!车上有丁家的徽记,今日皇后召了丁小姐进宫,不用想就知道里头是丁小姐啊。
  他有些不耐,拧了眉:“上车!”
  秦珩冲他傻傻一笑,犹不忘做个请的手势:“皇兄,请。”
  轻嗤一声,秦珣心内有几分无力。还以为四弟的酒量真见长了,怎么还是才两杯就醉?哦,或许比先时好点,还能撑到回宫,没在马车上就睡着。秦珣率先跃上马车,一回头,见四弟正欲上车,可惜手脚像是瘫软了一般,费了好大的劲儿也上不去。
  她瘪了脸,苦兮兮的:“皇兄……”
  这声音低低的,不若平时的沙哑,甜甜的,糯糯的。秦珣心一软,伸手,提起四弟的肩头,微一用力,将其拽了上来。
  唔,这小子一直练武,为何还这样轻?将弟弟安放在马车上,命驭者继续前行。四弟喝醉了以后,身子骨发软,坐不住一样,脑袋不自觉地就往他身上倒。
  秦珣试图将弟弟身子摆正,失败两次后,干脆放弃了,把老四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自己也喝醉了,他竟然闻到了香味,极浅极淡,非兰非麝,分明是从四弟身上传来。他猜测大约是衣裳上的熏香。
  秦珣看着弟弟单薄的身躯,没来由想起自己方才拎着他肩头将他提上马车的场景。他心念微动,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肩头,又比了比自己的。他眉头微皱,肩也太瘦弱些。
  他手缓缓向下,比了比自己背的厚度,又去比四弟的。他刚碰到四弟的衣襟,还未来得及仔细量,马车就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
  秦珣手的方向微微一变,晃了晃弟弟的肩膀,低声道:“醒醒,到了!”
  然而四弟呼吸平稳,一动不动。车厢里的光线不大好,可他能清晰地看到四弟脸颊红润,睡得正香。他干脆将四弟抱下马车,送回章华宫。
  看见自家殿下被三殿下抱回来,掬月极力保持镇定,上前要接过秦珩。
  秦珣只瞥了她一眼,轻启薄唇:“我来吧!”他对章华宫很熟悉,不用掬月带路,就径直往寝宫而去。小心将弟弟放到雕花大床上,离开时他不忘吩咐掬月:“好生照顾你们殿下。”
  掬月胡乱点头,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她方才真怕他会一时兴起,脱掉四殿下的靴子。她对自己说,这样不行,一定要说服殿下与三殿下保持距离。
  殿下和三殿下走得太近了。
  她有点后悔,也许很早之前,她就应该狠心阻止殿下同三殿下交好的。
  
第26章 疏远
  秦珩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醒来时,梦里的内容已经忘了大半儿。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她心神一阵恍惚,胸前的凉意让她瞳孔紧缩。她除却沐浴更衣,其他任何时刻都束缚着胸口,连寝衣都是特制的。现在,她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低头看去,胸口的束缚已被除掉,断断续续的记忆让她蓦然慌乱。她惊坐起来,快速掩了衣襟。
  “殿下醒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后,掬月姑姑悄然站立在床边,手里捧着束胸、襟围等物。
  秦珩愣了愣,轻撩开床帐,快速收拾好自己。
  掬月沉吟再三:“殿下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彼时秦珩正坐在床沿边准备穿靴子,她动作微顿,轻声道:“我知道的,以后不会再喝酒了。”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或者是孟师傅的酒非同寻常。她向掬月解释:“因为是师父的生辰,所以才……”
  她心中懊恼,悔意陡生,也不想再多说了,这种低级的过错,真的不能再犯。
  “奴婢不是说饮酒的事情。”掬月沉声道,“奴婢是说,殿下应该与三殿下保持距离!”
  “什么?”秦珩愕然。
  掬月缓缓说道:“殿下身世特殊,不宜与旁人走得太近。”她压低了声音,极为恳切:“殿下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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