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倒退了一步,讷讷道,“小花,你今天好凶。”
她摸了摸后脑勺,“疼。”
“小花,你刚才睡得跟猪一样,我没办法。”
像猪一样?!
沈清眠头更疼了,知道不能跟小孩子置气,她爬了起来。
“给我五分钟,我马上好。”
说完,她穿上拖鞋,拿着牙膏毛巾蹬蹬跑到了水池子前,三两下刷完了牙洗了把脸。
她借着洗漱的时间打量了自己几眼,模样长得和她小时候基本没差,就是这小身板着实可怜了些。
这福利院吃饭是有时间规定的,早上七点到七点半,晚一分钟都不给孩子吃的。
沈清眠起来时都快七点十分了,再拖延下去,就没饭吃了。
说起来柳七也有情有义的,等了她那么长时间。
沈清眠几乎是扔下了水杯和毛巾,对柳七喊了声,“快走。”率先朝门口跑去。
柳七愣了一瞬,连忙跟上。
到了地儿,沈清眠看到食堂还开着,松了口气。
还有些小孩零零散散在排队,领馒头和白粥。
柳七和沈清眠排在后头,慢悠悠地等轮到自己。
有个身形高大的男孩子端着碗粥走到了柳七面前,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柳七没防备,往后倒退了一步,沈清眠用扶住了他的肩膀。
那个男孩子叫张八,惯常以欺负柳七为乐,他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弱鸡,还要个娘们托着才站得住脚跟。”
周围一阵哄堂大笑,敲筷子的起哄的都有。
那些盛饭的阿姨连眼皮都不掀一下,继续手头上的活计。
贫民区以强者为尊,一切用拳头说话。
阿姨们是喜欢柳七这孩子,乖乖巧巧的,也会多给他一勺饭,但并不会帮他。
现在护着柳七,等柳七成年进了社会,就是害了他。
福利院有隐形的秩序在,比如说食堂,寝室不得斗殴,孩子们的安全问题勉强能够维持,其余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柳七面红耳赤,嗫嚅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他们说他长得娘娘腔,没有男子气概。
但站在沈清眠旁边,他感受到了窘迫。
这么一个玉娃娃,露出这表情怪可怜的。
沈清眠握住了他的手,她漫不经心地伸出右脚,挡在张八的道上,小声道,“他们是嫉妒你长得好看。”
【好感度加五。】小孩子的好感度真好刷,说一句好话就能涨五点好感度。
“嗯。”柳七低下了头,闷闷不乐的应着。
“豆芽菜还护着柳七呢,小娘们可得护紧了,我听说富人区的有些公子哥,喜欢来贫民区找乐子,特别喜欢像柳七这样细皮嫩肉的,啧啧……”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沈清眠皱了皱眉头,都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一口一个小娘们,叫得可真难听。
听到这么多人配合的笑,张八有些自得,脚步都飘了起来,没留意脚下,被沈清眠绊了个踉跄。
张八人没摔倒,粥撒了大半,他一阵心疼。
他恶狠狠地道,“小娘们,你故意的吧。”
他挨过饿,特别珍惜食物,这种害他间接浪费食物的行为,他尤为恼火。
言罢,他一口气喝光了粥,生怕包子被人抢走,往兜里一塞。
他撸起了袖子,可不管对方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害她浪费粮食的人,都是坏人,“小娘们,打……”打一架吧。
未等他把话说完,沈清眠就松开了柳七的手,像一支箭,笔直地冲向了张八,矮着身子抱着张八的腰。
柳七根本就拦不住。
张八一时没防备,被她的那股子冲劲逼得倒退了几米。
沈清眠一鼓作气,起身攥住他的衣领,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右腿膝盖微曲,向他下三路撞去。
“嗷!”张八的手本来抓着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掷到地上。
眼下他有些自顾不暇,忙松了手,捂住了他的命根子,疼痛剧烈。
周围人敲起了碗筷,起哄着,“张八,你不行啊,被一个小娘们欺负。”
张八只觉得没面子,呸了一声,“这小娘们使诈,是失误。”企图给自己挽回点颜面。
他也不顾下体的疼痛了,生怕沈清眠再使出歪招,干脆倒地,用结实的双腿压住了她的纤细的小腿。
这么细,他碰到都觉得硌得慌。
他扬起拳头,就向沈清眠招呼去。
沈清眠的眼睛当即就肿了一只,她在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就算是挨打也要沾点便宜。
趁着他的手还没收回,沈清眠顺着手臂咬了上去,凶狠异常。
张八疼疯了简直,尖利的牙齿刺进了血肉,还在收紧,“嘶,小娘皮属狗的?!”
他扯住了她的头发,试图把她扯开。
沈清眠不管不顾,咬的愈发紧了。
张八龇牙咧嘴起来,这个豆芽菜怎么这么狠,不知道疼吗?
【好感度加十。】沈清眠挑眉,这么给力?!
柳七在旁边喊住手没有用,两个人翻开滚去也制止不了他们,他那几颗金豆豆流了下来,向那几个善待他的阿姨们求助。
这食堂不是不能打架吗?还不快阻止他们。
阿姨们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其实架还是可以打的,只不过事后还有惩罚而已。
是以久而久之,这些福利院的孩子都会避开食堂和寝室,哪儿打架都一样,何必要挑个会被惩罚的地儿。
柳七看到了沈清眠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鼻青脸肿的,想到她是为了替自己出气才有了这么一劫。
他在这里作壁上观不说,还掉眼泪,还真的像张八那样,像个娘娘腔,沈清眠比她还男人。
他看到食堂窗口上放着钢勺,发出了森冷的光,很锋利的样子。
他紧咬着近乎发白的嘴唇,跑过去拿起了钢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快狠准,勺把不是刀,可能不能入肉。
他扬起的手颤抖的,真的落了下去,却意外的果决。
“噗呲,”他好像听到了勺把入肉的声音。
伤人好像并不难,快狠准就好。
他内心深处一直缩在黑暗角落里的孩子,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他听到了向来飞扬跋扈的张八在哀嚎,捂着血流如注的大腿在翻滚,张八终于放了沈清眠。
柳七呼出一口气,拿起刀想要再刺一刀,这次就选右腿。
两只腿都不能走路,看张八还能不能敢撞他。
柳七白净的脸上沾染了上了血,他眼底带着笑意,看上去有些妖异。
周遭的人有一瞬间的安静,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小白脸吗?
柳七这是疯了吧?!
那几个阿姨倒是一脸欣慰,这个漂亮的孩子,终于知道反抗了。
不然,还真担心他到了外面会被欺负了去。
张阿姨见这闹剧上演的差不多,扣住了柳七的手腕,拿下了他手上的道,“食堂不能打架。”
沈清眠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柳七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扭头看向张阿姨,“张阿姨,快救小花儿,她快不行了。”
张阿姨松开了他的手,道:“养几天就好,不碍事的。”哪有那么多钱给这群只知道惹事的小畜生看病。
柳七跑了过去,蹲下了身子,看着她有些肿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花儿,你感觉怎么样?”
沈清眠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个柳七,真的是一点眼色都没有,都不知道扶她一把。
她吐出了一口血沫,柳七就慌张起来,一口一个小花长小花短的,叫的她脑仁疼。
她说:“我没事儿。”
“你都这样了,”他比划了一下,眼看又要哭了,“肿的头都大了。”
沈清眠无力道,“我饿了,你帮我问问看,还可不可以吃早饭了。”
“啊?!”柳七没想到,沈清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吃的,忙不迭的站了起来,“我去问。”
他走到了张阿姨面前,“张阿姨,我和小花还没吃早饭。”
“我给你盛。”张阿姨走到窗口后面。
柳七很有礼貌,道:“谢谢阿姨,我去扶小花儿,阿姨你能不能帮我把粥放在窗口里,我待会儿过来拿。”他怕那些人会把吃的拿走。
“行。”
他又到了沈清眠面前,问道:“小花儿,我扶你起来。”
沈清眠点了点头,好歹有些眼色。
柳七搀着她的胳膊,一步步往餐桌处走着,等他扶着她坐了下来,就去拿了粥和馒头过来。
他把盛得满满的粥放到了沈清眠面前,“小花儿,可以喝粥了。”
沈清眠把那碗粥推了过去,把柳七眼前的粥拿了过来,“这碗才是我的。”
柳七一愣,“你是伤员,你要多吃点东西。”
“我胃口小,吃不下。”沈清眠不再看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白粥,嘴角的伤口被撕裂,疼的龇牙咧嘴的。
柳七的金豆豆又砸了下来,他以为小花儿接近自己是为了多喝他的粥,就像他以前交的朋友一样。
他有些孤单,就想和她搭个伴,没有把她当朋友。
是他把小花儿看的太坏了,小花儿不仅不觊觎他的粥,还替他打架。
小花儿对他真好,比多给他半勺白粥的张阿姨还好,张阿姨可从来没有替他打过架,从来都是旁观者。
沈清眠有些头疼,这柳七好像一直在哭呢。
短短的一个早上,她已经听到他哭了好几次了。
【好感度加十。】
脑子里又传来了好感度的提示音,沈清眠的头立马就不疼了。
柳七看着她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保证道,“小花儿,我不会让你被挨打了,我会保护你的。”
沈清眠在喝粥,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沈清眠这次打架,不单单是为了这几点好感度,也是为了确定攻略方向。
她看这柳七长得像个小姑娘,性子也柔弱,光是替他说几句好话,就能涨五点好感度。
她知道后续的好感度会越来越难涨,要是柳七性子一直这样柔弱,她怕是要当一辈子的护花使者了,这样也太累了。
于是,她借和张八打架的机会,试试这柳七到底有没有血性。
看到有人在为他拼命,他会不会往前一步,加入战场。
现在她确定了,柳七这个人还是有狠辣的一面,从他刺了张八一下后,见到血没有尖叫,没有哭泣,想再补一刀就能看出。
柳七这个人是有狼性的,沈清眠想要让柳七立起来,反过来替她遮风挡雨。
她要当柳七精神上的导师,而不是他的肉盾。
打这一架也有好处,豆芽菜和娘娘腔都展现出来狠厉的一面,其他孩子知道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肆意欺负他俩了。
只要提防着张八报复就可以了,刚才她和张八打架时,并没有人帮着张八,可以看出他是没有小团体的,这样很好。
沈清眠抬头道,“别只为我打架,别人动手打你,也要记得以牙还牙。”
柳七那纤细的睫毛颤了颤,小声道,“我会的,”复又抬头,一字一顿说的极为郑重,“小花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第37章 爱别离
柳七咕噜咕噜把粥喝光了,抹了把嘴角,沈清眠桌上的粥只去了小半碗,她嘴角疼,不敢有大动作。
他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也不催,安静地等着。
柳七盯着沈清眠看,发现这个平时和他一样总低着头,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澄澈明亮,如秋水般。
就是她来福利院没几天,长期营养不良,造成了她头发枯黄,面黄肌瘦。
等以后她在福利院吃饱了,营养跟上了,一定会比其他女孩更漂亮的。
他握了握拳头,等以后出了福利院,他也一定要让小花儿吃饱穿暖。
……
和张八打架的后果是:沈清眠、柳七和张八被罚洗一个星期的碗。
因着张八腿受伤了,沈清眠的指甲盖都外翻了,行动不便,这个处罚等两个人养好伤再执行。
柳七扶着沈清眠回了宿舍,稍稍给她处理了一下伤口,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福利院十岁以下的孩子都住在这间宿舍,中间用薄薄的木板墙隔开,分为男女两个寝室了。
这个时间点,孩子们都去福利院办的学堂识字了,等稍稍长大些,就要挑一门技术用以养活自己。
福利院不是慈善堂,等这些孩子到了十六岁,就要去资助福利院正常运转的公司,免费做五年活。
沈清眠躺在了床上,浑身放松下来后,觉得哪里都疼。
她在心里骂了张八千百遍,这小兔崽子下手够狠,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柳七在旁边嘘寒问暖,一口一个花儿。
沈清眠东哼哼西歪歪,总之哪里都疼,这会儿也不装坚强了,一会儿眼睛疼要热敷,一会儿喉咙疼要喝水,一会儿脑仁疼要按摩。
她要让他知道,她为了帮他打架,吃了多少苦头
柳七忙前忙后的,都一一满足了她,一点怨言都没有。
沈清眠对柳七有了新的认识,他是个有情有义的,而且做事极有耐心,没准还真能成就一番大事。
等折腾得柳七差不多,沈清眠让他在自己的床沿上坐了下来,声音没有多少力气,提出了她第一个要求,“柳七,你以后不要叫我小花儿了。”
“不叫你小花儿叫什么?叫桃花儿吗?”柳七不解。
他知道她的名字叫沈桃花,别人都叫她豆芽菜,但他喜欢叫她小花儿,更显亲昵。
沈清眠:桃花和小花儿好像没区别。
她想了想,“你叫我沈桃吧。”她迟早要改了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