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要说,当下又气又笑地瞪他眼:“松手!”
因是男装,宋闻礼从位漂亮姑娘活生生地变成了俊小伙子,她鲜少穿得这么俊俏,当下自然乐得高兴,在他面前摆来摆去:“孟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呢。”
“嗯。”观孟似乎很满意她这身打扮,将掌心的扇子摇了摇后,却啪叽下轻轻打了她脑袋,他正经道,“不许喊孟大人。”
原是朝廷某位大人的寿宴,地点还是设在船坞内载歌载舞的盛宴,宾客众多,估计诸多重要大人如今都会出席。观孟化作三十几老男人,而她则是带着胡子的老爷爷。
一路上宋闻礼好像这都在抱怨:“为什么我是老爷爷?”
“要不你来换?”阿孟侧头瞧着她笑。
他将请帖递给小厮,这位小厮立马笑脸相迎:“李丞相这边快请进!”
宋闻礼脑袋里惊讶番,还是个丞相。
船上搭着戏台呀呀唱着如今各个认喜听的眉三嫂沉冤悲剧。她稍是听得入神,连旁人来喊她都不晓得,见来者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他戳戳宋闻礼道:“你是哪家的?”
宋闻礼指指自己,随意老成地笑道:“你管我哪家的?毛头小子,见到长辈居然不敬声爷爷?”那位小少年愣半饷,像是已经认怂了:“爷爷好。”
如今酒过三巡,席上气氛也就活络些,那孩子一直拉着她唠唠叨叨地嘀咕半天,再旁的阿孟好像有些忍无可忍,大手掌一把摁住那孩子的脑袋,将他推远了些后,瞥孩子眼,声音再冷冷:“回去找你爹喝奶。”
孩子对她嘀咕道:“你家大人真凶。”然后跑了开。
宋闻礼想笑,碍于旁边这货脸色不好,就忍住了。
随他去了内处暖阁待着,因着她手指头发凉,阿孟便把身上那件算是厚实的衣物取下来给她盖着,宋闻礼反瞧着他:“那你会凉的。”
“凉了最好,可以生病。”
“嗯?”
“然后你照顾我。”
宋闻礼笑了,最后很正经地将衣物取下来,抬起脚后跟给他盖住,表情严肃道:“生病了你还得喝药,但你是最讨厌喝药的,还很苦的那种。”
观孟愣半饷,最后又乖乖给自己捂严实了些。
宋闻礼这头咬住内下唇,忍住不笑。
有位小厮进门,给了他枚紫红色漆牌子,他接过,沉思几秒,转头瞧着闻礼道:“你在这里待着,我马上回来。”走后,她在屋里东走西顾的,虽然外头热闹些,可并不想出去凑,而且里头暖和。
一直攥在手里头的圆币脱落,她弯腰下去捡起,却突然性地眼前猛黑,心口用力抽痛一番,接着就是脚力不稳,额头一下地撞向桌角。正巧被赶回来的观孟翘了正着,他脸色一变,大步赶过去将她抱起来:“阿礼?”
意识到他在喊自己,宋闻礼喘了口气,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头破了点。”他抿嘴:“事办好了,我带你出去。”“嗯。”宋闻礼却忽然反应过来,“丞相抱着女人出去……不太好吧。”
观孟瞧着她:“这样挺好。”
一直沉浸在幸福里的宋闻礼,却因为这头晕眼花的征兆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有重病这事儿。其实这病养不好,不管是什么稀世药材还是甚地,也怕是她过不了这难关。
怎么办。
阿孟。
宋闻礼用力搂住的脖子,视线情腻腻地盯着他。意识到怀里女孩有异样,他低头:“哪里不舒服吗?”宋闻礼摇头:“就是有点冷。”
“马上就到了。”他低头,吻了阿礼的额头。
“嗯。”闻礼靠着他胸膛,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明14年。
秋去冬来。
醒来时大雪覆盖屋檐,李孝先前来与她商议事情,见他脸色苍白,头发了白了几根便知李孝先身体大不如以前,愣半会儿,免不了开口:“你的身体还是没办法吗?”
李孝先似是释然开地摇摇头:“没法子。”迟疑开口,“不过活了两世,也算是活够了。如今你我念怨已解,上天要我死我便死,没什么心愿了了。”
宋闻礼点头,自己如今这情况不也是吗,可是一想到阿孟绝望的表情,她就难过得没办法放心去死。她道:“如今天冷,还是照顾好身体要紧。”
李孝先笑着点头。
只是两人心里都明白。
接下去的半月后,皇帝的禁卫军会踏破李家大门,将李家私底下的不法交易全部公之于众,其余牵扯的朝廷大臣也未能幸免,全部斩首示众不说,皇帝还下令这几日禁出城。李孝先死于大雪天,死于李家被抄之前。临死前,他将自己部分财产分藏了起来,余下的渡给了宋家。
宋闻礼是很久后才知道的。
之后,阿孟还是没有公布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这表明孽臣余党还未完全清除,如今在城西暗中查询,早已半月没见到孟大人的阿礼,如今连端杯茶水都有些吃力。
“阿宋。”徐子青叹口气,瞧着她憔悴的脸色,心中不觉难过不已,“如今连你爹娘都瞧出了端倪,瞒不下去了,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下……”
宋闻礼却摇头:“我没办法。”
“可是。”
“我还能多活两年。”宋闻礼朝他笑笑,“如今我只是经脉紊乱,若是多注意些,是可以撑到三年的。再者,”她愣愣,瞧着窗外几秒,喃喃,“这天气好得让我舍不得离开。”
阿欢将她囚禁在某处府邸的时候,宋闻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待她意识清醒,只见阿欢她,阿欢她冷着张脸,腰际佩戴匕首全身黑服,像个门卫似的看管着她。
“阿欢?”
“有事么?”阿欢道。
宋闻礼愣几秒,随即笑道:“你会说话……你不哑。”愣半饷,缓缓开口,“你劫持我,但我没什么钱也不是什么身份人物,你这样是要做什么?”
“我能用你引出观将军。”阿欢嘴边噙着丝自嘲笑意,“就是那个观孟,他一直不肯现身,我们这边可头疼了,所以没办法只好用你当诱饵。”
“我?”
“我就是没想到,那位冷血无情的观孟,居然会被你这个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如今连杀我都没下狠手,还真是心软了很多。”
“你们交过手。”宋闻礼愣,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是”阿欢道,“自从他进入京都。”
第二日,外头风雪交加,阿欢看着她喝完药后,亲自将碗收了回去以免她摔碗自尽。宋闻礼笑着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真不会自尽什么的,况且我现在也没那力气。”又道,“你不会饿吗?出去买点吃的吧,我也不会逃。”
“主子让我全天盯着你。”
“你还有主子?”
阿欢眉头一皱,被她套话了。
“那你主子呢?”
后来不管宋闻礼问阿欢什么,她都不会做声。
阿欢嘴里所说的主子是第三天来的。见面时带着面罩所以也看不到来者面容,也说不清到底是谁要威胁到观孟。宋闻礼朝着那位主子笑道:“你就是阿欢的那位主子?”
主子淡淡瞥了阿欢眼,阿欢即刻退出屋外看着。这头他坐于凳儿上悄无声息地沉吟半饷,再手指头摸摸下巴:“那位孟大人还是不出来,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声音像是变声的,沙哑。
“那你们是要对我动刑了?”宋闻礼道。
“不来只能对你动点粗的。”主子轻轻捏住茶杯边缘,最后压低声音,“从旁边消息打听来,你寿命好像也不长了,如今这事儿好像是真的。”
“你们消息还算准确。”宋闻礼笑道。
他伸手指指自己:“要不你猜猜我是谁?”
“你是我认识的人吗?”宋闻礼道。
“算是。”
宋闻礼笑。
顿半饷,她搁下手里的棋子,直到黑棋啪嗒在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起眼皮子,烛火在她眼底闪跃着光芒,瞧着对方,嘴里慢腾腾地吐出三个字:“徐大夫。”
“说说看。”他道。
“直觉,再者…”宋闻礼指指他的手,“徐大夫的习惯我还是知道些的。”
他似乎轻笑了下:“是我小看了你。”
“你一直都是。”宋闻礼道。
他道:“真正的徐大夫早被我杀死了,自从徐子廉换职进入澄县以来,我一直在调查他。徐家欠我两条命,作为徐家子嗣本就是该偿还的。只是观孟那边不太好下手,直到我发现他的软肋。”他才瞧着宋闻礼。
宋闻礼指了指自己。
对面的人又轻笑一声,将袖口匕首拿出来摊在几案上,剑刃泛着隐隐冷光,他指着宋闻礼,又接着重复句“没错宋闻礼,你的存在,就是他的软肋。”
“起初我还不敢相信,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怪物,居然还会有喜欢的人。”他嘲讽地勾勾嘴角,“那个孟大人简直就是怪物,从生下来开始。”
“就算他杀人,他也不是怪物。”宋闻礼视线冷冷地盯着他,“请你说话放尊重点,要不然就算是假冒的徐大夫。”
“你就怎样?”
“用针把嘴巴缝上这点决心还是有的。”她说。
第061章
她在板凳上扭扭腰,想着这绑着实在是遭罪了,徐才也不该那样放狠话给那位假冒的徐子青。如今在屋里被绑着,外面却是细细交谈的声音。就算是耳朵贴在墙角去偷听,也是没法子听清的,那些货具是些精明的人儿,宋闻礼想想,最后只得脸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边有窗口被人悉悉索索撬开的声音,她耳朵一凌,转头看去,只见一抹黑影从窗口外快速翻然而下,独独月光倾斜而入,他一身黑锦衣腰系银剑都由月色笼罩而亮,剩下双漆黑色眼睛沉沉地盯着她不放。宋闻礼咬咬嘴,因着怕门外站着阿欢,没出声。
观孟跪下来伸臂抱她些许,之后从腰际掏出匕首来快速割断她手足两边的勒绳,宋闻礼因腿麻暂且没办法站着,只能依着他。宋闻礼抬头望着高高的他,动动嘴巴:“你怎么来了?”这么无声说了句。
却见阿孟抿嘴微笑,将她打横抱起来,接着脑袋低下,嘴唇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下。
门被打开,那位徐子青秉着扇子款款而入,身后阿欢同行,他笑道:“哦呀,孟大人这是要带宋闻礼去哪里?我这寒舍难不成是委屈了她?”
观孟眉头动动,抬眼瞧了瞧来者,说话也不轻不重:“还有要事,不奉陪。不过真想把你嘴巴紧紧缝上啊。卫先。”
卫先扇子掩嘴,眯眯眼道:“居然还能记得我。看来您这脑袋瓜子还是如以前那么灵光,真是我低看了你。”
观孟走几步。两人对立而视。
卫先轻笑声:“想从正门走也得先过我这关啊,孟大人。”他眼睛动动,弯嘴笑道,“您一直这么低调出手,把我那些属下灭得精光,就是为了救这穷丫头么?可是品味又下降了?之前爱的阿董将军,如今爱的是她妹妹。”
说话间,卫先早已掏出一把银剑来快速向他刺去,观孟则边将她护在怀里边执出匕首挡住其重重一剑,耳边只听见两剑呲地,铁器相互嘶吼之声。以及暗光内激发出来的电光。他以退为进,快速左侧回旋避过后头阿欢的袭击,闪到门外院内。
卫先丢下剑,转身而笑:“我练了几些年,还是比不过你的剑艺,孟将军。”卫先脸颊旁显出某血色,滑至下巴,“不过徐子廉的狗命,我早晚都会取回来。”
观孟未置一词。
娘来了三四次问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几天不见她人影,幸好泓祖这边每每都帮着敷衍说道:“阿姐去城外带货啦,怎么可能这么快回来,您都问了好多次啦娘亲,您是不是该问问我最近学习的事儿呀?”泓祖这脑袋瓜子也是越来越精明了,如今也不用宋闻礼独自应对着自个爹娘的关心,她也是回道:“最近泓祖读书认真,娘亲你可也得好好赏他几颗糖葫芦啊。”
“不行,糖葫芦会烂牙齿。”苏氏一脸严重地盯着姐弟两,指指门外头,“你瞅瞅那隔壁家的老八头那伙计,牙齿都被那糖葫芦给整没了还想着吃糖吗?是不是不想啃肉了?”
宋闻礼弯弯眼笑着没回答,好在这转移话题算是成功了。泓祖堵起嘴巴:“可是我想吃啊,林妹妹都能吃,为什么我……嗯,我牙齿确实疼。”
“疼就不许吃,改日我带你去徐大夫那里看看牙齿去。”苏氏立马拉着泓祖去了房间里头,后面站着的宋闻礼,脑袋里还回旋着苏氏的那句话,她叹口气,如今徐大夫也早已不算是徐大夫了,怕是日后这皇城内会有些乱腾,别要惊扰这里就好了。宋闻礼腾满杯来,喝了口温酒,外处晚夕,正落大雪,客人不多,却也不是忒少,垂眼之间,倒是来位久违的人。
宋闻礼脑袋愣半饷,嘴角倏然翘起来:“二当家的?”
便是那时候虎大当家那边的结拜兄弟,如今衷心归于朝廷,归于皇帝后卫。宋闻礼道:“您平日里忙得起劲,怎地有空来这儿了?”
“只来喝完水。”二当家提刀坐下,缓缓开口,“二当家就免了,我正经名儿叫阿泞。”
“阿泞。”她重复,笑道,“倒是好听,那最近在皇城内如何了?”正问得起劲,耳朵却被身后来者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眉头动动,好像不转头就知道是谁来着道,“这大白日出来您是不要神秘了是不是?”
他却弯腰,将嘴巴凑近她耳朵低低地回了句:“那让你在这儿喝别的男人聊事儿?”因为距离是突如其来的近密,她浑身抖抖想被点着似的,立马转头,却瞧进他温柔的眼底里,于是心里气儿就立马消了不说,说话也软乎乎起来:“你吃什么,我就和老朋友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