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夫人很享受女儿的依赖，摸摸乖女儿的头发，感慨道:“你要是嫁人的事上也这么乖就好了。”
黎吟吟默默放开黎夫人，转身留给黎夫人一个孤寂的背影。
娘，我们的母女之间的信任，都是被你这么毁坏的。
黎夫人:有这么个活宝女儿，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十岁。
“不说你了行不行，给我看看你画的图，太后娘娘的衣服可不能胡来。”黎夫人还是担心，万一黎吟吟做了点不合适的，招了祸就完蛋了。
黎吟吟从书架上的一本书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黎夫人。
“藏得还挺严实，谁会偷你的。”黎夫人无奈，接过那张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黎吟吟也知道避嫌，皇家不同寻常，不能真的随便发挥，给孙太后设计的衣服也是方便为主。
上衣用宝蓝色，衣襟缀上蓝色宝石充当扣子，腰带改成腰封，不累赘，下裳去掉宫装常见的拖地长裙，改成有质感的曲裾，只垂到脚后一点，走路什么的都更方便，孙太后毕竟是老年人。
华悦公主的就大胆一些，渐变的红色，从上到下层层变浅，仔细一看，并不是染色不同，而是衣服用的轻纱从外往里一层层变短，脚下的衣服只有一层，是最浅的红，膝盖处已经有五六层，颜色深了很多，中间配上金色的丝线，绣出星空的图案。上衣就纯靠刺绣，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秀出图案，也造成渐变的效果，整件衣服看上去，宛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黎夫人点头，“公主这个，脚下可以添做两层，别让人说嘴。”
一层轻纱，难保没有老学究说些难听话。
黎吟吟点头，“娘，太后娘娘这个我不太满意，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不敢随便弄。”
黎夫人懂她的心思，太后再尊贵也是个寡妇，喜不得哀不得，年纪一大很多颜色也穿不了，黎吟吟十几岁少女的心思，总归有些束手无策。
“吟吟，你给巡抚夫人做的那件，那个创意就很好，何不用原来的宫装改一改，安全保险。”黎夫人想了想道，“我那里还有几件宫中款式的衣裙，你拿来看看，若是不行，就去老太太那里借几件。”
黎吟吟道:“娘，您先别拿您那儿的了，我直接去找祖母要吧。”
黎老太太生活在黎家最兴盛的时候，年轻时还曾见过圣驾，她手里面的存货，才是精品，黎夫人再有钱，也买不到宫中的赏赐。
荣寿堂。
“祖母，您这儿有吗？”黎吟吟说了前因后果，偎在老太太身边撒娇。
“吟吟长大了，给太后娘娘做衣服是黎家的荣幸，我这儿还是年轻时存下的，我带你去挑一挑，看上了尽管拿走。”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一晃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了。”
老太太带着黎吟吟走进旁边的一间耳房，里面满满当当摆着箱子，打开后，黎吟吟看直了眼。
古人的技艺果然令人震惊，黎老太太有的宫装都用紫檀箱子装着，打理的很好，这么多年了也不见有损毁，摆在一起，流光溢彩，花团锦簇，黎吟吟看得目不暇接，开始后悔自己接了这个活。
她觉得华悦公主的那件已经很华丽了，可是黎老太太这些，秀丽华美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名贵的织锦，精细的手工，艳而不俗的刺绣图案，琳琅满目的珍珠宝石虽然款式千篇一律，但是单凭这样的用料，就足够圆女儿家的公主梦了。
难怪都说皇宫是第一等富贵之地，这还只是当年宫里赏赐给黎老太太的，真正的公主娘娘们，穿戴该是何等奢华。
“吟吟，是觉得对自己没有信心了？”黎老太太笑眯眯道：“你看这些子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我却从来没穿过，这样华丽，你们小姑娘家家青春年少穿着好看，我这个年纪，穿着总觉得不合适，浮夸。咱们姑苏啊，江南小桥流水人家，要这样华丽做什么。”
小孙女还是个孩子，谁年轻的时候没点想法，该提点的时候提点一二，对自己也没有坏处。
黎吟吟茅塞顿开，“谢谢祖母，我知道怎么做了，祖母，我要这件墨绿色的，还有那个鹅黄的。”
苏绣闻名天下，靠的是精湛的技艺，风雅的创意，而不是往绣品上堆砌奇珍异宝。世上的东西，就算比不了别人华丽，也该有自己的风韵，有自己的灵魂。
黎吟吟回去改了设计图。江南是风雅文士聚集之地，江南的东西，也该以雅致取胜，金玉满堂的富贵，反而落了下乘。
鹅黄色的布料裁成上衣，清淡不加点缀，白狐皮漂染成浅浅的鹅黄色，点缀在衣领袖口几处，映衬出年轻女子羽毛般的温柔。下裙是清浅的碧绿色，一层一层开成花苞的模样，整件衣服做出来，宛如轻轻润润的一片绿叶黄花。
孙太后是上了年纪的人，该有几分威仪，用墨绿色打底，宫装下摆一片片绣上丝绸裁剪出的火红色凤凰翎，做出月牙的弧度，摊在地上宛如一片红月，冲淡了墨绿色带来的压迫感，又不失庄严。
等几天后周沾看到的时候，还颇为惊讶，“行啊，华悦肯定喜欢这个。”
黎吟吟一脸骄傲，“那当然，我可是姑苏第一才女，这都是小菜一碟，我做的东西都没有人不喜欢的。”
周沾失笑，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这是两千两，多谢黎姑娘帮忙，我回京能交差了。”
黎吟吟不客气地收下，“殿下真豪爽，华悦公主有你这么个哥哥可真幸福，我那个破哥哥就会挤兑我。”
周沾摇头，长叹一声，“我那个妹妹啊……她要有你一半懂事，我就不用发愁了。”
黎吟吟其实不感兴趣，又不敢撸瑞王殿下的面子，只能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尊贵无比，怎么会不懂事，只是跟哥哥亲近，说明殿下这个兄长做的好。”
“她就算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的，就会欺负我，遇上皇兄话都说不全，原来还敢欺负欺负皇嫂，现在也怂地不敢说话了，脾气好是我的错吗？”周沾吐槽，“真觉得我也该修理她一顿。”
黎吟吟微微一笑，冲他洗脑：“不然怎么说殿下是个好哥哥呢，做哥哥不就是应该宠着妹妹吗，妹妹们都是小仙女啊，家里有个小仙女还不好好宠着的才不正常吧，比如我哥那样的，他就没我聪明。”
周沾整个人都卡带了，他听人讲，对家里妹妹母亲太好的人，会被误认为在婆媳矛盾的时候不帮媳妇儿，这种人不好娶媳妇。他皇兄就是个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所以跟皇嫂甜甜蜜蜜的多幸福。
为了娶媳妇儿，他特意到黎吟吟面前说这种话，怎么结果跟预想的不一样？这人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殿下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黎吟吟指指自己，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周沾笑，强行挽尊，“没……我觉得你说的很好，当哥哥的是该宠妹妹，你看我就特别宠华悦。”
黎吟吟觉得快要无法和他交流了，这特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莫名其妙跟我吐槽，现在还用这种控诉的小眼神看我，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黎吟吟强笑，不想再跟这种人说话，总觉得好像是自己有问题一样，“殿下，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殿下自便。”
瑞王殿下竟然是个神经病，好可怕，脑子有问题为什么要放出来祸害人。
周沾：……
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吟吟远去的背影，也没什么理由留下她，好委屈。
“吟吟，赶紧换衣裳，跟我出去一趟，你外祖母家有事。”黎吟吟刚到家，黎夫人就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抓着她就去换衣裳。
“外祖母家怎么了？我这就是见客的衣裳……”黎吟吟说着看到黎夫人泛红的眼眶，“娘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前面瑞王殿下想娶个仙女吗？
☆、董家丧事
“换身素色的，你外祖母那边的三老太太去了，我们过去看看。”黎夫人是外嫁的女儿，按理跟别的客人一起去就行，但是这个三老太太小时候救过黎骆一命，对黎家有大恩，黎夫人不能就这样看着。
“三老太太身体不是很好吗，怎么突然就去了。”黎吟吟换了身银色的衣服，洗掉脸上的胭脂，拉着黎夫人的手问。
她中秋节去黎家，还见到三老太太，老太太能吃能喝身体硬朗，还拉着黎吟吟的手给她分月饼，怎么突然就没了
黎夫人拿手帕擦了擦眼，“都是命，老太太那么好的人，却摊上那么个闺女，活生生被气没的，吟吟，你爹那个外室，她叫董茹……是老太太的亲闺女，年轻的时候跟人私奔了，回来后老太太也没打算认她，可是那人不要脸，竟然带着跟野汉子生的女儿到老太太面前，求老太太收养她。”
三老太太多要面子的人，哪里愿意，那女人就破口大骂，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气急攻心，就这么没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把那对奸夫□□赶出姑苏城，省得让人恶心。”黎夫人气得发抖，“我真是没想到，她哪儿来那么大脸，一个父不详的人，还想进我董家族谱，她想得美，我就是拼着一死，也不会让董家发生这种事。”
“娘，你别生气。”黎吟吟抱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外祖母他们不会放过那女人的，我们一起给三老太太报仇。”
黎夫人还是在抹眼泪，“你爹那个混球，刚才还回府求老太太救那个女人，我就怕老太太心软，被他一求答应了什么，让他得逞。”
“娘，祖母又不糊涂，这种女人沾上就是一身腥，弑母是什么罪名，祖母才不会管，至于那个男人，他敢把那个女人捞出来，我就敢找人弄死他。”黎吟吟咬牙切齿，有现成的把柄，周沾总能干掉一个五品同知。
三老太太的儿子也是个厉害人，没说董茹是自己妹妹什么的，直接就把那女人扭送到祠堂，让董家族长处置她，黎大老爷是姑苏同知，若是送到州府，恐怕就被人救了。
黎夫人带着黎吟吟到的时候，黎大老爷在董府外面团团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黎夫人像是啦□□见了白天鹅，直直就冲上来，黎吟吟拦在黎夫人面前，一张俏脸冷若寒霜。
黎大老爷在黎吟吟面前一向没有话语权，一个面都没见过的闺女，他还真不敢提要求，但是黎夫人是他媳妇儿，本就该听他的，“董怡，你让你们家人把小茹放了，他们这样私设公堂，有违律法。”
黎吟吟嗤笑，双手环抱，“违就违了吧，总比气死亲娘的罪名小，我们不怕这个，黎同知也别站在这儿，回州府带人来抓我们，我黎吟吟就在里面等着，一步也不走。”
黎夫人也就给他一个冷淡地眼神，拉着黎吟吟的手径直走了进去，门口的家丁拿着长刀再次把黎大老爷拦在外面。
董家族老们讨论一通，最后还是决定把董茹送到官府，现在上头管得严，私设公堂的确是大罪，没必要为了这种人搭上全族，等公堂审判的时候董家人在旁边看着，知府应该也没胆量徇私枉法。
黎吟吟冷脸站在外围，送官府就送官府，不信整不死这对狗男女。
苏州知府也很为难，黎大老爷虽然被赶出来了，但毕竟是黎家嫡长子，分量不轻，董家也不能得罪，气死亲娘可以说是弑母，但律法上也没写这一条，怎么判都得罪人。
虽然私心里他也觉得这种女人该死，但是要考虑的实在太多。
知府愁白了头发，这种涉及两大家族的事情，一向最是难办。
黎大老爷听说董茹被送到了州府，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知府总要给几分面子，只有黎家没人插手。
黎大老爷又回了黎家，跪在老太太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娘，没有了小茹，我也活不下去了，您就这么狠心看着我死吗，我知道您疼三弟，可我也是你亲儿子，这么大的事您都不肯帮我，您还是我亲娘吗？”
黎吟吟坐在侧面，等他哭完后悠悠来了句，“没有三老太太我哥也死了，您就这么忍心看着我哥的救命恩人去死吗，我知道你疼那个野种，可我哥是你亲生的，这么大的事你都不愿意为他出头，你还是我哥的亲爹吗？”
一模一样的句式，黎吟吟一脸嘲讽地看着哑口无言地黎大老爷，冷冷道:“算了，反正我们兄妹也不拿你当爹，你要救人就自己去，祖母一世清名，总不能为了这么个女人沾上污点，亏你还是做人儿子的，一点都不知道孝顺。”
黎老太太同样一脸冷漠，“吟吟说的对，你把那种女人当宝，在我眼里她连根草都算不上，你要救她，就自己去吧，我们黎家，是不会插手的。”
“娘……小茹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她只是想让董家收养茜茜，是董家人狠心无情。小茹是个好女人。”
董茜茜就是董茹的私生女。
黎老太太扶着丫鬟到底手站起来，“吟吟啊，陪祖母去挑衣裳，我和你娘一起去吊唁老人家。”
黎吟吟应了一声，挥挥手，“送客，别打扰了祖母的清净。”
“黎吟吟，我是你爹，你就是这种教养吗？”黎大老爷恼羞成怒，指着黎吟吟喝骂，“董怡就是这么教你的！”
黎吟吟目光森森，“黎同知也是读过书的人，圣人有训，养不教，谁之过？黎同知还是先将三字经背了再来我面前吆五喝六吧！”
黎大老爷毕竟是一府同知，花了几万两银子买了个死囚，将董茹换了出来，虽然过程艰难几分，到底也是成了，董家人忙着办丧事，只看到董茹被判了死刑就散了，也没人去细究。
黎吟吟不相信黎大老爷就这么放弃了，他为了董茹抛弃妻子，深情一片，不可能董茹死了他还活着。
而且还天天到黎府老太太献殷勤，前几十年从来也没见他这么孝顺过，黎吟吟忍不住怀疑他是想哄好老太太，让老太太庇护董茹。
“他要是真做了这种事，以后还有脸面见骆儿吗？”黎夫人咬牙切齿，听了黎吟吟的猜测，她恨不得杀了黎大老爷。
“娘，是不是真的，很快就知道了。”黎吟吟一脸冷漠，“姑苏的官员们护着他，不敢跟黎家作对，我便去求让瑞王殿下，之前给殿下做衣服，还算有几分交情。”
黎夫人拉住她的手臂，“瑞王殿下是天潢贵胄，哪会为了这点小事费心，吟吟，我让董家人去闹，你别管了，我就不信他们敢这得罪董家。”
