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看了眼手里的无归剑,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沉默地摇摇头,双手默默离开了剑身,就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单脚跳着后退了一些:她并不能告诉玄极,刚才完完全全是无归自己被气得要从剑架上跳下来大义灭亲,她只是顺手接住试图平息他的怒火……
玄极走进了,瞥了眼丹顶鹤似的站在那的花眠,转身顺手将无归剑捡起来,放回剑架上,用近乎于和蔼可亲的语气缓缓道:“无归剑并非一般兵器,而是神器——自第一任主人荒之后,为诸夏人族世代相传,神器认主,旁人拿了仿若千斤……”
他停顿了下,看了眼花眠的小细胳膊,这才缓缓道:“你拿不走,也拿不动。”
他转过身,唇角难得微微翘起,笑容之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让人莫名火大的宽容:“你若想要,可以叫我,我拿给你。”
花眠:“……”
花眠突然近距离感觉到,她这天下武功第一,称霸诸夏大陆的主人,其实还是有一点臭屁外加讨人厌的——
平时不怎么说话看不出来而已。
花眠想了想,摇摇头,还是远远地站着道:“我要无归剑干嘛,我不要,你拿远些。”
玄极恢复面无表情,扫了眼不远处傻站着的丹顶鹤,一掀袍子下摆放松地坐下了,语气终于变得有些严肃:“既然不是为了无归剑而来,那你说说自己的来历,目的,以及身份——”
花眠张开嘴。
玄极补充:“‘恰巧路过’这种鬼话就省省吧,不会有人路得这么过,过到我易某人床上来的。”
花眠闭上嘴。
她确实不是路过,就是喝多了,凭借本能摸黑找到了家,准备老老实实归位回架子上睡觉去……谁知道睡觉之前碰到了一个他,嚷嚷着要喝水,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花眠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除了隐身决很擅长之外还有撒谎也格外优秀——于是面不改色地告诉玄极自己是个刚修炼人形的无量花妖精,昨夜真的是恰巧路过他的藏剑阁,出于好奇进来看看……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花眠还拍了拍手,变出一束开得正鲜艳的无量花。
大千世界,无所不有。
诸夏既然有狐族这种严格来说也都是老妖精的种族,还有汐族和翼族,有邪神也有神器,玄极也就轻易地接受了有妖精这件事。
让了个位置让花眠坐下,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候听见外头青雀叫了声“主子”,下一秒青玄便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大堆等处理的文件,笑眯眯地看了玄极,喜气洋洋地叫了声:“公子。”
玄极“嗯”了声瞥了他一眼,这些东西一般都是在书房完成的,不知道青玄今儿怎么直接拿到他房间来了……再一看,青玄虽然在跟他说话,但是眼睛却拼命在往花眠身上瞟。
显然是看热闹来了。
玄极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要被人当猴儿看的觉悟,于是便硬生生使唤着青玄把这些文件怎么从书房扛过来的怎么放回去,目送青玄苦着一张脸又滚回书房,他轻吐一口气,也准备到书房日常处理公务……
推开门,腿刚迈出去,又生生收了回来。
回过头,身后那人甚至都来不及收好脸上那“总算走了”“快走吧”的表情,看着花眠那懵逼又尴尬得小脸,玄极突然来了一点恶趣味的心理,翘了翘唇角:“你跟我来。”
花眠看了看四周,又把期望的目光看着站在一旁的婢女青雀。
玄极看她像个狐獴似的:“东张西望看什么?”
“……”花眠艰难地把脖子拧了回来,指尖指了指自己,“……我?”
玄极挑起眉:“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放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这?”
花眠无措地看了眼身后的无归剑,玄极心中嗤笑,这小贼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未免太笨……却不知实际上花眠是在跟无归剑讨饶——
你也看见了。
我是被逼的。
是被绑架。
是被碰瓷。
你自己的眼睛作证。
……
花眠就这么被玄极拉走,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就强行被玄极捆绑了……下午本来应该是她蹲在剑架上睡午觉的时间,这会儿却坐在玄极书房里,书桌对面的榻子上,先认真地看着玄极办公,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
双手抱着腿,花眠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有一下点得狠了差点儿从榻子上翻下去,瞬间清醒了一些——
花眠像小狗似的甩甩脑袋:“……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玄极头也不抬地将一本看好的册子放置到一旁,然后拿起另一本,翻开,言简意赅道:“不行。”
花眠:“QAQ。”
花眠指责:“你不能这么扣着我。”
“我能,”男人执笔,行云流水般在面前那册子上记下几笔,“易某为无量宫之主,诸夏西荒领袖,出现在领土范围内的物件生灵,皆为我所属。”
玄极抬起头看了花眠一眼:“也包括你。”
花眠无言,因为玄极这话说得有道理没道理,都确确实实改变不了她是他所属物的事实……
玄极:“有名字了吗?”
花眠:“……花眠。”
玄极:“具体的字呢?”
花眠:“‘繁花’的‘花’,‘睡眠’的眠。”
玄极:“‘月夜花下,与花共眠’,真是安静至至极的名字。”
而此时,见花眠乖巧沉默,玄极抿了抿唇:“腿还痛吗?”
花眠“啊”了声,掀起裙摆看了眼,其实伤口原本应该愈合了,但是因为被强行被上了些药膏,反而好得慢了些,放下裙子,她摇摇头。
玄极想了想,搁置下笔:“下次别再我背后躲躲藏藏,刀剑无眼,我也不知道周围藏着的人是刺客还是无辜路过的人……”
花眠放在膝盖上的脑袋一顿停止摇晃,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玄极一眼:他是在解释误伤她的事吗?
花眠“啊”了声摆摆手:“没事,我不疼,本来就是……呃,磕磕碰碰倒也没什么,习惯了。”
本来就是剑鞘,身为防御性剑魂,她虽然细皮嫩肉但是恢复能力要比无归强得多,平时有个磕碰也没关系……脑袋里正飞快琢磨这么样才能把她家主人的罪恶感减少到最低,这时候听见书桌那边,男人平静道:“我只是让你下次别出现在我身后,你在想什么?”
花眠:“……”
玄极重新拿起笔,再翻开一个册子,却像是不经意随口提起:“你本为无量花妖,应该属于我浮屠岛产物,眼下修炼出了人形自然也还是不能忘了根本……所幸昨晚你也称呼我为一声‘主人’,作为你的主人,我也不能放任你自由离开,如此这般,不如便留你做个婢女吧。”
不容拒绝的语气。
花眠:“……”
花眠绝望地认为无归知道以后一定会从此禁止她再和松鼠来往,禁止她再吃松子……当然气急了干脆把她的脖子拧断也是有可能的。
花眠:“……我我我笨手笨脚,我不会伺候人的。”
玄极“啪嗒”一下,再搁置下笔:“青雀教你。”
花眠:“……”
花眠觉得自己堂堂一神器剑魂,怎么就堕落到要给人家当婢女的地步了来着?越想这事儿越觉得不对劲,但是怎么回想细节都觉得男人安排一切的时候理由冠冕堂皇得很,她也挑不出毛病……
想着想着,便极困地睡了。
等玄极看完所有的文件抬起头,榻子上的人已经睡得极熟,薄唇轻抿,柔软的发垂落在唇边,伴随着她鼻腔的气息,发丝轻微吹拂。
他目光微凝,无意间便又想起昨夜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上,带着花香的发垂落,无意间扫过他的面颊……于是又有一些呼吸灼热,目光暗沉了些,连带着捏着最后一本处理完待放置一边的册子的手也微微收紧。
玄极:“……”
……
片刻。
青玄推门进来,正巧一眼看见,榻子上,小姑娘睡得正香,一张脸微微泛着健康的血色,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此时伴随着她匀长的呼吸微微颤动。
站在榻子边的,男人手里拿着自己的披风,站在那里,就像是觉得这披风落下去也不是,不落下去也不是……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纠结模样。
啧啧啧。
此时玄极投来疑问且不友善的的目光,青玄收拾好脸上的放飞:“狩猎结束,狐族的二位皇子邀请公子前去武场比划比划。”
“……”
玄极没说话。
“公子从外往回捡小动物的事儿,我都听青雀说了,”青玄走近了,弯腰看看睡得安稳丝毫不察觉有人在瞧着自己的花眠,“公子,若是喜欢,便讨来做个妾或者小夫人,你这样给个婢女的身份就企图把人留在身边,怕是有些莽撞。”
青玄语落,玄极的披风终于看似随意在花眠身上落下,睡梦中的人并未被惊醒,反而掀起披风一角嗅嗅,像是嗅到了什么满意的味儿似的,在梦中咧嘴傻笑……
玄极这才把目光收回来,将自己的披风撩起来一些让青玄看清楚花眠已经在慢慢愈合的腿……然而也是迅速得没等青玄看清楚又把披风严严实实遮住:“讨来做个妾?她都不是人类。”
“……这,老宫主也没说你的侧室非得是个人族。”
玄极听着“侧室”,“妾”之类的话就有些不舒坦,就仿佛婚姻大事,不过是这些人眼中往家置办件物品似的……
“要那么多女人干嘛?”玄极顺着话题道,“我爹这辈子万花丛中过,最终也只要了我娘一个女人,也是从小便同我讲,女人多了便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青玄:“……”
有本事你单身一辈子。
明明顺着我的杆子往上爬得可开心了,你可一句都没否认自己想收了这小丫头的意思。
“说起来,我爹呢?”玄极想了想,问,“最近也没看见他。”
“老宫主昨儿来了信,说是外出的任务已经办妥了,不日折返,想必应当没什么大碍。”青玄耐心道,“怎么,公子你都这年纪了,纳个妾也用不着他老人家点头啊?”
玄极微微蹙眉,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候花眠呜呜两声,从梦里梦呓着“哥,别打我”,一边将玄极的披风拉起来盖住脑袋……
低下头颇为无语地扫了她一眼,玄极摆摆手,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双特殊皮质黑色手套戴上,一边慢吞吞道:“此事再议。狐族的人在哪?我先去把他们收拾服帖再说——这些年便是出门少了,真有不怕死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幻想骑到我头上来。”
青玄:“喔。”
玄极戴好手套,活动了下关节,高高束起长发伴随着他转身划出一道弧线,屋内只留下他一句淡漠的叮嘱:“等她醒了,让青雀带着来比武场,人若给我看丢了,你下半年的俸禄都别要了。”
青玄:“喔……啊?”
青玄:“这不好吧?”
而此时,玄极已头也不回地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有宝宝疑惑为啥玄极感觉和在现世不一样?
在诸夏像个霸道总裁?
不是他基因突变了,因为他确实就是诸夏大陆的人族大佬,一个领袖…
而在在现世他是个人生地不熟的穷逼……………………………………
那是真的不一样的,这叫生存之道(……)
第56章 【诸夏】
花眠睡醒睁开眼, 就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披风,掀起披风狗儿似的嗅了嗅,她确定这是玄极的——捧着披风犹豫了一会儿, 想起自己该跪着去跟无归认错时, 外头青雀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并说要把花眠带去比武场。
花眠心想随便吧,在主人眼皮子底下逃不开不敢造次,欺负个婢女好像还是可以的。
于是“喔”了一声从榻子上爬起来, 掀起裙摆确认自己腿上的伤已经好了, 双脚刚从榻子上落地, 就听见青雀道:“还好姑娘还在, 主子说了,若是把人看丢了, 青玄和青雀都是要看罚的。”
花眠:“……”
花眠忽然觉得她家主人好像比狐族那只狐狸更像狐狸,事事算计到位,算到她会逃跑就算了, 连她心软最怕拖累别人这点也算计到, 那就真的很讨人厌了。
想了想青玄那侍卫虽然平日话多, 好在也不讨人厌, 这会儿不能无缘无故坑了人家, 于是所幸便乖巧点点头,看了眼裙摆的血迹,问青雀要了身干净的衣裳,换了便随她前往比武场。
当花眠穿着婢女的衣服走到比武场, 那儿已经挤满了人,狐族大皇子上官燕阳斜靠在贵宾席,一只修长的手拖着下巴,正懒洋洋地看着不远处比武台上——
比武台上,一黑一白两抹修长身影正斗得难舍难分!
玄极手持一把普通软剑,剑若惊鸿,身若游龙,一招一式从容不迫如行云流水般,剑锋破风之声,几下将另外一人逼迫至比武台边缘——
此人正是上官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